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再平
[摘要]財政分權已經成為世界各國十分普遍的現象,不同學者從不同角度對其進行了深入研究。文章從財政分權的必要性(為什么進行財政分權)、財政職能在各級政府之間的劃分(怎樣分權)和財政分權的社會經濟影響三個方面對財政分權理論進行梳理。
[關鍵詞]財政分權必要性;財政職能劃分;稅權劃分;經濟社會影響
[中圖分類號] F810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673-0461(2009)09-0001-06
財政分權是指中央政府給予地方政府一定的稅收權力和支出責任范圍,允許地方政府自主決定其預算支出規模和結構,其核心是地方政府具有一定的財政自主權。學者們一般用地方政府收支占全部財政收支比重、稅收控制指數來衡量財政分權水平。實踐中,除極少數國家(如新加坡)采取中央一級政府外,幾乎所有國家的政府體系都分為若干級別,實行財政分權,區別的只是分權程度的不同。因此,從20世紀50年代起,許多經濟學家從不同角度對財政分權進行了研究。本文擬從財政分權的必要性(即為什么進行財政分權)、財政職能在各級政府之間劃分(怎樣分權)和財政分權的后果三個方面對財政分權理論進行梳理。
一、對財政分權必要性的研究
1.傳統財政分權理論
傳統財政分權理論以蒂布特1956年發表的《一個關于地方支出的純理論》為標志。蒂布特以前,人們認為公共產品提供存在二個基本問題:一是居民不愿意顯示其真實偏好,而從利己出發,具有謊報偏好的強烈動機;二是居民缺乏為選擇合適的公共管理者而獲取信息的積極性,公共管理者也缺乏有效提供公共產品的積極性[1]。而蒂布特卻認為,上述兩個難題并不適用于地方支出(即地方性公共產品的提供),因為居民可以通過“用腳投票”來顯示自己的真實偏好,地方政府必須且有效率提供居民所需要的公共產品,否則居民將遷往最符合他偏好的公共服務/稅收組合的社區,這樣,政府間競爭就類似于廠商間為了爭奪消費者而展開的競爭,競爭的結果是相同偏好的居民自動聚集到某一社區周圍,該社區也將有效率地提供公共服務,從而導致資源最優配置。
蒂布特之后,許多經濟學家從公共產品的層次性與空間特點入手,論證實行多級政府和財政分權的必要性。施蒂格勒在《地方政府功能的適當范圍》一文中提出了“菜單理論”[2],用實現資源配置的有效性和分配的公正性來證明地方政府存在的必要性。他認為地方政府相對于中央政府更接近于自己的公眾,更加了解本地居民對公共產品的偏好,同時不同地區居民有權選擇自己需要的公共產品的種類和數量。當然,他并不否認中央政府存在的合理性,認為對于解決分配上的不平等和地方政府之間的競爭與摩擦,中央政府存在優越性。奧茨在《財政分權》中提出了“分權定理”[3],該定理證明了地方政府提供公共產品的優先性,即如果下級政府能夠和上級政府提供同樣的公共產品,那么由下級政府提供效率會更高。布坎南在《俱樂部經濟理論》中提出了“俱樂部”理論[4]。他認為在純公共產品和純私人產品之間存在薩謬爾森缺口(Samuelsop Gap,即準公共產品),俱樂部理論可以彌補這種缺位,并據此可以確定最優的公共產品數量、稅收和俱樂部規模。隨著某一個俱樂部(地方政府的類比)新成員的不斷增加,一方面,現有俱樂部成員原來所承擔的成本就有更多的成員來分擔,從而人均承擔成本不斷下降;另一方面,新的俱樂部成員的進入,會產生新的外部不經濟,即產生俱樂部的擁擠。顯然,俱樂部的最佳規模應界定在外部不經濟所產生的邊際成本(擁擠成本)等于新成員分擔成本所帶來的邊際節約這個均衡點上。特里西在《公共財政》中提出了“偏好誤識”理論[5]。該理論認為,如果信息完全且經濟活動確定,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都可以有效率地提供公共產品。但是,中央政府距離居民較遠,信息傳遞存在距離阻隔,產生信息的不完全性和不確定性,因而在提供公共產品的過程中就會發生偏差,存在著失誤的可能性,回避風險的居民就偏向于讓距離較近的地方政府來提供公共產品。
