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詞: 宋朝;士大夫;“以法治國”
摘 要: 宋朝士大夫主張厲行法治,倡導“以法治國”,用法律手段來維護統治、穩定秩序,并且在法治實踐的諸多領域中自覺踐履、身體力行,為宋朝社會的穩定與發展做出了重要貢獻。
中圖分類號: D929
文獻標志碼: A
文章編號: 10012435(2010)01008406
“Nomocracy” of Song Scholar-Officials
TIAN Zhi-guang (Department of history, Nanjing University, Nanjing210093, China)
Key words: Song Dynasty; scholar-officials; “nomocracy”
Abstract: Scholar-officials group in the Song dynasty advocates strict ruling by law to maintain stability and order. They put the application of law into practice by themselves, which has made important contributions to social stability and development for the Song Dynasty.
宋朝作為中國古代社會法治成就較高的朝代,其法制建設除了繼承唐律以外,還根據本朝政治、經濟、文化等方面的特點,在許多方面開拓與創新。士大夫作為治國理政的中堅力量,大力推行“任法而治”的治國方略,把法律作為“理國之準繩,御世之銜勒”[1]選舉13之11,強調“法制立,然后萬事有經,而治道可必”[2]3455,希望通過法治來維護國家的長治久安。關于此課題,學者多就個案或對士大夫法治思想與實踐某一層面進行論析①。
本文擬從國家治理的角度對宋朝士大夫群體倡導的“以法治國”②作一探討。
一、宋朝士大夫“以法治國”觀的背景
(一)宋朝皇帝對法制建設的高度重視
宋初,統治者為了穩定社會,安撫百姓,扭轉唐末五代時君權衰弱、武夫跋扈、擁兵割據局面,維護和鞏固新生政權,吸取“自古亂亡之國,必先壞其法制,而后亂從之”[3]9413的歷史教訓,從立國之初,就十分重視法制建設,以后的歷代嗣君也多率先垂范。
宋朝皇帝普遍重視運用法律手段治理國家。徐道鄰講:“宋朝的皇帝懂法律和尊重法律的,比中國任何其他的朝代都多。北宋的太祖、太宗、真宗、仁宗、神宗,南宋的高宗、孝宗、理宗,這八位皇帝,在法律制度和司法制度上,都曾經有不少的貢獻。有這么多的皇帝不斷地在上面督促,所以中國的法治,在過去的許多朝代中,要推宋朝首屈一指”[4]8990。《宋史#8226;刑法志》卷一九九曰:宋朝“立法之制嚴,而用法之情恕。獄有小疑,覆奏輒得減宥。觀夫重熙累洽之
際,天下之民咸樂其生,重于犯法,而致治之
盛幾于三代之懿 ”。此雖未免夸張,但仍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宋朝的法治成就。北宋大臣富弼言:
“臣歷觀自古帝王理天下,未有不以法制為首務”[2]3455。“宋有天下九十余年,太祖始革五代之弊,創立法度;太宗克紹前烈,紀綱益明;真宗承兩朝太平之基,謹守成憲”[2] 3455。到仁宗時,“法嚴令具,無所不有”[5]1。南宋葉適亦言:“今內外上下,一事之小,一罪之微,皆先有法以待之。極一世之人志慮之所周浹,忽得一智,自以為甚奇,而法固已備之矣,是法之密也”[6]卷4。即道出了宋朝法制的繁密程度。可以說,宋朝法制的不斷完善,為消除五代的混亂局面作出了重要貢獻,使宋朝社會逐漸走向穩定與發展。南宋陳亮即言:“本朝以儒道治天下,以格律守天下,法不得自議其私,人不得自用其智,而二百年之太平,繇此而出也。”[7]外集卷16
(二)宋朝“皇帝與士大夫共治天下”的政治新格局
