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蓄雋永，意蘊濃厚

摘 要: 細節描寫是文學作品中常見的、生動有力的表現手法，運用得當，妙不可言。《荷花淀》的突出特點之一就在于細節描寫耐人尋味。本文對《荷花淀》中的細節描寫進行了闡述。

關鍵詞: 《荷花淀》 細節 賞析

細節描寫是指抓住生活中的細微而又具體的典型情節，加以生動細致的描繪，它具體滲透在對人物、景物或場面描寫之中。它是最生動、最有表現力的手法，它往往用極精彩的筆墨將人物的真善美和假丑惡和盤托出，讓讀者欣賞評價。細節描寫在作品描寫中的地位看似閑筆，無關緊要，可有可無，但實為作者精心的設置和安排，不能隨意取代。

細節描寫可以細分為場景細節描寫，服飾細節描寫，語言細節描寫，動作細節描寫，心理細節描寫，肖像細節描寫等。

正確恰到好處地運用細節描寫，對表現人物，記敘事件，烘托環境氣氛，刻畫人物性格和揭示主題思想有著極其重要的作用。

作家李準曾經說過:“沒有細節就不可能有藝術作品。真實的細節描寫是塑造人物，達到典型化的重要手段。”

《荷花淀》是孫犁的代表作。在抗日戰爭這樣一個關系著民族存亡的大背景下，小說選取小小的白洋淀的一隅，表現農村婦女既溫柔多情，又堅貞勇敢的性格和精神。在戰火硝煙中，夫妻之情、家國之愛，純美的人性、崇高的品格，像白洋淀盛開的荷花一樣，美麗燦爛。

小說引人入勝，百讀不厭，其中的多角度多方位的細節描寫乃是關鍵。

《荷花淀》一開篇，描寫了水生嫂在院子里坐著編席，等著丈夫回來，直到很晚，丈夫才回來。水生嫂發現丈夫今晚回來不同尋常，說話吞吞吐吐，欲言又止，便感覺會有一件很大的事情發生，當丈夫說出“明天我就到大部隊上去了”的時候，小說寫道:

“女人的手指震動了一下，想是叫葦眉子劃破了手。她把一個手指放在嘴里吮了一下。”

注意這里有兩個細節，一是“震動”，一是“吮”。丈夫明天去部隊的消息來得太突然了，這是水生嫂萬萬意料不到的。不禁使“手指震動了一下”，這當然是心靈的顫動，才“叫葦眉子劃破了手”。但水生嫂不愿讓丈夫看出來，于是“把手指放在嘴里吮了一下”，想以此來掩飾自己的震驚。丈夫去部隊，從家庭和感情上說，難分難舍，一時的不舍、擔憂、留戀、國恨、家愁統統涌上心頭，以至于腦子走神，手指被劃破了。可是，丈夫從事的是正義的事業，丈夫的行動是愛國的行動，作為游擊組長的妻子怎能拖后腿?強烈的愛國之心驅使她不能表現出絲毫的落后，無論如何不能讓丈夫看出自己那一瞬間的震動，可見，“吮手”的細節正是這一真情的自然流露。作為生長在白洋淀的女兒，白洋淀的水給予她溫順、善良的性格，同時也賦予她堅強的品行，她意識到自己走神了，立刻把手指放在嘴里“吮”了一下，她馬上穩定了自己的情緒，不讓丈夫看出自己的失態。這個細節描寫表現出了水生嫂賢淑、溫柔、明理、堅強的女性的特點。

水生嫂那一“震”一“吮”，凝練含蓄，耐人尋味，折射出人性美的光輝。與一“震”一“吮”同樣令人稱道的是小說中三處對于“撈”與“丟”的細節描寫。

第一處見于“尋夫遇敵”一場。

“她們輕輕劃著船，船兩旁的水，嘩，嘩，嘩。順手從水里撈上一棵菱角來，菱角還很嫩很小，乳白色，順手又丟到水里去。那棵菱角就又安安穩穩浮在水面上生長去了。”

