中日跨國婚姻問題分析

師艷榮

摘要：中日跨國婚姻的增多是國際化發展的必然結果。20世紀70年代末，隨著中國改革開放政策的推行，中國人的婚姻觀念也隨之改變，跨國婚姻日益增多。中國人的跨國婚姻對象國首推日本，特別是中國女性嫁給日本男性的居多。近年來，中日跨國婚姻數量激增，問題也紛紛浮出水面。中日文化的差異、生活習慣的不同，使得中日跨國婚姻問題頻發，離婚率居高不下，家庭暴力愈演愈烈，惡性犯罪案件層出不窮。雖然中日跨國婚姻存在諸多問題，但短時間內，不會出現大幅減少的現象。

關鍵詞：中國；日本；跨國婚姻；問題；原因

中圖分類號：C913.3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3-1502(2009)04-0088-05

一、中日跨國婚姻的現狀

中國自1978年實行改革開放政策后，中國人的婚姻觀念也逐漸開放。跨國婚姻作為一種新的婚姻形態悄然出現，很多中國女性以嫁給外國人為榮，追求異國婚戀成為一種時尚。1982年，中國跨國婚姻登記數為14,193件，1997年已達50,773件，涉及53個國家和地區。據估算，中國的跨國婚姻占到了全體婚姻的5％，也就是說每年大約有40多萬外國人和中國青年男女結緣。中國跨國婚姻對象國首推日本，特別是中國女性嫁給日本男性的居多。21世紀以來，在嫁到日本的外籍新娘中，中國女性占1／3左右(參見表1)。

日本明治時期已經出現跨國婚姻，但數量很少。從1873-1897年的24年間，僅有265件跨國婚姻_引。但是，隨著日本國際化程度的提高，跨國婚姻也隨之增多。第二次世界大戰以后，與駐日美軍結婚的日本女性人數持續增加，僅在1952-1959年的7年時間里，就有約2萬名日本女性以配偶身份加入美國國籍。此后，日本跨國婚姻總體上呈增長趨勢。1970年為5,546件，1975年為6,045件，1980年達到7,261件。特別是20世紀80年代后期以來，日本跨國婚姻激增，1985年為12,181件，1990年已達25,626件，2000年升至36,263件，2006年則高達44,701件，創下歷史新高(參見表1)。跨國婚姻在日本婚姻中所占比率也由1980年的0.9％，升至2006年的6.1％，大約每15對中就有一對是跨國婚姻。可以說，跨國婚姻已成為日本婚姻形態的重要組成部分。

中日恢復邦交后，兩國之間的經濟、文化交流增強，人員往來頻繁，中日跨國婚姻也隨之增多，已成為比較普遍的社會現象。中日恢復邦交以來，中日跨國婚姻增長迅速。1970年僅有475件，到1990年已增加到4,322件，增長了約9.1倍。在日本跨國婚姻總數中所占比率由1970年的8.6％，增加到1990年的16.9％。20世紀90年代以來，中日跨國婚姻又邁上了新臺階，1990-2000年的10年間，中日跨國婚姻從4,322件增加到10,762件，增長了約2.5倍。進入21世紀后，中日跨國婚姻整體上仍呈現持續增長態勢。2003年，日本跨國婚姻總數為36,039件，而中日跨國婚姻高達11，132件，占日本跨國婚姻總數的30.9％。其中日本男性的中日跨國婚姻首次過萬，達10,242件。2004年中日跨國婚姻為13,019件，比2003年增加了1,887件，其中日本女性的中日跨國婚姻件數首次過千，達到1,104件。2006年中日跨國婚姻又創歷史新高，達到13,215件，日本男性的中日跨國婚姻已高達12,131件(參見表1)。

從表1可以看出，在中日跨國婚姻中，“夫日本人、妻中國人”的占絕對多數，且增長迅速。從1970-2000年，“夫日本人、妻中國人”的婚姻增長了約35倍，而“夫中國人、妻日本人”的婚姻僅增加了約5倍。這說明，中日跨國婚姻中，以中國女性嫁給日本男性的居多。