馬克斯#8226;韋伯認為:“在考察具體的法制模式及法文化的結構時,決不應忽視對影響此模式產生的——某一類具有共同價值準則和特殊文化涵養的人的研究”
參見格倫頓、戈登、奧薩魁《比較法律傳統》,第55頁,米健、賀衛方、高鴻鈞譯,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1993年;陳景良《試論宋代士大夫的法律觀念》,載《法學研究》,1998年第4期。
。如果具體到中國的宋朝,此類人就非“與皇帝共治天下的士大夫”莫屬了。
宋朝實行“崇文抑武”、“重用儒臣”的治國方針,宋初太祖就確定“不誅大臣言官”[8]卷26的“家法”。在官員任用上,太祖認為選任宰相“當須用儒者”,在地方則命“士人典州”。以后的太宗、真宗及歷代嗣君,也都秉承了崇文禮士、以文治國的既定國策,給予文臣尊崇的政治地位和優厚的經濟待遇。北宋中葉以后,政壇幾乎為文臣士大夫所控制,所謂“今世用人,大率以文詞進,大臣文士也,近侍之臣文士也,錢谷之司文士也,邊防大帥文士也,天下轉運使文士也,知州郡文士也”[9]1695。故宋人詩云:“滿朝朱紫貴,盡是讀書人”[10]卷下。宋朝重用文士的既定國策,為士大夫階層提供了寬廣的參政空間,在這種政策的感召下,涌現出一大批極具影響力的文人士大夫,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范仲淹、富弼、包拯、李覯、王安石、陳亮、朱熹等人。他們以政治主體自居,入仕后“不復以身家為慮,各自勉其治行”[11]卷25,自覺擔負起重建法制秩序的重任,主張厲行法治、“以法治國”并積極踐履,為維護統治秩序而殫精竭慮。對大部分士大夫而言,他們能夠自覺地把自身命運同宋王朝社稷的命運緊密聯結起來,“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7]前集卷7,表現出一種志在經世、以天下為己任的積極進取精神。
(三)宋朝士大夫習法熱情的高漲
宋朝皇帝提倡士大夫學習法律,以通吏道。建隆三年(962),太祖下詔:“注授法官及職官,各宜問書法十條以代試判”[2]71,后來又要求“為吏者皆明法令,考績之日,用是為殿最”[12]卷15。此外,太祖朝設律學,“置博士,掌授法律”[13]3673。后太宗又強調:“朝臣、京官及幕職州縣官等,今后并須習讀法令”[1]選舉13之11。自太宗之后,法律遂成為選拔各級法官的考試科目。這些詔令和措施,激起士大夫學習法律的熱情,形成一股習法、誦法的風氣,士大夫都趨而向之。北宋仁宗時,歐陽修“多教人吏事”[14]卷13,并說:“大抵文學止于潤身,政事可以及物”[7]后集卷2。由此可知,至晚到北宋中葉,學習法令、吏事已成為社會時尚。有宋一代的名家,如范仲淹、歐陽修、包拯、王安石、蘇軾、陳亮、葉適等人,無不精通吏道、明習法令,為政都有善績。這與宋朝提倡學習法律以通吏道是分不開的。在此影響下,宋朝士大夫的法律觀念與漢唐儒生相較呈現出鮮明的時代特征:在宋朝士大夫中間,通法曉律、爭言法令成為一種時尚。宋神宗時,彭汝礪說:“異時士人未嘗知法律也,及陛下以法令進之,而無不言法令”[15]卷116。蘇轍也有“天下爭誦律令”[16]361之語。宋朝士大夫對法律的諳熟和重視,可以通過曾肇為其家兄曾鞏所寫的行狀來說明:“其材雖不大施,而所治常出人上,為司法,論決重輕,能盡法意,由是明習律令,世以法家自名者而有弗及者也”[17]792。
(四)宋朝士大夫倡導“以法治國”的起因
