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荀子獨特的美學觀

［摘 要］荀子美學思想的出發點在于他的“性惡論”，在此基礎上，他認為，美學教育的功能就是將本性之惡進行改變和教化熏染，從而實現儒家的“仁”與“善”。同時他與莊子的消極悲觀主義不同，充分肯定了人的主體性因素在具體的行為實踐中的決定性作用。另外，他還突出了“美善同一”的觀點，把美空前地世俗化了，他精辟地指出美不能脫離人的功利欲望和外部世界的物質性訴求。從而將美學思想指向了另一種可能性之中。

［關鍵詞］性惡論 美善同一 主體性 世俗化

［中圖分類號］I206.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5489(2009)07－0073－01

荀子是先秦諸子中最后一位大師，他學于儒家而背儒，在學派蜂起百家爭鳴的時代，揮著批判的大刀，砍向“百家”，并吸之所長，建立了獨具特色的荀學，他的文藝觀、美學觀同樣也是建立在先秦諸子的批判和吸收上，但其思想的深刻和見解的獨到又遠遠超越前人。

一、荀子美學思想的來源

荀子的美學思想基石來自他的“性惡論”。他把美的要求看作是人性本有的一個方面來加以考察，這是他全部美學思想的出發點。也是他的第一個獨特之處。在這里，他沖破了先前孔孟諱言人的功利欲望滿足的話語牢籠，而直言美的要求是人的欲望的一種，認為人生來就有感官方面各式各樣的欲望，他說：“若夫目好色，耳好聽，口好味，心好利，骨體膚理好愉佚，是皆生于人之情性者也；感而自然，不待事而后生之者也”(《荀子#8226;性惡》)，又說“夫人之情，目欲綦色，耳欲綦聲，口欲綦味，鼻欲綦臭，心欲綦佚。——此五綦者，人情之所必不免也”(《荀子#8226;王霸》)。前面已經提到，荀子的美學觀是建立在他的“性惡論”的基礎之上的，從這一人性論上來看，人性本惡，要成為美的，就必須有“偽”，“無偽之性不能自美”(《荀子#8226;禮論》)，美不是出于人的天性，而是出于后天的人為，只有通過后天努力學習仁義道德，才可以使人性從惡變善，故“人之性惡，其善者偽也”(《荀子#8226;性惡》)。荀子同時又強調“性者，本始材樸也；偽者，文理隆盛也，無性則偽無所加，無偽則性不能自美。性偽合，然后圣人之名一，天下之功于是就也”(《荀子#8226;禮論》)。在這里對“本始材樸”和“文理隆盛”之間辨正關系的闡述，可看出荀子在美的產生問題上，一方面，認為美離不開感性物質的對象而存在，“無性則偽無所加”，美始終離不開天然生成的“本始材樸”，另一方面又認為只有本始材樸”沒有“文理隆盛”，本始材樸”亦不能成為美，就是說，美是人把某種美的形式加到對象上去的結果。有人認為荀子在這里強調“本始材樸”是受莊子崇尚自然美思想的影響，這種觀點未免過于流于表面。其實，荀子更強調的是“文理隆盛”，認為“本始材樸”只是提供了美的基礎，美的可能性，而“文理隆盛”的加入，才使之成為現實的美。荀子在批評莊子時曾說到：“蔽于天而不知人。”在他看來，美是“性偽合”的結果，也就是天然材料加上人為活動努力的結果，荀子是顯示出了與莊子相對消極的自然觀很不同的觀點的，他看到了人對外界對象改造活動同美的密切關系，強調了在美的產生中人為活動的重要意義。在荀子這里，人的地位得到了提升，他“制天命而用之”(《荀子#8226;天論》)“天有其時，地有其財，人有其治，夫是之謂能參之”(《荀子#8226;天論》)的哲學觀投射到其美學觀上，讓他的美學思想“已隱約包含著美是人對外部世界進行改造產物的最早的朦朧意