這是很愜意、很詩意的一筆。年輕婦女們探夫不遇，“有些失望”，盡管“不久又說笑起來”，但還是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回憶起“家里住過”的“一些年輕部隊”，真有點擔心離別的丈夫把自己忘了，各自沉浸在屬于自己的一份情思里，平素對荷花淀中的一草一木充滿深情的這群婦女們，此刻對菱角卻異常的漫不經心了，順手撈、丟菱角，是她們沉思時心不在焉的動作，貌似平靜悠閑，實則情波蕩漾。這一細節，婦女們信手一“撈”一“丟”的是菱角，巧飾了她們探夫不遇的淡淡惆悵和見夫心切的柔情蜜意，字里行間，也隱映出她們思念丈夫的癡神憨態，當然也流露出她們心中對美麗富庶的家鄉的熱愛與自豪。

第二、三處描寫均見于“助夫殺敵”一場。先是水生將漂在水上的裝著餅干的精美紙盒“撈”起來，“丟”在女人們的船上;接著是女人們將掉在水里的小包裹“撈”起來“丟”給他們。“順手丟”好像是水生還在生“那群落后分子”的氣，然而，無情卻有情，讀者可以從“水生拍打著水去追趕一個在水波上滾動的東西”“一只手高高舉起”的動作中，觸摸到了他那顆火熱滾燙的心，這紙盒盛滿了水生的盈盈情意，水生丟到女人們船上的，豈只是一盒充饑的餅干?更丟去了關心水生嫂們的一片深情和讓妻子一同分享勝利果實的喜悅自豪。此時水生嫂們盡管浸在水里，衣服濕透，但沒有忘記把掉進了水里的包裹撈起來丟給戰士們。這小小的包裹，有著女人們對丈夫的體貼和柔情，她們愛自己的家鄉，愛自己的丈夫，才能支持丈夫參軍殺敵，才冒著危險去探望自己的丈夫。這“丟過去”一個小小的細節飽含著女人們多少豐富的情感。正可謂一“丟”一“撈”，字字關情。

再看看小說中女人為探望丈夫所進行的細節描寫:

女人們到底有些藕斷絲連。過了兩天，四個青年婦女聚在水生家里，大家商量。

“聽說他們還在這里沒走。我不拖尾巴，可是忘下了一件衣裳。”

“我有句要緊的話得和他說說。”

水生的女人說:“聽他說鬼子要在同口安據點……”

“哪里就碰得那么巧，我們快去快回來。”

“我本來不想去，可是俺婆婆非叫我再去看看他，有什么看頭啊!”

于是這幾個女人偷偷坐在一只小船上，劃到對面馬莊去了。

在這一小小的細節中，襯托和對比運用巧妙，幾個女人相映成趣，尋找借口，令人忍俊不禁。其中令人印象最為深刻的是水生嫂，她顯然是最聰明的。“聽他說鬼子要在同口安據點……”這里有擔心，有深思熟慮，作為水生的媳婦，她能掌握第一手情報，更有發言權。別的女人為探夫都在找冠冕堂皇的理由，水生嫂肯定也有她的小九九，但她不像其他女人那么沒心沒肺。她只說出她的擔心，顯示出和那些拴在男人褲腰上的沒出息婆娘不同:我不贊成去，是你們非去不可的。這種含糊其辭的擔心，不置可否的深思，不同于“聽說他們還在這里沒走。我不拖尾巴，可是忘下了一件衣裳”的牽強托詞，也不同于“我有句要緊的話得和他說說”的直奔主題，不同于“哪里就碰得那么巧，我們快去快回來”的迫不及待，也不同于“我本來不想去，可是俺婆婆非叫我再去看看他，有什么看頭啊”的此地無銀。水生嫂，話說半句就被打斷，但她卻沒有再堅持，顯然也是非常想去，可謂一拍即合，但她技高一籌，來了個順水推舟。半句話，一個省略號，水生嫂細膩沉穩、含而不露的個性特點悄然而出。

梁啟超先生說:“向來寫情感的，多半是含蓄蘊藉為原則，像那彈奏的弦外之音，像吃橄欖的那點回甘味兒。”《荷花淀》中的幾處細節描寫正是這樣，徐徐品來，令人回味，于細微處顯真情，見風采。雋永如詩、清新如畫的《荷花淀》，雖不著一個“愛”字，卻將水鄉兒女的民族大義與夫妻間的濃情蜜意融進了凝練精妙的細節描寫之中，實為一曲洋溢著激情，飽蘸著至愛的英雄之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