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旅游規劃進程的旅游人類學實證研究

摘要:本文以貴州青巖古鎮在歷經三次旅游(規劃)開發后所呈現出的旅游現狀為研究對象，一方面通過對其特性的總結來印證中國旅游規劃進程的階段分期及其特征，另一方面結合旅游人類學(旅游)場域理論來分析，造成此旅游規劃開發實況的內質原由;并望通過這一闡釋和說明，一方面能在旅游研究中突顯旅游人類學學科的實效價值，另一方面也希望此研究成果能為今后旅游(規劃)開發的制定和實施提供相關的借鑒和參考性意見。

關鍵詞:旅游(規劃)開發;(旅游)場域;權力;生存心態;資本

項目基金:此科研成果得益于貴州民族學院校科研項目的支持，合同號:校科研號2009JS52。

中圖分類號:F590文獻標識碼:ADOI:10.3969/j.issn.1672-0407.2010.06.001

文章編號:1672-0407(2010)06-001-04收稿日期:2010—04—16

位于黔中腹地，距貴陽市南郊29公里，今花溪區南面的青巖古鎮，由于昔日顯著的軍事地理優勢和位處貴陽糧倉要道，使其不僅成為貴陽的南大門、兵家必爭之地，亦成為南北商客云集之所，進而形成了它獨特的屯堡、宗教和移民文化。隨著行政中心、交通等的改變，青巖古鎮的經濟、文化一度沒落;然而隨著旅游行業的大肆興起，青巖古鎮依托其歷史沉積的文化特質，使古鎮的經濟和文化在一定程度上再次興盛起來，并成為黔中旅游的精品線路之一。在對青巖古鎮旅游開發狀況調查中獲知:青巖古鎮從旅游活動起始至今，縣政府請旅游專家前后做過三次旅游規劃，而這三次規劃對青巖古鎮原本開放性的一體古鎮構建格局、居民生活等諸多方面產生了三種迥異的重要影響。同時，其所呈現出的這三種不同的旅游發展現狀印證了中國旅游規劃進程的階段分期和特征。筆者結合(旅游)場域知識對這一難得的實證案例進行了理論分析后，揭示了形成這一特殊旅游發展格局的內質原因，從而一方面彰顯此案例本身特有的研究價值，另一方面還突顯了旅游人類學研究的實用性。最后，筆者期望對原因闡釋的總結能為今后中國旅游規劃進程中旅游(規劃)開發文本制定和行動的實施進獻綿薄之力。

一

青巖古鎮的旅游起步比較晚且發展滯緩。1999年11月貴州省規劃設計院編制完成《青巖古鎮保護規劃》之后，青巖古鎮旅游即在同年由國家建設部、省、市、鎮四家共同協辦，出資300余萬元，重新修復南城墻、北城門，趙公專祠等景點。2000年3月由鎮政府組建旅游公司，青巖古鎮旅游正式啟動。

為了古鎮旅游業的快速發展，2002年5月鎮政府請北京中華建規劃設計研究院為青巖古鎮作旅游整體規劃。但僅事隔一年，2003年鎮政府再次請東南大學林學院某教授，為青巖第二次旅游規劃，然規劃沒有通過專家評審故該規劃就此擱淺。2006年7月鎮政府又再次請旅游規劃專家給青巖做第三次旅游規劃，但到2006年9月第三次規劃文本還沒有完成。2007年初筆者發現之前所稱的第三次旅游規劃，實質上是《青巖古鎮2007年基礎設施建設項目》，而且當時在鎮政府二樓會議室還設置了指揮部督促該項目的完成并形成相關的書面工作報告。

基于上述青巖古鎮旅游開發及旅游規劃制定的相關事實，造成了青巖古鎮原本以場地為中心向四方輻射，共計有四條正街，二十六條小街，人家有千余戶的開放式一體的古鎮格局，變成了今天東街、南北街、西街三街三樣式的旅游發展格局:

東街:20世紀80年代末為發展地方經濟由當時的劉姓書記牽頭，推倒舊東街一段舊城墻重新開辟的一條新街作實驗搞房地產開發，同時也為發展旅游修造了防古商業一條街。對新東街青巖老百姓的評價是“拆真古董修假古董”。但仿古一條街的存在并非一無是處，因為雖然它并沒有給民眾帶來預期房地產開發和旅游的效益，但是它卻滿足了當地居民日常生活的需要，因為在街上大到大型家用電器，小到修鞋攤應有盡有，各種商品琳瑯滿目。然而，青巖古鎮的旅游團隊是絕對不會游覽到這條街上來的，因為沒有景點;但散客偶爾會，因為從這里進古城無需買票，而且街上有小吃店和商鋪;另外每逢周末這條街還是青巖古鎮及周邊地區居民的趕集場所，熱鬧非凡。

