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詞: 生態女性主義;女性;自然;本源同構;原型
摘 要: 女性與自然的本源同構觀念存在于遠古就已形成的人類集體無意識中,生態女性主義理論的構建正是基于這種人類集體無意識在現當代人類頭腦中的存在與激活。從這一“原型”出發,對認識、理解和研究生態女性主義的緣起及其理論觀點有著一定的獨特意義。
中圖分類號: C913.68
文獻標志碼: A
文章編號: 10012435(2010)01003505
Origin Isomorphism between Female and Nature: Ideological Archetype of Eco-Feminism
LIU Ying(School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 Wuhu Anhui 241003, China)
Key words: eco-feminism; female; nature; origin isomorphism; archetype
Abstract: The sense of origin isomorphism between female and nature is present in humanity’s collective unconsciousness in ancient times. The theoretical construction of eco-feminism is existence and activation in modern brain, based on this humanity’s collective unconsciousness . This archetype have some particular value in realizing, understanding and studying the origin and views of eco-feminism.
一、生態女性主義及其原型
生態女性主義作為一種文化思潮,以女性性別視角切入人類所面臨的日益嚴重的環境危機問題,揭示人類思想領域和社會形態中普遍存在的,在父權制世界觀和二元對立思維方式下同樣處于被統治地位的婦女和自然之間的關系,把婦女解放和生態環境保護作為自己奮斗的目標,倡導建立一種和諧的人與人及人與自然的關系。其理論基礎是女性(女權)主義和“生態主義”。
女性主義和“生態主義”二者之所以結合,一方面由于上世紀70年代,西方環境保護運動和婦女解放運動合流的現實基礎;另一方面則是由于女性主義理論本身發展的需要。作為一種批評范式,誕生于20世紀60年代末70年代初的歐美女權(性)主義批評,毋庸置疑它的理論價值和實踐意義,但它最根本的局限在于“未把批判男權中心的觸角深入到社會階級斗爭的層面,而且消解男權中心的策略大都停留在語言、文化層面,因而帶有相當大的烏托邦色彩,很難與現實的婦女解放斗爭真正結合在一起。”[1]作為一種正在發展的批評理論和文化思潮,它一直在努力尋求著理論生長點。而環境問題的日益嚴重及全球范圍內掀起的聲勢浩大的生態思潮,為女性主義與“生態主義”的合流提供了某種可能。但是環境保護運動和婦女解放運動為何能夠合流?女性主義和“生態主義”為何能夠結合?這背后應該還有更為隱秘的構建機制,還有促使二者合流的深層潛流。
生態女性主義在其理論發展過程中形成了各種不同流派。如強調女性與自然相聯系的文化生態女性主義和精神生態女性主義,致力于削弱女性與自然二者關系的社會女性主義以及主張將女性和自然放在不同的社會與歷史關系中來認識,解構二者關系的哲學生態女性主義。無論各流派的觀點如何不同,它們討論的焦點都集中在是否要將婦女與自然相聯系這樣一個問題上。也就是說,關于女性與自然有著某種潛在的可以將其聯系起來的關系,而生態女性主義各流派都是立足于這潛在的關系上來探討問題的。
