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抗抑郁癥需要綜合療法
去年夏天,帕特·蘇耶莫特從波士頓騎自行車到達科德角,每天的路程是200公里。作為一名教育工作者,她博學多才。可以教授從藝術到文學的多門課程;她很風趣,同時熱情洋溢。3年前,她變成了一名公路勇士,開始自行車運動的第一年就騎行超過了9600公里。
但她絕口不提自己已經戰勝了抑郁癥。實際上,和很多患有重度抑郁癥的病人一樣(大概有1500萬美國人都患有此病),她只是與疾病處在一種微妙的緩和關系中。她嘗試著與思想的混亂和無序共存,或者無視它們的存在。她認為自己的抑郁癥是一種循環的癥狀,控制它需要時間、創造力和開放的心態。這讓她時刻對情緒保持警覺。
的確,她的病情非常嚴重,甚至一度難以駕馭。帕特今年47歲,從17歲開始她就從精神治療醫院中進進出出。十年前的一段時光是抑郁深淵的谷底。她幾乎無法完成工作,集中精力站在講臺前耗光了她的體力。課后,蘇耶莫特會緊閉辦公室大門,然后鉆到桌子底下。她要照顧女兒,還要完成論文。接著,母親離開了人世。“我經常寫一頁的文章,然后大哭一個小時,然后再寫下一頁,之后又哭一個小時。”
最終,她看到黑暗的裂縫里閃出微光。藥物的作用不大,希望之光源于自我的改變。蘇耶莫特開始寫日記,就算難受得只能躺在床上也要完成;她找到了一位知曉如何對付她嚴重的肉體和精神創傷的醫師。“這一切逐漸地在我的生活中發揮作用,”她說,“就像在編織一張保護網。”
十年后的今天,蘇耶莫特收藏了一張清單,一個屬于自己的對抗抑郁癥的“文件夾”:學習抽象派藝術并積極地自我表達,讓她找到了與內心陰暗溝通的方式,而非深陷其中;一周五次的針灸也很有效,她還找到了療效甚佳的藥物;同時,蘇耶莫特自愿參加了馬薩諸塞州“認知抑郁之家”的工作小組,自我治療的書籍和錄音帶可以提供精神狀況的檢查,讓她把所有的困惑記錄在書面上。
接著就是自行車了。這不僅是一項鍛煉身體的良好運動,也是檢驗人的極限、學會如何釋放情緒的方法。
帕特的病已經治愈了嗎?可能沒有。但她找回了屬于自己的生活。
“有時,我仍會覺得身處黑暗之中,但它已經不像過去那樣折磨我。”她預計自己還會有各種糟糕的時段,因為對于她和其他患者,重度抑郁癥是個往復循環的過程。蘇耶莫特已經做好了準備: “我并沒有從疾病中解脫、獲得自由。但忙于做自己喜歡的事情,讓它們成為我生活的一部分,就編織了一張強大的保護網。”
近來,很多關于抑郁癥的新聞都是積極樂觀的:成套的治療方法已經能讓很多人避開混亂的思想正常生活。最樂觀的估計是,80%的患者能夠從最糟糕的癥狀中獲得本質上的緩解,這些典型癥狀包括持續的悲傷、犯罪感或易怒、嚴重失眠、厭食和無法感到快樂。“病人的確可以從抑郁癥當中恢復過來。”邁克爾-雅布克說。邁克爾是加利福尼亞州的臨床心理專家,專門研究抑郁癥的治療。“有很多條路讓人走近抑郁癥,同樣有很多途徑讓人們擺脫它。”
然而,要想到達光明的終點并不容易。只有部分病人找到了簡單的治愈辦法。事實上,患者需要把多種辦法拼湊到一起。“我討厭別人說‘去鍛煉鍛煉吧’或者‘吃點藥就好了’或者‘怎么怎么樣就沒事了’,”蘇耶莫特說, “每個人都要尋找到自己的方法。抑郁癥的治療沒有普遍的藥方,每個人情況都不一樣。”
患有抑郁癥的現象很普遍,因為各種生物學和心理學的變化都能給人帶來同樣的結果。不同的變化都能使人被“絆倒”——可能是遺傳上的問題、早期的創傷、長期的壓力、神經紊亂或者犯罪傾向,結果都可能是抑郁癥。
因為病因的多樣性和復雜性,僅僅對抗抑郁癥的藥物治療顯然不夠。為了成功戰勝壞情緒,多數患者都給自己實踐一個特殊的綜合療法:改變生活方式、治療上的獨特技巧、藥物和精神調整。雅布克表示,長期以來最有效的途徑,就是要鼓勵患者采取措施,勇敢面對那些讓你的內心衰弱的混亂思想。“如果你堅持不懈,最后一定能從中得到有益的東西。”