中日跨國婚姻的途徑主要有以下三種：第一，通過戀愛而結為夫妻。中日恢復邦交后，到日本旅游、留學和就業的中國人不斷增多。與此同時，來中國觀光、工作和留學的日本人也持續增加。其中為數不少的中國人與日本人通過戀愛結為夫妻。這種婚姻有愛情做基礎，絕大多數是幸福美滿的婚姻。第二，通過跨國婚介實現中日聯姻。這種跨國婚介遍及中國和日本，特別是隨著互聯網的普及，網絡跨國婚介發展迅速。近些年，中國偏遠地區的女性及一些下崗失業的離婚婦女紛紛通過跨國婚介遠嫁日本，而日本農村偏遠地區的男性，尤其是農民成為迎娶這些中國新娘的主力。這種婚姻往往帶有很強的目的性和盲目性，潛伏著危機。第三，為了達到出國目的而與日本人進行的“假結婚”。這種跨國婚姻數量不多，但影響非常惡劣。

二、中日跨國婚姻存在的問題及其原因

中日跨國婚姻日益增多，問題也紛紛浮出水面。中日文化的差異、生活習慣的不同、語言的不通，使得中日跨國婚姻危機重重，離婚率居高不下，家庭暴力愈演愈烈，惡性犯罪案件層出不窮。

(一)離婚率居高不下

“大量結婚，大量離婚”是近些年中日跨國婚姻的顯著特征。日本法務省入國管理局的統計資料顯示，獲得“日本人的配偶或子女”簽證的中國人，1996年為39,948人，1997年為43,714人，1998年為45,913人，1999年為48,698人，2000年為50,525人，2001年為53,554人，一直呈增長趨勢。然而，中日跨國婚姻離婚數也一直居高不下。日本厚生勞動省從1992年開始按國籍對日本跨國婚姻離婚數進行統計，其統計數據顯示，從1992-2002年，中日跨國婚姻離婚數一直呈增長趨勢，到2002年增加到5,076件。從2003～2005年，中日跨國婚姻離婚數有所減少，分別為4,891件、4,888件和4,855件。但2006年又創歷史新高，增加到5,227件(參見表2)。而且，中日跨國婚姻的離婚率也居高不下，尤其是2003年以來，離婚率高達40％左右，中日跨國婚姻離婚數在日本跨國婚姻離婚總數中的比例占30％左右。可見，中日跨國婚姻的離婚率是相當高的。

中日跨國婚姻離婚率高的原因十分復雜。日本學者普遍認為，語言不通、文化背景及風俗習慣的差異是造成中日跨國婚姻破裂的主要原因。雖然中日同屬亞洲文化圈，長相也頗為相似，但實際的思維方式和行為準則相差甚遠。很多中日跨國婚姻僅僅因為生活中的一點小事無法溝通而離婚，主要還是生活習慣的差異及交流障礙引起的。

近些年，通過跨國婚介結成的中日跨國婚姻激增，也是導致中日跨國婚姻離婚率增長的原因之一。這種沒有感情基礎的婚姻往往會在痛苦中結束。一些中國女性的功利心較強，把跨國婚姻當作定居日本的跳板或改變貧窮生活的途徑，對在日本的生活有著不切實際的期待，這種高期待往往使她們遠嫁日本帶有很大的盲目性。特別是一些中年離婚女性，為了擺脫以往婚姻生活的陰影，有很強的出國欲望，她們的條

件很簡單，只要能“出國”就行。然而，她們中的大多數不懂日語，對日本的情況一無所知，甚至對所嫁的日本人也缺乏了解。嫁到日本后，由于語言的不通、文化背景的差異、生活習慣及思維方式的不同而產生的矛盾經常出現在日常生活中，當矛盾激化到無法調和的地步時，許多中日聯姻夫婦以離婚收場。此外，中日跨國婚姻中的家庭暴力問題也是導致婚姻破裂的主要原因之一。

(二)家庭暴力愈演愈烈

家庭暴力是世界各國普遍存在的社會問題。在日本，婦女遭受家庭暴力問題比較嚴重。日本警察廳的最新統計顯示，2005年日本全國警署接待的咨詢及收到的受害申報中，被認定為家庭暴力的案件達16,888件，比2004年增加了17.2％。2006年，日本內閣府公布的《有關男女間暴力行為的調查》表明，包括精神暴力在內，日本有1，3的女性遭受家庭暴力之苦，其中有40％的人曾考慮離婚。

在日本，目前還沒有關于跨國婚姻中家庭暴力案件的詳細統計數據。但是據大阪市民志愿者團體“關西生命線”的負責人伊藤女士表示，她們在2005年共接受各種咨詢500多件，其中跨國婚姻的家庭暴力尤其突出。在前來咨詢的華人女性當中，有骨折、瘀傷、燙傷、頭骨破裂、下巴脫位以及強暴和恐嚇等各種惡性事件，很多華人女性因此患上抑郁癥甚至走上自殺之路。可見，日本跨國婚姻中的外籍妻子遭受家庭暴力現象比日本女性還要嚴重。由于中國女性在日本外籍新娘中占1／3左右，因此她們遭受日本丈夫暴力侵害的比率更高。近些年，中日跨國婚姻中的家庭暴力顯著上升，特別是日本丈夫及其家庭對中國妻子的家庭暴力愈演愈烈。

