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團隊兩種兵

羅剛淮

一個偶然的機會，筆者旁聽了某校的評優會。會議內容是討論推薦一名市級優秀班主任人選，焦點集中在兩個人身上：一個是素質優秀、年輕陽光的周老師，另一個是治班嚴謹、經驗豐富的李老師。大家意見分歧比較大。

教學何主任：“周老師班的教學成績一直排在年級前列。他班的學生參加作文比賽、繪畫比賽、運動會等都取得過非常好的成績。一個班級一學期就能獲得如此多的榮譽，這在我們學校是不多見的。我覺得推選他可以給全體老師樹立榜樣?！?/p>

德育江主任：“我看不宜樹周老師。他的班級常規積分不高，班風不正，學生沒哪個星期不出一兩起違紀事件的。平時課間活動，就數他班學生最能鬧。另外，他們班的安全事故率也高，每個學期都有幾個擦破皮的一好在沒有傷到骨頭。人人要都這樣管下去，學校還不鬧翻天了?”

何主任：“小孩子嘛，就該活潑好動。整天把學生關在教室里寫作業，走路隊要擺手臂，抬腿擺臂一樣高，看是好看，可學生卻全都被管死了。學習成績再好，也只是書呆子。我覺得還是周老師合適?！?/p>

江主任：“優秀班主任首先要求班級優秀，一個班級如果紀律渙散，經常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我看就不合適樹立成榜樣。而李老師為人穩重，班級紀律和學習成績好。哪一次領導視導檢查，教師上公開課，不都推選他們班出來亮相啊?周老師的班不就有些機靈鬼么?一到比賽就來精神，獎牌是拿了不少，但卻是狗肉上不了正席，一天到晚凈添亂子?！焙沃魅握f：“其實，像李老師這樣的人，咱們不缺，多年來，我們培養了太多這樣的老師。只顧管紀律，只會死抓學習成績，學生被管得死氣沉沉的。我們倒是提供了不少機會讓他們參加市、區比賽，可結果怎樣?連三等獎也沒有拿過一個。上次教育局的梁主任就批評我們學校是死抓成績，搞應試教育。也就這兩年我們連續拿到過中小學生話劇表演二等獎、學生演講比賽一等獎、區運動會三塊金牌和一個團體第三名，另外還有五六個學生作文發表了。這些榮譽恰恰都來自周老師的輔導。我覺得，周老師這樣的人太少了，如果多一些，學校的榮譽還會更多些，學生也會更快樂一些。”

袁校長：“是啊，評一個市優秀班主任，不是多難的事，關鍵是這個人是否值得樹立。我看這個周老師還是不錯的。當然，年輕人嘛，做事毛糙一些，平時行為習慣散漫一些，這都可以理解。人無完人，要是事事都追求完美，那就把人的手腳全捆住了，當然也就沒有創造力了。前些年我們的觀念確實有些保守啊。我看，就推薦周老師吧?！?/p>

通過分析不難看出，李老師與周老師代表了兩種不同的班級管理風格：一種是注重嚴格管理，強調紀律；另一種是注重個性培養，強調活力激發。李老師代表了傳統班級管理中的很多老師，他們追求整齊劃一，強調紀律，信奉循規蹈矩的教育方式。這樣的管理便于統一，容易操作，但壓制了學生的聲音，束縛了學生的個性發展：他們盡管聽話乖巧，卻往往做事膽怯，缺少創造力和冒險精神：盡管知識掌握扎實，在文化考試中表現出色，但是綜合素質卻不盡人意。相反，周老師代表了新教育理念下的班主任形象，他們思想解放，朝氣蓬勃，心態陽光。他們對待學生民主、寬容，尊重學生的個性，能發現和培養學生的個性特長，并經常鼓勵，適時指導。這樣班級的學生往往在各種活動、比賽中能夠出類拔萃。

而江主任和何主任恰恰代表了兩種評價觀念、兩種價值標準。江主任代表著傳統，講求秩序，追求統一，對于“異己”的個性化表現是持打壓態度的；何主任則具有新時期管理者的價值觀，認識到管理學生重在保護學生的個性，培養和激發學生的興趣愛好。當然，周老師的學生在紀律上有些松散，太過活潑而讓人覺得調皮搗蛋。這用傳統的講究統整、規范的標準來衡量，顯然是不宜肯定的，這也是被江主任反復詬病的原因所在。其實，過于講求秩序、追求統一對未成年學生顯然是不合適的，小孩子天性活潑好動，好奇心強，自控力弱，這既是其心理發展的需要，也是身體發育需要。小孩子跑跑跳跳，其實是在活動手腳，舒展心靈。即使是同學間的吵架鬧矛盾，也往往是學習如何面對和解決矛盾糾紛的生活體驗，是步入社會之前的“實習”過程。如果我們無視這一現實，就違背了學生的身心發展規律?？梢?，評價制度實際上最直接地體現了學校的教育理念——先進還是落后，科學還是愚頑。