識”，也使得他的思想在諸子百家中具有了獨特性。

二、“美善同一”的美學觀點

第二個獨特的觀點在于荀子從“禮”與“欲”相統一的高度來審視藝術審視美，并提出“美善同一”的美學觀點。荀子美學思想中很突出的一點就是一方面把美的要求看作是人的一種自然欲望，把人的審美要求放到了完全現實感性的自然生命基礎之上，另一方面，又要求一切欲望的要求必須符合禮義，同禮義相統一。在談到美與善的關系時，荀子在《勸學》篇說過這樣一句話“君子知夫不全不粹之不足以為美也。”這里對“美”的解釋是“全”和“粹”，這是荀子從君子修養道德方面來說的，他認為這種修養如果達到了完全純粹的境界，心好德就會象目好色，耳好聲，口好味那樣出之自然而不可移易從而達到一種美的境界。而個體人格在道德精神上的這樣一種高度的完善，既是人格的善，也是人格的美了，從而構成一種美與善的統一，也是情與理，“欲”與“禮”的統一。又把它推廣至整個人類：“人生而有欲，欲而不得，則不能無求；求而無度量分界，則不能不爭；爭則亂，亂則窮。先王惡其亂也，故制禮義以分之，以養人之欲，給人之求，使欲必不窮乎物，物必不屈於欲，兩者相持而長，是禮之所起也。故禮者養也。芻豢稻梁，五味調香，所以養口也；椒蘭芬苾，所以養鼻也；雕琢刻鏤，黼黻文章，所以養目也；鐘鼓管磬，琴瑟竽笙，所以養耳也；疏房檖貌，越席床笫幾筵，所以養體也。……故大路之馬必信至教順，然后乘之，所以養安也。孰知夫出死要節之所以養生也！孰知夫出費用之所以養財也！孰知夫恭敬辭讓之所以養安也！孰知夫禮義文理之所以養情也！故人茍生之為見，若者必死；茍利之為見，若者必害；茍怠惰偷懦之為安，若者必危；茍情說之為樂，若者必滅。故人一之於禮義，則兩得之矣；一之於情性，則兩喪之矣。”(《荀子#8226;禮論》)

在荀子看來，禮對人的規范與約束不僅不會消解人的欲望的滿足，反而會因此使人的欲望得到真正的滿足。所以荀子認為“禮者，養也”，“禮”是為了使人的欲望能得到合理的有益的滿足。另一方面，就美的欲望的滿足來說，合乎禮義，對聲色之美的追求享受，就能“養目”“養耳”，起到有益于人的作用。可以說，荀子是儒家中最忠誠地扛起“禮”之大旗的一人。他說：“上不能好其人，下不能隆禮，安特將學雜識志，順《詩》《書》而已耳。則末世窮年，不免為陋儒而已……不道禮憲，以《詩》《書》為之，譬之猶以指測河也，以戈舂黍也，以錐餐壺也，不可以得之矣。”(《荀子#8226;勸學》)在這里他依然表達的是對禮義的重視，認為音樂文藝要以禮義為統帥，不能違背禮義，不然則會外危內恐，“心憂恐則口銜芻豢而不知其味，耳聽鐘鼓而不知其聲，目視黼黻而不知其狀，輕暖平簟而體不知其安。故向萬物之美而不能嗛也。”(《荀子#8226;正名》)違背禮義，即使享受到萬物的美好供養但卻不能真正感到愉快。從反面論證了“禮”“欲”統一的必要性。

三、“空前的世俗化了”的美

荀子如此地強調“禮”，強調“美善統一”，歸根結底是為了尋求最終功利欲望的滿足，對荀子來說，美主要也是存在于建功立業、富貴尊貴的外向活動中，而不是存在個人人格內在精神的崇高之中，這與他的同門前輩孔孟追求的個人人格在道德上的完善狀態之美以及他的同仁老莊追求的那種“彷徨乎塵垢之外，逍遙乎五味之業”的超功利的精神自由之境之美相比，他是把美“空前的世俗化了”(李澤原《中國美學史》)這又是荀子美學思想一大獨特之處。

談荀子美學中充斥著的功利色彩，就不得不談荀子所處的時代，他身處中國早期奴隸制社會向后期奴隸制社會大轉型的巨浪之中。而他的思想正是這種轉變中奴隸主階級日益強烈的統治欲望、占有欲的較早反映。欲望，尤其是物質、地位上的欲望被提到了第一地位。而古代原始民主的精神在此時已大為減色，這也就是為何荀子與孔孟同屬儒家卻在許多觀點上大相徑庭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所在。無論是從社會角度還是從“君子”個人修養角度，荀子所看中的都是欲望的滿足并直言不諱：“圣人縱其欲，兼其情，而制焉者理矣；夫何強!何忍!何危!”