南北街:南北街是實施正規規劃文本的部分實際效果[1]。但遺憾的是，因為資金的問題和相關領導及政策銜接上的偏差(筆者淺釋)，使該旅游規劃只是部分實現。現在的南北街即明清街，其路面在原來老路的基礎上做了全面的抬升，所有的建筑都是交錯矗立的明清風格建筑，并且當街幾乎全是店鋪，后院仍是住家，故大體上恢復了青巖古鎮南北街原有的樣貌和貿易狀況，不同的是老百姓現在經營完全是為了游客，而以前是四方的商人。現在一切作為都是為了旅游而搞旅游，他們的生活和生計與旅游活動密切相關。

西街:西街在2007年以前是處于旅游未開發狀態，無論是生活還是旅游景象都蕭條低迷。在這條街上很少見到游客，四處可見破舊的老宅。然隨著《青巖古鎮2007年基礎建設項目》的實施，其中舊民居改造和西城門樓(墻)的建設項目的進行，為今后旅游活動的引入作了旅游文化資源的搶救和創造工作。原本這條街上的居民與旅游活動毫無瓜葛，在不久的將來勢必會融入到旅游活動當中去，而旅游活動也必然成為他們生活的一部分……

三條街，旅游開發及經營狀況的明顯差異，不僅是一部青巖旅游規劃開發進行史，而且它還折射出了中國旅游規劃進程的階段性分期和特征。

二

《中國旅游研究30年專家評論1978~2008》一書中對于中國旅游規劃發展階段和特征有多種不同的劃分方法和表述方式。其中，筆者贊同2001年宋志偉在“中國旅游規劃高峰研討會”上將中國旅游規劃的分期及特征分為初步萌芽時期、急速發展時期、重新整合時期、科學規劃發展的新時期這一劃分方法。

初步萌芽時期(1990年以前):這一時期以經濟利益的獲取為主要目的，旅游發展落后地區對旅游發展相對發達地區旅游規劃文本和行為的盲目模仿和照搬致使許多旅游目的地不僅未能達到發展旅游帶動地方經濟的目的而且還造成大量旅游怪異建筑閑置和將就使用，旅游規劃行為的盲目和隨意性是該時期旅游的主要特征，而青巖古鎮與之相對應的即是東街的旅游發展實況——在搭乘保護文物修繕項目列車的過程中，試圖模仿修造江南水鄉風格的建筑來發展房地產和旅游行業以期帶動地方經濟發展，然實效甚差。

急速發展時期(1990~1997):這一時期資源為旅游規劃的基礎，注重旅游資源的調查、分析與評價;并結合市場需求進行資源開發，強調旅游規劃應該“以資源為依托，以市場為導向”[2]，旅游實效突顯。與之相對應的是青巖古鎮的南北街——嚴格按照規劃文本來修繕、建造人文景觀，使其成為青巖古鎮歷史、文化的代表，并取得了年接待百萬旅游人次的驕人成績。

重新整合時期(1997~1999):與之相對應的是青巖古鎮第一個規劃的部分事實經第二個規劃的停滯和第三個旅游規劃最終成為地方基礎設施的建設項目的轉變過程。該時期的特征在于對以往規劃思想、方法的反思，以致規劃方案的一再否定，最終尋找到適合且有益于本地旅游發展的有效作為和實施方法——(旅游)基礎設施的建設。

科學規劃發展的新時期(1999年以后):與之相對應的是青巖古鎮的西街旅游發展勢態。這一時期以人為本導向的主導思想是用可持續的以人為本的觀念，追求旅游的經濟效應、社會效應和環境效應的綜合優化。[3]在總結前述三個時期的經驗教訓之后，旅游規劃的指導思想、文本的制定、行為的實施都不再急功近利，而變為尋找和實現多方利益均衡的有效方式和方法——尊崇科學的規劃理念和方法來對歷史文物進行重建(西城門樓)和改造(民居)，讓三條主街的居民都參與到旅游中，并從旅游活動中受益。

綜上所述，無論是哪種分期抑或是在各自分期中有什么樣的指導思想，我們都必須知曉旅游規劃無論是文本的制定還是實踐始終都應以(旅游)資源為基礎，而青巖古鎮三街的旅游(規劃)開發實情亦證實了這樣的事實基礎，即它們都是在圍繞青巖古鎮歷史遺留下來的文化事項進行搶救、創造、呈現的過程。