宋朝司法官吏在法治實踐中常常接受請托,收受賄賂,造成許多有法不依、曲法枉斷的情況。北宋前期已有“輕重取舍,有法外之意焉。然其末流之弊,專用己私以亂祖宗之成憲者多矣”[13]4985 。北宋中后期,法官“用法多不守一,而其刑名取決于執政,所欲深則以重論,所欲貸則以輕論。然則輕重在有司不在法也。”[15]卷211真德秀曾言:“外官入僉廳,不知事體,徇人情,壞法度,書信絡繹,甚至赍傳簡牌,入僉廳囑托公事,遂使僉廳為市易關節之地”[18]23。在審案中“或棰楚鍛煉,文致其罪;或衷私容情,陰與脫免”[1]刑法4之84。有的官吏甚至以賄賂的多寡來判定訴訟雙方的是非曲直,“百姓有怨,訴之有司,……不問理之曲直,惟視錢之多寡,富者重費而得勝,貧者銜冤而被罰”[1]刑法3之38。官吏在審訊中常常濫用刑罰,宋朝律文明確規定“諸拷囚不得過三度,總數不得過二百”[19]卷29,而“今人動輒訊至數百”[20]卷3。南宋時,“吏民無甚愆過,便輒以杖一百加之”,而且行杖者“或觀望聲勢,或接受賄賂,行遣之時,殆于兒戲”。至有腿訊二三百下,“多有斃于杖下者”[21]用刑篇。胡穎亦言:“訪聞判官廳每每違法用刑,決撻之類動以百計”[18]36。在治獄方面,更是弊端叢生,專橫暴虐。據胡太初言:“吏輩受賄,則雖重囚,亦與釋放安寢,無賄則雖散禁,亦必加之縲紲”[21]治獄篇。凡此種種,說明宋朝法治實踐中,司法官吏違法現象還是較為常見,這種現象的滋生蔓延會激化階級矛盾,最終影響宋朝統治的穩定。所以“以天下為己任”的士大夫積極宣傳任法而治,倡導“以法治國”就成為時政的必要了。
二、宋朝士大夫的“以法治國”觀念
(一)立法貴在誠信
當代著名法學家羅斯科#8226;龐德說:“法律必須穩定,但又不能靜止不變。所有法律思想,都力圖把對穩定性的需要和對變化的需要這兩方面的沖突協調起來。”[22]1法律能否實現其效能,獲得普遍的服從,關鍵在于法律本身是否符合客觀要求,能否取信于天下。對此,宋朝士大夫極力倡導:立法貴在誠信。范仲淹作為“慶歷新政”的規劃與推動者,變法圖強是其一貫思想,他提出了“法度所以示信”[23]補編卷2的主張,強調立法要穩而有信。張方平曾言:“令必信,則上得其正,下安其事。令不信,則吏侮乎法,民慢其禁”[24]卷6。富弼亦言:“令下無信而民不從”[25]卷19。歐陽修指出:“法在簡,簡則明,行之在久,久則信”[26]后集卷65。如何才能使法令取信于天下,從歷代立法經驗來看,主要有兩條:一是不可輕易制法出令,立法要慎重;二是法既立,就要堅決執行,不可輕易變更和廢止。南宋朱熹也反對法令的輕易更改,“凡為宗廟社稷之奉,什伍閭井之規,法制度數之守,亦皆得以久遠相承,而不至如今日之朝成而暮毀也。”[27]卷63然而,宋朝統治者在復雜多變的政治經濟形勢面前,時常輕率出令更法。由于頒令之初不加詳審,難以周盡事情,“故出令多反汗”[25]卷18,致使“監司守令奉命不虔,坐視詔書徒掛墻壁,以為文具”[28]460的現象時常出現。由此可知,只有慎制法,簡出令,少變更,才能使官信而能守,民信而服從,法律才能實現其社會效能,使“法存畫一,國有常格”[2] 4514。
(二)守法貴在一致
國家制法,重在遵守。法律適用的對象應該是全體社會成員,不分尊卑貴賤、遠近親疏,執法尺度應該堅持一致原則而不是雙重標準,對此宋朝士大夫積極呼吁并勇于實踐。李覯曾言:
法者,天子所與天下共也,如使同族犯之而不刑殺,是為君者私其親也。有爵者犯之而不刑殺,是為臣者私其身也。君私其親,臣私其身,君臣皆自私,則五刑之屬三千,止謂民也。賞慶則貴者先得,刑罰則賤者獨當,上不愧于下,下不平于上,豈適治之道邪?故王者不辨親疏,不異貴賤,一致于法。[29]卷10
他認為法是天下人所共有的,是天子與萬民都應一體遵守的。為了堅持法律的普遍適用性,李覯把八議制度僅僅限定在訴訟程序和行刑方式上,而在定罪量刑的實體性上,堅持不辨親疏、不異貴賤的原則。只有這樣,才能治理好國家。張方平言:“信賞必罰,國之大經”,“賞茍在功,不以疏近而殊賞,罰誠有罪,不以尊卑而異罰”[24]卷6,即要求在賞罰時,不要以親疏和自己的好惡而定。呂祖謙對宋朝寬典治吏政策甚為不滿,認為一味姑息縱容,就會使“權幸之臣,有罪不坐,豪猾之民,犯法不誅,仁恩所施,止于目前,奸宄得志,綱紀不立”[16]1422,長此以往,法律權威將會喪失殆盡。此外,宋朝士大夫還注重對皇室、外戚、宦官等特殊群體之權力的限制,以防他們借用皇權禍國亂政。士大夫竭力建議皇帝制定“家法”,從制度上杜絕這些特殊群體蠹政害民,哲宗元祐八年(1093)正月,宰相呂大防歷舉事親之法、事長之法、治內之法、待外戚之法、尚儉之法、勤身之法、尚禮之法、寬仁之法等,使宋朝“但盡行家法,足以為天下”[2] 11417。