2.新一代財政分權理論
新一代財政分權理論以錢穎一和羅蘭、溫格斯特等為代表的經濟學家發表的論文為代表[6][7]。該理論從兩個方面論證實行財政分權的好處。首先,財政分權有利于硬化地方政府預算,維護市場機制正常運行。在財政分權體制下,信貸由銀行控制,地方政府無權干預,因而不能通過無限度地借貸來保護落后企業,從而帶來預算的硬化。另外,生產要素可以通過“用腳投票”來躲避地方政府的過度管轄和掠奪,因而限制了地方官員的掠奪性行為,從而起到維護市場的作用。其次,促進地方政府競爭,提高行政管理效率。在財政分權體制下,地方政府存在競爭和模仿,如果某一地方政府采取了提高本地區居民福利的政策措施,其他地區居民會以此為依據來對所在地政府的政策進行評價,并通過“用手投票”或“用腳投票”來反映自己的偏好,因此,標尺效應(yardstick effect)促使同級政府之間相互競爭和學習,從而提高政府部門的運作效率,節約行政管理成本,防止地方政府濫用權力。
3.實驗聯邦主義
奧茨、羅森等人提出[8],中央政府層次上的政策實驗要受到各種政治性障礙的制約,并且只能做一次實驗,且要經過較長時間才能產生較好的新政策,從而阻礙制度創新,而地方政府則不存在上述制約。首先,地方政府可以繞過許多政策性障礙,不同地方政府還可以同時進行不同的政策試驗。其次,地方政府對當地居民偏好和資源條件更加了解,因而更容易產生創新性政策主張,而且蘊含的制度知識還可能通過地方政府之間的競爭擴散出去,從而間接促進其他地方政府的制度創新,最終促進了公共政策制定上的“技術進步”。
4.其他理論
金認為[9],如果以集權的方式由中央政府行使所有職責,那么每一位官員會面對過多的工作,由于信息不充分等原因,會使政府機構陷入低效率運行狀態。政府職能分級行使,明確劃分責權,則可以改善政府機構的工作效率。另外,20世紀末隨著政府治理模式和新公共管理運動的改革,有學者認為財政分權有助于政府善治目標的實現[10]。另外,財政分權有利于鼓勵公民參與,促進民主制度的建立健全。財政分權體制下,居住在不同區域的公民在對不同種類與不同數量的公共產品進行投票表決時,由于范圍較小,對投票表決結果影響大,因此公民處于對自身利益的關注,必然更加主動投身公共事務,積極參與地方政府的制定與監督過程,從而促進民主制度的完善。2002年OECD發表一份政策研究報告,提出在財政分權的基礎上各級政府應進一步編制由政府、公民社會和立法者三方參與的民主參與制預算[11]。
二、對財政職能和稅權在各級政府劃分的研究
1.關于財政職能的劃分
財政職能在中央和地方之間的分配問題,是財政分權的核心內容。馬斯格雷夫和奧茨都認為,由于地方政府具有提供公共產品的信息優勢,但卻缺乏經濟穩定職能所需的財力和貨幣政策工具(如發行貨幣、調整利率),沒有對主要稅種的制訂權和調整權,甚至沒有自主的借債權;而且經濟主體的流動性和地方經濟的開放性也會影響地方政府執行收入分配職能和宏觀經濟穩定職能的效果。基于經濟主體的流動性,如果某一地方執行有力的收入再分配政策,將會產生窮人驅逐富人效應;基于地方經濟的開放性,跨區域消費和投資導致財政宏觀調控政策效應減弱。退一步說,即使地方政府在其轄區內實現了再分配的目標,但在不同轄區內的個人之間仍存在著收入分配上的不均衡,此時還是只能依靠全國統一的分配政策來解決。因此資源配置職能主要應由地方政府負責,收入再分配與經濟穩定職能主要由中央政府負責[12]。
