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王、皇帝所擁有的一切都不是其他人可比的,就是他們的“綠帽子”也是如此。專制統治者的權威相當大一部分體現在對女人的絕對擁有上,如果有人敢睡他們的女人,或者他們的女人中竟有人敢偷漢子,那樣造成的后果必然是無情的殺戮。給國王和皇帝戴綠帽,那可能是天下最犯忌的事情之一。國王和皇帝的權力至高無上,他們擁有的財富和女人天下最多,他們的綠帽子當然也就蓋世無雙。
據我考證,第一個戴綠帽子的國王是周王朝的第二十任國王姬鄭,這第一個給國王戴綠帽子的就是他的王后翟淑隗。我一開始簡直懷疑她哪有那么大的膽,后來才發現她并非出生在中華文明發祥很早的中原大地,從小并未受過諸如“夫為妻綱”等儒家倫理的教育和熏陶。她本是周王朝屬國之一的翟國國君的女兒。翟國位于山西省太原市南,是一個夷狄部落,雖然已有一定程度的漢化,但仍保持著北方游牧民族粗獷生活方式和尚武精神。在那樣的環境中,翟淑隗很少受到男尊女卑觀念的影響,因為她從小就像男孩一樣騎馬射箭,每每是沙場征戰、山林狩獵的一員。環境決定人,她心目中向往的夫君必然是英姿勃發,出入于千軍萬馬之中而能取上將首級,接受族人將士慶賀歡呼的武將王子。但這樣的王子卻一輩子也沒有在她生活中出現,因為正當妙齡的她后來作為政治的工具嫁給了周王朝的老頭國王姬鄭,從此開始了她悲劇的大半生。
當時的周王朝雖然已無力統領群雄,但姬鄭仍然是一堂而皇之的國王,能嫁他為后,對于一個女人來說無疑是最榮耀的事,盡管此時的姬鄭已是一垂垂老者。為了這榮耀,為了那些身外之物,自古以來不知多少人將青春和生命熬成了肉干。翟淑隗嫁給姬鄭本非出于己愿,但當她那么隆重地嫁到周王宮時,女孩子的虛榮心想必是得到了極大的滿足的。這些雖然足夠光宗耀祖,但卻無法滿足愛情和生理的需要。深夜,周王朝王宮的大床上,老漢國王已沉沉睡去,留下無法入睡的年輕王妃輾轉反側。王宮當然富麗堂皇,但卻是一只金絲鳥籠,與清新的山林相比,此時的王宮給人的感覺無疑是郁悶和壓抑。
無奈的翟淑隗只好要求出外打獵,想以此暫時轉移自己的注意。《東周列國志》對此次打獵有一段記載:
翟淑隗解下繡袍,袍內預穿著窄袖短衫,罩上黃金鎖子,輕細軟甲,腰系玉綠純絲束帶,用玄色輕綃,周圍抹額,籠蔽鳳簪,以防塵土。腰懸箭袋,手執朱弓,妝束的好不整齊,別是一番風采,喜得姬鄭微微含笑……
如果只看描寫,隱去翟淑隗的名字,很難讓人想像這是“禮”天下的周王朝的王妃,因為傳統封建道德倫理所培養出來的王妃絕對不應該是這副模樣。這“別是一番風采”的王妃與她現在所處的環境是極不諧調的。真讓人難以將這樣一位清新剛健、英姿颯爽的女性與“禍水”聯系起來。如果說后來的翟淑隗成了所謂的“禍水”的話,那一定是封建制度“逼良為娼”的結果。
據《東周列國志》記載,因姬鄭年老,雖然看著翟淑隗“喜得”“微微含笑”,卻再也無法縱馬奔馳,那次打獵中,他只好委托弟弟姬帶做翟淑隗的“保鏢”。縱馬狂奔之中,翟淑隗仿佛又回到了過去,回到了自己的祖國。身邊的王子姬帶也年輕英俊,翟淑隗動了感情,反正她也已無法接觸其他的男子。此次出獵,翟淑隗與姬帶暗遞秋波,不久便將綠帽高高戴在國王姬鄭的頭上。翟淑隗似一匹黑馬,將封建政治和道德倫理秩序沖亂了。
國王的“綠帽子”事件處理起來當然也簡單不了,因為對于國王或者皇帝來說,根本談不上離婚。待姬鄭發覺了翟淑隗與姬帶給他戴上的綠帽子,他的情緒非“暴跳如雷”等詞所能形容,試想,堂堂周王朝的國王戴著高高的綠帽,成何體統?于是,翟淑隗馬上被囚禁起來,姬帶幸虧溜得快,星夜奔逃出城,投奔翟國。后來,姬帶鼓動三寸不爛之舌,搬來了翟國大軍,攻打周的首都洛陽,姬鄭逃往鄭國,翟淑隗被救出。姬帶繼任周王朝國王,翟淑隗被封為王后,成為中國歷史上第一個也是唯一的一生成為兩個國家元首正妻的女性。
周王朝雖是個空架子,但仍保持著王朝正統的名義。一心想建立霸權的晉國國君重耳(姬帶的連襟,翟淑隗的姐夫)以“綠帽子”事件為由頭,打著“尊王攘夷”的口號,將連襟和小姨子定為篡國分子,于公元前635年攻入姬帶的新定的首都溫城。國王的“綠帽子”引發了一系列的政治事件和軍事事變,其威力自然非同小可。
結果是,姬帶死于重耳大軍的大刀之下。翟淑隗貌美,本可留作他用,但最終卻被亂箭射死,因為,“綠帽子”在專制統治者和那些想成為專制統治者的人的心坎上留下的陰影太濃重了。
(選自《一夢三千年》/金性堯 主編/中國國際廣播出版社/2007年7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