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詞: 余家菊;留學英國;教育;活動;思想
摘 要: 留學英倫是余家菊教育思想形成的重要轉折點。從踏出國門到應聘歸國,余家菊在不到三年的時間里(1922—1924),學習了國外先進的實驗學科,考察了西方尤其是英國的教育實情。結合在國外的所見、所感、所學,對當時中國的教育實際進行了與眾不同的思考,提出了一些旗幟鮮明的教育主張,這些經歷對其后期教育思想的發展、形成有重要影響。
中圖分類號: G4009
文獻標志碼: A
文章編號: 10012435(2010)050504 06
On Yu Jiaju’s Education Activities and Thoughts during His Study in Britain
YANG Hanlin, LI Xianzhi YANG Jia (College of Education, Huazhong Normal University, Wuhan 430079, China)
Key words: Yu Jiaju; study in Britain; education; activity; thought
Abstract: It is an important transitional period for the formation of Yu Jiaju’s thoughts. From going abroad to returning for employment(19221924), Yu Jiaju studied the advanced experimental subjects at that time and examined the real educational facts in the West, especially in Britain during less than three years. In connection with what he saw, what he felt and what he studied, Yu Jiaju thought over the Chinese educational reality in a different way and put forward clear ideas of education, which had a tremendous impact on the latter development of his thinking.
余家菊(1898—1976)作為近現代著名的教育家與社會活動家,在推進中國教育早期現代化過程中,建樹甚多,貢獻甚大。[1]他不僅著書立說,提出別具一格的見解,而且投身其間,建立引以為榮的業績,在維護國家教育主權、收回教育權運動、提倡國家主義教育、參與新教育實驗等方面,奠定了他在中國現代教育史上的地位。過去研究者們對余家菊教育思想的研究主要集中于他在中國國內的活動與思想方面,對其早年留學英倫時期的活動與思想鮮有提及。
事實上,留學英倫是余家菊教育思想形成的重要轉折點。從1922年初踏出國門,到1924年夏應聘歸國,余家菊親身感受了異域他鄉的國民風氣,考察了英倫三島的學校教育。他不僅醉心于學術研究,而且關心國內教育變革,提出了獨具特色的教育主張。這段經歷對他后期學術思想與人生發展產生重大影響,也為確立他在中國教育早期現代化過程中的地位奠定了基礎。梳理余家菊留學前夕的應考與志向,考察其留學時期的所學與所見,分析其間的所著與所思,是本文的旨趣所在。
一、留學前夕的應考與立志
按照當時教育部的要求,從1921年8月開始,時年23歲的余家菊參加了出國留學的選拔考試。經過一路過關斬將,順利通過各項測試,于1922年初遠赴異域他鄉,負笈求學。
(一)初試