近二十年來,許多學者認為地方政府在宏觀經濟穩定和收入再分配中也應發揮重要作用。首先,大多數情況下,經濟主體的流動性并不很強,跨區消費和投資并不常見,個人增長的支出份額主要是用于購買地方性勞務;地方財政政策可能不是強化經濟周期,而是傾向于反經濟周期,因為地方支出相對穩定,因此在經濟過熱時期,地方政府積累財政盈余[13],在經濟衰退時期,則用財政盈余擴大支出,從而充當自動穩定器功能。其次,不少學者認為收入再分配也應是地方政府的職責。波利(Pauly,1973)認為,之所以執行從富人到窮人的收入轉移,是因為富人從窮人因轉移后收入水平的提高中獲取了效用的提高。如果收入再分配是地方性的,則富人從本社區窮人收入增加中得到的收益遠大于從距離自己較遠的其他社區窮人收入增加得到的收益,因為這種收益將因空間距離延長而減少,因此,他主張收入再分配職能分散化。鮑德威也強調了收入再分配職能分散化的重要性。他認為,如果人員流動性較小,人員偏好差異較大,期待再分配格局具有帕累托優化特征,那么再分配職能的分權化模式將較為可取[14]。
2.稅權劃分理論
財權的核心是稅權。為了落實財政職能在各級政府之間的劃分,許多經濟學家提出了稅權在各級政府之間劃分的必要性、原則和根據。關于稅權劃分的必要性,一般認為應該賦予地方政府相應的稅收管轄權,讓地方政府自己負責為本地的財政支出融資,這樣才能使得地方政府的財政權力和支出責任對等,防止地方政府行使財政職能時不負責任,從而向上級政府轉嫁財政赤字風險,以及繞過法律約束,尋找“非正規稅”收入來源,導致財政秩序混亂。
關于稅權劃分的原則和依據,比較有代表性的有塞利格曼的效率原則、恰當原則和適應原則,迪尤的效率原則和經濟利益原則,以及馬斯格雷夫的六原則理論[15]。總結他們的觀點,基本可以概括為與穩定國民經濟、收入再分配有關的稅種,以及稅源豐富、稅基流動性大的稅種劃歸中央,非流動性的、非再分配的、非周期性的和不可轉嫁的稅種由地方政府征收。由于蒂布特對傳統財政分權理論的奠基性貢獻,馬斯格雷夫提出了在各級政府之間分配財政職能和政府間稅權劃分的原則,奧茨對聯邦主義結構下財政職能在聯邦和地方之間的分配做了理論總結,并首次明確了財產稅作為地方公共品融資的主要來源,因此楊之剛把傳統財政分權理論稱為TOM 模型。
3.轉移支付理論
在財政分權體制下,政府轉移支付充當著平衡器的功能。各種文獻強調了不同層次政府之間轉移支付的三種潛在作用:內部化財政溢出效應、地區之間財政均等化和整體稅收體系的改善。由于公共產品中的外部性,會導致公共產品提供不足,因此中央政府通過轉移支付體系內部化財政溢出效應以擴大公共產品的供給;財政均等化是因為部分地方政府在平均的稅收努力下,所獲得的收入并不足以滿足最基本的公共服務的支出需要,因而由中央政府進行財力補助;整體稅收體系改善則是因為由中央政府集中某些財政收入后再進行轉移支付,有利于稅收職能的發揮和經濟效率的提高。一般而言,用于內部化溢出效應和整體稅收體系改善的轉移支付大都采用條件轉移支付,用于地區之間財政均等化的轉移支付大都采用無條件轉移支付。當然,財政均等化效用存在爭議,財政差距有利于創造地區相互競爭的環境,但卻有可能導致區域經濟發展不平衡、抑制財政貧窮地區組織財政收入的積極性;同時,通過轉移支付實現公共服務均等化存在一些現實難題,橫向失衡和縱向失衡的差異難以精確衡量,“幾乎沒有哪個國家能肯定地說他們能精確地衡量這種差異,也幾乎沒有哪個國家能拿出客觀的衡量結果去指導建立轉移支付的公式”[16]。另外,從規范研究的角度出發,提出了有效轉移支付需要滿足的幾個條件:維持地方政府財政收入的充足性、保持地方政府有效的征稅和支出控制、促進地方財政均等化、保證轉移支付的透明度和穩定性[17]。
