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痛苦作文

[美]弗蘭克·麥考特 彭嵩嵩 編譯

我的第一份工作是在紐約的拉爾夫·麥基職業高中教寫作課。一天，學生邁克遞給我一張他媽媽寫的紙條，上面解釋了他昨天曠課的原因：“親愛的麥考特先生，邁克的奶奶80多歲了，她因為喝了太多咖啡從樓梯上摔下來，我把邁克留在家里照顧奶奶和妹妹。請原諒他，他會努力的?！逼鋵嵨覄偼娝谡n桌邊用左手寫那紙條，但我沒說什么，而是把紙條丟進抽屜，和其他幾十張條子放在一起。

第二堂課是小測驗，趁著學生們答題，我決定認真讀一下那些紙條，其中很多是母親們寫的，冒牌貨足有一厚摞，文風從幻想派到瘋狂派，足可以編一部《美國借口大全》。我讀著讀著突然靈光閃現：為什么要孩子們以任意題目寫200詞的短文，他們都抱怨太難，但是偽造請假條、編造借口時，他們都變成了才華橫溢的小說家呢？你看：

“壁爐著火引燃了墻紙，消防隊整晚不讓我們回家?！薄鞍⒅Z德下火車時車門夾住了書包，火車把包帶走了。”“他姐姐的狗吃了他的家庭作業，我真希望它噎住?！薄拔覀儽粡墓⒗镖s出來，那個壞脾氣的警官說，假如我兒子再喊著要筆記本，他就把我們全部逮捕?！边@些小說家們沒注意，真正的請假條往往單調乏味：“彼得遲到是因為鬧鐘沒響。”

過了幾天，我挑出一些請假條，打印分發給高年級的兩個班。學生們安靜專心地讀著。“麥考特先生，這些是誰寫的？”“你們寫的，我把名字略去了，免得你們難堪。”“那么我們要干什么呢？”“我們來上第一堂研究請假條藝術的課，練習編造更多的借口?！焙逄么笮ΑＮ依^續說：“想象你長大之后，為你的孩子編造一個英文不及格的借口。開始寫吧！”他們不再東張西望或啃筆桿，立刻興奮地寫起來：從一輛16輪大卡車沖進房子到學校自助餐廳發生的食物中毒。

他們寫完了又喊：“再來再來，還想寫。其他題目呢？”我沒想到他們會有這么高的熱情。于是我在黑板上寫下：“亞當寫給上帝的借口”和“夏娃寫給上帝的借口”。他們又埋頭奮筆疾書。下課鈴響了他們還在寫，朋友跑來催他們吃午飯也不肯停筆。

第二天，每人交來好幾篇作文，不僅有亞當夏娃的，還有上帝與魔鬼的。我對文章進行了講評，學生們開始熱烈探討。我又引導他們想想任何需要借口的現代或歷史人物，我寫了一些提示：希特勒的情人、間諜、刺殺肯尼迪的刺客、黑幫老大……我突然聽見一句：“麥考特先生，校長在門口?！蔽业男囊怀?。校長陪著區教育局長走進了教室。教室里鴉雀無聲。他們在教室里來回地走著，巡視著學生們的文章。局長拿起一篇，皺皺眉、撇撇嘴，遞給校長。校長也直撇嘴。他們出去時，校長皺著眉輕聲說局長要見我。

大事不妙！闖禍了。我走到校長室門口?！罢堖M！請進！”局長說：“麥考特先生，只需要一分鐘。我只想告訴你，那個課程、或者研究課題，總之無論你們在干什么，都是一流的！年輕人，那正是我們需要的腳踏實地的教學。那些孩子的寫作水平達到了大學程度。我要寫一封材料證明您的積極、富有想象力的教學，謝謝！”

我的天啊！來自大人物的一通盛贊。我飄飄欲仙，真想在走廊里跳舞。我高興地教學生們唱起一首繞口令歌。孩子們笑著說：“老兄，學校每天都應該是這樣：我們寫著請假條，老師們突然開始唱歌?！薄?/p>

（本文作者是在紐約從教近30年的中學教師，曾獲1976年美國最佳教師獎。本文摘自其著作《教書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