依照北洋政府頒布的《選派留學外國學生規程》(1916年)的規定,凡學生出國留學,經教育部考試選拔合格者方能派遣。在選拔方式上,規定初試由各省舉行,復試由教育部直接舉行。在學生資格上,要求學生曾任大學教授或助教授兩年以上,或曾任專門學校、高等師范學校教職兩年以上,或國內外大學、高等專門學校、高等師范學校本科畢業。[2]2871921年教育部依例組織留學考派時,余家菊已從中華大學(今華中師范大學前身之一)本科畢業(1918年),且參加過北京師范大學的研究生班的學習(1919年春至1920年夏),并先后在中華大學、長沙第一師范學校、河南第一師范學校(今河南大學)等校從教,有近三年的工作經驗,完全符合有關規定,具備教育部派遣出國留學生考試的報名資格。
1921年暑假期間,時任河南第一師范學校教員的余家菊返回家鄉湖北黃陂縣接家眷,聞湖北將舉行留學考試,遂報名應考。是年夏天,余家菊攜家眷返汴時,順道武昌,完成考試。試畢,余家菊旋即赴汴上班。此期湖北應考者約有50人,至8月公布考試成績時,余家菊以第二名的成績過關。同期及格者還有葛霖、蔡光黃、田樹香等。在余家菊的歷次回憶中,此次考試過程均一筆帶過。由此推知,留學初試余家菊完成得比較輕松,未給他留下什么特別印象。
(二)復試
初試成績經友人函告,很快轉到遠在開封的余家菊手中。知悉初試結果后,余家菊立馬趕往北京,參加由教育部組織的復試。與對上次考試記載的輕描淡寫截然不同的是,余家菊對這次考試題目記憶猶新,在多次回憶中均詳細提及。據此可認為,教育部留學考試復試的難度遠遠超過初試,從而使余家菊保留了深刻印象
此次復試題目到底是什么呢?據余家菊回憶,復試的國文試題有兩道,由考生選做其一,一道是“救荒策”,另一道是“修辭立其誠”。余家菊做的是第二個題目。復試的英文作文題是“試述太平洋會議”。歷史題目亦有兩道,選做其一,一題為“史書官修私修之利弊各如何”,另一題為“試述五代君主之姓名及其得國失國之原因”。余家菊完成的是第一題。此外,還有論理學和口試。此次考試,余家菊的論理學與口試考出了百分的好成績,并以總分第一名列榜首,通過留學資格考試。但在知天命之年,余家菊憶及此次復試,感嘆更多的卻是題目難,考試難,并作《考試難》一文專門記之。此次復試令余家菊印象之深刻,由此可見一斑。
(三)立志
在中國傳統教育熏陶下成長起來的余家菊,素來重視立志,并認定“志者,心之所之也。心有所之,則精力隨之;精力所至,則成效見焉。”[3]7自復試結束月余之后,余家菊便收到捷報,著手各項出國準備工作。在完成身體檢查等例行程序外,余家菊時常思考的問題是留學國別及留學目的。到哪個國家去,學什么,若不精心謀劃,則留學難有成效。經過輾轉反復的思考,余家菊將求知于西方的目的地框定在英國。
為什么沒有選擇前往當時熱門的美國而選擇英國呢?余家菊對此有過一番考量。他認為留英和留美比較,其優點有二:其一,“英為舊國,而美為新國,舊國歷史久遠,事態復雜,游之或可以觀其沿革之故,調劑之方,而會通其應變持平之道。”其二,“英鄰歐陸,各國文物,各有短長,比較對勘,大可益人心智,拓人胸襟,又非徒讀書聽講之可以受益也。”[4]1經綜合考慮后,余家菊才做出留學英國的決定。
至于留學的志向,或者說,留學學什么,余家菊亦是反復考慮。依余家菊所見,出國留學應學習當時國內所不能或不宜研究的學科。在他看來,當時學校缺少實驗的設備,對實驗學科的學習比較落后,因此,他決定除學習實驗課程外,多做實地考察。概言之,余家菊認定的求學路向是“實驗的學科”和“實際的情形”。余家菊也正是以此為指南,才在求學期間多有收獲。
(四)啟程
1922年元月,余家菊離開故鄉,踏上出國求學的征程。“清晨離家,四周寂無人聲,惟稚子弱女嚶嚶啜泣于予背影后而已。”[5]219離漢口至南京、上海,余家菊與同期派遣的葛霖、蔡光黃等會合后,同購法國郵船安德拉朋號船票,于同年二月由滬放洋。輪船起錨時,余家菊百感交集,思緒萬千。一則是置身汪洋大海,不知歸依所在;二則念及國勢危急,今后如何報國家培育之恩,酬師友殷切之望;三則憶及家鄉,愛妻幼子盼其歸來。此時的余家菊,親情難舍,家國難忘,壯志未酬。在變革年代里,此番情狀可謂是求知于西方的學子們踏出國門前的真實寫照。
二、留英期間的學習與考察