運用原型批評理論的追溯功能,我們可以說這一潛在預設就是:女性與自然的本源同構。這個所謂的潛在關系也就是大家所公認的、不容置疑的、甚至不證自明的理論預設前提。正由于這種不證自明性,所以學界對此討論并不多。這種存在于生態女性主義各流派中的理論預設,就是基于婦女和自然在孕育、創造和撫養生命等本源性聯系上的某種同構關系,可以追溯到父系社會出現以前人類所尊奉的最大神靈——創世母神的崇拜中。在原始社會產生的以同類相生觀念和互滲律思維作用下的母神崇拜及其核心——女性與自然的本源同構已經成為人類共有的集體無意識。所謂集體無意識,用榮格的話來說,就是“并非由個人獲得而是由遺傳所保留下來的普遍性精神機能,即由遺傳的腦結構所產生的內容。這些就是各種神話般的聯想——那些不用歷史的傳說或遷移就能夠在每一個時代和地方重新發生的動機和意象。”[2]榮格把集體無意識的內容稱為“原型”。盡管創世母神在其后的文明發展過程中逐漸被男性神靈取代了至高無上的地位,但母神崇拜作為一種集體無意識,它在文明史中一直潛伏并發揮作用。正如諾依曼所言:“這一原型的影響貫穿著全部歷史,因為我們能夠證明它在原始人的儀式、神話和象征中,以及在我們現代健康人和病患者的夢境、幻想和創造活動中所起的作用。”[3]既然如此,生態女性主義思想勢必有著這一原型的潛伏。
二、女性與自然的本源同構
女性與自然的關聯有著長遠而深刻的歷史與文化淵源。正如卡洛琳#8226;麥西特所說,“婦女與自然的聯系有著悠久的歷史,這個聯盟通過文化、語言和歷史而頑固地持續下來。”[4]這種聯盟在原始思維統治下的遠古初民那兒就已開始存在了。女性與自然的本源同構這一思想原型的意涵基本表現在以下三個方面。
(一)基于生育繁衍的母親形象的生物性相似
人,都是母親生育的,人敬奉的眾神,最古老的,當屬女神——生育神——母親神。據中外考古學家發掘出的距今兩三萬年以前的女性雕像,可以得出人類曾普遍存在過一種延續兩萬多年的女神宗教的結論。這些女性雕像具有的共同特征是全裸體、鼓腹、豐臀以及突出刻畫的生殖器部位,大多數學者認為這就是母神信仰的對象化表現。女神宗教發展的最高形態是創世女神的神話觀念,母神作為一切生物乃至無機物之母,是她生育出天地萬物和人類。所以她既是生殖女神又是創造女神。這些原始的宗教信仰,在我們的古代典籍及現在口頭流傳的神話傳說中都可以窺見其吉光片羽。
如關于中華始祖女神女媧孕育人的神話,見于不少典籍。屈原《天問》:“女媧有體,孰制匠之?”王逸注曰:“傳言女媧人頭蛇身,一日七十化。”許慎《說文解字》中說“媧,古之神圣女,化萬物者也。”歷代學者對“化” 的解釋就是“化育”、“化生”的意思,確切說就是“孕育”。至于漢應劭《風俗通》中所記載的女媧摶黃土作人,顯然是后世制陶術等手工業發展的社會新因素在該神話的后世流傳過程中參與內容衍化的體現。我國少數民族也各有其民族母親神。如水族的始母神叫伢茣,又稱“花妮”,即“天母”,開天辟地造人,甚至比漢漢族女媧神力更大,是第一位的大神。在先秦時期的夏商周的族源神話中,如簡狄吞玄鳥之卵而生契(《史記#8226;殷本記》)、姜嫄履大人跡而生稷(《詩經#8226;大雅#8226;生民》)都是母神崇拜的表現。
在原始人的心目中人類的孕育與繁衍的功勞都歸結為這些偉大的女性。在母系社會,子從母居,子女往往知其母而不知其父,故易引起生殖觀念上的錯覺,導致了女性的單性生殖觀念。正如法國學者伊#8226;巴丹特爾所指出的:“不能排除當時的人們認為人類的生育是一種孤雌繁殖,從而承認女性有創造生命的力量。”[5]