三、對財政分權社會經濟影響的研究
財政分權制度作為國家一項重要的政治經濟制度,無疑對社會經濟具有廣泛的影響。關于財政分權后果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以下幾個方面:
1.對政府財政競爭影響的研究
財政競爭的前提是地方政府相對的獨立利益、生產要素的流動和競爭工具的擁有。財政分權體制下,地方政府實質獲得了某種程度上的財政自治,從而擁有相對獨立利益和財政稅收政策的制訂權,而一個地方的稅收政策和財政支出政策會對其他地方產生外部性,因而財政競爭是財政分權體制下的必然現象。蒂布特模型的本質正是說明通過地方政府之間的財政競爭,迫使其必須且有效率提供地方性公共產品,否則居民將通過“用手投票”實施政府換屆或“用腳投票”遷往它處;新一代財政分權理論也說明通過財政競爭迫使地方政府從“攫取之手”向“援助之手”轉變。
Gordon分析了在資本完全流動的情況下,地方政府為了爭奪稅基,均衡資本稅率將被逼為0[18]。Zodrow和Mieszkowski分析了在資本完全流動和土地不可流動的情況下,如果各地方政府通過征收資本稅提供公共產品,那么公共產品供給將低于有效水平[19]。最近一些年來,財政競爭理論有了一些新的進展。一是擴展了政府競爭形式,政府競爭不僅包括稅收競爭,還包括公共服務競爭和轉移支付競爭,如Case和Rose發現了地方政府財政支出依賴于與其相鄰的其他地方政府的支出狀況的原理,并從實證研究中發現:如果相鄰地方政府增加1美元財政支出,將導致該地方政府財政支出增加70美分[20]。二是分析了上下級政府間的稅收垂直競爭,垂直競爭效應與水平競爭相反,導致均衡稅率過高。三是分析了上級政府協調下級政府競爭行為的作用,Wildasin(1988)建議上級政府采取庇古補貼以內部化財政外部性,以提高地方公共支出水平[21]。
2.對政府規模的影響
財政分權對政府規模的影響,實證研究結果差異很大。有些學者認為財政分權會減少政府規模。布坎南認為政府規模與財政分權程度呈負相關關系,財政分權程度愈高,政府規模愈小[22]。胡書東利用中國1952年~1985年和1986年~1997年的數據檢驗發現,財政分權與政府規模呈正相關關系,在統計上是顯著的[23]。Jin和Zou運用32個工業國家和發展中國家1980年~1994年的面板數據的實證研究表明,不同類型的財政分權對政府規模有不同的影響,財政收入分權使地方政府規模增加和中央政府規模減少,但地方政府規模增加的程度要小于使中央政府規模減少的程度,最終結果是減少政府規模;財政支出分權導致較小的中央政府規模和較大的地方政府規模,地方政府增加的程度大于中央政府減少的程度,最終結果是財政支出分權使政府規模增加[24]。而奧茨利用美國48個州的地方政府橫截面數據構成的樣本,對財政分權與政府規模的關系進行了實證檢驗,結果表明,財政分權程度與政府規模沒有必然的因果關系,財政分權程度增加既不必然導致政府規模縮小,也不必然導致政府規模擴大[25]。
3.對經濟增長的影響
財政分權對經濟增長的影響,可以說是經濟學界爭議最大、實證研究結論最不一致的領域。理論研究通過財政分權有助于提高公共產品的配置效率和政府行政管理效率,控制公共部門規模,向地方政府提供市場化激勵和促進地方政府制度創新來促進經濟增長;但同時財政分權不利于發揮公共產品提供的規模經濟優勢,發展中國家和轉軌國家的現實條件不具備財政分權優勢充分發揮的制度環境,甚至更容易滋生腐敗,導致財政支出效率低下,從而阻礙經濟的增長。其次,財政分權盡管有利于提高消費者福利,但消費者福利最大化組合未必是經濟增長最大化的公共產品組合[26]。