那么，作為班主任如何才能帶出一支有生命力和戰斗力的團隊呢?作為團隊領頭人，班主任在管理中是強調嚴明的紀律，還是注意營造寬松的環境，在學生的個性特長培養上下工夫呢?由此，我想到了前段時間熱播的一部電視劇《亮劍》。主人公李云龍就是一個不守成規、不按牌理出牌的典型代表。他的隊伍被日軍坂田聯隊包圍，他不防守，卻反過來進攻，一舉摧毀了坂田的指揮中心而成功突圍。這在全軍上下廣為傳誦，但他卻因為不守軍令，擅做主張而被撤職到軍服廠工作。在缺少武器時，他不是等著上級配送，而是自力更生，屢屢從鬼子那里奪取，自然批評也是沒少挨。他屢犯屢錯，屢錯屢犯，幾上幾下，但是提到打仗，從部隊首長到士兵，從隊友到對手，沒誰不服他的。他的政委趙剛對李云龍說過這樣一番話：“……要談帶隊伍，也許我帶的隊伍比你的更守紀律，更規范，但是，我帶出的隊伍卻一定沒有你的隊伍能打仗……”趙剛的話可謂精辟，深刻揭示出了李云龍團隊具有超強競爭力的原因——發揮個性，不守陳規。同樣的故事還可以追溯到漢朝的飛將軍李廣。李廣指揮行軍沒有固定陣勢，他選擇水甜草肥的地方駐扎下來后即人人自便，夜間也不派巡更士兵敲打著刁斗警衛營盤，軍中指揮部的文書也很簡單；但是，他會遠遠地派出監視敵軍的偵察哨兵，所以軍營從未遭到襲擊。而另一將軍程不識則整肅軍事編制，講究隊列和布陣安營，夜間敲刁斗巡邏，軍中官佐處理軍隊文書一直忙到天明，士卒也不能隨意休息，以致“士卒亦多樂從李廣而苦程不識”。

都說“嚴師出高徒”，其實“嚴”也有“外嚴”和“內嚴”之分。外嚴嚴在形式嚴在表面，內嚴嚴在標準嚴在內核。抓住本質內核堅持標準，這樣的嚴格并不需要劍拔弩張，不需要面目猙獰，卻自有凜凜威嚴，神圣不可侵犯。相反，只注重表面的統整，追求表面的聽話乖順，卻沒有更高的價值追求，這樣的嚴格只會是外強中干，虛張聲勢，也許能一時嚇唬人，卻并不能真正地教好人。這樣的嚴格并不利于學生個性發展和綜合素質的提高，反而束縛和限制了學生個性和創造力的發揮。由此可見，只有內在的嚴格與表面的寬容有機結合起來，才更利于激發組織成員的個性潛能，團隊才更有活力。從周老師學生身上，我們看到了他們在面臨復雜的生活場景，比如比賽、遇到危險、發生沖突等等時，所具有的優秀素質。這些面臨困境解決問題的方法和能力，并不是老師能提前預知和全部教授的，需要依靠的是自身的素質和隨機應變的反應能力：這些也不是與生俱來的，需要的是一個寬松、積極上進的環境和土壤來培育。

類似李廣、李云龍這樣的人在許多行業中都不同程度地存在著。他們在帶領團隊，修煉團隊核心競爭力方面有著過人之處，但作為有思想、有個性的人才，在法則尚待規范，執行卻又過分嚴苛的環境下，是很難得到公正評價的。在對班級管理評價上，同樣存在評價標準不夠科學合理的問題，我們往往注重了外在形式上的要求，而忽略了人性發展的長遠要求。要么評價標準追求全面細致而失去重心，要么評價細則過分教條不夠生動。正因如此，我們的評價往往有失公允。學校評價制度集中體現了學校管理者的價值取向，是全校教師教育教學的行動指南。因此，我們首先需要反思：我們打算培養什么樣的學生?我們需要培養什么樣的團隊?再來思考：我們的學校需要什么樣的教師?以學論教，從而確定所要弘揚的思想、行為以及價值標準。這樣樹立的榜樣才真正具有標桿的意義和示范的作用，也才真正具有說服力。

責任編輯徐向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