學會與各種情緒共存
對大多數病人而言,能夠有效控制抑郁情緒,首先應是身體上的改變。研究者確信,抑郁癥并不只是精神方面的疾病,它也會影響免疫系統、心臟、基本的身體機能如睡眠和食欲等等。這就可以解釋清楚為什么那些成功克服抑郁癥的人會對自己的飲食、睡眠質量和運動強度異常謹慎。
鮑勃·安東尼奧尼,馬薩諸塞州前任參議員、律師,會抽出時間打曲棍球、騎車和游泳。 “過去當我無法承受情緒上的痛苦時,我會蜷在沙發上。這當然不是什么好事,因為你變得更加孤獨。這種孤獨又會滋生新的抑郁情緒。”他說, “后來我發現,如果我走出家門去運動一下,情緒就能好轉。”
鮑勃已經年過半百,他從30歲以后就與抑郁癥開始斗爭。1999年,他的哥哥自殺身亡,讓他的病情進一步惡化。他曾經感到無法自拔的悲痛,抑郁也注入到他的身體當中;鮑勃的胸口不斷疼痛,有時看起來他的身體已經進入到了某種崩潰的狀態。但是,作為一名政客,他必須保持自己的公眾形象。“我嘗試著走出去,面帶微笑。但我就是做不到。我只想逃避。”
現在,鮑勃有了綜合的策略:定期接受治療,服用抗抑郁藥物,身體的干預措施也同樣重要。他不再喝酒,除非少數情況下在一些特定場合。可以說他已經擺脫了酗酒問題,之前所謂酒精的鎮定作用只能讓他的心情更糟。
睡眠是鮑勃的頭號秘密武器。 “睡眠改變了我生活中的全部。”心情和睡眠擁有相同的生物學機制,根據雅克布的理論,抑郁癥最常見的癥狀就是睡眠紊亂。多休息是至關重要的。問題在于,你想多睡一會兒,可因為各種緣由無法做到。所以,一定要堅持這個良方,不管這一天的日子過得有多愜意。
“我發現,我必須要活得小心翼翼,否則就會崩潰。”凱思林-格茨澤克,37歲,企業家,也在與抑郁癥做著頑強斗爭。“生活中必須要遵從一定的規則。”格茨澤克擁有自己的產業,主要從事裝飾燈具工作。2006年,她的丈夫準備競選國會議員,她也參與了競選活動。最終丈夫失敗了,半年以后她開始面對各種壓力:美好的婚姻告一段落,有時經濟上也很緊張。 “我學會了更多地思考,”她說,“我必須聽命于我的身體狀況。如果我忽略了它,長久以后,結果會更糟糕。”
格茨澤克的母親和哥哥向困境中的她伸出援手。他們來到他身邊,幫助她度過最困難的時期。每當她的情緒滑向懸崖邊緣,他們會努力把她拉回原地。她找到了一位合適的心理醫生,也開始戶外遠足的鍛煉。
現在,她自我感覺良好,“快樂就在我的周圍。”但保持這種狀態需要做很多的工作:格茨澤克再也不酗酒,避免吃過多的糖,爭取充足的睡眠時間,每天都進行運動——遠足、網球、瑜伽或者騎車。寵物狗成了她的精神依賴,還有一個女性組織每周活動帶來的鼓勵。當然,不能忘了按時吃藥。
然而,能夠帶來這種變化的最主要因素,還是來自心理上的重大改變。在能夠掌控自己的情緒以前,格茨澤克通常選擇逃避現實。她的父親也是一位抑郁癥患者,在她上大學期間自殺。隨后,格茨澤克被確診為外界創傷和壓力帶來的精神抑郁。她開始酗酒,飲食沒有規律。這兩種麻痹自己的方式只會使情況更糟。
最終在30歲之后,格茨澤克開始正視她的壞心情,學會與絕望的心情一起生活。
“我在惡劣的情緒中煎熬,直到它結束。”她說,“我強迫自己完整地體驗那種情緒,然后努力去想一些積極的事情。”通常,強迫性的分神會加劇消極的想法,而靜心沉思恰恰可以使這種分神“脫軌”。通過這些方法,她學會了接受自我——當然包括接受自己的悲觀情緒。
看起來,認知上的技巧對憂郁癥這個強大的敵人沒什么實質效果,但實際上它們是起效的。認知行為和人際關系的治療都將焦點集中在未來上,教會患者精神和情緒上的辦法,從而對抗消極的想法,抵消無可奈何與自我厭惡的感受。