實證研究也沒有取得一致的結論。如Davoidh和Zou將46個國家1970年~1989年的數據按照全樣本、發展中國家子樣本和發達國家子樣本進行回歸,發現全樣本和發展中國家子樣本中財政分權和經濟增長存在負相關關系,發達國家樣本不存在顯著關系[27]。Xie、Zou和Davoidh在對美國20世紀50年代前后到90年代早期經濟的實證研究發現,財政分權和經濟增長之間不存在顯著關系[28]。而Akai和Sakata則批評了Xie、Zou和Davoidh的觀點,他們設計了多種財政分權指標,針對美國1992年~1996年的五年平均面板數據,分析了50個州的財政分權程度和經濟增長的關系,結果顯示財政分權促進了經濟增長[29]。
不同學者對我國財政分權與經濟增長關系的研究結論也大相徑庭。一是認為我國財政分權對經濟增長起阻礙作用,如Zhang和Zou分別以人均省級財政支出占中央財政支出的比重、人均省級預算支出占中央預算支出的比重,以及人均省級預算外支出占中央預算外支出的比重來衡量財政分權水平,通過對1980至1992年間中國28個省份的數據研究發現,財政分權對經濟增長具有負面影響。他們將此解釋為財政分權削弱了中央財政對基礎設施及基礎產業的投資,而這些投資較之各省自己的投資對經濟增長的作用更大[30]。二是認為財政分權對我國經濟增長有促進作用,如林毅夫和劉強以邊際分成率(財政收入增加額中省級政府的分成比例)來衡量財政分權,利用中國1970年到1993年間省一級的數據,實證結果表明財政分權對經濟增長有促進作用[31]。三是認為不存在相關關系,如胡書東以省級人均財政支出占全國人均財政支出的比值來衡量財政分權,通過對中國1978至1993年間的數據進行實證分析,得出以下結論:新中國五十年來,一般的財政分權與國民經濟績效之間并不存在明顯的正相關關系;真正有助于改善國民經濟績效的是財政經濟建設部分的分權[32]。類似結論不同的研究還有很多,如喬寶云(2002)認為財政分權促進了經濟增長,但卻帶來了財政的不均等,殷德生(2004)認為中國財政分權并沒有促進經濟增長。
實際上,財政分權對經濟增長的影響機理非常復雜。財政分權是一個多維度的范疇,不僅包括事權、財權和財力的劃分,也包涵了深刻的民主內涵,同時我國財政體制歷經多次調整,加上正處于轉軌階段,中央和地方財政關系極為復雜,因此,很難用一個單純的數量指標來綜合表達財政分權的所有含義,因此對財政分權的衡量不同,就會影響其實證結論;同時,不同學者選取的控制變量并不相同,這也會對實證結論產生影響。
4.對經濟穩定的影響。
關于財政分權與經濟穩定的關系,EraDabla-Norris and Paul Wade(2002)認為,在分權化體制下,地方政府有可能向中央政府轉嫁財政赤字,引發宏觀經濟不穩定[33]。Tanzi(2000)認為,政府越分權,更多層次的地方政府將會存在,因此地方政府會實行更多的管制。鄒恒甫認為,過度分權可能導致中央政府制定財政政策和貨幣政策時的回旋余地比較小,從而損害中央政府宏觀調控經濟的能力,如地方政府在換屆前后的經濟擴張和收縮循環經常與中央政府的宏觀調控背道而馳,特別是在分權程度較高的國家,地方利益往往成為宏觀經濟不穩定的根源,如前南斯拉夫、巴西和20世紀80年代的阿根廷等等。但是,對我國財政分權與宏觀經濟穩定進行系統研究不多。郭慶旺、賈俊雪(2006)對經濟轉軌期地方政府行為進行了較深刻的分析,認為地方政府在財政競爭和政治晉升激勵下,具有投資沖動,從而影響宏觀經濟穩定。
5.對社會公平的影響
