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受德國民間傳說《浮士德》所啟發,拜倫寫成不朽的哥特式悲劇《曼弗雷德》。本文解析了這部詩劇中蘊涵的悲劇意義,主人公心理特征,以及此劇中表現手法的運用。
關鍵詞: 《曼弗雷德》命運悖論
每個人總是在無形之中被命運之手所操縱,上至王公貴胄,下至貧民百姓,無論多么堅強的人,最終都敵不過這一力量。然而,悲劇正是因為這一點才更加引人矚目。拜倫的詩劇《曼弗雷德》正是描述了這樣一種命運,表面上他勝利了,然而還是逃不過劫數。
在歐洲宗教改革末期,中世紀德國民間的傳說——一名男子將靈魂出賣給魔鬼——漸漸與歷史人物煉金術士、魔法師約翰·浮士德(約1488—1541)連在一起。這個故事在1587年首次出版,便立即從德文翻譯為英文,英國文藝復興時期作家克里斯托弗·馬洛采用這一故事寫成戲劇《浮士德博士的悲劇》(約1594,發表于1604)。浮士德博士用魔法招來魔鬼墨菲斯特菲勒斯,以身體與靈魂交換無盡的知識與力量。24年后,朋友發現浮士德的身體散成碎片,靈魂被引向地獄。在17世紀又出現了兩個版本。在18、19世紀,浮士德主題在歐洲文學、音樂領域復興。18世紀,一位無名荷蘭劇作家(1731)、萊辛(1759)和保羅·魏德曼的戲劇(1775)均為理性時代的產物,最終促進歌德偉大劇作的形成。拜倫也以此為題材,創作了悲劇《曼弗雷德》,主人公是一位哥特式英雄。
詩中貴族魔法師用魔法招來地、海、夜、山、風、星、空氣七大精靈,尋求遺忘之術,但這遠非它們能力所及。在被遣散之前,第七名精靈幻化成女人的形狀——很可能為曼弗雷德的姐姐阿斯塔特,引起曼弗雷德心中唯一的對情感的留戀。他在瀑布前遇到阿爾卑斯女巫,尋求幫助去見死者,然而女巫卻要求他從此屈尊服從,遭到他的拒絕。在阿爾卑斯山頂,他遇見命運三女神、復仇女神與阿瑞馬那斯,以他們的魔力招來阿斯塔特的幻影,在他表明愛意與懺悔之后,幻影開口說話,卻是預言他于第二日死亡。曼弗雷德回到城堡等死,僧侶勸其懺悔,皈依宗教,但曼弗雷德拒絕;兩名地獄精靈來索取他的靈魂,也被他斥回:他的死僅僅是個人之死。
各國歷代都有重述故事的能手,然而《曼弗雷德》仍獨樹一幟,在文壇占有一席之地。故事取材于浮士德,卻與其截然不同,沒有出賣靈魂,沒有享樂縱欲,沒有驚心動魄,只有不斷的折磨,對生活的厭倦,對自然、美無限的眷戀。曼弗雷德不向任何勢力妥協,摒棄宗教,謝絕人世的幫助,否定一切強加在他身上的力量。
悲劇通過讓人面對困難的任務來喚醒人的價值感,給人以充分發揮生命力的余力,而在平庸敷衍的現實世界里,人很少有這樣的機會。生命的緊張與命運的無奈很容易引起觀眾的審美快感。曼弗雷德的所為非凡人所能及,僅是他提出的要求——遺忘——就可以在戲劇開頭吸引讀者的眼球,后來他加入諸神的隊伍與幽魂交談更是令人難以置信,最終他在死前都能斥退鬼神,實在讓人佩服。然而他卻不能控制自己的命運之星。
《曼弗雷德》一劇運用多種手法來達到這一悖論。
首先,空間和時間的遙遠性。在本劇中,曼弗雷德所處時代為中世紀,地點為雄偉的阿爾卑斯山上。中世紀離拜倫所處的十九世紀已有幾百年了,在塵封的故事堆中挖出這么一個人物,對當時的觀眾,抑或是當代的觀眾都遙不可及。瑞士的阿爾卑斯雖然聞名遐邇,卻也有人跡罕至之處,可以成為曼弗雷德寂靜的家園。可是,曼弗雷德骨子里流著的卻是高傲的浪漫主義詩人的血液,不是中世紀時期的貴族應有的叛逆性格。在理性之樹、求知欲已然消退的時代,拜倫要求的已不是書本知識所能給的,而且,他走到了另一個極端,讓曼弗雷德在忘記自己的罪與痛苦的同時,忘記他擁有的一切知識與法力。這對中世紀的人而言,甚至是當時的觀眾,都是絕對不能理解的。