(《荀子#8226;解蔽》)，他還明白地指出做帝王的最大快樂就在于擁有最高的權勢，且能夠最好的滿足自己的欲望。在君子個人修養上，他雖同樣也主張“士君子不為貧窮怠乎道”(《荀子#8226;修身》)，但他更強調的是努力學習，修身為善，“取田邑”、“取祿秩”、“取暖衣飽食、長生久視，以免于刑戮”(《荀子#8226;榮辱》)反映在美的追求上，更多的是追求對物質財富占有相連的安富尊榮之美。

在對自然美的欣賞上，荀子也是認為不能脫離人的功利欲望的合理滿足和人在外部世界的各種實際活動的。當應侯問荀子“入秦何見”時，荀子答道“其固塞險，形埶便，山林川谷美，天材之利多，是形勝也。”(《荀子#8226;強國》)這里所謂的“山林川谷美”，不完全是指自然風景之秀麗，而是包括物產的富饒、土地的肥沃、灌溉的便利等人類后天的創造活動在內。荀子對于美的感受較多地從實用功利上來考慮，為人所用則美，無用則不美。對“美‘的解釋，也多指功利實用。為此，在(《荀子#8226;王制》)篇中，他憧憬著一個”大神“境界，即哪兒的一切產物之美都是能為人所用。他說：“故天之所覆，地之所載，莫不盡其美，致其用，上以飾賢良，下以養百姓而安樂之。夫是之謂大神。”(《荀子#8226;王制》)這個“大神”境界不僅是荀子功利色彩濃厚的美學觀的體現，也是他思想中人對自然的全面征服和占有的境界，是表現了人作為他的對象世界的強有力的征服者和創造者的境界，因而是一種雄大偉美的境界。在荀子之前是沒有人揭示過的。基于此，我認為馮友蘭先生把荀子的功利主義與墨子的功利主義相等同的觀點是不大正確的。二者雖都是功利的，但是荀子的功利主義來得寬廣，對同樣的音樂和文藝的看法上，他是對其作用持充分肯定的態度。而墨子則表現得過于狹窄，導致對音樂以及文藝作用的狹隘的否定。而荀子對墨子的批評切中要害，不僅指出了“樂”有從感情上協調人們的社會關系的“和”的作用：“樂在宗廟之中，君臣上下同聽之，則莫不和敬；閨門之內，父子兄弟同聽之，則莫不和親；鄉里族長之中，長少同聽之，則莫不和順。故樂者，審一以定和者也”(《荀子#8226;樂論》)，也指出“樂”“可以善民心，其感人深，其移風易俗”，所以“樂行而志清，禮修而行成，耳目聰明，血氣和平，移風易俗，天下皆寧，美善相樂。”(《荀子#8226;樂論》)這些皆顯示出荀子對音樂藝術的社會功用的深刻認識。

在中國兩千余年的歷史上，荀子及其荀學占據顯著而醒目的一頁，譚嗣同曾經在評價荀子時指出：“兩千年之政，皆秦政也，……兩千年之學，皆荀學也”。

這一評價盡管有過譽之詞，歷來古今對荀子的評價也是褒貶不一，但是這也足見荀子思想在中國千年進程中的影響。其美學思想也是中國美學史上閃耀著獨特光芒，值得我們后人敬仰研究的財富。

［參考文獻］

［1］孔穎達：《十三經注疏》，上海古籍出版社1997年版。

［2］朱熹：《四書章句集注》，中華書局1998年版。

［3］曹礎基：《莊子淺注》，中華書局1998年版。

［4］王先謙：《荀子集解》，中華書局1996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