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 靜
關鍵詞:賽珍珠研究 女性主義 女性觀
摘 要:本文從女性主義的角度出發研究女性主義特征在賽珍珠的作品及其個人生活中的表現,而且闡明這些女性主義特征相互影響、相互融合,達到了趨于完美的境界。通過分析賽珍珠女性觀的成因,筆者由此闡明事實上賽珍珠的女性主義觀點和態度在很大程度上是和當代女性主義批評家相一致,不管西方女性主義批評家排斥她與否,賽珍珠客觀上理應被看作是女性主義的先鋒。
美國女作家賽珍珠(Pearl S. Buck, 1892—1973)自1932年獲得諾貝爾文學獎以來,一直是位飽受爭議的作家。關于這位女作家的文學流派的界定,是否認同將賽珍珠劃歸為女性主義作家就出現不同觀點。筆者通過對賽珍珠個人及其作品的分析后認為不管西方女性主義批評家排斥她與否,賽珍珠理應被看作是女性主義的先鋒。
一、西方女性主義評論家忽視賽珍珠的原因
隨著20世紀中葉女性主義批評的興起和發展,不少長期被男性評論家忽視的女作家如簡·里德、夏洛特·繆等被女性評論家重新發現,她們的作品被“挖掘”出來。然而,一直以女性文學成就引以為豪的女性主義評論家,卻對多產的賽珍珠視而不見。在《諾頓婦女文學選集》中,吉爾伯特和古芭對賽珍珠的作品受排除的原因作了以下概括。
一是賽珍珠的作品不能給女性主義評論家帶來如同發現新大陸似的驚喜,同時她的大部分作品不如簡·奧斯汀、勃朗特姐妹、艾米麗·狄金森等女作家的作品能歷經評論家的反復咀嚼,仍回味無窮;二是在《諾頓婦女文學選集》一書的序言中,吉爾伯特和古芭提出:“該書將首次幫助讀者欣賞幾個世紀以來修正、影響男性文學典范,并與之共存的女性文學傳統。”{1}她們之所以沒有收入賽珍珠的作品可能是因為其作品不能充分反映女性文學傳統。
筆者認為,這種評價有失公允。那么,什么是女性文學傳統?現在有一個可以認同的觀點是,女性作家有一個共同的傾向,即她們塑造堅強的女性形象,肯定女性力量,女性成為大自然忍耐和多產的象征。如果是這樣,筆者認為這一點在賽珍珠的《大地》和《母親》中也是表現得較為充分的。在這兩部小說中,賽珍珠將“土地”同阿蘭、“家畜”同母親的形象反復地聯系起來,表現了她們旺盛的生育能力和吃苦耐勞的精神,塑造了堅強、強壯的農婦形象,充分肯定了女性的力量。在小說《群芳亭》中,賽珍珠把她自己對女性精神獨立和自由的渴望寄托在了女主人公吳夫人的身上。賽珍珠在《母親》和《群芳亭》中塑造了外柔內剛的女性人物。在這一點上,賽珍珠的小說完全符合女性文學傳統的特征。
但另一方面,我們也應該看到,與同時期的其他女性作家的作品相比,賽珍珠的作品中也有不符合女權作家所認同的標準,如對自由的堅持性。她筆下的絕大多數的女主人公雖然堅強、聰明、能干,但她們還是普遍接受父權制度,在父權制度下委曲求全。她筆下的自我意識最強的女主人公《群芳亭》中的吳夫人也只不過搬出丈夫的牡丹園,但仍住在吳家大院內,保持著妻子的名義和大家族主婦的地位。在蘭園中吳夫人只是少了些牽掛,多了點時間讀書,享受了些許精神上的獨立和自由,卻不是處于家庭之外的完全獨立的女性。與她同時期的女作家弗吉尼亞·伍爾夫在《一間自己的房間》中雖然也只希望有一個女性獨立自由的空間,但她已經明顯地懷疑父權社會存在的合理性。從這一點上而言,賽珍珠的思想確實存在不徹底性。
《大地》中的阿蘭恪守中國傳統道德觀念對婦女的種種制約和定位,因此她不僅擁有傳統觀念所界定的女性特征即勤勞而堅韌,而且她最顯著的女性特征顯示在其話語特征——沉默上。康拉德在《黑暗的心》中有一句名言,“人以聲音證實自己的存在”{2}。發言權與一個人的社會存在和社會地位緊密相連,阿蘭作為一個男權社會中的弱者,處于從屬和配角的地位,只能保持沉默。沉默意味著屈從和任人擺布,阿蘭的沉默縱容了王龍,但是盡管她話少,一旦開口,無論是語氣還是內容都是有威力的。在關鍵時刻,王龍都會征詢她的意見。此時賽珍珠將沉默這一話語特征鑄造成和聲音這一話語特征一樣的一把雙刃劍。
