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日本作家橫光利一描述了人在路途中的故事,透過蒼蠅的眼睛反映人與人、人與物的對立統一關系,揭示出世態的炎涼、人情冷漠,最后人馬俱亡,在悲慘的結局中嘲諷了人類生命的渺小與命運的偶然性。
關鍵詞: 大眼蠅獨特對立統一命運
橫光利一是日本新感覺小說的領軍人物。日本評論家千葉龜雄對新感覺小說有這樣的評價:“這是站在特殊的視野的絕頂,從其視野中透視、展望、具體而形象地表現隱秘的整個人生。”而《蠅》則是橫光利一的早期著名代表作品,被收入到日本初中課本作為教材使用,其影響和價值不可小覷。這篇小說在創作上一反傳統日本小說呆板的文體和繁瑣的語言,直觀地把握事物表象,使用華麗但是冷靜的詞語,運用感性的,平鋪直敘的表現方式,把環境、動物、人物統一在一個清晰的感覺概念里,作者在敘述時不動聲色地把他的思想重重地壓在讀者的心頭,使人讀完以后還久久沉浸在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震撼之中,而這恰恰就是他所帶給讀者的一種異樣的神秘魔力。
在開篇之初,作者就以這樣一行有著新奇感覺的獨特文字,牢牢抓住了人們的心與眼球。“仲夏的驛店,空空蕩蕩。只有一只大眼蠅掛在昏暗的馬棚犄角的蛛網上。它用后肢蹬著蛛網,晃晃蕩蕩地搖晃了一陣子。接著,就像豆粒般啪地一聲掉落下來。然后它從被馬糞壓彎了的稻草的一端,又爬上了赤裸的馬背上。”這是小說第一段,我們的主角大眼蠅活靈活現地展現在大家的面前。作者對環境和大眼蠅的描寫給人一種寂靜蕭條的感覺,描述了一個客觀世界的場景,但是這個場景無疑被作者過濾了,為后文大眼蠅的擬人化埋下了伏筆,體現出一種更為隱蔽的主觀主義色彩。從第二段至第八段只是分別平行敘述著幾個不同人物的介入,仿佛隨時都有可能會有無數個新故事發生,直到作者在車夫的一句“上車了!”,所有人物的命運被順其自然地與馬車統一了起來。“那只大眼蠅從馬腹所散發的氣味中飛了起來,停落在車蓬上歇息。”當第九段大眼蠅再次回到我們的視線中時,與其說是我們看見大眼蠅的身影,不如說是大眼蠅用它的那雙大眼觀察著我們人類更確切些。作者又對所有馬車上的幾個人物進行了分別描寫,紳士的侃侃而談、孩子與母親的簡單談話、農婦的焦急、車夫的困頓都被作者用簡潔的語言概括在內。最后一段,馬車落下山崖,所有的人物再一次被馬車這個工具統一,他們一起走向毀滅。普通環境、普通人物、普通事件、突然毀滅,成為了小說的全部。小說最后提到的大眼蠅,它是作者安排的唯一幸存者,“它獨自優游自在地在蔚藍的天空中飛翔。”這個結果似乎合情合理,或許正是這一點,讀者才能真正體會到現實的冷漠,生命的渺小和卑微。
文中作者在對蒼蠅的眼睛進行描寫時,用了一個“大”這樣的形容詞,不得不佩服作者觀察的細致入微,因為蒼蠅的眼睛是復眼結構,而復眼又是由很多單眼構成,因此,觀察范圍和反應速度都遠遠超過我們人類,透過馬背上蒼蠅的一雙大眼這一獨特視角,把蒼蠅的意識轉化為視覺感官來認識世界,表現世界。驛站里一群焦急等待馬車的小人物,被一個個依次放大重疊,鑲嵌成浮世繪的立體影像,定格在夏日彌漫的熱氣中。急于見到病危兒子的農婦,忐忑不安的私奔男女,幸福的母子,悠閑自得的鄉村紳士,以及早在心中預定發車時間的車夫,作者對這幾個人物的刻畫,不僅突出了人物的不同細微心態以及相互之間冷如冰霜的人際關系,同時反映了他們的生活狀況。他們是一群不被人關注,不為人知的小人物,他們眾多而渺小,平平凡凡而規規矩矩,繼續著人生的掙扎,最渺小的愿望都可以成為他們生存下去的理由。他們在生活的泥潭里努力上爬,為著一些微不足道的,令人不屑的夙愿而忙碌一生。即便是覺察到一股無形的力量將他們推向未知,害怕貧窮與害怕墮落的恐懼一直維系著他們的生命。他們雖然原地打轉,卻也不至于后退,在憧憬著自己未來的美好生活,等待著路上駛來的馬車。當所有的乘客都選擇了馬車作為他們愿望的載體,主體意識在選擇時的猶疑不決中被消解,面對生活巨大的壓力,反抗是艱難的。而人一旦妥協,就會失去再次選擇的勇氣與權利。失去自主的人,在現實的洪流里被鉗制了發聲的喉嚨,以更可悲的麻木為代價,任憑馬車夫的愚弄和擺布。命運的車輪,在不經意間無情地帶著所有人的夢想跌下了山崖。只有蒼蠅瞪著大眼高高地飛起,透明的翅膀在陽光下嗡嗡作響,他也許正盯著那下墜的馬車,露出諷刺的笑呢。
在《蒼蠅》這篇小說里,所有的物都充滿了生命力,都能夠自主地行動。例如:“馬用槽牙呷著一根枯草,抬頭搜尋著駝背的年老的車夫。”“豆包店的蒸籠冒著蒸汽叫了起來。”“屋檐漏下的陽光,從他的腰際漸漸向他那形如圓包袱似的駝背上爬去。”連日光也可以憑自己的力量“爬上來”,而只有人,在這里看上去是那樣的無力。人對于物來說,已經不再占據絕對的主宰地位,人處在與所有的物同等的地位上,于是人與物形成了奇妙的對立統一關系。其統一性主要體現在蒼蠅和人們一樣都擁有乘者的身份,在相同的時間內合乘同一輛馬車。在人和蒼蠅的生死對比和轉換上又體現出二者鮮明的對立,強調生命的虛幻和命運的不可知性。首先這個作品,從蒼蠅的危機開始。蒼蠅在蜘蛛網上掛著,可以說內在包含“死”的狀況。與此同時人們卻是“生”的象征。農婦急忙趕路的強烈愿望象征著“生”,相愛的年輕男女的私奔也否定了“死”,車夫和孩子、鄉村紳士安穩的樣子也彰顯出“生”的平靜。而在最后,從懸崖滾下的馬車內的人們表現出晴天霹靂般的“死”,而悠悠飛起的蒼蠅則是活潑跳動的“生”。人和蒼蠅二者的立場(生與死)在最初和最后之間對比轉換了。總之,人被作者從生向死進行描寫,蒼蠅被作者從死向生進行描寫,二者構成了一種巧妙的動態的對立關系。
這個世界,未知的太多。而命運的力量,有時也真的是無窮的。但是,如果不努力,這只蒼蠅也會被永遠埋在馬糞之下。盡人事,待天命,雖說是人生無奈過后的總結,但不能成為我們安于現狀,裹足不前的借口。我們不僅要有一雙蒼蠅的大眼,看清時勢,還要有蒼蠅不屈不撓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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