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為探討不同教育背景的母親在母子會話中詞匯運用水平的差異,本研究對40對母子在自發會話時母親的詞匯運用水平進行了研究,其中40位母親具有不同的教育背景,其子女年齡分別在18個月、24個月、30個月、36個月四個年齡段。結果表明:在詞匯的整體運用水平上,高教育背景母親的詞匯運用水平高于低教育背景母親,且在基本詞匯頻次和豐富性等方面呈顯著差異;在影響關系上,高教育背景母親的母子雙方詞匯運用水平相關程度較高,二者多數為顯著或極其顯著,而低教育背景母子雙方詞匯運用水平相關程度低,甚至出現負相關,顯示高教育背景母親對兒童指向言語更為敏感。但研究結果同時顯示:兩類母親在運用詞匯時均對兒童詞匯的年齡發展規律不敏感,因此兩類母親對兒童指向言語的年齡變化的敏感度都不高。
[關鍵詞] 中國母親;教育背景;親子會話;詞匯運用
一、問題提出
母親的教育背景一直是影響兒童詞匯運用能力發展的重要因素。艾麗卡(Erika)等研究者對中西文化環境中母子言語會話的比較研究發現,兒童早期語義詞匯發展的差異依賴于其接受的語言輸入環境質量,母親言語中詞匯的豐富性、詞匯輸入的頻率均對兒童使用的詞匯具有顯著的、積極的預期作用。其中,母親的教育背景影響著其所運用的詞匯特性,這種特性與兒童的語義發展存在明顯的正相關。關于母親的社會經濟地位、母親言語特性以及與兒童詞匯發展關系的研究在西方取得了較為豐富的研究成果,但針對漢語兒童家庭的相關研究則較為少見。
在中國,對于母親教育背景對自身詞匯運用水平的直接影響以及對兒童詞匯運用能力的間接影響的研究均十分罕見。幾項由西方學者對中國兒童做的研究發現,漢語家庭母親教育背景與母親言語運用水平顯著相關,高教育背景母親與孩子講話時使用的詞匯較為豐富,話語長度更長,使用更大的詞匯量,而且母親言語中詞匯的豐富性和話語長度與兒童使用的詞匯具有顯著的、積極的預期作用。國內一些學者的研究則較少從親子互動的角度對母親與兒童詞匯的相互影響進行研究,而更多從較泛的因素分析入手。總的來看,已有的相關研究不僅數量較少,而且還存在一定的局限性,具體表現在:首先,對母親言語的衡量多為觀察及描述型研究,或者僅僅對不同教育背景家庭的兒童詞匯發展進行研究,而未從詞匯數量上對母親的詞匯運用水平與兒童的詞匯運用水平進行一一對應的考察,難以清晰地揭示母親與兒童之間的語言影響關系。其次,已有研究多數采用了母親報告或者兒童測試的方式對親子活動時母子雙方的詞匯運用狀況進行研究,這種狀況下的母子的詞匯運用水平同自發狀態下的母子詞匯運用水平存在一定的差異,前者很難反映母親和兒童各自真實的詞匯運用水平,不利于研究的深入進行。第三,已有研究均是以母子詞匯的基本運用特征為衡量指標,如詞匯量、詞性,而我們認為,在親子交互中出現的詞匯,其絕大多數的使用目的都不是“說詞匯”,而是“說句子”和“參加會話”,因此,它的出現即是以“構成句子和話輪的最小單位”而出現的,衡量詞匯的基本應用水平與詞匯的句子應用水平及話輪應用水平是不能分割的三個方面。
有鑒于此,筆者認為,有必要基于嚴謹選樣的親子言語運用的語料庫,選用國際通用詞匯衡量指標,對1~3歲兒童的不同教育背景母親的詞匯運用水平進行研究,以了解不同教育背景這一指標對母親詞匯運用的影響,并呈現中國情境下不同亞文化背景母親在親子言語互動中的詞匯運用狀況,從而為以后親子言語互動教育實踐活動提供切實的支持。本研究屬于親子語言影響的系列研究的部分,在本研究的后續研究中,研究者將對不同教育背景母親的子女的詞匯運用進行統計,藉此對1~3歲兒童母親的教育背景對兒童詞匯運用產生的影響進行研究。