雖然同時期的西方女權作家已站到與父權社會對立的立場,作品中的女主人公能用犀利的語言攻擊男性對女性的壓制和占有,突出女性的反抗,但是賽珍珠筆下的女主人公則以其自有的模式進行反抗。它給我們的啟示是人,包括男人和女人,在相處的過程中,需要互相尊重、互相體貼。筆者認為,或許這也是賽珍珠未被女性主義評論家重視的原因之一。
二、女性主義特征在賽珍珠作品中的闡釋
按照女性批評者的觀點,女性要想獲得真正的自由與平等,不僅婦女自身要努力,同時與男性的行為、觀點也是分不開的。筆者認為,對賽珍珠所創作的男性形象進行分析,更有助于理解她的女性主義觀。
從《大地》中王龍對待兩個兒子的態度就可以看出,對第一個兒子的關愛要遠遠地超過對第二個兒子,因為這有根深蒂固的思想觀念即長子為貴,長子優于次子。即使是男性都有貴賤之分,更何況是女性?賽珍珠追求的是人的平等,這一點反映在后來王龍對待兩個兒子的態度上。
在《大地》這部男性占主角的小說里,賽珍珠又塑造了對待女性的態度截然相反的兩個人物——王龍的大兒子和二兒子。大兒子欣賞妻子的美貌,關注妻子的需求;二兒子只想有一個相貌普通、勤勞樸實類似阿蘭的傳統女性為妻。在作品中賽珍珠只是將兩人的觀點展現出來,并沒有表明她自己的傾向。筆者認為,從女性主義的角度出發,從賽珍珠個人經歷的角度來說,她更推崇大兒子對妻子的態度。
賽珍珠所創作的完美的男性人物形象則是《群芳亭》中的安德魯——一位寵愛孩子、關愛女性,聆聽其心聲的男人。
筆者認為,賽珍珠不僅為我們塑造了典型的不同風格的中國婦女形象,而且在其不同作品中分析了中國傳統的男性占主導地位的社會制度是婦女社會地位低下的根源。在賽珍珠的眼里,西方婦女要比中國婦女幸運得多,因為導致中國婦女家庭、社會地位低下的根源主要有四個。需要指出的是,賽珍珠只是將它們呈現在作品中,而未對其做出尖銳的抨擊,這也是賽珍珠女性主義觀不太徹底的地方。筆者通過研究將它們歸納出來。
導致中國婦女地位低下的第一根源是殺害女嬰的惡習,這是剝奪了女性的生存權。賽珍珠在兒童時代就親眼目睹過女嬰被殺害,尸體只是被埋在了沒有墓碑的土堆之中。在賽珍珠的眼里,女性不被重視,這是不能容忍的,因而她創作的完美男性形象的一個必不可少的特點就是關愛孩子和妻子。《大地》中的王龍雖然不是賽珍珠塑造的完美男性人物,但是他給筆者留下了一個比較深刻的印象就是對自己的傻女的自始至終的牽掛和關愛,他不能容忍兒子們忘記照顧傻女,他不能容忍荷花對待傻女的態度,他臨死不忘將傻女托付給梨花。
第二個根源是婦女裹腳的陋習,這種陋習剝奪了女性行動的自由權。裹腳這一意象同時出現在《大地》和《東風·西風》中。王龍從最初看見阿蘭沒有裹腳稍有遺憾到后來娶了有著一雙小腳的荷花為妾以至后來這一切促使阿蘭最終為自己的女兒裹腳。在《東風·西風》中,桂蘭為了取悅丈夫,在母親的建議下為自己放腳。阿蘭為女兒裹腳,桂蘭為自己放腳,兩個結果相異,但是目的相同,即取悅男性,順服男性。
第三個根源是男人納妾的習俗,這種習俗剝奪了婦女在婚姻中的平等權。在舊中國,家境貧窮的婦女會成為男性的小妾,這已經比淪為妓女要好多了。雖然賽珍珠筆下的絕大多數小妾的形象是反面的,但她們又是值得同情的。
第四個根源是包辦婚姻,這剝奪了婦女的選擇權。在《大地》中,王龍和阿蘭的婚姻是父母包辦的;在《東風·西風》中,桂蘭和丈夫的婚姻是父母包辦的;在《群芳亭》中,吳夫人和吳老爺的婚姻也是父母包辦的。還有在其他作品中,情況也是大致一樣。賽珍珠反對中國傳統社會中的包辦婚姻,她的反對態度體現在桂蘭這個人物身上,以及她逐漸進行的自我塑造和解放的過程之中。{3}桂蘭是幸運的,因為她嫁給了一位開明的丈夫,但是桂蘭所生活的那個時代里,并非所有的中國婦女都能有這樣的幸運。
三、女性主義在賽珍珠個人經歷中的體現
賽珍珠的童年和青少年是在江蘇鎮江渡過的,絕大多數的時光是和她的母親以及王阿媽在一起。因為她的父親是以傳教為唯一使命的“戰士”,為了在各地傳教長期旅行,無暇顧及家庭。在賽珍珠的眼里他算不上一個好父親或好丈夫,他從不關心自己的家庭,不僅與妻子性格不合,而且與自己孩子的關系也不融洽。賽珍珠筆下描繪的父親和她自己真實記憶中的父親一樣,總是以大男子主義對待自己的妻子及其他所有的女性。{4}
