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除了在學校之外,回家我也要面對老師、甚至校長。這種現象讓我一直把家長和老師這兩個概念混在一起。
我從小就生活在一個標準的教師家庭。爺爺是同濟大學圖書館館長,父親是上海浦明師范學校校長,母親是南陽中學英語教師。
父親給我的感覺一直是張校長,不分家里學校,始終不茍言笑,很嚴肅。他回家時,我感覺更多的是,張校長回來了。母親在我就讀的南陽中學任課,雖然不是班主任,但是我在學校做什么,母親都一清二楚。所以,那時候的我每天壓力很大,因為跟別的孩子不同,除了在學校之外,回家我也要面對老師、甚至校長。這種現象讓我一直把家長和老師這兩個概念混在一起。
在這樣一個教師之家,我從小受到的都是非常正統的教育,通俗的表達就是,老師在學校怎么要求學生,父母在家就怎么要求我。
印象最深的就是價值觀的教育。記得三年自然災害的時候,我肚子餓,看到對面商店里買的巧克力糖,真是誘人。于是,我從家里偷偷拿了幾分錢去買。沒想到吃完糖沒有收拾干凈現場,糖紙被爸媽發現了。
沒說的,父母開始追查糖紙是怎么回事。開始,我支支吾吾編了一通謊話,錯漏百出,最后實在無法自圓其說,結果可想而知——我遭到一頓好打。這次我生平少有的挨打讓我記憶猶新。
這件事之后我開始明白,無論什么時候都要直面問題、困難、甚至是錯誤。很多事情是編謊話搪塞不過去的,為了一個最初的小謊話,你要編織一個更大的謊話,總有一天,你會發現資源不夠用,到那時,你所有的謊話都要暴露。
當然,不同的年齡,感觸也不同。
“文革”期間,我家里受到很大的沖擊,父親的職務也沒有了,被關在牛棚里。1968年,整個社會宣揚“知識無用論”,那一年我上初二,為響應毛主席的號召,我跑到區革命委員會寫了血書,要求上山下鄉。當時,正好黑龍江建設兵團成立,在上海招人,就這樣,我開始了長達七年的下鄉生活。
走之前,父母幫我收拾行囊,在被褥卷里塞了很多書,在送我的路上還囑咐我好好讀書。在社會那樣看待知識的環境下,他們自己已經被列為“臭老九”,被批斗,但還是希望我多讀書,并堅定地教育我:做人、做事的道理都在知識中。從小我住在同濟大學,周圍都是知識分子家庭,那個環境的價值觀是誰有學問誰就有出息。所以在那個“讀書無用論”的環境中,父母的堅持讓我對書本依然保持著最初的敬仰。加上我插隊所在的連隊,由上海三個重點中學的同學組成,學習氛圍很濃,經常交換著看書。
我現在還記得,父親給我帶走的書中,有一套是他在上海市委黨校上課時的學習材料,中譯本的蘇聯教材《政治經濟學教科書》上下本,因為之前毛澤東讀過,并開展了全社會的討論活動,因此不在禁書之列。
我的父親母親都是很理想主義的,他們是非常認真的教師,他們在培養孩子的時候也很認真——凡事只要做,就必須認認真真地去做。
從小,我就受到這樣正規的教育,傳統觀念非常強。我似乎回想不起來父母給過我們任何一點不正統的教育,哪怕是“要為自己多考慮一下”這種話都沒有聽到過。
(采訪|本刊記者陳培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