中日跨國婚姻中，家庭暴力頻發的原因除了因語言障礙和文化、生活習慣差異引起的矛盾之外，主要原因在于夫妻關系的不平等性。特別是在“中國妻子、日本丈夫”的跨國婚姻家庭中，這種不平等性表現得尤其突出。第一，家庭地位不平等。很多日本男性是通過跨國婚介與中國女性結為夫妻的，他們為此要花費數額不小的中介費，此外還要向女方家庭支付數千美元的聘禮及給女方家人買禮物。因此，一些日本丈夫認為中國妻子是自己花了很多錢“買”回來的，不給她們最起碼的尊重，總是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傲慢姿態。而且，日本男人的男權意識根深蒂固，他們總是視妻子為弱者，甚至把她們當作傭人一樣看待，讓妻子白天在家里為自己干活，晚上還要伺候他。她們一旦不按照日本丈夫的意思去做，就會遭到丈夫的拳打腳踢。可以說，日本丈夫在家庭中擁有絕對權威，而中國妻子的這種弱勢地位很容易成為家庭暴力的受害者。第二，經濟地位不平等。日本女性結婚后一般都辭掉工作，專事家務。嫁到日本的中國女性，大部分都入鄉隨俗，做家庭主婦，依靠丈夫生活。這種經濟上的依附關系很容易誘發家庭暴力。第三，社會地位不平等。嫁到日本的中國女性大部分不精通日語，只會簡單的日常會話。語言的障礙使得她們無法融入日本社會，找不到工作，交不到朋友，沒有任何社會關系，更談不上社會地位。

此外，簽證問題也是家庭暴力多發的原因之一，日本丈夫往往利用簽證來控制中國妻子，對其實施暴力。對結婚來日本的外國人來說，首先可得到半年的配偶者簽證，然后是一年，三年，取得了三年簽證后，才可以申請永居權或加入日本國籍。對于嫁到日本的中國女性來說，擁有配偶者簽證是她們在日本合法生活的前提條件。而辦簽證需要大量的資料、復雜的手續，對于日語水平較差的中國女性來說，只能依靠日本丈夫。如果沒有丈夫的印章，簽證也無法辦理。因此，中國妻子不得不對日本丈夫言聽計從。

早在1986年，日本就設立了民間援助機構“援助女性之家”，專門幫助遭受家庭暴力的外國妻子。到2002年，類似的援助機構已達14所。然而，考慮到簽證問題及住所和經濟上的困難，中國妻子遭受家庭暴力時，很少主動求助于當地有關的救助機構，而是選擇沉默。有的中國妻子因難以忍受日本丈夫的暴力虐待，精神崩潰，走向極端，從受害者變成了加害者。

(三)惡性犯罪案件層出不窮

1999年以前，在日中國女性實施的惡性犯罪案件寥寥無幾。近幾年來，隨著中日跨國婚姻的增多，由嫁到日本的中國女性實施的惡性犯罪案件接連發生，對日本社會產生了巨大的沖擊。

最典型的是中國女性鄭永善殺害兩名日本兒童的案件。2006年2月17日，中國女性鄭永善在送自己女兒和鄰居孩子上幼兒園的途中，用菜刀砍死同車的兩名5歲日本兒童。鄭永善殺人案件在日本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關注，日本媒體用很大篇幅進行跟蹤報道，日本國內影響最大的《讀賣新聞》連續兩天把鄭永善殺人案件放在頭版頭條。

鄭永善制造了社會悲劇，但悲劇的發生決非偶然，與鄭永善的生活經歷有著密切的聯系。鄭永善來自中國黑龍江省的一個貧困農村，自幼患有輕度精神疾病。但為了擺脫貧困，在沒有感情基礎的情況下，通過跨國婚介嫁到日本。婚后被丈夫非法監禁在家，精神疾病加重，曾經多次入院治療。女兒上學后，她擔心女兒因為有個中國母親會在幼兒園受到歧視，同時又為不能和幼兒園孩子的母親們搞好關系而苦惱。孤寂的生活、無法融入日本社會的挫折感及對女兒的擔心導致其精神疾病愈發嚴重，最終釀成慘劇。