自然,尤其是大地,具有與人類母親角色的相似性,一切的植物,樹木、花草、麥苗、稻谷都生長與大地,同樣,植物的開花結果、稻谷的發芽結穗,與女性的生育繁衍過程又何其相似,原始初民就是這樣用互滲律的元邏輯來認識自然與人類的關系。如柴爾德所謂的古人的聯想:“嫩綠的麥苗是從地里長出來的,難道大地也當真和人類所熟知的具有生殖功能的婦女一樣能懷孕嗎?”[6]自然孕育生命,不僅有土地孕育植物、動物等,人類也是在自然中孕育。很多民族神話將人類的出生歸功于大母神,但同樣也有人是從自然懷抱里孕育、生養出來的說法。自然中的元氣、天地、石頭、動物、植物等都可以是孕育人類的所在。《繹史》卷一引《五運歷年紀》說:“元氣蒙鴻,萌芽茲始,遂分天地。肇立乾坤,啟陰感陽,分布元氣,乃孕中和,是為人也。首生盤古......”這里的盤古雖是男性神,但不可排除原始思維中人來自自然元氣的認識。佤族神話說人是從石洞或地洞里生出來的。自然中的植物生人說則更為普遍,伊尹生于空桑、周人來源于“綿綿瓜瓞”(《詩經#8226;大雅#8226;綿》);壯族女神米洛甲誕生于花中。滿族認為人起源于柳葉,苗族認為人是楓樹心所孕育。大地、自然之所以被稱為母親,顯然是因為它與女性生殖繁衍的生物性角色相吻合。
(二)地-母同生共構思維
自然與女性在孕育生命的過程中有著高度的相似性,就不能不使原始初民對它們產生某種同構關系的聯想。在古人看來,女性在生殖方面的表現,在土地上都有著相對應的意義。《藝文類聚》卷六地部中:“春秋元命苞曰,地者,易也。言養萬物懷任、交易、變化也”,這和女性在生育過程中的交媾、懷妊、分娩有著高度的對應意義。因此,《易#8226;說卦》中說“乾天也,故稱乎父;坤地也,故稱乎母”,盡管這里隱含了男尊女卑的思想,但它也指出了“地”與“母”的共生同構關系。特別是人類社會生產方式由狩獵發展到農耕以后,女性就更加自然的同生養農作物的土地發展起象征對應的關系,這便導致了遍布全球的所謂“地母”信仰。楊公驥在論述姜嫄生稷的神話中,也指出“稷的母親是姜原,而稷是五谷,姜原是姜地平原。這顯然是‘土地生莊稼’這一認識在人們幻想中的虛妄反映。”[7]
《呂氏春秋#8226;本味》所記載的伊尹生于空桑的神話,也同樣反映了地-母的同構思維。首先,空桑作為樹木有其獨自孳生枝芽的功能;其次,因為桑蠶養殖主要與女子相關,即女性與桑有著更多的接觸;再次,桑樹的空洞明顯是女性生殖器的比類。因此,空桑——伊尹之母是一種同構的關系。而另一些記載中又顯示空桑是地名。如《淮南子#8226;本經訓》中說:“舜之時,共工振濤洪水以薄空桑”。高誘注:“空桑,地名。”《山海經#8226;北山經》有“空桑之山”等。“那么空桑之作為地名與作為植物之間有什么必然聯系呢?顯然,桑生于土地,土地是萬物之母。植物神話說到底還是地-母神話的變格。”[8]
創世母神不僅造人,還孕育自然萬物。而自然不僅孕育萬物還孕育了人,伊尹生于空桑、周人來源于“綿綿瓜瓞”、壯族女神米洛甲誕生于花中,滿族人起源于柳葉......這些作為生殖之源的自然物雖然不同,如空桑、瓜、葫蘆、石洞、柳葉等,但其實幾乎都是妊娠母體或女性生殖器的象征物。這可以說是創世母神與自然的共生同構關系的典型表現。在很多民族神話傳說里的地母形象中更能見出女性與自然之同構關系,如滿族創世三姐妹中的地母神巴那吉額姆:
她是全身生滿乳頭的黑發老太太,黑發擺動就生出巨風,吹走日月,換上白發就是冬天和大雪。洞穴就是她身上的肉窩窩,人和獸就住在肉窩窩里。她頂天立地,黑發修長,黑夜整個山巒、大地、川泊、曠野、就是她坐臥的影子。人只能見到她的若干肉窩,誰也見不到她的全身。[9]208
這位巨大的地母神,顯然是自然與女性的二位同體。在這個形象里,融注了原始信仰中的女性與自然的同構想象。
(三)女性對自然的支配力
原始女神除了孕育自然萬物,還控制自然,掌管自然,改造自然。她們對自然有著無上的支配能力。她們造天地日月:水族的伢茣將天地掰開之后,“混沌氣她放風吹,風一吹分開清濁”,“取清氣來造太陽來造月亮”。她們掌管日月:羲和浴日,常羲生月。她們掌控風云雷電、春夏秋冬、管理土地高山與大海
……在信奉萬物有靈的早期社會,自然的一切都受某個神靈的控制。而最早的神靈幾乎都是女性,我國各民族的神話與傳說中都有著她們的身影。