(三)執法貴在嚴明
法律本身只有通過法治實踐才能實現其社會價值,陳亮言:“聞以人行法矣,未聞使法自行也。”[30]卷11所以說,要使法律真正實現其社會效能,關鍵在執法這一環節上,關于如何公正、廉潔地執法,宋朝士大夫多有切論。包拯從政期間,懲貪倡廉,奸邪必摧。為此,他提出:“賞罰無間于疏昵”的原則,就是要公平執法,要求“賞者必當其功,不可以恩進,罰者必當其罪,不可以幸免”[31]卷1。慶歷四年(1044)八月,武信軍節度判官廳公事吳奎劾奏司勛郎中張可久在前任淮南轉運按察使時,與部下興販私鹽一萬斤之事。罪案下大理寺審理,大理寺“引用應犯違禁等物,并以見捉獲斤兩條貫定斷”。時為監察御史的包拯認為大理寺“以見獲斤兩定罪”有失公允,上仁宗言:
今張可久販私鹽已經賣過,別無見在,議罪必輕,況前件條貫,本為細民所設。按張可久本庸鄙之資,濫按察之任,為朝廷之倚重,乃一方之表帥,而巧圖財利,冒犯禁憲。雖前后職司臣僚或有以贓濫獲罪,然未有如可久之甚者。此而可恕,孰不可容!其張可久乞不原近降疏決,特于法外重行遠地編管,以勵將來。[2]3687
于是仁宗從其請,張可久被責降為保信節度副使,于法外重行遠地編置,以警贓吏。宋仁宗常常直接行使司法權,近臣有罪,不交司法部門審判。諫官王贄挺身而出,勸諫仁宗:“情有輕重,理分故失,而一切出于圣斷,前后差異,有傷政體,刑法之官安所用哉?請自今悉付有司正以法。”[13]4989,宋仁宗只好接受規勸。士大夫敢于犯顏強諫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皇帝司法特權的濫用。陳傅良也主張官吏在執法中應公正嚴明,其言:
朝廷紀綱之所系莫大于法,而所以守是法而無所撓屈者莫重于人臣……夫至公無私,我以存天下之法;忍常情所不能忍,于幾微眇忽之中而遏其橫流不可救之禍,自非以氣御志、以道勝情之君疇克爾哉。[32]卷5
他強調執法者要嚴于律己,不能知法犯法,這樣才能維護法律的尊嚴。
(四)司法貴在求實
宋朝士大夫在司法實踐中倡導官吏在斷案聽訟中根據事實依法而斷,反對“移情而就法”、“因情而求法”,即司法貴在求實,重證據,慎刑獄。
宋朝士大夫在審理案件中十分重視證據,在獄訟實踐中意識到“獄情至隱難見,一成不可復”[33]866,所以在審理案件中要慎之又慎,“監司最不可泛及,拷訊最不可妄加,而臆度之見,最不可視以為是也。”[21]治獄篇即一定要根據確鑿的證據才可以下結論,在各種證據中,要求以物證為切。鄭克在《折獄龜鑒#8226;察奸黃昌掩取》中指出:“察其情狀,猶涉疑似,驗其物色,遂見端的,于是掩取,理無不得也”。他認為物證優于言證,言證可能因種種復雜的主觀因素而出現失實的現象,然物證由于是實際存在的物品或物質痕跡,通過及時收集,用科學方法提取和固定,就有較強的穩定性。“證以人,或容偽焉,故前后令莫能決;證以物,必得實焉,故盜者始服其罪。”[34]324。一個案件破解的過程也就是收集、辨別和運用證據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兩造在官,人之大事,或生或死,或予或奪,至此一言而決,”[35]卷8所以士大夫在審理案件中,“無細大,必精意求之”[36]卷12,這體現出士大夫對生命的終極關懷。此外,宋朝士大夫重視理論對司法實踐的指導作用,他們對法學的研究亦很深入,著述頗豐,如鄭克的《折獄龜鑒》、宋慈的《洗冤集錄》、桂萬榮的《棠陰比事》、元絳的《讞獄集》等著作,都是宋朝士大夫求實精神在法律文化上的多層面反映。
(五)違法貴在必究
為了使法律能夠有效的貫徹執行,必須對知法犯法、徇私枉法的官吏進行嚴厲的制裁,否則法律就難以實現其公正性。對此,宋朝士大夫大都主張運用嚴刑峻法加以懲戒。太宗淳化二年(991),御史中丞王化基在其進獻的《澄清略》中說:
夫貪吏臨民,其損甚大,或則屈法,或則濫刑,或因公以逼私,或緣事以行虐,使民受弊甚于蠹焉。蠹盛則木空,吏貪則民弊。若乃不求人聽,不以法繩,則夷、齊不能守正廉之規,顏、閔不能持德行之操。[2]722