其次,人物與情節的非常性質。在本劇中,主人公只有一個,其他角色均為他而服務,劇中充滿了他的獨白、反思及其它的感慨。他是尊貴的伯爵,統管這一片領域,住在高高的城堡中。他的地位與能力在一般人之上,他身上有一股令神靈也畏懼的力量,不向任何人低頭,不論是山間精靈,還是地獄魔王;拒絕來自宗教的誘惑,也拒絕融入現存的社會秩序。這樣的一個人物,天生孤獨,擁有極大的意志和力量,然而卻無法忘記過去。而且這樣的一個人連自殺也沒能成功,先是莫名其妙的力量制住了他,然后被他所輕視的凡人制止。他愛上了親人,卻又造成她的死亡;他受著良心的折磨卻又無能為力,不能忘卻過往;愛人最終也沒有明確說出是否已經原諒他或者是否還愛他;他與她見了一面,她卻宣布了他的死期。他不愿向精靈屈服,可死后的身體還是淪為它們的所有物。他不愿聽從任何外加的命令,卻聽從虛無的幽靈的命令,而且是毫無理由的,不知是什么靈異下達的命令。整個命運掌握在無形力量之手。但是,絕望并不會使這部戲劇成為悲劇,倒是持久而又無力的反抗使之然。最終他以死亡獲得勝利,不入天地鬼神之間,僅僅作為一個人而死,實現靈魂的自由,雖然輸掉了性命。
最后,超自然的氛圍。劇中彌漫著神怪的氣息,縱是方寸之地卻讓我們見到各式人、神、精靈,讓觀眾展開想象。除了追捕羚羊的獵人,其他均非凡人。曼弗雷德自己更是厲害,以凡人之身卻能召喚精靈。各種精靈出現的場面,欲縱身墜崖卻又不能自已,阿爾卑斯女巫與他面對面的談話,與眾神一起招來阿斯塔特,以及最后一幕死亡等虛構的場景,加上冰天雪地的背景,孤寂的高塔,哀怨的人生,這些碰撞使人心中多少生出一般無奈之感。冰封的險峰、懸崖,壯麗的瀑布更易于讓人贊嘆造物主的神奇和氣概,隨之而來的人類情感的迸發又不遜于自然之力,雖然僅僅是暗示的言詞,可是隱含的痛苦卻足以打倒主人公。自然的偉大與人類的渺小,使人心中產生一種敬畏與驚奇的感覺,無謂的抗爭在經久的威脅前就微不足道了。他有力量做任何事情,卻總不能按自己的想法行事。無形的力量、低微世俗之人、神仙鬼怪之力都會限制他的行為,他實際無限小的地方就顯示出來了,但是他還要與一切壓迫勢力作斗爭。亂倫,自古被視為罪惡的行徑,即使在當代,排除掉遺傳學的因素,也不能為大眾所接受。這一主題在劇中不可避免成為有爭議的話題,而曼弗雷德卻是義無反顧地執著于自己的愛情。愛人死了,他抱憾終身,動用一切力量只為再見一面。可是,眾仙要求他服從時,他又吝嗇自己的靈魂;最后在魔王都無力使“她”開口時,他卻能讓她說話,可是魅影還是沒有回答問題。他的個人主義世界觀達到了危險的邊緣,又找不到出路,只好聽從愛人的鬼魂之言,絕望而又固執地死去。
無論如何,曼弗雷德有知覺時自始至終都是獨立的,不向地獄天堂屈服,桀驁不馴,不會像浮士德那樣凡庸與喋喋不休。泰納曾言:“如果歌德是普遍性的詩人,那么拜倫便是個性詩人。”獨立的精神主宰了主人公的個性世界,讓主人公在永遠無法勝出的斗爭中堅持最后的底線。
參考文獻:
[1]陳瘦竹,沈蔚德.論悲劇與喜劇.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1983.
[2]鶴見祐輔著.陳秋帆譯.拜倫傳.長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1.
[3]李賦寧主編.歐洲文學史(第二卷).北京:商務印書館,2002.
[4]亞里士多德著.陳中梅譯.詩學.北京:商務印書館,1996.
[5]葉利斯特拉托娃著.周其勛譯.拜倫.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85.
[6]鄭傳寅,黃蓓.歐洲戲劇文學史.武漢:長江文藝出版社,2002.
[7]朱光潛.悲劇心理學.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3.
[8]Byron,Lord.“Manfred.”The Literary Gothic.14 July 2005.15 March 2006.http://www.litgothic.com/Texts/manfred.html.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