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中國的繪畫藝術不僅在審美追求上與參禪相同,而且在對待形式、方法、工具等很多問題上都與禪意相契相合。在對立的事物中,繪畫也如參禪一樣,從來不是偏持一邊,而是去尋求一種超越。
關鍵詞: 中國畫禪意境
有人說,人在其一生的繪畫及創作中“七分靠修養和悟性,三分靠技巧”。我讀大學時,有位藝術教師一生信佛,他講究佛中的“禪”與繪畫的關系。現在回想起來,再和我自己的點滴感悟結合,佛中的“禪”確實和人的“修養和悟性”有著異曲同工之妙,貫穿于人的一生繪畫之中,尤其與中國畫的關系更是密切。
什么是“禪”?禪不是定義的。禪的境界是言語斷道,是與語言中思維言說的層次不同的。《生活禪悟》中說道:作為“禪”者的生活,它處處都流露著禪機。學人只要全身心地投入進去,處處就都可以證實禪的存在。
身你可知,意你可知,識你可知。如果自己的本性只有一個,那么凡可知的都不是,那個知者才是。但是,當你知道有個能知時,能知已是被知,他也不是,如此追問下去,無窮無盡,直至無聲無滅的空性。
眾多的畫家、藝術家在形式、形象等種種的物象中苦苦探求,很少有人能掉轉腳跟,看一看什么是藝術的本性。內容是藝術的本性么?內容多種多樣,藝術的本性怎么可以既是這樣,又是那樣?思想是藝術的本性嗎?思想變幻莫測,藝術的本性怎么可以變幻形形色色?如此追問下去亦無窮無盡,直至非有非無的空性。
其實,內容、思想、形式都不是藝術的本性,又都不離藝術的本性。只要能夠見到本性,內容、思想、形式乃至草石山木就都可以成為藝術。
過去,人們大都注意造型,現在又有不少人追求變形。其實,如果你的眼睛只能見到形,那么形與無形都不是藝術。藝術的本性非有形與無形,關乎藝術之生命的是其本性——空性。
到底有沒有空性?生命是不是空性?看來組成因果的除了各種元素之外,應該還有點什么。就是這一點點什么,它無處不在,卻又無人能知;就是這一點點說明,它簡單得不能再簡單,它本質得不能再本質,它博大得不能再博大,它玄妙得不能再玄妙。日月星辰,山河大地,五谷草木乃至百工技藝都在這一點什么之中。就人而言,見不到這一點點什么就是蕓蕓眾生,見到這一點點什么就是見性成佛道。
就藝術而言,一切門類的作品,各具這一點就是活的生命,缺少這一點什么就是一堆死的要素。活的、有生命的東西是自然的、有機的,而死的要素,部件組成的要素就是人為的、機械的。
有機的東西再簡單也是不可知的、玄妙的、獨特的。樹葉可以有無數片相似的,但是每一片都具有獨特性,永遠也不會有相同的第二片。機械的東西再復雜也是可知的、可以復制的。再復雜的機器短時間內可能是只有一個,但是它不具有獨特性,隨時可能復制出成千上萬個。
有人以為中國畫的問題是重復太多,其實,再高明的寫意畫家也不可能完全一樣地復制自己的作品。正如日本的鈴木大拙博士所說:“生活像一幅水墨畫,必須一下子畫成,不能有任何猶豫,不能有任何理智作用,也不能修改。生活不像油畫那樣可以涂抹,并可以一再涂抹,直到畫家最后滿意。可是對水墨畫來說,任何重畫的地方,都會產生污點,就失去了生命。”畫中國畫,毛筆在接觸宣紙的剎那間,充滿了“禪”意。它就像我們對人生的體驗一樣,只能照顧當下,不論你事前有何設想,事后又有何思考。毛筆接觸宣紙時留下的痕跡是始料不及的。此時筆,此時墨,此時紙,此時心,是不可重復的,寫意畫就像人生一樣,“既此樣,無他樣”。
中國的繪畫藝術不僅在審美追求上與參禪相同,而且在對待形式、方法、工具等很多問題上都與禪意相契相合。在對立的事物中,繪畫也如參禪一樣,從來不是偏持一邊,而是去尋求一種超越。
“禪”就是自然而然,禪與大自然同在,禪并無隱藏任何東西。什么是道?用慧眼來看,大地萬物皆是禪機,未悟道前,看山是山,看水是水;悟道后看山還是山,看水還是水。但是前后山水的內容不同了,悟道后的山水景物與我同在,和我一體,任我所用,物我合一,相入無礙。這種禪心是何等的超然,禪的意境也在修養和悟性中發揮得淋漓盡致。畫意與禪,禪與畫意,的確不是幾句言語能夠表達出來的。
在對待形式上,中國畫主張“得意忘形”。忘形,不同于變形。它既非有形,又非無形,包括了兩者。忘形不去排斥形,而是無關注本性。只有在道到了本性時,形才可能被忘掉。有形、無形,都是對形的執著。忘形,才能不為形所累,才是對形的超越。
在對待方法上,中國畫提倡“無法而法乃為至法”。這里的無法即是忘法。它既非有法,又非無法;它既是有法,又是無法。它不是對技法的排斥,而是使技法純熟地忘卻。有法、無法,都是對技法的執著。忘法,才能不為法所縛,才是對技法的超越。
在對待筆墨與空白上,中國畫提出:“有處恰是無,無處恰是有。”筆墨、線條只是造型的需要,他本身也被賦予了意義。其意義在無中生有,中國畫不像油畫那樣把所有空白涂滿,必須留下一些空白,因為它運用兩者。
在繪畫工具上,宣紙、毛筆的不可能把握性,是中國畫有意為自己制造的一個很大麻煩。但是在經過一段時間的修煉之后,這種困難就會變成一種方便。畫家不但可以得心應手地運用其可以把握性,還可以隨心所欲地運用其不可把握性,這種對兩者的運用,為中國畫增加了一些意味和玄妙。中國的繪畫藝術就是這樣在有與無之間,在對待雙方之前,創造出一種不斷變化的現象。真正的藝術永遠不會乏味,永遠不會陳腐,因為它每時每刻都處在一種息息相通、生滅不已的狀態之中。從無中生起有,從有中生起無,它每時每刻都在震顫、流動。它像任何有生命的東西一樣充滿生機,永遠都是新鮮的。
著名的美國藝術評論家邁克爾·勃蘭森曾說,在有些中國畫家的作品中,“有一種介于自覺與即興之間的張力”,“在中國文化里,這種介于自覺和即興之間的關系讓人不可思議,他們同時并存,而中國人總是變現得很自然”。他認為:“這種自覺性和即興性的結合,肯定是當代藝術的一部分”。其實,這就是中國的“禪”。西方的一些畫家為了追求一些隨意、即興,往往走向肆意與瘋狂。他們誤以為禪就是放縱,其實禪并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而是做什么就想做什么,前者仍然是在追求物欲,后者乃是對自己的一種高度警覺。禪宗把這種體驗叫做覺知,或者更加形象地比喻為“三更魔枕頭”,我想只有用心靈作畫的人,才會有如此使用通身手眼的體驗。
繪畫,不能忘卻就會呆滯,不能自在,就會油滑。最妙的狀態就如同參“禪”,中國畫中的“禪”的確是人的一種修養和悟性。“恰恰用心時,恰恰無心用”。但是,不要以為無心就是無所用心,要有個“無心”在作用,那才是真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