即強調了違法必究、犯法必懲的重要意義。如仁宗景祐四年(1037)九月,王澥殺人案:
密州大姓王澥私釀酒,鄰人往捕之,澥對奴曰:“此盜也”。使奴盡殺其父子四人,州論奴以法,而澥獨不死。大理寺詳斷官鄭人蔣偕當澥及奴皆大辟,宰相陳堯佐右澥,知審刑院宋癢力爭,卒抵澥死。[2]2837
在這個案件審理中,宰相陳堯佐企圖依仗權勢屈法庇人。但是大理寺詳斷官鄭人、蔣偕二人與審刑院長官宋癢據理力爭、依法斷案,最終嚴懲了兇手。李覯則主張在任用司法官吏時要“謹察其所為”,以刑治吏。他說:“明主持法以信、馭臣以威。信著則法行,威克則臣懼。法行臣懼,而后治可圖,”[29]卷21認為依靠教育手段不足以保證吏治的廉潔,還必須公布懲治不廉官吏的明文條律,有以身試法者就嚴懲不貸,這樣才能威懾群臣,使之懼于刑罰而不敢為所欲為。在他看來,無刑不能治國,亦不能治吏,嚴刑峻法是保證吏治廉潔的強有力手段。王安石認為君主必須實行刑罰才能得到民眾的擁戴,因為只有貪官污吏受到處罰,正義才能得到伸張,君主和法律的權威才可以確立。“民悅汝德,乃以汝罰之行也。有罪而不能罰,則小人無所懲艾,驕凌放橫,責望其上無已”[37]卷28。朱熹主張為政以嚴為本,而以寬濟之。認為一味的寬宥、榮寵,必然會導致“奸豪得志,平民既不蒙其惠,又反受其殃矣”[38]卷66。
三、宋朝士大夫“以法治國”觀的本質
中國古代法治從總體上說是為統治階級利益服務的,宋朝也不例外。既然這樣,為什么還要探究宋朝士大夫的“以法治國”呢?筆者認為,統治階級為鞏固統治,不僅要運用法律武器來鎮壓人民的反抗,也要借助它來調整社會各階級之間的關系,當執法官吏的貪贓枉法嚴重危害到統治階級的整體利益,甚至危害到整個國家統治基礎時,宋朝士大夫群體為了趙宋王朝的長治久安而積極弘揚與實踐“以法治國”,主張厲行法治,整頓吏治,安撫民心。這在客觀上有利于社會秩序的穩定和社會經濟的發展。從這個角度來講,“以法治國”是有積極意義的。有一點需要說明的是,在中國古代社會中,從來就沒有過真正的法治時期,宋朝亦然,宋朝皇帝是法治的最高主宰者,擁有立法、司法的最終決定權,他們大都以“法自君出”相標榜,個人以言廢法,以令代法的事例俯拾皆是。除此之外,宋朝的一些權臣尤其是南宋,為了專寵固位、獨掌朝政,常常更法慢令、操控司法。我們認為宋朝是個追求“法治”的社會,也只能是比較而言,并未改變也不可能改變中國古代社會人治的本質。宋朝士大夫“以法治國”從根本上講是為了維護“以士大夫階層為主的封建地主階級專政”[39]18。宋朝“以法治國”的主體是地主統治階級,主要對象則是廣大的人民群眾,與當今我國人民民主專政下的“以法治國”有著本質的區別。在宋朝,“作為國家機器運轉操作者的士大夫,與普通百姓根本性的位置區別與利益對立,本來顯而易見”[40]415,但是,宋朝士大夫群體對“以法治國”的積極倡導和實踐,畢竟促進了宋朝法制文明的前進。中國古代法制的局限在于沒有從制度上對皇權及其附屬加以規定和限制,這是時代與舊有體制留下的缺憾,我們不能因此而否定宋朝士大夫所做的積極努力。
綜上所述,宋朝重視法治,主張通過加強國家法制建設來鞏固統治和實現社會控制,這成為宋朝法制建設的主流。因而陳亮在評價漢、唐、宋的統治時說:“漢,任人者也;唐,人法并行者也;本朝,任法也”[30]卷11。其評價雖并不十分恰當,但的確也道出了宋朝重視法治的時代特征。有宋一代,政治環境、民族關系錯綜復雜,社會觀念急劇變化,各種矛盾復雜尖銳,在這樣一個“事有無窮之變”的時代,其統治秩序卻基本穩定,經濟、文化得到巨大發展,這與宋朝士大夫重視法治、大力提倡法制建設是分不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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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肖建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