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中沒有貂蟬

大家知道，《三國演義》是元末明初羅貫中綜合民間傳說和戲曲、話本，結合陳壽的《三國志》和裴松之注的史料，根據他個人對社會人生的體悟，創作出來的，原名叫做《三國志通俗演義》，意思即是把史書《三國志》通俗化，可見是很有歷史根據的。《三國演義》塑造了鮮明豐富的貂蟬形象，讓人覺得貂蟬就是一個確確實實在漢末起了重大作用的歷史人物。但實際情況如何呢?

據學者王麗娟的研究，其實，在《三國志》里并沒有貂蟬這個人物，其中只提到董卓向呂布擲戟的事。《三國志》中說，呂布武藝高強，號為“飛將”。董卓知道自己對人殘暴，怕有人報復他，就讓呂布跟著保護。董卓暴躁且心眼小，曾經有一次心情不好，用手戟擲呂布，呂布身手敏捷避開了，呂布趕緊向董卓道歉，問是不是自己做錯什么了。董卓心情一下子倒好起來了。自己沒錯還要道歉，呂布私下就對董卓有怨氣。董卓讓呂布近身保衛自己，呂布與董卓的一個侍婢私通，但怕事情被董卓發現，所以心里不安。司徒王允和呂布是同鄉，就待呂布很厚道。當時王允與孫瑞密謀殺董卓，告訴呂布讓他作為內應，呂布說:“可是我們是父子關系啊!”王允說:“你姓呂，也不是他的骨肉。現在整天怕他怕得要死，還提什么父子?”呂布就答應了，手刃董卓。從頭到尾，就沒有貂蟬這個人物出現過，更沒有什么美人連環計。

《后漢書》的記載跟《三國志》幾乎完全一樣，只在王允勸說呂布時增加了一句“擲戟之時，豈有父子情也?”總之，《后漢書》中也并沒有貂蟬這個人物。

不過，這樣的記載卻蘊含了許多潛在的可能性可供發揮。呂布與董卓的一個侍婢私通，就演繹成了《三國演義》中的呂布戲貂蟬。如清代的俞樾就認為貂蟬是從這個侍婢附會而成。

但是也有人認為，確實有貂蟬這個人物存在。清代的梁章鉅說，雖然正史中沒有貂蟬的名字，不過有人引用到《漢書通志》中說“曹操未得志，先誘董卓，進刁蟬以惑其君”，即曹操為誘惑董卓，進獻了“刁蟬”。這個“刁蟬”就是貂蟬，應該是有這個人存在的。不過因為《漢書通志》這部書后來沒有被傳下來，所以也沒法驗證。魯迅的《小說舊聞鈔》也討論過這個記載，但不能肯定這個記載是不是確切。

有一點可以確定，即:在關于貂蟬的戲曲、小說出現之前，沒有歷史資料中出現過“貂蟬”這個人物。貂蟬是在小說、戲曲中出現，且有了清晰的面目。

《三國志評話》中說:“賤妾本姓任，小字貂蟬，家長是呂布，自臨洮府相失，至今不曾見面。”元雜劇《連環計》中貂蟬自報家門:“您孩兒不是這里人，是忻州木耳村人氏，任昂之女，小字紅昌。因漢靈帝刷選宮女，將您孩兒取入宮中，掌貂蟬冠，來因此喚做貂蟬。”

到羅貫中《三國演義》，綜合了史書以及評話、雜劇中這些細微的資料，構思出“貂蟬”這一形象，其出身、容貌、年齡等都細致地交代。王允聽到牡丹亭后有人嘆息，一看“乃府中歌伎貂蟬也。其女自幼選入府中，教以歌舞，年方二八，色伎俱佳，允以親女待之”。這里貂蟬的出身，從歷史中董卓的侍婢，變作司徒王允家中自幼長成的歌伎。更重要的是，小說中講王允把貂蟬看作親生女兒，這對貂蟬主動幫助王允展開連環計起了重要作用。可以設想，如果貂蟬只是普通買來的歌伎，又怎么能心甘情愿地幫助王允?又怎么能在董卓、呂布之間巧妙地周旋使二人關系迅速惡化?《三國演義》中這種創造性的改造，使得貂蟬的美麗、聰明和機警深入人心，成為一個與政治、歷史密切相關的風云人物。

不過，再怎么說，明清人的筆記、曲話等中關于貂蟬的探討和小說中這樣形象鮮明的人物，都是沒有歷史根據的，是不可靠的。

所以，可以肯定地說，貂蟬是一個附會杜撰出來的美人，絕非歷史中記載的確有其人，也不是董卓的侍婢。一個女人很難被歷史所記載。明代的徐文長就說，呂布的妻子歷史中都沒有記載姓名，又哪有可能記載貂蟬的名字?

這下問題大了，堂堂的中國“四大美人”之一的貂蟬竟然是個虛構的人物!這在“四大美人”中是最獨特的。

(選自《紅顏禍水:傾國傾城的美麗謊言》/陳建華 李思涯 著/復旦大學出版社/2010年1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