搭載余家菊的法國郵輪一個月后抵達馬賽,余家菊等登岸換車,經里昂到巴黎。余家菊在巴黎盤桓三日,會晤了何魯之、李璜、黃仲蘇等人,感受到法國“田園整肅,市容美麗。秩序厘然,文物燦爛,生活優適,然后知富強文明之實相。”[5]221至1922年三月初,余家菊方抵達英國,開始了在英國的學習生活。
余家菊在英國留學的時間歷時兩年半,1922年春至1923年夏,主要在倫敦大學求學; 1923夏至1924年夏,主要在愛丁堡大學學習。考察余家菊留學的學術路徑,可以看到他主要集中于實學上,具體而言,就是學習實驗學科。
(一)學習實驗學科
余家菊是抱著求學新知的一腔熱忱來歐洲求學的。來英國后,他首先進入倫敦大學政治科學院,與山東徐彥之、江蘇錢昌照、四川郭有守、吳君毅等人共同研究政治哲學。他在此學習了社會學、政治哲學等課程,對西方近代文明和政治有了具體了解。與此同時,按照出國前多學實驗學科的原意,余家菊向倫敦大學學院申請心理學研究生學習。經與學院交涉,并由史培爾曼(C.E.Spearman,今通譯“斯皮爾曼”)教授推薦,自1922年夏季起,成為倫敦大學一名學習心理學的中國研究生。根據倫敦大學的課程安排,心理學優異班應該修習的課程為:心理原理、討論班、實驗心理、最近實驗結果、批評班、心理測驗、心理統計、實驗用物理學、動物心理、原人心理、兒童心理、感官及神經系、心病學、品格及行為之析心的研究。[4]213參考余家菊相關論文及其所附文獻,似可推知,余家菊學過上述課程。
作為研究生的學習,余家菊每周上課不過四、五小時,課余時間甚為豐富。這對好學勤勉的余家菊而言,卻是一個發奮讀書的好時機。他利用這一機會,不僅經常泡在圖書館,廢寢忘食地研讀實驗學科,而且還在倫敦大學學院選修了實驗生理課,在國王學院選修變態心理學課,在女子學院選修了兒童心理學,在師范學院選修教育哲學。不僅如此,他還利用夜間在巴特洗學校(Battersea Polytechnic)選學了生理解剖。
上述實驗學科的學習令余家菊眼界大開,獲益匪淺。據余家菊后來記載,他在學習期間,以實驗教育、實驗心理、實驗生理所占時間為最多。尤其是此間跟隨史培爾曼的學習,更讓余家菊受益終身。時史培爾曼在此講授《認識原理及智慧性質》,余家菊師從他學習了整整一年。史培爾曼富哲學頭腦,長分析功夫,而輔之以實驗方法,每周授課講演實驗、討論各一課,分析入毫毛,謹嚴如軍令。其所主持的討論班,更是用極精細的分析態度,做著極繁瑣的推敲功夫。每一個字,必分解其內容,探究其源流,排比各家意義的異同,厘定其確切解說。史培爾曼嚴謹的治學風格使余家菊受益無窮,正是精細、確切、冷靜、從容的史培爾曼引導他掌握了學術門徑,在學術上對他影響最大。他說:“我受了他的一年的訓練,我才不敢胡亂地用字,粗疏地說話。他把我的輕浮氣,妄誕氣,一齊都打下去。假使我在學術上真有一點點成就,假使我做的文字真有一點點價值,我的感激就大半要向這位老師表示。”[5]138
在學習實驗學科的過程中,倫恩(T.P.Nunn,今通譯“沛西#8226;能”)與史培爾曼一樣,亦令余家菊念念不忘。時倫恩在倫敦大學師范學院擔任院長,主講教育學課程。其所授《教育原理》(Education:Its data and First Priciples),饒有生物趣味,自成一家之言。后余家菊歸國講授教育學,除了將其所寫教育學著作命名為《教育原理》(1925年由中華書局出版),書中亦引用倫恩觀點,可見其思想受倫恩影響之大。
(二)考察實際情形
如出國前所立志向所指,余家菊除了如饑似渴地沉浸在實驗學科的學習中,還積極考察國外的實際教育情形,以期為解救中華教育的危機,為國家的危難尋找濟世良方。據此,余家菊對英國的教育實際情形,進行了多方考察。
一是參觀學校教育實驗。余家菊留英期間,英國乃至西歐的新教育運動如火如荼。這對尋求教育變革路徑的余家菊而言,無疑是天賜良機。在英期間,他考察了英國的新教育實驗,對當時蓬勃發展的新教育有了親身感受。一次,余家菊覓得《道爾頓制》一書,欣喜備至,并獲悉倫敦斯垂三市立女子中學因實行道爾頓制聞名遐邇,遂于1922年春夏之交與該校校長約定,前往該校參觀。在校長室,余家菊發現寫字臺座椅對面的的墻壁上,有一個五寸寬五寸長的紙條,寫著下面一句話:“Don’t Judge,Try to Understand”,意思就是不要批判,且去了解。[5]71此條幅令余家菊看后頗有感觸,并認定能有此番見識的校長一定是一個了不起的大教育家。經過一番細心考察,余家菊對新教育注重個別教學、發展學生個性的做法賞識有加,并將所見道爾頓制的實際情況寫成洋洋灑灑萬余字的《達爾登制之實際》
