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本文從中國古代對事務現象的認識方面談反義詞的產生,意在闡明中國詞匯學的產生有較早的歷史,同時也證明了我國古人對事務現象的認識已經達到了很高的水平。
[關鍵詞]反義詞 事物現象 產生 特點
[中圖分類號]H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5489(2009)07-0082-02
自古以來人們就認識到客觀事物彼此之間除了有相接近、相類似的關系之外,還有相反對立的關系。這種相反對立的關系反映到語言中就構成了反義詞。《辭?!方o反義詞下的定義和舉的例子很簡單,它說:“意義相對相反的詞?!比纾骸罢妗迸c“假”、“善”與“惡”、“美”與“丑”等。何九盈、蔣紹愚《故漢語詞匯講話》中說“相反又相成”,這是反義詞的根本特點。中國古人很早就有此認識,在老子的《道德經》中就已經認識到:“有無相生,難易相成,長短相形,高下相傾,音聲相和,前后相隨?!睆恼軐W角度這是對立統一思想的體現,但是從詞匯學的角度卻構成了相反對立的關系,同時道家對“陰”與“陽”的認識也是這種關系的原始體現。
另外還有《荀子#8226;榮辱》“:目辨白黑美惡,耳辨音聲清濁,口辨酸咸甘苦,鼻辨芬芳腥臊?!薄俄n非子#8226;解老》“:短長、大小、方圓、堅脆、輕重、白黑之謂理。”杜甫《覽柏中丞》:“奉公舉骨肉,誅叛經寒溫?!惫湃耸褂梅戳x詞的例子很多,在這里就不一一例舉了。
從很多資料中看出,學術界對反義詞的分類是繼承了古人的看法,因此我們可以從對反義詞的分類、特點和修辭運用三方面入手去了解古人對事務的看法,由此分析出反義詞是如何產生的。
一、學術界根據反義詞的內部關系,一般將反義詞分為反義、互補、和反向三大類。我們首
先從這三類反義詞入手來分析古人對事務現象的認識及反義詞的產生
1.反義類是指反義詞的意義處在兩個極限,具有極性對立關系,他們之間存在著中間狀態。古人在對事物現象認識和探索過程中已經發現了這一點,并且以語言表述的方式給我們留下了證據。由此我們可以看出古人在對事務的認識方面已經達到了很高的水平。如:
(1)大——?。?/p>
“大小之獄,雖不能察,必以情。”(《左傳#8226;莊公十年》)
“吾官益大,吾志益小。”(《列子說符》)
(2)長——短:
“布帛長短同,則賈相若?!?《孟子#8226;騰文公上》)
“公平生數言魏其,武安長短”。(《史記#8226;魏其武安候列傳》)
2.互補類是指反義詞的意義之間具有互補關系,即邏輯學中的矛盾關系,否定此一方即意味著肯定彼一方,它們之間不存在中間狀態。由此我們可以看出古人在認識客觀事物時已經具備很強的邏輯思維,只是當時他們還沒有意識到自己先進罷了。如:
(1)主——客:
“主客相搏,山川震眩。”(李華《吊古戰場文》)
(2)彼——此:
“彼一時,此一時也?!?《孟子#8226;公孫丑》)
“雖使子厚得所愿,為將相于一時,以彼易此,熟得熟失,必有能辨之者?!?韓愈《柳子厚墓志銘》)
3.反向是指反義詞之間存在著反向對立的關系,它們在意義上并不相反,而且也不存在互補關系。通過對這類反義詞的分析,我們可以看出古人對自然、時間、方位,社會關系和動作行為等的充分認識。
(1)自然、時間或方位上的反向對立
①天——地:
“于是有天地神民類事務之官?!薄稇饑?8226;楚策四》
“飛向于天地之間?!?《國語#8226;楚語下》)
②古——今:
“古今一體,安在其不辱也?”(司馬遷《報任安書》)
(2)社會關系上的反向對立
①夫——妻:
“夫妻反目。”(《周易#8226;小畜》)
②君——臣:
“民有君臣。”(《論語#8226;微子》)
“君臣之義,如之和氣廢之?!?《國語#8226;楚語上》)
(3)動作行為的反向對立
①取——舍:
“凡人之大體,取舍者則相士也?!?《韓非子#8226;奸劫弒君》)
“取舍數變,國無恒心?!?《呂氏春秋#8226;誣徒》)
②呼——吸:
“吹呴呼吸?!?《莊子#8226;刻意》)
“呼吸萬里?!?郭璞《江賦》)
二、從反義詞的特點方面看反義詞的產生
1.詞匯自形成以來詞義就在不斷發展變化中,反義詞的形成與組合,往往隨著詞義的發展演變而發生變化,古人早就認識到這一點。例如“利”的本義是鋒利,它的反義詞是“鈍”:《荀子#8226;性惡》“鈍金必將待礱厲然后利?!焙髞怼袄币隇椤袄妗保闩c“害”構成反義詞:韓愈《柳子厚#8226;墓志銘》“一旦臨小利害,僅如毛發比,反眼若不相識”?!吧佟北玖x為數量少,它的反義詞是“多”:《孟子#8226;梁惠王上》“鄰國之民不加少,寡人之民不加多”。后來“少”引申為“年少”,又與“老”構成反義詞:《論語#8226;公冶長》“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懷之”。又與“長”構成反義詞:韓愈《進學解》“少始之學,勇于敢為,長通于方,左右舉宜”。
2.古人還認識到反義詞并不是一對一的關系,在實踐和運用中,有時候一個詞能有幾個反義詞。例如“窮”的反義詞可以是“通”:《周易#8226;系辭下》“窮則變,變則通”。也可以是“達”:《莊子#8226;德充符》“窮達貧富”?!叭搿钡姆戳x詞可以是“出:《左傳#8226;隱公元年》“公入而賦,大隧之中,其樂也融融。姜出而賦,大隧之外,其樂也曳曳”。也可以是“去”《樂府詩集》:“新人從門入,故人從閣去”?!靶隆钡姆戳x詞也可以是“舊”:蘇軾《賈誼論》“欲使其一朝之間,盡棄其舊而謀其新”。也可以是“故”:王勃《騰王閣序》:“豫章故郡,洪都新府”。
當然,古人也認識到,在一個詞的幾個反義詞之間,往往并不同等重要,而存在“級”的差別。一級反義詞是最佳反義詞,二級和三級就差一些了。這種現象的產生與語言實際運用有關。例如“賞”的反義詞是“罰”:《漢書#8226;文藝志》“信賞必罰”;另有一個“刑”也是反義詞:韓愈《逆李愿歸盤谷序》“喜有賞,怒有刑”。這兩個反義詞比較起來“罰”應該是一級反義詞。再如“暖”的反義詞是“冷”《景德傳燈錄#8226;道名禪師》“如人飲水,冷暖自知”;還有“寒”:韓愈《近學解》“冬暖而號寒”。“冷”是最佳反義詞。
3.在此基礎上古人又認識到兩個詞只能在某一意義上形成相反或相對的關系。因此一般說如果一個詞有幾個意義,那么每個意義都可能有它的反義詞。例如“蔬”有空隙大的意思,又有關系遠的意思。第一義的反義詞是“密”:《文心雕龍#8226;熔裁》“句有可削,足見其蔬;字不得減,足見其密”。第二義的反義詞是“戚”:《孟子#8226;梁惠王下》“國君進賢,如不得已,將使卑逾尊,疏逾戚,可不慎與”?;蚴恰坝H:賈誼《治安策》“故疏者必危,親者必亂”。