財政分權對社會公平的影響,主要是由于財政巨大的再分配效應引起的。從理論上說,財政分權導致貧富差距,財政集權則可以保證分配的公正性。因為地區之間由于經濟基礎、資源稟賦、區域位置等原因,經濟發展水平不可能完全均衡。發達地區稅源豐富,稅基寬廣,財政收入水平高,因此有充足財力實施力度較大的再分配政策;而欠發達地區則由于經濟基礎薄弱,稅源貧瘠,財政收入不高,沒有能力實施力度較大的分配政策。適當的財政集權卻有利于縮少貧富差距。由于財政集權,中央從富裕地區集中了財政收入,爾后通過財政轉移支付形式對貧困地區進行補貼,從而縮小貧富差距。Remy Prud, Homme,Davezies, Nicot Davezies等人的實證研究表明,不同類型國家的富裕地區和中心城市都擔負著重要的支援貧窮地區的任務,20世紀80年代,巴黎、曼谷、圣保羅、阿比讓(科特迪瓦)、卡薩布蘭卡(摩洛哥)5個中心城市對本國中央財政的貢獻平均高達35%(分別是26%,41%,20%,54%,34%),而它們從中央預算得到的利益平均僅為15.6%(分別是19%,28%,14%,25%,18%),兩者之間的差額就是它們對貧窮地區所做的財政貢獻。日本和英國的長期財政實踐也表明,財政集權對于協調區域經濟發展具有重要的積極作用。
另外,財政分權還有可能導致同一區域內城鄉差別擴大。Remy Prud, Homme分析了地方經濟的內生增長及其集聚效應將導致中心城市與邊緣地區之間在政治經濟上出現斷層和差距。在其他因素相同的條件下,財政分權導致地方層次上事權更加集中,地方政府更加獨斷專行,其結果往往是有利于作為地方經濟活動聚集地的中心城市和相鄰區域的發展,特別是地方政權機構所在地的中心城市的發展,但是,對于邊遠落后的農村地區卻沒有太大的收益,從而發生同一區域內城鄉差別擴大的后果。但是,方曉利、周業安(2001)卻認為,在居民自由遷徙的前提下,財政分權也可保證公正性的實現,而且,分配包括初次分配和再分配兩個環節的統一,從再分配的角度看,中央政府擁有相對的優勢;但從初次分配的角度看,分權有利于發展生產力,有利于真正縮少地區差別、行業差別和城鄉差別,從而在更為基礎的層面實現公平[34]。Wildasin(1994)也指出,在居民自由流動下,財政分權存在高生產力、高稟賦地區對低生產力、低稟賦地區的隱性補貼,人口向高生產力地區的流動降低了低生產力地區的擁擠效用,從而提高了后者的福利[35]。喬寶云(2002)認為,中國財政分權在促進經濟增長的同時,卻加劇了地區差距的擴大,增長與均等之間存在著一定的矛盾,中央政府在制定財政政策時,必須在增長和均等之間之間進行取舍。
6.對政府腐敗影響的研究
Tanzi(2002)認為,財政分權與腐敗存在一定的相關性,地方政府比中央政府更容易發生腐敗行為。因為中央政府官員通常比地方政府官員理性,且比地方政府官員有更好的前途,地方政府官員擁有較少的提升機會,工資較低,與當地居民接觸較多,因因會表現出較差的管理水平和腐敗行為。Bardhan(2002)認為,地方政府可能容易被地方精英俘獲,腐敗容易在官僚、政治家和利益集團之間發生。也有學者認為財政分權可能減少財政腐敗。如Arikan(2004)用模型說明了財政分權使競爭性的地方政府數量增加,腐敗行為的空間很少。
7.對環境質量的影響
關于財政分權和環境質量的關系,目前專門的文獻很少,散見于財政分權和政府財政競爭的文獻當中。一般認為財政分權促使地方政府競爭,地方政府競爭導致環境質量下降。在財政分權體制下,地方政府之間為了吸引企業投資,往往會采取降低稅負的策略,稅負降低導致收入下降,收入降低進一步導致公共產品支出下降,從而使得公共服務產出達不到帕累托水平,而公共服務下降的一個重要方面就是環境質量下降;另一方面,地方政府財政支出結構一般會傾向于生產性公共產品,而忽視對民生性公共產品如環境質量的提供。如果地方政府真正代表選民利益,那么就要把選民對環境質量的偏好考慮進來,均衡時選民將會集體選擇一個恰當的環境質量、經濟發展水平和就業水平組合。