二、研究設計與方法
(一)被試選取
本研究以40對母子的言語互動作為研究對象,被選兒童分別為18月、24月、30月、36月,共4個年齡組。每個年齡組各有母子10對,其中5個母親為高教育背景,擁有大學教育學歷,從事辦公室工作的職業狀況基本相似,且家庭的社會經濟地位相近;5個母親為低教育背景,未受過高等教育,職業狀況與家庭的社會經濟地位相近。兩類家庭均以普通話作為與兒童日常交流的語言。各個年齡組兒童男女各半,語言發展正常,無聽覺和言語障礙,且均為獨生子女。

(二)語料收集
使用攝像機,對自發的、自然情境狀態下的母子互動過程中的對話進行語料收集。拍攝時間為周末上午,拍攝地點在兒童的家中,對母子言語互動的內容不做規定,母親和兒童可依據自己的情況有所選擇。前提是具備“能夠反映兒童和母親真實的語言情況的條件”“能夠激發出兒童語言的條件”等等。每次拍攝時間為30分鐘,記錄自發交流的語言。本研究最終處理的語料時間共計1200分鐘。
(三)語料轉錄、編碼與分析
將錄像中每對母子交往的言語和體態語言按照“國際兒童語言研究系統”(cHILDES)進行轉錄,并按照劃分詞匯的標準,對母親所有話語作切分,切分后的文件用CLAN程序進行處理,獲得有關詞匯3個層次5個指標的數據,再輸入SPSS作統計分析。3層次5指標分別是:

詞匯的基本應用水平:指標1——詞匯總量,指母親輸出的所有詞匯,用于衡量詞匯輸入頻率。指標2——詞匯種類,指母親輸出的不同詞匯,用于衡量詞匯輸入質量。
詞匯的句子應用水平:指標1——平均語句長度(MLU:Mean Length ofUtterance),指單個話語平均詞匯量,用于衡量詞匯的語法運用長度。指標2——最長5個語句的平均長度(MLU5),用于衡量詞匯的語法運用所能達到的復雜程度。
詞匯的會話應用水平:指標1——單個話輪長度(MLT:Mean Length ofTurn),用于衡量詞匯的會話運用所能達到的復雜程度。
三、研究結果與分析
(一)不同教育背景母親運用詞匯的整體差異比較
為了比較不同教育背景母親運用的詞匯是否存在整體差異,筆者以教育背景為變量,控制兒童年齡和性別,對這兩組母親詞匯運用各指標的頻次及差異性作協方差分析。研究結果見表1。
由表1可以看出,在運用詞匯的各種指標上,高教育背景母親均高于低教育背景母親。經協方差分析顯示,在詞匯的基本應用兩個指標(不同詞匯種類與詞匯總量)上,高教育背景母親均顯著高于低教育背景母親;但在詞匯的句子應用水平以及詞匯的會話應用水平上,兩類母親無顯著差異。這表明,在1~3歲兒童的母子會話中,盡管就基本詞匯頻次以及詞匯豐富性而言,高教育背景母親的輸入顯著好于低教育背景母親,但在句法和語用等更高層次的詞匯運用上,高教育背景母親的輸入量雖高于低教育背景母親,但未達到顯著性差異水平。
(二)不同教育背景母親與兒童詞匯運用的相關比較
一般認為,由于母親是兒童重要的語言輸入來源,所以二者的語言發展呈相關關系,那么,對于1~3歲兒童與其不同教育背景母親的親子對話來說,是否是這樣呢?對不同教育背景母親與兒童詞匯運用間的相關研究結果見表2與表3。表2顯示,高教育背景母親與其子女之間,除了母親的詞匯運用能力各指標和兒童平均話輪長度相互之間無影響之外,其母親的詞匯運用各指標同兒童詞匯運用中的其他4種指標之間均存在顯著或極其顯著相關。
