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節描寫就是抓住生活中細微而又具體的典型情節,加以生動細致的描寫。或者是一個動作,或者是一句話,或者是一個眼神,或者是一個表情……即抓住關鍵之處,仿佛電影中的特寫鏡頭,把細微之處放大,令讀者睹之情生,聞之心動。李準曾說過:“沒有細節就不可能有藝術作品。真實的細節描寫是塑造人物,達到典型化的重要手段。”可見文學作品中逼真、細膩、具體、傳神的細節描寫對刻畫人物形象起著見小知大、以微顯著的作用,
真可謂細節雖小作用大。
一、細節可盡顯人物神韻
寫人敘事的作品最主要的任務是塑造人物形象,而一個人物的形象是需要生動的細節來完成,人物形象的千差萬別往往就體現在不同的細節特征上。我們常說“一滴水能折射出太陽的七彩光輝”,同樣一個傳神細節能盡現人物神韻。李清照《點絳唇》這首詞中寫一位小姑娘蕩罷秋千,正累得不愿動彈,這時一個陌生男子突然闖進花園,她蓬頭散發,衣著不整,甚至連鞋子也來不及穿,只能穿著襪子含羞地溜走。詞人用精湛筆墨把尷尬場面狀如眼前,十分生動,十分傳神。更妙的是“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中的“嗅青梅”這一細節刻畫出少女微妙的心理,見客人來,感到十分尷尬,此時此刻,她怕見卻又想見,只好借嗅青梅來趁機偷偷看,少女的活潑機靈而又羞澀的形象盡在眼前。再如吳敬梓《范進中舉》一段:范進即將這銀子交與渾家打開看,一封一封雪白的細絲錠子,即便包了兩錠,叫胡屠戶進來,遞與他……屠戶把銀子攥在手里緊緊的,把拳頭舒過來,道:“這個,你且收著。我原是賀你的,怎么又拿了回去?范進道:“眼見得我這里還有幾兩銀子,若用完了,再來問老爹討來用。”屠戶連忙把拳頭縮了回去,往腰里揣。這里對胡屠戶的動作進行了細致入微的描寫。其中“攥”、“舒”、“縮”、“揣”四個動詞用得精當,生動傳神地表現了胡屠戶見錢心喜卻又假裝推讓的心理,將他的貪
婪與虛偽刻畫得淋漓盡致、入木三分。
二、細節可彰顯人物情感
情感的抒發可以附著在具體的細節中,細節描寫愈細膩真切,情感抒發就愈真實感人。歸有光在《項脊軒志》中寫道:“‘兒寒乎,欲食乎’?余泣,嫗亦泣。”一句話“兒寒乎,欲食乎?”最為感人,老嫗的轉述,把母親的關愛、呵護,問饑問寒的神情,形神畢肖地表現出來了。畢肖的神情,感人的細節,使讀者如聞其聲,如見其人。余泣,嫗亦泣,讀者更泣。再如:《雷雨》中周樸園第二次示意侍萍先下去時,侍萍的表情——“望著樸園,眼淚要涌出”。這個細膩真切的細節,所包含真情實感是很難用語言表達的,它惟妙惟肖地描繪出一個女人那種翻江倒海般的內心世界:整整三十年了!魂牽夢縈的人就在眼前,可是……可是他,竟然認不出我來。此情
此境,侍萍愛恨交織,唯有無語淚千行。一句話,一個表情,可盡現人物愛恨情仇,彰顯人物真情實感。
三、細節可凸顯人物心理
康·巴烏托夫斯基說:“細節,只有當它有代表性的時候,只有它能夠像光線一樣,立刻從黑暗中照出一個人或一種現象的時候,它才有生存的權利,才是必須的。”由此可見抓住典型細節,就要準確地把握住那個時代特定的社會心理。在《風波》中,魯迅先生用“剪辮子”細節凸現清末民初張勛復辟時下層勞動人民的社會心理。“七斤因經常往返城里,消息靈通,因此頗受魯鎮人尊敬。他被革命黨剃了光頭,剛開始還覺得沒什么不好,可過不久,又惶惶不安起來,因為聽說皇帝又坐了龍庭。”風波由辮子問題引起,船夫七斤的辮子在辛亥革命中被剪去,可是在張勛復辟的時日里聽說“皇帝是要辮子的”。便因怕坐牢殺頭,而全家惶惶不安,并且村里人對七斤的態度也有改變,封建勢力的代表趙七爺恫嚇七斤,普通村人則圍觀著看熱鬧。最后由于皇帝未坐成龍庭,也就一切歸于平靜。“剪辮子”,正是因為魯迅把握住了這一具有歷史特征的細節,凸現人物的真實心理——沒辮子還怎么生活?怎么見人?留辮子時代的社會心理秩序被打亂了,剪了辮子,心理上有了恐慌,需要重新建立新的秩序。
四、細節可透視人物靈魂
作者把主要筆墨聚焦在了一個細節上,在這一點上做足了文章,把這一細節寫透,反復強調意在透視人物靈魂,升華文章主題。如許行的《立正》:
“你說說,為什么一提蔣介石你就立正?是不是……”我的話還未說完,那個國民黨軍隊的被俘連長,早又“叭”一下子來了個立正,因為他聽到我提蔣介石了。……
“就憑你對蔣介石這個迷信的態度,你還能……”誰知我的話里一提蔣介石,他又“叭”一下子來了個立正。這回我終于忍不住了,一杵子把他打了個趔趄,并且厲聲說:“再立正,我就打斷你的腿!”……
事隔三十年,“文化大革命”后,我到河北一個縣里去參觀,意外地在街上遇到了他。他坐在一個輪椅上,隔老遠他就認出我來了。……
我情不自禁地說:“你這一輩子,算叫蔣介石給坑啦!”
天呵!我非常難過地注意到:在我說“蔣介石”三個字時,他那坐在輪椅中的上身,仍然向前一挺,做了個立正的姿勢。
作者把所有的筆墨都聚焦在了“立正”這一細節上,并在這一點上做足了文章,把“立正”這一細節寫透了,也就把人物寫透了,讓讀者眼前能夠浮現出一個活生生的人物形象來。他在當兵時被訓出了一種毛病,一聽到“蔣介石”三個字便要立正;解放戰爭時他被解放軍俘虜,在戰俘營里他這毛病怎么也改不掉;文革期間,因這個毛病,被紅衛兵打斷了腿;文革后他只能坐到輪椅上了,但他再一次聽到“蔣介石”三字時,竟然是“坐在輪椅中的上身,仍然向前一挺,做了個立正姿勢”。此時“立正”,仿佛電影中的特寫鏡頭,被無限放大,這不是細節的簡單重復,而是細節內涵的加深。“立正”的意味由“本能的反應”漸漸升華為具有歷史批判精神的控訴意象,這個意象的內涵就是對政治和戰爭給人性及尊嚴的殘酷摧殘提出了嚴厲的拷問。這正是作者匠心獨運之處——用細節透視人物靈魂,升華文章主題。
在文章中,為了使人物形象更加鮮明,使作品更具有感染力,細節描寫必不可少,它能使人物形象栩栩如生、躍然紙上,使讀者如見其人,如聞其聲,如知其情,如曉其理,產生自然真切之感。可見細節描寫之于人物形象塑造能產生見小知大、以微顯著之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