(注:余家菊此文中將Dalton Plan譯為“達爾登制”。后在相關文章中,采用“道爾頓制”。)
一文,介紹到國內。
二是考察英國中等教育。除了對新學校實驗的興趣外,余家菊對英國的教育制度及具體辦學亦多有留意。他或親訪各處,或瀏覽報告,對英國教育進行了整體的、實際的研究。1923年春,余家菊陪同范源廉考察了伊頓公學。余家菊對伊頓公學印象深刻者有四,一是公學收費甚貴。“公學費用太大,寒素子弟敢望而不敢入,致為富貴階級所獨據。”[4]73二是公學校長的地位及待遇甚高。“其地位之尊等于王公,其年俸最高者至2 500鎊,雖教育總長不及也。”[4]82三是公學畢業生質量高。“其中頗有一世之杰,如格蘭斯頓
(注:格蘭斯頓(W. E. Gladstone,1809—1898)是英國政治家,曾四次出任英國首相。)
之名,即赫然在焉。數百年間,畢業生姓名紛錯雜陳,實為奇觀。”四是學校對學生管理嚴格。“舊時責罰學生之竹鞭,依然保存于禮堂中,陪隨者曾出以示予等。”[5]79這種印象也完全符合英國公學的實情。
三是觀摩大學校長選舉。余家菊在愛丁堡大學學習期間,觀摩了該校1923年選舉校長的情形。對選舉前期雙方的言語論戰以及選舉現場的民主氣氛,余家菊在其回憶錄及其相關著作中均有詳細記載:10月27日上午八點,選舉雙方的支持者齊集選舉場的庭院,列陣對峙,“一聲笛響,而惡戰作矣。黃土黑炭,在空中對舞,白面兒相率而一變為黑臉鬼矣。……至選舉結果揭曉,觀者戰者始相率狂呼而散。至晚則舉行沿街跳舞。各黨言歸于好,敗者勝者,一律參加。”[6]觀摩校長選舉后,余家菊頗有感嘆,認為“其爭也君子”,有“揖讓而升,退而飲”的氣概,是英人國魂所在。
除了以上三項以外,余家菊還考察了英國教育行政、小學教育、女子教育、師范教育以及職業教育,并在廣泛收集資料的基礎上,于1923年11月22日完成《英國教育要覽》的初稿,詳細記載了所掌握的英國教育實際情況。
三、留學時期的寫作與思考
余家菊留學所處的時代,對中華民族來講是一個命運多舛的時代。內有軍閥混戰,外有列強環侍,加之一戰(1914—1918)后巴黎和會上中國外交的失敗,更使民族危機空前嚴重。作為一位愛國的教育家,余家菊目睹了國勢衰微、任人宰割的現狀,也努力思考著如何提高國民素養、挽救民族危亡的時代問題。余家菊來英求學,主要致力于實驗學科和實際情形,但身處異國他鄉的余家菊,不能也不愿“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外國書”。此時的余家菊雖不能在國內教育舞臺上一展抱負,但依然義無反顧地選擇了直面現實,直陳己見,以此途徑參與到改革教育、振興國家的滔滔洪流中。在留學期間,他結合自己在國外的所見、所感、所學,對當時中國的教育實際進行了與眾不同的思考,提出了旗幟鮮明的教育主張,寫下了大量卓有見地的論著。
綜析余家菊此期的著述,可以感到余家菊無時無刻不思考著民族的強盛和教育的變革,并由此著書立說,闡發了自己的獨到見解。余家菊此期寫作和思考的主題相當豐富。
(一)提倡國家主義教育
余家菊留學期間,目睹了各國國民性的差異,感受到各國國民意識的發揚,清醒地認識到要喚醒國人建立自尊,樹立國民意識。1922年8月13日,余家菊寫下《民族主義的教育》一文,以鼓蕩國人的國民意識。余家菊在文中批判了國內思想界和教育界津津樂道的世界主義、非國粹主義以及個性主義和模仿主義,提出要把中國的教育辦成“中國的教育”。余家菊指出,所謂民族性的教育,“在消極方面,教育要根據固有的民族特性;在積極方面,教育要養成顯著的民族意識。”[7]159從建立民族性的教育出發,他對當時的退款興學問題提出三項主張:反對各國建立清華式預備學校,以防民族性的湮沒與分裂;反對濫派留學生而主張擴充本國學術機關,以為民族獨立樹立百年大計的基礎;反對款項集中而主張各省分享,以使民族全體能在文化上并駕齊驅。