從表3可以看出,在低教育背景母親詞匯運用的5種指標中,母親的不同詞匯種類與兒童各詞兩個指標顯著相關,其他相關不顯著,甚至有幾項指標與兒童的平均話輪長度呈負相關。
(三)在兒童各年齡段不同教育背景母親詞匯運用水平的差異比較
為了比較不同教育背景母親運用的詞匯是否隨著兒童年齡的發展有所調整,我們分別對這兩組母親各個指標的情況進行了單因素方差分析。研究結果見表4與表5。
表4顯示,高教育背景母親詞匯運用的5種指標均不隨兒童年齡的增長顯著變化,表明在兒童各年齡段,高教育背景母親的詞匯運用未隨兒童年齡、認知、語言的發展而作出相應的調整,即對兒童詞匯的年齡發展規律不敏感。
從表5可見,在詞匯運用的5種指標上,低教育背景母親顯示出不同的應用態勢。一方面,在平均語句長度和平均話輪長度兩個指標上,低教育背景母親的運用未隨兒童年齡發生顯著變化;另一方面,在不同詞匯種類、總詞匯量和最長5個語句的平均長度這3個指標上,低教育背景母親的運用隨兒童年齡變化呈顯著或邊緣顯著變化。從表5中各年齡段數據均數可以看出,這種顯著變化與兒童年齡的增加不一致。對母親的詞匯總量進行多重檢驗后發現,在兒童24~30個月時,低教育背景母親使用的總詞匯量極其顯著增加(P=0.008<0.01);當兒童30~36個月時,低教育背景母親使用的總詞匯量顯著減少(P=0.041<0.05)。低教育背景母親使用的詞匯總量隨兒童年齡的增加而出現的起伏表明,低教育背景母親的詞匯運用也未能隨兒童年齡、認知、語言的發展,作出符合兒童年齡特征的調整,即對兒童詞匯的年齡發展規律也不敏感。
四、討論與教育建議
(一)母親教育背景高低對母親的詞匯運用有明顯的影響
本研究發現,在30分鐘的母子自發言語對話中,母親的受教育程度對于母親的詞匯運用有直接影響。一方面,在詞匯的基本應用層面,高教育背景母親使用的基本詞匯頻次以及詞匯的豐富性顯著高于低教育背景母親,出現該結果的可能原因之一在于,在母子言語互動中,高教育背景母親的話語輸入量極其顯著地高于低教育背景母親(F=7.306,P=0.01)。相應地,前者使用詞匯的機會要高于后者。這一結論證實了國內外大量相關研究的結果,即母親的教育背景高低對母子言語互動中母親的詞匯運用有明顯影響,這種影響表現在母親詞匯運用水平的各個層面上。美國研究者也發現不同社會經濟地位母親講話特性不同。如霍夫(Hoff)等人的研究發現,與社會經濟地位較高的母親相比,社會經濟地位較低的母親總是講話較少,使用少量的詞匯,作更多的指導,提較少的問題,而高社會經濟地位母親與孩子講話時使用的詞匯更為豐富。塔蒂夫(Tardif)對中國不同教育背景母親的觀察也發現,高教育背景母親使用的話語量與詞匯量都更大一些。
另一方面,本研究也發現,在句法和語用等更高層次的詞匯運用層面,高教育背景母親的詞匯輸入量也高于低教育背景母親,盡管這種差異未達到顯著性差異。在研究中,筆者注意到,在兒童不回答問題時,低教育背景母親經常使用同一句話提問,而高教育背景母親通常變換句型,或是降低句型的難度提問,或是變換使用具有相同意義的詞匯。相應地,低教育背景母親的孩子的回應率及正確回應率都低于高教育背景母親的孩子,后者由于母親語用的調整而獲得了更多思考的時間和成功回答的機會。這表明,在母子言語互動中,低教育背景母親為兒童提供的詞匯輸入的頻率和質量存在著明顯的不足。這提醒我們,在母子言語互動中,低教育背景母親不僅要適當提高話語輸入的總量,而且要有意識地提高運用不同詞匯、不同句型表達同一意義的能力。
