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囂的皇家禁城之外,太平坐在臨街剛開張的餛飩攤位前,品嘗到了少時記憶中那碗來自于民間的野菜餛飩。誰都愿意懷念過往的蔥蘢歲華,而太平的年少記憶卻被面具下薛紹那明麗的溫情所占據。之后,一張昆侖奴的面具,一碗官外初嘗的民間小吃——野菜餛飩,都將伴隨著她至純的初戀熱情長久地保留下來。
的確,政治的法則只能容許太平站立在長相守之外,公主的輝赫身份也只能容許她在民間片刻小憩,最稚嫩的生命,卻要遭遇注定炎涼的宿命。與母親的冷戰,換來太平的成長,她輕輕地放下那只盛放過野菜餛飩的土碗,辭別勤懇的店家,輕拭淚痕嚴整衣裝緩緩步向命運中那另一段曲折的旅程。長相守,長相守,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云彩。
中國人包食餛飩的歷史可謂久矣,西漢著名的學人揚雄在他的《方言》中就曾寫道:“餅謂之飩。”和餅的重要區別在于,餛飩內中有餡需蒸煮之后方可食用,而餅則無餡,且餅的烹制方法亦不拘于蒸煮二法。
其實,餛飩作為民間的特色小吃在百姓中間得到真正的普及是從南宋開始的,市民經濟的疾速發展使得城市里出現了不少走街串巷挑著古老餛飩擔子叫賣餛飩的小販的身影。
南方冬夜苦寒,呼嘯的北風沿著窄窄的弄堂灌成一個個風口。逢年過節,走街坊串鄰居的大人們帶上小孩子們在主人家用過晚膳玩過幾圈麻將以后,呵著陣陣暖氣摩挲著孩子們紅彤彤的小臉嚴嚴地掛上毛線圍巾戴上厚實的遮耳帽提提精神告辭回家。大人和小孩子手牽手一步步走過細長的弄堂,黑黝黝的冬夜小巷,耳畔是呼隆隆的北風,直灌到大衣領子里去,“梆梆梆!梆梆梆!”巷口的自熾路燈放著青白的光澤,賣餛飩的小販用一根木棒有規律地敲響他們的獨特的買賣聲。兩個正方形的半人多高的木頭籠子一邊一個整齊地擱在竹扁擔的兩頭,一個籠子里放著燙煮餛飩的煤球爐子,爐子上置一大鍋,膛內的爐火扇扇便旺,火苗舔著碳黑的鍋底,鍋內咕嘟咕嘟,都是老湯;另一個籠子分為上下好多格子,最上面一層是包裹餛飩用的案板,案板下面又劃分好幾格,分別歸置著餡心、調料、藍釉寬口粗瓷碗、鐵皮調羹、白布巾等買賣用物。每常走到巷子口,大人總會摸出幾枚錢幣,駐足于餛飩攤前叫上兩三客熱騰騰的餛飩,小孩子最貪嘴,只要見到新鮮的餛飩撲通撲通地滑入湯中,冬季再寒冷似乎也能在此刻變得溫暖如春。
可以毫不夸張地說,生長于江南的老百姓們幾乎都是吃著餛飩長大的。南方的老食客講求“食有其味”,而對于餛飩這類面皮餡心的湯水之物,湯味的濃鮮與湯色的清濁成為食客考量餛飩品質好壞的重要的一個標準。在味精還沒有被人工研制出來以前,南方的餛飩擔子上總會燉熬著一鍋濃濃的高湯,鍋底沉滿雞架豬骨,這些尋常人家不屑于拿來煮食的食材,此時卻能物盡其用。這樣熬煮出來的餛飩湯,滋潤、利落,絕不會膩嘴膩舌,鮮美之至,因為誰家都不會用這么多的骨頭熬湯,而且又能熬煮得這么久。因此,食用餛飩,第一要訣在于品湯觀色,這就好像喝茶,貴在尋味其虛實交雜的滋味:第二才是餛飩本身。
好的餛飩皮,面皮白凈,咬之滑嫩,南方包裹小餛飩用的皮子幾薄如紙,而包上海大餛飩所需的皮子就相對要厚實些。餛飩攤子上在賣的大多都是小餛飩,餡子是金肉的,馳名全國的溫州沙縣燕皮餛飩的肉餡打得實在好,首先是得按照一定的比例配置各類肉,細細切碎之后另用小木槌子將肉糜敲打成為肉醬,然后即刻冰凍起來,待包裹餛飩時再一并取出。這樣包煮出來的燕皮餛飩,肉餡細爽勁道,嚼上一口,肉汁四溢,果然名不虛傳。
上海大餛飩依照的是蘇式的包裹傳統,這種大餛飩不但個兒要較一般的小餛飩大個三四倍,而且里面的餡心也是花色多樣,最常見的餡料包括青菜、薺萊、豬肉、蝦肉,《大明官詞》中令太平久久難忘的“野菜餛飩”正是用薺菜和豬肉配合制成的。當然,從前老百姓家中清苦,能夠配制全肉大餛飩餡兒的畢竟是極少數的,百姓自家包煮大餛飩時肉料總是比菜料要少的。
如今,躲藏在記憶深處的餛飩攤子早已經走逝在時空的暗軌之中,惟有母親親手包制的餛飩,依舊傳承著國人千年的美食傳統,一枚餛飩,一片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