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高貴優雅的情感詮釋者

張 進

[摘要]肖邦是一位曠世音樂奇才。他氣勢過人的旋律和聲音的純粹之美以及抒情性顯示出音樂中個人的、非常富于感情的特質。他的音樂中充滿著美、精妙、壯麗和力量；他的作品是最精湛、最富個性和最具有超凡的獨創性的藝術品。

[關鍵詞]技術；氣質；色彩；風格

一、肖邦的氣質及技術表現

肖邦是作曲家中惟一只寫鋼琴作品而不寫其他類型樂曲的人，他不像寫出偉大的《英雄交響曲》那樣足以顯示其天才的貝多芬，也不像歌劇《魔笛》的作者莫扎特以無法解釋的靈感作為其創作的源泉——肖邦沒有寫過交響曲、歌劇或是清唱劇，最多只是寫兩首以管弦樂作為背景的鋼琴協奏曲——音樂界的一種偏見認為，未能創作出相當數量管弦樂作品的人，就不能被稱為“天才”。

但是，當人們聽到或親身經歷肖邦作品的演奏時，誰能不被鋼琴曲中洋溢的惟美、精妙、壯麗的力量所震撼呢?這些激烈、富于詩意、充滿感情的作品，顯現出巴黎人的細膩，充滿著波蘭人熾烈的愛國熱情(肖邦的父親是法國流亡者，母親是波蘭人)。就是這樣動人心弦的藝術品，卻出自一個身患肺病、蒼白瘦弱的人。肖邦感情豐富而使他的作品充滿了崇高的詩意。柏遼茲說道：“他是多么喜愛把自己的心靈沉浸在熱情和憂郁的幻想中啊!他變成一位詩人，歌頌著自己幻想中的主人公遜的奧西安式的愛情和騎士風的功勛，歌唱出他的遙遠的祖國，歌唱出他所珍惜的波蘭和永遠在爭取勝利而屢次失敗的波蘭的悲哀。”有一位英國評論家寫道：“這位無與倫比的鋼琴家所給人的藝術享受。比任何一位登臺演奏的鋼琴家給的都多。他的演奏的神態多么溫和，他的柔情多么細膩，他的憂郁多么動人。”肖邦的一個學生喬治·馬提阿斯說道：“在肖邦的演奏中，感到有充滿力量的波蘭的靈魂，這里有他的騎士精神、英雄氣概、戲劇性、溫柔的感情、悲哀、對祖國的懷念和深切的憂郁。”李斯特寫道：“他有如火的想象，他的感情奔放，雖然他的肉體是虛弱的。”不錯，只有這樣豐富的浪漫主義熱情，只有這種獨特的濃郁的詩一般的氣質，才使鋼琴飽含深情地歌唱。

一位在英國聽過肖邦演奏的人說道：“你簡直難以想象他掌握的技術是多么完美。”肖邦的記憶力和技術條件是稀有的，是與生俱來的天賦才能，他不需要長時間地練琴。加上肖邦的技術上的器官——手指條件優越，細長而靈活，他演奏自己的作品所特有的大和弦和寬闊的琶音時毫不費力，技術上得心應手。演奏的特點是觸鍵非常勻調，能夠輕而易舉地克服一切困難。肖邦的女學生培路齊說道：“他的手指好像是沒有骨頭，由于這些指頭的彈性，他能奏出多種效果來。”黑列爾說：“這是一個奇景，你看到他的手張開，把鍵盤的三分之一都給遮蓋住了……使人覺得肖邦像是橡皮人。”但是盡管如此，演奏雄壯的八度并不是肖邦的特點，雖然我們可以看到他在自己的作品中也并不是不用八度的陳述方式，但他運用它們是與李斯特不同的，是有節制的。例如，他在演奏降A大調波洛涅茲舞曲中號角聲般的八度段落時，沒有超出輕的力度范圍，而在演奏升f小調波洛涅茲舞曲的八度引子時只稍稍逐漸增加強度。顯然，這樣的演奏說明他的體力不夠。