賽珍珠從小沐浴在母愛之中。她怨恨父親,但對母親充滿了同情與熱愛。她在《我的幾個世界》中寫道:“同父親結婚了三十年,母親很自然地就成了一位女性主義的熱情支持者。”{5}她對王媽媽的感情,已經超越了對家仆的感情。她從幼年起所培養起來的對中國婦女的愛心,與王媽媽給她的影響也是分不開的。{6}
1917年賽珍珠嫁給了年輕的農業經濟學家約翰·洛辛·布克,她的婚姻并不幸福,因為丈夫的性格、觀點和她父親的是如此相似——輕視女性。后來在《我的幾個世界》里,她回憶自己二三十年代在南京的婚姻生活“就像一位魔術師總要把好多球同時保持在空中一般”。她要分配家中傭人的工作,安排家中住的幾個住宿生,協助丈夫工作,還要抽空寫作。她感嘆道:“如果我是男人,那我會很輕松地寫作,因為我有妻子、秘書和各種各樣的傭人幫忙。而作為女人,我就不得不在繁重的家務中忙里偷閑來完成自己的工作。”{7}
女兒卡洛爾的殘疾現狀不僅是逼著賽珍珠去勤奮創作掙錢的動力,而且也成為了她書中一些人物形象的原型。例如:《大地》中王龍和阿蘭的大女兒就是個癡呆兒。后來她以卡洛爾為原形創作了《永遠長不大的孩子》。同時她也加入了幫助殘疾人的社會公益活動之中,為改變社會對殘疾人的態度而努力。
賽珍珠一生非常都非常關心婦女們的生活及生活中的難題,更具體地說,她非常關心包括中國婦女在內的女性人物的自我發展和自我價值實現。她筆下最具有女性獨立意識、最大膽希望實現自身價值的女性形象則是吳夫人。盡管吳夫人是賽珍珠塑造的自我意識最強的婦女,她向男權社會所作的反抗并不徹底;但是她畢竟做出了努力,開始與男權社會抗爭。
四、結 語
賽珍珠可以說是女權主義的先鋒,是位地地道道的“女強人”。早在美國女權主義運動的先驅之一貝蒂·弗里丹之前,賽珍珠就在1941年出版的《論男人與女人》一書中,對美國婦女在社交活動中浪費自己的才智感到悲哀。當弗里丹的《女性的奧秘》即將面世的時候,賽珍珠為書的封套寫了一段推薦文字,大力稱頌弗里丹直入美國婦女問題的要害。《女性的奧秘》使女權主義運動和女性主義理論進入了一個嶄新的階段,此書與賽珍珠幾十年來堅持的觀點在很大程度上一脈相承。賽珍珠對弗里丹的作品的首肯實際上承認了女權主義運動領導權在兩代人之間的交接。{8}
雖然女性主義在美國以及全球發展的歷程不是一帆風順的,但是當今世界女性文學的發展仍然取得了輝煌的成就。筆者認為,在當今女性主義蓬勃發展的大環境下,從女性主義的角度來研究賽珍珠必能結出碩果。
作者簡介:韓 靜,南京財經大學外國語學院講師,文學碩士,研究方向為美加文學及英語教學。
①方紅.西方女權評論家為何排斥賽珍珠[J].郭英劍編.賽珍珠評論集[M].桂林:漓江出版社,1999,229-231.
②Joseph Conrad. Heart of Darkness[M]. London: Penguin,1983. 轉引自芮渝萍. 女性的沉默與抗爭—— 評賽珍珠的《大地》與《母親》[J].寧波大學學報.2001,(4):40-43.
③姚君偉.文化相對主義:賽珍珠的中西文化觀[M].南京:東南大學出版社,2001,55.
④ 劉海平.一位需要重新認識的美國女作家[J].郭英劍編.賽珍珠評論集[M].桂林:漓江出版社,199,261.
⑤{7} Pearl S. Buck. My Several Worlds[M]. New York: The John Day Company,1954,86-90.
{6} 李臻.賽珍珠文學現象成因初探[J].郭英劍編.賽珍珠評論集[M].桂林:漓江出版社,1999,209.
⑧ 彼德·康.賽珍珠傳[M].劉海平等譯.桂林:漓江出版社,1998,3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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