另外,古人還意識到并非每一個意象都有反義詞。例如“生”只在活著這個意義上有反義詞“死”,而在生命、生活等意義上卻沒有反義詞?!氨薄敝辉诒矸轿槐狈接蟹戳x詞“南”,而表示敗逃的意義時沒有反義詞。
4.從樸素的哲學辯證法角度古人也認識到有些反義詞之間存在著辯證關系,它們的“同”與“反”是對立統一的。在這一點上,古今漢語是統一的。這是因為反義詞必須以共同的意義領域為前提?!岸唷笔恰吧佟钡姆戳x詞,但它們在指物的數量這一點上是相同的,離開了數量這一前提,它們就可能構成另一對反義詞。“多”為什么不能和“瘦”構成反義詞呢?因為它們屬于不同領域。反之,同義詞也并非完全相同,在大同之中還有小異,而這小異就往往包含了相對或相反的因素?!稑犯娂?8226;上山采蘼蕪》:“新人從門入,故人從閣去。”又“新人工之縑,故人工織素。”“門”與“閣”是同義詞,都指門,但前者指大門,后者指小門,從“大”“小”這一點說“門”與“閣”又是反義詞。“縑”與“素”都是絲織品,是同義詞,但前者色黃而低價,后者色白而高價,從這一點說,它們又是反義詞。在這首詩中,“門”與“閣”、“縑”與“素”正是作為反義詞來用的。
三、古人在文章寫作中也認識到有些詞意義之間沒有形成相反或相對的關系,但是由于修辭的需要而經常對舉使用,形成鮮明的對比。這種一定語言環境中形成的對比關系的詞語雖然不是反義詞,但應看成是具有反義詞性質的對比組合。如:
(1)“臣聞昔湯武以百里昌,桀紂以天下亡?!?湯武——桀紂:《戰國策#8226;楚策四》)
(2)“騏驥一躍,不能十步,駑馬十駕,功在不舍。”(騏驥——駑馬:《荀子#8226;勸學》)
還有些詞,在用于比喻的情況下,也可以因為它們的隱含義素而構成反義。如:
“黃鐘毀棄,瓦釜雷鳴?!?屈原《楚辭#8226;卜居》)
“橫江湖之鳣鯨兮,固將制于螻蟻?!?賈誼《吊屈原賦》)
“鼎鐺玉石,金塊珠礫?!?杜牧《阿房宮賦》)
甚至人名也可以用作反義。如:
“有勢辱無害為堯,有勢榮無害為桀?!?《荀子#8226;正論》)
但不能因此而認為“黃鐘”和“瓦釜”,“鳣鯨”和“螻蟻”、“鼎”和“鐺”、“玉”和“石”、“金”和“塊”、“珠”和“礫”,以及“堯”和“桀”都是反義詞。因為這些詞就其理性意義來說,并沒有相反的義素,在通常情況下,它們也不是作為反義來用的。
四、值得注意的是,通過《古漢語詞匯講話》統計,《詩經》、《論語》、《老子》、《荀子》、《韓非子》五部作品的反義詞共216對,發現其中形容詞最多,動詞次之,名詞又次之。并且應該指出的是并非所有的詞都有反義詞。如現代漢語中的“咳嗽”就沒有反義詞。由此可見,古今對客觀事物認識的情況基本相似。
綜上所述,反義詞是在古人洞察事務相反相成的關系基礎上產生的,并隨詞義的不斷發展變化及人們認識的進步而不斷發展的。反義詞反映了事務矛盾的對立關系,也就反映了客觀事物的真實性。充分利用反義詞,有利于發揮語言的效用,也有利于揭示語言自身規律的聯系。
[參考文獻]
[1]趙克勤:《古代漢語詞匯學》,商務印書館2005年版。
[2]蔣紹愚:《故漢語詞匯綱要》,商務印書館2005年版。
[3]王云路:《中古漢語研究》,商務印書館2004年版。
[4]蘇新春:《詞匯學理論與應用》,商務印書館2004年版。
[5]許威漢:《漢語詞匯學引論》,商務印書館1992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