二、肖邦的創作及演奏風格

肖邦演奏的“色彩性”給人以很深的印象。馬爾蒙太爾寫道：“肖邦掌握了奇妙的音響藝術，他用別具一格的觸鍵風格把音響加以變化。”史特萊爾寫道：“在運用踏板的技巧方面，他已臻于極高的境界。”肖邦教導自己的學生說：“應當一生都不斷鉆研如何恰到好處地使用踏板。”馬提阿斯說：“他使用踏板的方法真是一個發明。”

肖邦創作的思想感情是深深地在社會和歷史——他的祖國的歷史中扎下了根的。的確，肖邦對祖國的縈念、波蘭人民生活的情景，是他靈感的源泉，使他把個人的東西提高到具有社會的意義；他憂慮祖國的命運，常常抒發于一些富于悲劇性的作品中。他的a小調前奏曲是最絕望而悲痛的一個樂章，阿薩菲耶夫談肖邦《瑪祖卡舞曲》時說：“這是整個波蘭，它的民間戲劇，它的生活、感覺、對人的美好崇拜和人性、騎士風的自豪的民族性格、它的抒懷詩和歌曲。我們通過各種各樣的節奏型以及通過與它們相應的各種重音和音調可以看到人、看到他們的動作、他們的手勢。這里作曲家本人的脈搏正在跳動，生活正隨著它的脈搏前進。”這番精辟的話可以說幾乎涉及全部肖邦的音樂。

肖邦以富于獨特魅力的旋律歌唱性吸引了每一位聽者。他是音樂文化史中最偉大的旋律作家之一。在他的作品中常常可以看到民歌典型的音調、歌腔，因此旋律風格的基本特點與波蘭民間音樂的旋律風格有許多共同的地方，那就是喜好用變奏的發展。而旋律的變奏正是肖邦音樂的最大特點。例如那首才氣橫溢的《搖籃曲》可能是這種變奏的最出色的例子。整個作品中，在不變的主音持續低音上，每一小節變換著主和弦與屬和弦的和聲。樂曲的開頭，在非常純樸的固定低音的背景上，奏出有明顯的民間色彩的迷人的旋律。另外，肖邦風格的最大特點是聲樂性與器樂性融合在一起。他的音樂中有許多旋律是歌曲的音調自由地轉為器樂的音調，或是相反地，器樂的音調為聲樂的音調所代替。但最常見的是前一種情形。可以舉降D大調夜曲作品第27號為例，在這里如歌的曲調廣闊、自由地流露著，很自然地轉為華彩的音型，并帶有肖邦所特有的精巧奇異的節奏。這種聲樂性與器樂性的結合也是肖邦的旋律變奏的非常大的特色。在肖邦的樂曲中，歌曲性的旋律在變奏時常常帶有器樂的色彩。

我們知道，肖邦是很重視賦格在音樂藝術中的意義，很推崇巴赫的復調音樂，他從幼年直到成年始終研究巴赫的48首前奏曲與賦格曲。戴克魯阿關于肖邦的一段回憶非常有趣：“我問他什么是音樂中的邏輯?他大概給我解釋了一下什么是對位；為什么賦格好像是音樂的純粹的邏輯，為什么研究賦格就等于認識音樂的各種思維的基礎。”因此，肖邦的音樂貫穿著復調；但這不是我們根據巴赫的音樂所理解的那種復調音樂。肖邦音樂中的個別聲部并不彼此模仿，并不一個跟著一個重復同一旋律。肖邦把各聲部編織在一起，但使每一個聲部都有自己的旋律，他的音樂中伴奏織體的特點也是和他傾向于把獨立的旋律線突出和編織在一起有聯系的。在肖邦的許多作品里，伴奏簡直主要到難以稱它們為“伴奏”。肖邦的音樂織體是一些獨立的聲部和主題片斷交織而成的，這一方面他與俄羅斯古典音樂家相近，俄羅斯古典音樂家創造出了一種由俄羅斯民歌的特點發展出來的“襯腔”復調音樂。