循著提升民族性的思路,余家菊又做了《中國教育的統一與獨立》一文,提醒國人警惕外國人在中國辦教育對中國前途的危險,明確表達了收回教育權、保障中國教育主權完整的想法。余家菊諄諄告誡國人:“以前的錯,已經錯了!……必須記著‘教育的完整’,莫使我中國之子子孫孫百世而不能翻身!”[7]190在觀摩了英國帝國日與法國國慶日的活動后,余家菊更是感慨良多,寫下了《國慶日之教育》,提醒教育界要利用國慶日進行教育活動,以凝聚國民精神。他主張國慶日教育的內容為:伸張民權,完成共和;五族一家,同生共榮;擁護國權,發揚國光;追步先烈,舍己救國;崇德報功,紀念先烈。[7]192193
余家菊還敏銳地注意到了當時國內基督教活動泛濫以及教會教育猖狂發展的事實,奮筆疾書,完成《基督教與感情生活》和《教會教育問題》兩篇文章。他指出,西方基督教打著傳播教義之名,進行文化侵略之實。為此,他強烈主張反對傳教,提倡“宗教業之廢除”。[7]239對于教會教育問題,余家菊旗幟鮮明地指出:“教會教育妨害中國教育之統一。”[7]259他還提出了宗教恪守中立、實行學校注冊法、施行教師檢定法等多項具體可行的措施。這些主張為回國后余家菊走在收回教育權運動的前列做了清晰的注腳。
1922年年底,余家菊再赴巴黎與李璜商量,將上述五篇文章與李璜所寫的《國民教育與國民道德》及《國民小學教師對于今日中國國家的使命》,合出一本論文集,并由余家菊作序。這就是后來由上海中華書局發行的《國家主義的教育》。余家菊在序言中開宗明義地說:“因恐國命之將斬,特重提十年來為人遺忘的教育救國論。”[8]1從而一語道破了早期國家主義教育的出發點——教育救國。
(二)傳播心理學知識
余家菊留學期間對實驗學科有著強烈的興趣,他不僅學習心理科學,密切關注現代心理學的成就,還積極撰文向國人介紹心理學的學術動向,從而促進了心理科學在國內的傳播。他介紹當時最新心理科學知識主要有三:
一是人格理論。余家菊留學的時代,西方人格理論正在形成階段,精神分析的人格理論與行為主義的人格理論方興未艾。1922年12月20日,余家菊在倫敦完成《人格之動力》一文,從“人格與自我之意義”、“自我意識之生長”、“自我之統整與分裂”、“析心學與教育”
(注:余家菊此文中將psychoanalysis譯為“析心學”,今多譯為“精神分析”或“心理分”。)
、“全人格與意志”與“人格之墮落”等六個角度全面地分析了人格的動力。余家菊詳細介紹了弗洛伊德(S.Freud)、桑代克(E.L.Thorndike)等人的心理學理論后,提出人格教育的目的是建立理想的自我,而理想的自我是“服膺真理的人”。換言之,就是要“能使人有倔強剛毅之氣,敢于作為,敢于擔當,絕不至于泄泄沓沓,暮氣沉沉。”[3]55這與余家菊喚醒國人的自尊心和國民性是一脈相承的。
二是學習理論。1923年初,應《學習雜志》之約,余家菊作《學習法第一課》,專論實用的學習方法。余家菊指出,學習法是使求得知識與習慣的歷程最經濟、最有效的方法,應作為每年新班開學的第一課。他結合當時西方學習理論的最新成果,介紹了意志控制律、經驗律、記持律、選擇律、膠合律、疲勞律等六大學習方法。在上述方法中,余家菊尤重意志控制律,認為盡管有智力測驗辨別學生的優劣,但立志仍是求學的第一要義,并號召青年學生“立志求學要緊”。[7]100這和余家菊教育救國的主張也是前后一貫的。
三是情感理論。針對一戰時期精神疾病偏多的現象,余家菊結合自己所學,于1923年4月20日作《感情教育論》一文,向國人介紹了西方關于情感、情緒、情結的最新研究。余家菊在
介紹詹姆斯(W.James)、麥獨孤(Mc Dougall)、弗洛伊德等的情感理論的同時,提出情感教育的移接法則、刺激法則、發泄法則以及省察法則。為了鼓勵青年學生的情感發展,他建議青年學生每日用如下的話語激勵自己:“我要做個堂堂的人,為國家服務,為同胞服務;我的身體的鍛煉,學問的研究,性情的陶冶,都一天好似一天。”[3]88由此似可感受到余家菊時時處處鼓舞國民的良苦用心。