四、簡要的評論
財政分權已經成為一種世界現象,Dillinger(1994)指出,全世界人口超過500萬的75個轉型發展中國家中,有84%的國家正在向地方政府下放權力,地方政府支出占政府總支出的比重不斷上升。從上述綜述可以看出,關于財政分權的原因、財政職能和稅權在各級政府之間的劃分以及財政分權的社會經濟影響的研究,不同臺學者對不同國家從不同的角度、采用不同的方法進行了研究,得出的結論很不一樣。這雖與采取的研究方法有關,但也與其他因素有關。財政分權只是國家整個分權系統的一個部分,政治制度、經濟制度和歷史文化傳統對財政分權效率的發揮有時甚至起著決定性的作用。對于屬于發展中國家和轉軌國家的我國來說,在推進財政分權的改革歷程中,既要注意財政分權制度本身的設計,也要對全部的制度環境作一全面的檢視,以發揮財政分權的正面效益。
[參考文獻]
[1](美)喬·B·史蒂文斯.集體選擇經濟學[M]. 楊曉維,等,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9: 119-129.
[2]Stiglers. G. Tenable Range of Functions of Local Government [M]. Washing, D.C, 1957: 48-57.
[3]Oates.W. Fiscal Decentralization[M]. New York: Harcourt, BarceJovanovich, 1972:35-45.
[4]Jim. Buchana. An Economic Theory of clubs[J]. Economist, Feb1965:1-14.
[5]Ricard W. Tresch, Public finance[M].Business publication.Inc,1981:574-576.
[6]Qian Yingyi and Barry R.Weingast. Federalism as a Commitment toPreserving Market Incentives[J].Journal of Economist Perspectives,1997,(4):83-92.
[7]Qian Yingyi and Roland. Federalism and the Soft BudgetConstraint[J]. American Economic Review, 1998, 88 (5):1143-1162.
[8]Oates.Wallace E. The Economics of Fiscal Federalism and LocalFinance[Z]. Edward Elgar Publishing Limited,1998:1120-1149.
[9]David King. Local Government Economics in Theory and Practice [M].London: Rontledge, 1992:378-401.
[10]Huther, Jeff and Anwar Shah. Applying a Simple Measure ofGood Government to Debate on Fiscal Decentralization[M].Washington, DC.: World Bank Operation Evaluation Department PolicyResearch Working Paper No.1894. World Bank, 1998:476-503.