(二)不同教育背景母親詞匯運用與兒童詞匯運用的相關程度不同
本研究發現,高教育背景母親與其子女之間,除了母親的詞匯運用和兒童平均話輪長度之間無影響之外,其他4種指標之間均存在顯著或極其顯著相關,而低教育背景母子間詞匯運用相關程度低,甚至在話輪應用水平上出現顯著負相關。這與研究者金(Jin)于2002年發表的研究結果相類似。
目前的研究普遍認為:兒童早期詞匯發展的差異依賴于其接受的語言輸入環境質量,不同的語言輸入水平可能直接影響了兒童的語言環境,從而進一步影響其詞匯的發展。隨著兒童語言能力的發展,母親提供相應的可持續發展的語言輸入,如采用一種接近兒童語言水平的語言與兒童交流,可以有效地引領嬰幼兒的語言運用水平向其“最近發展區”發展,這被稱為“兒童指向言語(CDS)”。兒童語言研究專家斯諾(snow)曾提出,若兒童早期階段的任務是學習基本的詞匯,那么有效的輸入方式就是表達簡單的語義形式和語用功能,這個時候,最簡單的兒童指向言語(CDs)就是最適合的。但當兒童的語言能力增強時,就必須輸入較為復雜的語言。因此,良性的早期兒童和母親之間的語言水平是一種動態的相關關系:在兒童某一語言能力需要更多支持的時期,二者應呈一種正相關,而隨著兒童相關語言能力的成熟運用,母親應慢慢撤除鷹架,比如3歲之后,母親的語言輸入可以降低,從而與兒童語言發展呈負相關的關系。筆者對于同批語料的研究發現,3歲前兒童的詞匯處于突增式發展階段,但其成熟運用及句子與話輪的應用則要到幼兒晚期才慢慢完成,母親若是對兒童的詞匯發展水平敏感,二者之間應該有較強的相關,所以,筆者認為,本研究當中出現的“高教育背景親子之間相關程度高,低教育背景母子之間相關程度低”的現象,有可能與低教育背景母親的兒童指向言語能力不足有關。
(三)不同教育背景母親在運用詞匯時均對兒童詞匯的年齡發展不敏感
母親的語言運用若能隨著兒童語言水平的變化作相應地動態調整,是對兒童語言發展提供支持性環境的重要表現之一,而且我們的研究也顯示,高教育背景母親的兒童指向言語的敏感性強于低教育背景母親,但這種敏感性在兒童年齡段變化上卻無體現。對于1—3歲兒童,不同教育背景母親對兒童詞匯發展的年齡段均不敏感,即在兒童發展的各年齡段上,不同教育背景母親運用的各層次詞匯水平沒有隨兒童年齡發展呈現出顯著變化,表明這兩組母親對于兒童的年齡變化都缺少意識。這一研究結果與另一中國研究結果相似,該研究針對的是講廣東話的母子言語活動。他們發現:在母子會話中,中國母親雖然對于話題情境的變化較為敏感,但她們對兒童語言發展的年齡變化不敏感。
所以,盡管高教育背景母親對兒童指向言語的敏感性稍強于低教育背景母親,但總體來說,仍然缺乏根據兒童的詞匯發展水平靈活調整自己詞匯運用的敏感性。這可能與高低教育背景母親均缺乏對兒童心理發展規律的認識,尤其是兒童語言發展規律的知識有關。若能清楚地理解兒童語言發展的年齡特征,母親不會在兒童1歲時說大量兒童不能夠理解的句子和詞匯,或者待兒童年齡發展到3歲后,母親也不會再說“娃娃語”。本研究結果提示,在親子言語互動中,高低教育背景母親均應根據兒童的實際語言水平,豐富自身有關兒童心理學的知識,掌握兒童各年齡段語言發展的特征,從而提供適合兒童年齡特征的詞匯輸入,以最大限度地促進兒童詞匯的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