除了上述心理學理論外,余家菊還將國外心理學研究的最新成果,輯成《心理研究備忘錄》,分別發表在《少年中國》1923年第4卷第2-4期上,供國人參考。
(三)介紹新教育實驗
1922年6月15日,余家菊將對道爾頓制的考察情況,寫成《達爾登制之實際》一文,詳細介紹了道爾頓制與設計教學法的區別、研究室性質、功課表范圍的制定、實施的具體做法及種種注意事項。[9]余家菊將此文隨同《道爾頓制》一書,一并寄往國內(文章寄給中華書局,書寄給在中國公學任教的舒新城)。此文經《中華教育界》發表后,“立即引起國內教育界的注意,國人從此開始逐漸認識和了解道爾頓制”。[10]154
舒新城收到余家菊寄來的資料,如獲至寶,并率先于中國公學中學部——吳淞中學開始實驗,開國內道爾頓制實驗之先河。在舒新城進行教育實驗期間,余家菊又作《〈道爾頓制〉與中國教育》一文,對道爾頓制的有關理論予以補充。余家菊指出,道爾頓制的功用在教師與學生的解放;而解放的結果對教師而言可以使教育成為創造中的事業。他同時強調道爾頓制的社會陶冶價值,即在道爾頓制之下,“學生與學生都自形式的、機械的教學中解放出來,所以其自由接觸的機會多,而能為理想的方法”。[7]598針對國內道爾頓制實驗的情況,他希望鄉村小及小規模的中學在實驗時,必須具備新教學法的設施,或則必須有充分的設備,或則必須有較好的編制(如人數少、程度齊),或則必須減少教師的負擔;希望從事編輯事業者著力改變除教科書外一無所有的局面,分學生用書為材源本(教材)、讀本兩類進行編輯出版。由上可以認定,余家菊不僅對20世紀20年代道爾頓制的引入功不可沒,而且為國內道爾頓制實驗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
(四)參與新學制討論
自1919年起,國內制定新學制的呼聲日益高漲,至1922年10月全國教育聯合會通過新學制案(即后來的《壬戌學制》),其間關于學制的討論接連不斷,蔚為壯觀。此期余家菊雖身在西洋,心系國內,亦不甘沉默,先后發表《評教育聯合會之學制改造案》和《個性與學程編制》,積極參與新學制討論。他指出新學制以兒童身心發育階段為劃分學級的標準,符合科學的精神;顧慮各方情形而采富于彈性方案,符合兼容并蓄之精神。他認為學制對中學的設計是其中精粹,充分考慮了學生個性、學校經濟、職業準備、升學的基本知識,但又指出“小學須再加研究”,并主張小學改為七年,“前期四年,后期三年。”[11]盡管此主張未被采納,但新學制頒布后,他依然根據心理學理論,主張學程編制應照顧學生個性,提出學程演進、學程分組、學程分級等具體建議,為新學制實施建言獻策。他提出學程范圍要廣,材料要精;學程分組對個性發展有益;各組中應有選修的自由;各組中皆須選修若干學程,以避免個性流于偏激。[7]534這些主張對新學制實施者們無疑是善意的及時的提醒。
杜威曾說過,一切溝通都具有教育性,“當一個溝通的接受者,就獲得擴大的和改變的經驗。一個人分享別人所想到的和所感到的東西,他自己的態度也就或多或少有所改變。”[12]10此話用來描述留學時期的余家菊也是恰如其分的。通過留學英國,余家菊學習了西方實驗學科,了解了國外教育實情,對解決中國教育實際問題有了新思路。余家菊對國家主義教育的闡述、對心理學知識的傳播、對新教育實驗的介紹以及對新學制討論的參與,成為其留學時期思想的重要組成部分,也預示了他歸國后人生發展的方向。因此可以說,留學英國時余家菊的活動與思想既是其思想發展的一個重要階段,也為他后來參與中國現代教育史上若干重大事件(如收回教育權運動、宣揚國家主義教育學說)埋下了伏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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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王俊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