[11]凌 嵐.論分級財政治理[C].廈門大學博士論文,12.
[12]理查.A.馬斯格雷夫,皮吉.B. 馬斯格雷夫.美國財政理論和實踐[M].北京:中國財政經濟出版社, 1987:47-60.
[13][美]費雪.州和地方財政學[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0:25-29.
[14][美]鮑德威,威迪遜.公共部門經濟學(第二版)[M]. 鄧力平,譯.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0.
[15]王國清,程謙.財政學[M].成都:西南財經大學出版社,2000:247-249.
[16][17]Sally Wallace. 政府間轉移支付[EB/OL]. Http://www.world bank. org. cn/Chinese/home.asp.
[18]Gorden, R. H.. An Optimal Taxation Approach to FiscalFederalism Quarterly[J].Journal of Economist,1993,567-586.
[19]Zodrow,G.R. and P. Mieszkowski, Pigou, Property Taxation, andthe Under provision of Local Public Goods[J].Journal of UrbanEconomics, 1986,19:356-370.
[20]Case,A., H. Rosen, and J. Hines. Budget Spillovers and FiscalPolicy Interdependence: Evidence from the United States[J].Journel of Public Economics, 1993, 52:285-307.
[21]Wildasin, D. E.. Nash Equilibrium in Models of Fiscal Competition [J].Journal of Public Economics,1988, 35:229-240.
[22]Brennan, G.,Buchannan.The Power to Tax :Analytical Foundationsof a Fiscal Consitution[M]. Cambridge: CambridgeU. Press, 1980: 138-169.
[23][32] 胡書東.經濟發展中的中央和地方關系[M].上海:上海三聯出版社,2001: 134-140.
[24] Jin, Zou. How Does Fiscal Decentralization Affect Natinal, andSubnational Government Size[J]. Journal of U rban Economics,2002,52:272-293.
[25]Oates.W. Searching for Leviathan: An Empirical Analysis[J].American Economic Review, 1985, 75:748-757.
[26]喬寶云.增長與均等的取舍[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2:6-8.
[27]Hamid Davoidh,Heng-fu Zou.Fiscal Decentralization andEconomic Growth: A Cross-Country Study[J].Journal of UrbanEconomics, 1998, 42:244-257.
[28]Danyang Xie, Hamid Davoidh , Heng fu Zou.Fiscal Decentralizationand Economic Growth in the United States[J].Journal of UrbanEconomics,1999, 45:228-239.
[29]張 晏.分權體制下的財政政策與經濟增長[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7-9.
[30]Zhang tao, Zou hengfu. Fiscal Decentralization, Public Spending,and Economic Growth in China[J].Journal of Public Economics,1998,67:221-240.
[31]林毅夫,劉志強.中國的財政分權與經濟增長[J].北京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0,(4):5-17.
[33]Era Dabla-Norris and Paul Wade.The Challenge of FiscalDecentralization in Transition Countries, IMF Working Paper; Prud.homme, Remy.The Dangers of decentralization[J].The World BankResearch Obsever,1995,(10):201-237.
[34]方曉利,周業安.財政分權理論述評[J].教學與研究,2001,(3):53-57.
[35]Widasin,David E.,Externalities and Bailouts: Hard and SoftBudget Constraints in Inter-Government Fiscal Relations[J].World Bank Policy Research Paper, 1997, 43:217-249.
Review on the Theory of Fiscal Decentralization
Dong Zaiping
(Guangxi University of Finance and Economics, Nanning530003, China)
Abstract: Fiscal decentralization has become a very popular phenomenon in the world. Different scholars analyses the issues from different perspectives. The article reviews the theory of fiscal decentralization from three points, including the necessity of fiscal decentralization, the division of fiscal function among various governments, and the effect of fiscal decentralization on society and economy.
Key words: the necessity of fiscal decentralization; the division of fiscal function; division of tax power; social and economic effect
(責任編輯:張積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