她們將控制、治理、改造自然為己任。當自然威脅到生命的時候,往往會挺身而出。女媧煉石補天的神話就是一個經典的證明。《淮南子#8226;覽冥訓》中記載女媧在天崩地裂之時,人類危難之際,挺身而出,運用她的神力、智慧與自然威力作斗爭,“煉五色石以補蒼天,斷鰲足以立四極,殺黑龍以濟冀州,積蘆灰以止淫水。”最終平息災禍,使陷于災難中的人類得以更生。這是一種多么偉大的母愛呀!有擔當、負責任、不畏艱險,在甘肅等地口傳的女媧故事中還講到她所煉的五色石不夠用,于是用自己的身體去彌補,女媧的奉獻與犧牲精神確實留在了我們的民族集體記憶中。在遠古神話中,這些女神還為了人類的生活而有效利用自然。女媧利用葫蘆和竹子制笙簧做音樂,讓人間有生氣。壯族的米洛甲為民尋谷種、草種、樹種,從此有莊稼、米糧、有樹蔭、有房住。
創世女神對自然的掌控、對自然的改造與利用顯然是有著其溫和的母性特質的,如壯族米洛甲在尋找并選好各類種子后,拿回山嶺播種,卻不見其生長,于是“米洛甲心焦,忙把主意想,樹種用布包,草籽枕袋裝,夜晚抱在懷,出門背身上。種子不發芽,米用奶水喂。種子吸米奶,三月就飽脹。米帶種上坡,撒種坡上下。種子落下地,粒粒長嫩芽。”[9]182這種行為的選擇當然取決于她們的神性、人性與母性。
在女神的奉獻精神與溫和氣質的統治下的人間往往是一個有序的,自然與人類和諧共處的理想社會。如水族古歌《花妮配》中唱到:
開天辟地有個花妮,養育了她的兒女。自從她生下我們,將萬物匹配成對,要感謝、尊敬花妮。還有那黃的黑的,白和藍、紅的綠的,相配成各種花絮。有房屋才成村寨,引來了撥撥麻雀,在屋檐養崽,引來了老鼠對對,在屋角相互嬉戲,個與個匹配成對,安排妥沒爭的。田和地種谷種菜,養活著她的后輩,竹與柏枝葉青翠,山和嶺雄偉壯麗,這一切使人高興,做活路不知勞累。還有那蒼天大地,一個是圓圓的天,一個是平平的地,龜與博犁田耕地……男和女成雙排隊,通天下才成社會……[9]52
在這些民族神話中,大母神對自然的至高無上的權利顯然是早期人類社會現實生活的曲折反映。人類社會還處于以采集植物為主要生產方式的早期農業社會,女性的勞動是取得食物的主要來源。生命的撫育離不開她們,再加上原始觀念中女性同生命賦與相關聯的唯一性,使得母神崇拜成為必然。而女性的天然性別屬性,又使得她們在對自然的作用中展現了溫和而非粗暴的風格。
三、原型分析的意義
女性與自然在孕育生命中的生物性相似、女性與自然的共生同構的想象以及女性對自然支配的權威和權力實施的風格,這些深藏于當代人類頭腦中的,遠古業已形成并溶于我們血液中的集體無意識,在女性與自然同處壓迫地位的現今,被激活了。女性主義及女性解放運動在環境問題日益嚴重,環境保護運動如火如荼開展的時候,放棄單槍匹馬的與男權的爭斗,而適時地將女性與自然結盟,將環境保護與女性解放并置,從而經歷了理論上的生態轉向。這種策略形成的根本就在于女性與自然的本源同構這一遠古就已形成的人類集體無意識在現代社會的激活。從這一思想原型出發,對認識、理解和研究生態女性主義的緣起及其理論觀點有著獨特的意義。
首先,能夠更深刻的體認并批判女性與自然的“他者”身份。自從人類社會進入父系氏族社會至今,女性地位一落千丈,在主流社會和文化中被遮蔽,處于被排除在男權中心之外的“他者”,只是充當著證明男性存在與男性價值的工具與符號。而自然環境,隨著大工業生產的發展,男權社會在工具理性主義、經濟利益的驅使下,過度開發,肆意攫取,導致環境問題日益惡化,且達到了十分危險的境地,甚至威脅到人類自身的生存。在“父權制”的邏各斯中心主義的觀照下,男與女,人類與自然,成為對立的范疇與概念,自然與女性同被排斥于主流文化之外,成為缺乏靈性的、被動的角色,遭到嚴重的貶抑并受到無情的控制。而這種貶抑,又恰恰是聯系在一起的,女性被男性貶抑為自然物,自然則被視為女性,正如馬爾蒂#8226;基爾所說:“自然被想象為女性的,已經被描繪為‘他者’”[10]。男權社會對自然攫取和破壞的同時傷害了女性的利益,對女性地位貶抑與權利剝奪的同時也破壞了自然的生態平衡。生態女性主義正是強調父權制社會對婦女的壓迫和對自然界主宰之間的聯系。二者的這種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利害關系從女性與自然的本源同構的思想原型來看就不難理解了。生態女性主義者蘇珊#8226;格里芬在《女性與自然:她內在的呼號》中說:“我們知道我們自己是由大地構成的,大地本身也是由我們的身體構成的,因為我們了解自己。我們就是自然,我們是了解自然的自然。我們是有著自然觀的自然。”[11]這段話,可以說是對女性與自然共生同構的集體無意識的最精辟的現代闡釋。女性與自然不僅處境是十分的相似,更是捆綁在一起的利益共同體,因此二者聯合起來形成利益聯盟的形式來尋求解放之路,擺脫邊緣與他者的身份,不啻為一種睿智的選擇。