里姆斯基·科薩科夫有一次在與朋友談話時說道：“真是難以理解，肖邦一個人怎樣會兼有兩種非凡的才能：最偉大的旋律家的才能和最有天才、最獨特的和聲家的才能。你們如果不信，可以看看他的降A大調練習曲，其中的和聲本身好俾在歌唱，看到這樣的和弦進行，使你覺得當時以瓦格納為首的藝術都沒有這樣成熟……無怪乎有人說，聽了無限詩意的肖邦的音響之后，所有其他音樂(連貝多芬、舒曼這樣的巨擘的創作也不例外)都顯得粗魯沉重。”

里姆斯基·科薩科夫的透徹見解正確地指出了肖邦的和聲是驚人的豐富。肖邦非常敏銳地覺察出和聲色彩的表現力并把它發掘出來，他喜愛常常變換和聲，喜愛多種多樣的有時甚至是尖銳的變音，喜愛大膽的、突然的轉調。在他作品中可以看到浪漫派音樂所特有的調性的色彩性三度并置。例如在《小調幻想曲》中，他五次反復一個短小的旋律，按三度每次換一個新調(小調-降A大調-c小調-降E大調-g小調)。肖邦音樂中的三度并置并不僅是和浪漫主義的色彩性傾向相聯系，而且也同樣是和波蘭民間音樂的特點相聯系。在波蘭民間歌曲中(俄羅斯民歌也是如此)常常可以遇到交替調式。肖邦的音樂中許多進行和轉調無疑是和交替調式有聯系的。

音樂語言的各種因素是彼此密切相聯系的。大家都公認肖邦是偉大的，并且可能是最偉大的“鋼琴配器”大師。阿薩菲耶夫寫道：“他證明鋼琴是有聲有色的語言，它所表現的動力的情感是細致，熱情和具有對比性的。的確，如果把肖邦的旋律材料的‘音色的氣氛去掉，那就等于去掉空氣，音樂立刻就會干枯。這就是說，肖邦的音樂魅力就在它的鋼琴‘配器的奇妙和邏輯性上。這種配器是所有配器藝術中最難的(要比管弦樂配器難得多)，因此為它不是從背誦教科書中有關音域、音區和顫音的許多規范得來的。鋼琴音樂只能憑聽覺體會配器法。”這位“鋼琴配器”大師堅決反對不能幫助揭示作品思想的“音響”(即音響色彩)，這正是肖邦的思維特點。例如著名的降A大調練習曲很正確地被人認為是肖邦鋼琴風格的出色范例：在渾厚的低音和像是在呼吸的中音區的“歌唱的和聲”背景上，上聲部的音響很富于表情。這時很難分出哪個是旋律、哪個是伴奏。旋律與琶音和弦水乳交融成不可分的整體。因此旋律即吸引了聽覺的注意，又不使聽覺忽略了和弦波浪的勻調呼吸。肖邦的音樂中“鋼琴配器”是與藝術家的思想、與他的藝術的思想感情內容分不開的。

三、結語

有人認為肖邦僅僅是一個在屋子里“作畫”的作曲家，一個娘娘腔的作曲家，一個沉迷于表達本國節拍的音樂詩人。然而，在世界上還罕有幾個作曲家的作品有像肖邦作品那樣豐富多彩的色調；也沒有幾個作曲家能像肖邦那樣在作品中將各種不同類型的感情天衣無縫地融合在一起(如抒情的、戲劇的、史詩般的感情)，這種天才的處理使肖邦的作品給人一種盡善盡美的藝術感；更沒有幾個藝術家能像肖邦那樣對音樂的和聲，對19世紀的作曲家甚至是對當代作曲家產生如此大的革命性的影響。他擁有最迷人的風度、最優雅的氣質和無人可比的才智，因為他是波蘭最偉大的作曲家，是一位為自由、人權吶喊的有著女性般溫柔與憂雅的詩人，也是迄今為止對欲望與情感最高貴、最優雅的詮釋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