進入21世紀以來，中日跨國婚姻家庭悲劇不斷上演。2002年4月，日本山梨縣的深澤國雄被他的中國新婚妻子用菜刀砍死。2003年，中國婦女全順香和日本丈夫鈴木忠美因家庭矛盾發生爭吵，爭吵中全順香將丈夫砸死。2006年3月，日本警方將千葉縣的一名33歲的中國妻子逮捕，案情是她試圖謀殺自己的日本丈夫，給丈夫注射了過量的胰島素，使其丈夫變成植物人。2008年1月，大阪警方逮捕了51歲的中國女子尹麗娜，她涉嫌在2001年謀殺她的日本丈夫，77歲的加藤。

這些家庭慘劇之所以發生，與中日跨國婚姻的增多，特別是通過婚介結成的中日跨國婚姻的增多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很多中國女性在嫁給日本丈夫前，沒有做好語言、文化和心理上的準備。這種缺乏感情基礎的婚姻本身就潛伏著危機，當因語言障礙、文化差異及風俗習慣不同而產生家庭矛盾時，危機就會一觸即發。

此外，一些中國女性面對陌生的生活環境和長時間難以融入日本社會的孤獨，很容易患上嚴重的心理疾病，從而引發惡性犯罪案件。當然，不排除有些中國女性選擇遠嫁日本的目的就是為了享樂和過上不勞而獲的生活，從而走上圖財害命的道路。

三、中日跨國婚姻的前景

雖然中日跨國婚姻存在諸多問題，其危險性也引起了日本公眾的關注。但短時間內，中日跨國婚姻不會出現大幅減少的現象，今后還會有很多中國女性遠嫁日本。日本男性對娶得中國妻子的需求依然很大。其原因主要在于日本男性，尤其是農民普遍面臨結婚難的問題。

在日本國內，隨著老齡化進程加快，有越來越多的日本男性找不到合適的結婚對象。如今日本女性在

結婚條件上的高標準是毫不退讓的，而一般中年日本男性的經濟條件大多都達不到她們的要求。經濟獨立的她們發現不結婚比結婚更自由、更快樂，所以不愿意結婚的女性越來越多。于是，這些日本男子盡快解決單身寂寞生活的最佳辦法就是把尋求配偶的目標轉向國外。

隨著日本城市化的發展和出生率不斷下降，農村地區人口減少。日本農村男性面臨的結婚難問題更為嚴重。日本農村相對保守，傳統的家族制度在農村仍然有所保留，很多農村女孩不愿意再嫁給農民，承擔繁重的農活和家務，她們紛紛涌入城市，成為工薪階層。特別是一些偏遠的山村和漁村，生活艱苦，日本女性很少有人愿意嫁到那里去。而日本農村家庭的長子又面臨傳宗接代的巨大壓力，因此娶得外國妻子成為解決問題的唯一辦法。

中日間的文化認同使得中國女性依然是日本男性的首選。中日是近鄰，中日文化、生活習慣有很多相似之處，飲食差異不大，同歐美人相比，更容易在生活上融合在一起。而且，日本作為少數發達國家之一，對很多中國女性依然具有很強的吸引力。她們為了改變自身的生活條件，也選擇嫁到日本。

不過，隨著中國經濟的發展和生活水平的提高，很多中國女性在選擇嫁給日本人時，少了盲目性，更趨于理性。一家國際婚姻介紹所的人士稱：“以前，想嫁到日本來的中國女性對我們介紹的日本男性不怎么挑剔，最近幾年，中國經濟發展了，中國女性的眼光也高了，對介紹的對象也越來越挑剔，不但看對方的經濟收入、年齡，也看住在什么地方，不少中國女性都是經過再三挑選才決定結婚的。”

與此同時，中日跨國婚姻也出現了新的特征，即中國男性娶日本女性的婚姻件數增多，2003年“日本妻子、中國丈夫”的有890件；2004年突破千件，達1，104件；2005年和2006年又有所增多，分別為1,015件和1,084件。與此相比，嫁到日本的中國女性人數出現了小幅減少趨勢。據日本法務省入國管理局的統計資料，獲得“日本人的配偶或子女”簽證的中國人，從2002年開始減少，2002年為53,126人，2003年為52,016人，2004年為51,854人。

雖然短期內中日跨國婚姻的狀況不會有根本的改變，但從長遠來看，隨著中國經濟社會的發展，中日生活水平的差距會進一步縮小，而兩國的人員交流會進一步擴大，中日跨國婚姻必將由此產生重大變化并會朝著健康的方向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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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宋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