其次,能夠更深切的同情女性以環境保護為切入點的社會平等權利的訴求。盡管生態女性主義者不同意男權意識中將女性看成與自然更接近,而他們則處在高于自然和女性的地位上的觀點,但是她們不否認女性能夠更加理解自然。她們敏感地指出二者源遠流長的親密的母子或姐妹關系,她們為二者的處境而憂傷,表達了二者的惺惺相惜,“自然在哭泣,自然對自然言說自己。”這樣的言說,旨在表達她們在自然環境惡化,生態危機日益嚴重,男性的執迷不悟或者一定程度上的無能為力之時,女性尋求發揮能力,施展抱負的熱切希望。如文化生態女性主義認為月經使女性與自然過程(月亮圓缺)保持著有規律的聯系,使得女性天生比男性更接近大自然。認為女性可以通過自身身體經驗(如月經、懷孕、生育和養育等)來了解人類與自然的同一性。在生態女性主義者看來,女性雖不是生態系統的天使,但是女性獨特的生理特性及與之相適應的溫和心理氣質在保護生態環境方面有其獨特作用,這在母神崇拜中也可以找到相應的思想原型。
再次,能夠更深遠地展望生態女性主義所勾勒的建立在生態倫理學基礎上的生態社會。生態女性主義除了討論如何緩解日益突出的生態危機、最終建立平衡的自然循環,它更加注重探討人際關系和社會公正的問題,自然生態環境問題是其理論的出發點也是其最終解決女性與男性對立這一根本社會問題的方法與策略。在她們看來,生態危機與社會的道德危機之間是同步的。因此,許多生態女性主義者都把恢復大地崇拜的母性精神、護佑萬物的女性倫理、充滿感性與溫情的女性思維等作為建立生態社會的途徑之一。在此基礎上,卡洛琳#8226;麥西特提出了“合作關系倫理學”,強調人與人,男人與女人,人與自然之間是一種合作關系,而不是統治與被統治,壓迫與被壓迫的關系。在母神崇拜的集體無意識中,女神的奉獻精神與溫和氣質的統治下的人間往往是一個有序的,自然與人類和諧共處的理想社會。然而女性主義并不是意圖取代男權而去建立一個女權社會,而旨在建立一個人與人,男人與女人,人與自然的三個維度的和諧與可持續發展的生態社會。因此它具有較為溫和的批評準則和道德標準。正如赫勒所言,“如果我們真正想創立一個生態社會,那么,它不僅應該是一個免除了有毒物質和生態災難的威脅的社會,它還應該是一個免除了壓迫的有毒的社會,一個免除了統治和等級的毒害的、偉大而美麗的綠色世界。”[12]
生態女性主義因女性與自然的本源同構這一思想原型的現代激活而形成,它的理論出發點和理論構建中都可以看到這一思想原型的影響。與激進的女性主義批評或者純生態批評相比,它突破了視角的單一性,從女性與自然兩者出發去研究與解讀文學、文化與社會,因而具有更為廣闊與開放的內涵。當然,任何理論都不可能是完美的,正如有學者指出的那樣,生態女性主義本身具有邏輯悖論性與實踐悖論性[13]。生態女性主義看起來很完美,也許帶有很強的理想色彩,雖比起激進女性主義的烏托邦色彩來說,它可能多了一些現實操作性,但是如何在根基牢固的男權制度下打破壁壘,恐怕不是很容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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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王俊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