“心理療法給予患者一個掌控壓力的 ‘工具箱’,其中的辦法可以引出抑郁的情緒。”紐約西奈山醫學院心理失調的著名研究者丹尼斯·查尼表示, “部分的病人得到了正確的治療,找到了合適的醫生或者心理治療師。”最重要的問題是,要問清楚一位醫生是否有足夠的經驗。
在黑暗中艱難前行
想從抑郁帶來的孤立中走出,有很多條“航線”。鮑勃·安東尼奧尼和凱思林-格茨澤克都選擇走向公眾、接觸他人,尋求別人的支持,擺脫內心對外界的恐懼。帕特·蘇耶莫特用創作藝術作品來表達內心的喧嘩。另外,幽默有著特殊的強大力量,可以接通內心深處的混亂,而非躲避,它也會瞬時創造出美好的火花,這對于每個人都是珍貴的禮物——更不用說那些倍感孤獨和無望的人。
幽默是維多利亞·馬克斯維爾單人表演的特殊“燃料”,她的著名作品有《瘋狂生活》、《你看起來不發狂》等等。在她的表演中,經常會出現有心理問題的工人、精神病專家和患者等角色。在那些故事里,她告訴觀眾自己曾經身患躁郁癥的經歷。病癥的細節令人毛骨悚然,但在她的講述中,卻變得歡快而滑稽。
馬克斯維爾的抑郁癥在她大學畢業后不久發作。最初她和她的醫生都沒弄清楚要處理的病癥是怎么回事。馬克斯維爾開始暴飲暴食、睡眠過度,最終被自我厭惡耗光了精力。
同時,她開始了一次精神上的探索。她讓自己隱居了三天,集中精神冥想,缺少食物和睡眠,只有寂靜和沉思。這讓她進入了狂躁的狀態。在她的狂躁思想里,有些人變得咄咄逼人,有些人則無法阻擋;來自心靈的音調讓馬克斯維爾感到幸福,她變得狂喜不止,好像這音調只有美好的愛。但當她確信已經超越了自己肉體的時候,她又開始有了幻覺:她的墳墓、父母把她帶到醫院……馬克斯維爾得到了一張藥方,但很快她就不再吃藥,因為她認為自己沒得什么精神疾病,而是在進行心靈上的斗爭。接下來的幾年中,她度過了幾次更殘酷的狂躁時期,穿插著恐怖的情緒。最后,她赤身裸體跑上了溫哥華的大街尋找上帝,結果被警察帶走。一位聰慧的精神病護士認識到了她的精神疾病和內心渴望,向她介紹了一名富有同情心的專家。而這位專家最終勸服了馬克斯維爾尋求醫學上的幫助。
治療很快控制住了馬克斯維爾狂躁癥的上升勢頭,只是抑郁癥需要更長時間來醫治。42歲那年,她的情緒狀態已經穩定了許多。她很在意睡眠狀況,保證每一天8個小時的睡眠時間,健身讓她的身體充滿活力,格茨澤克的那一套方法在她身上同樣適用,在佛學作家佩瑪·肖德龍的忠告下,馬克斯維爾對她的抑郁癥采取了“仁慈”的態度:認知它并寬容它。 “我能夠主動邀請那些魔鬼進來坐坐,”她說,“我并不抵觸它們。”
登臺表演也起了很大作用。馬克斯維爾能夠與陌生人交流溝通,而不是為精神疾病感到羞愧。那些在狂躁癥發病期間關于愛和歡樂的體會仍能產生共鳴。“敢于告訴別人你曾在大街上裸奔,或者曾經被捆綁在醫院的病床上,內心真的得到了釋放。”她說,“那些事情當然是恐怖的。但能把這些告訴觀眾就是一種解脫。觀眾因為你而發笑,和他們建立聯系非常有用。”
馬克斯維爾把她的狂躁癥視為“緩解期”,但她對身體狀態十分重視。如果無法承受眼前的壓力,她就選擇休息一天。她還會定期去看自己的醫生。病情不再是一種持續的爭斗:“我的生活是上天所賜的,遠不止疾病一部分。”
蘇耶莫特和馬克斯維爾都說,不希望自己所經歷的一切發生在別人身上。不幸的是,很多人都在承受抑郁癥的煎熬。抑郁癥讓她們認識到,最壞的時光總會結束。很多患有此病或沒有抑郁癥的人,卻無法意識到這一點。在困難的時光過去后,人們對所有的事情都會有所憧憬,比如笑聲。“笑聲是長存的,這并不是說生活有多容易。笑聲是你在生活中強力擠壓出來的事物。只有你為自己制造歡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