三

首先，筆者要指明的是，青巖古鎮三條主街不同旅游開發及經營狀況的明顯差異不僅僅反映或者折射了中國旅游規劃的發展階段和特征，而且它還是旅游場域中旅游利益相關者[4]在其資本力量和象征性權力角逐后所導致的階段性成果的具體表現，從而形成一城三景這樣的旅游現狀。換句話說，青巖古鎮之所以形成這樣特殊的旅游現狀的根本原因在于:在青巖古鎮這樣一個具有空間邊界的旅游場域中，就旅游規劃進程影響闡釋而言，旅游利益相關者中的兩類人——政府(包括旅游公司)和當地居民——根據各自所在場域中的位置，所持經濟、文化、社會、象征性資本的性質、類別和總量，各自“生存心態”[5]及(下轉第35頁)(上接第3頁)其活動能力，還有各自所采用的競爭策略進行相互競爭等。

其次，須要簡要了解幾個概念。第一個是場域。這個概念是由法國學者皮埃爾·布迪厄提出用以反映社會結構的動力關系和其生命運作狀況的時候所使用的學術用語，實為一種意義空間。在這一空間內，場域參與者之間不斷發生著爭奪資本的活動， 場域本身又與場域參與者的具有創造性功能的“生存心態”[6][7][8][9]不斷進行著“外在結構內在化”和“內在結構外在化”的雙向互動。第二個是旅游場域。顧名思義，將上述意義的空間限定在了旅游活動當中，且它是一個具有相對獨立性、充滿競爭的空間，且具有生成流變性的特征即功能和級別都經歷從由弱到強這樣的演變過程。[10]第三是資本。布迪厄在場域中所指的資本是在社會空間中各個市場中競爭資本的總稱，它包括經濟資本、文化資本、社會資本和象征性資本。

在旅游場域中由于占有得天獨厚的資本總量和結構的優勢，當地政府(包括旅游公司) 因此占據了支配整個場域的未來走向的地位。具體表現為在青巖古鎮開發初期新東街的改造、新東街建筑物的設計等方面都只聽到和看到政府這一旅游利益相關主體的聲音和行為，即政府主宰旅游規劃行為。然而，在之后的旅游場域的各種力量較量中，當地居民在特有生存心態的支配下，采用獨特的輿論反抗方式來伸張在該場域中自我的權力跟利益的實現途徑，并在其過程中起作用。故而在南北街的旅游規劃實施過程中，盡管這一階段所有的旅游規劃制定、行為仍然是政府主導，但是政府已經開始參考當地居民的意見和建議，不再犯例如在城中修立牌坊這樣不注重文化事實，不顧當地居民感受的低級錯誤從而招致民眾輿論聲討的窘境。隨著當地居民主體意識的覺醒，在第三階段的項目實施過程中(西街)，當地民眾特別是地方文化精英聲音越來越大，作為越來越明顯，例如，自主申請和承辦了古鎮20處古民居(西街三處)的保護認定和修繕工作，同時，政府對旅游規劃行為的作用又再次從主導轉變為了引導。在青巖古鎮這一特定旅游場域中，政府和當地居民在旅游規劃(開發)進程當中角色、作用、能力的更替和轉變從而導致了一城內三條街三種不同的旅游現狀的實情，不僅印證了青巖古鎮移民文化——多樣性、包容性和和諧性的特征，而且亦是其特有生存心態的另一表現。

參考文獻:

[1] 2002年5月26日鎮政府請北京中華建規劃設計研究院的專家們為青巖古鎮的旅游作整體規劃的部分結果

[2]臧麗莎，《中國旅游規劃發展的階段特征及主導思想對比研究》[D]，青島大學，P1

[3]臧麗莎，《中國旅游規劃發展的階段特征及主導思想對比研究》[D]，青島大學，P1

[4] 在旅游場域中，旅游利益相關者主要指的是:政府、旅游公司、當地居民和游客四類

[5] 在本文作者另一篇文章《旅游收益的旅游人類學研究》中有相關論述，故這里不再贅述

[6] 即“在個人意識中內化了的社會行為的影響的總結果、特別是特定社會中的教育制度在個人意識的內在化和象征性結構化的結果”的“開放的性情傾向系統”

[7] (法) 皮埃爾·布迪厄， 華康德. 實踐與反思——反思社會學導論[M] . 北京: 中央編譯出版社， 2004(163)

[8] 高宣揚. 布迪厄的社會理論[M]. 上海: 同濟大學出版社， 2004. 121

[9](法) 皮埃爾·布迪厄， 華康德. 實踐與反思——反思社會學導論[M].北京: 中央編譯出版社， 2004(78)

[10]張國舉，鮮俐玲.關于旅游場域的思考[J]. 嘉興學院學報，2006

(責任編輯:王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