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提要:羌族姚氏作為內遷“五胡”的一支,從雄踞于河湟,到輾轉關隴、關東,再回歸到關中,這絕不僅僅是空間坐標上的簡單移位。其實,姚氏的這一動向,使得這支羌族的內部不斷發生著“質”的變化:軍事實力的增強、民族素質的提高、獨立意識的覺醒等等,這都為淝水戰后,后秦的立國奠定了深厚的基礎。
關鍵詞:后秦 羌族 姚氏 動向
中國分類號:k238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8705(2010)01-1-6
在十六國的后期,羌族建立了自己的政權——后秦,歷經姚萇、姚興、姚泓三代,從公元384年立國到417年被東晉所滅,一共34載,這也是內遷的羌族在這一時期建立的唯一一個政權。后秦的建立者雖然是姚萇,但立國并非是一朝一夕之事。要想更好的認識這一姚氏集團是如何一步步成長起來,繼而建立自己政權的情況,那就得追根溯源,從更早與姚氏有關的史實中去探尋答案。
姚氏的興起
一、姚氏的淵源
建立后秦政權的姚氏,是羌族部落中西羌的一支——燒當羌。傳說燒當羌的祖先是無弋爰劍,其在秦時為奴隸,后與在逃亡路上結為的妻子一起,“遂亡入三河間”,教河湟人耕種和畜牧,因而被推舉為豪酋。黃烈先生認為:古代羌族實行的是“種姓家支”制度,弱小的部落常常依附于強大的種姓。到了十三世燒當時,擊敗先零、卑浦種后,居住在自然條件較好的大榆中,便開始逐漸強大起來,以后的子孫便世世以“燒當”為其種號。
二、關隴之地的姚氏
東漢末年以來,關隴的人口因戰爭、饑疫、饑民外流而不斷下降。政府為了補充勞動力及兵源,不斷地把周邊的少數民族招引至內地。這樣以來,造成關隴地區的民族成份發生了改變。到了西晉時期,已經是“且關中之人百萬余口,率其少多,戎狄居半”,“戎狄”以羌族和氐族為主。在這樣的歷史背景下,原本居住在河湟流域的燒當羌的一部分人口也內遷到了關隴一帶,姚氏就在其中。
筆者根據《晉書·姚弋仲載記》,把姚氏家族的脈絡,大致梳理如下:
燒當→(七世孫)填虞→(九世孫)遷那→(玄孫)柯回→(兒子)姚弋仲
從燒當到姚弋仲,這支羌族發生了多次遷徙。燒當曾雄踞于洮罕之間,到填虞時,因為騷擾東漢的邊境而被遷出塞,到遷那時,內附受封,便被安置在了南安赤亭(今甘肅隴西一帶),這種局面一直持續到西晉“永嘉之亂”前。“永嘉之亂”使西晉的政局陷入更加混亂的狀況,同時也給了在隴上的姚弋仲一個內遷的機會,“(姚弋仲)東徙榆眉,戎夏襁負隨之者數萬,自稱護西羌校尉、雍州刺史、扶風公”。“榆眉”在今陜西千陽一帶,羌族姚氏開始從隴上進一步內遷到了關中一帶。
這支具備相當實力的羌族,從漢代到曹魏,再到西晉前期,始終充當著中原王朝統治西羌的重要角色,已經成為中原王朝不可忽視的力量和利用的對象。雖然在東徙榆眉后自稱“校尉”、“刺史”、“公”等,但不久又臣服于劉淵建立的漢政權。所以,縱觀此時內遷關隴的羌族姚氏,雖然在軍事上已經具備了相當的實力,但卻沒有獨立的政治意識,始終有著很強的依附心理,屈服于強權。從下面幾則材料可以有更具體的認識:
秦州刺史陳安求朝于曜,曜辭以疾。……安乃還上邽,遣將襲汧城,拔之。隴上氐、羌皆附于安,……
陳安圍趙征西將軍劉貢于南安,……雨霽,青人尋其跡,獲安于澗曲,斬之。……氐、羌皆送任請降;以赤亭酋姚弋仲為平西將軍,封平襄公。
劉曜之平陳安也,以弋仲為平西將軍,封平襄公,邑之于隴上
及石季龍克上邦,……,季龍納之,啟勒以弋仲行安西將軍、六夷左都督。
由此可見,羌族姚氏在此時還沒有形成一支獨立的政治力量,總是依附于所處地區的強權。當秦州刺史陳安在隴上擊敗前趙劉曜軍隊時(公元322年),便依附于陳安;但當陳安被劉曜軍隊斬殺后(公元323年),又依附于前趙政權。羌族姚氏在隴上割據勢力陳安和前趙之間反復的選擇,反映了羌族姚氏一方面還不具備足夠自立的軍事實力,另一方面還沒有形成自己的政治立場,被當時混亂的時代潮流所主宰。但從羌酋姚弋仲在前趙時被任命為“平西將軍,封平襄公”,以及在后趙被任命為“安西將軍、六夷左都督”來看,此時的姚氏所屬的部落,在羌族中應該是實力較強的一支。
三、關東之地的姚氏
《魏書-姚萇傳》記述“(弋仲率部眾)隨石虎遷于清河之灄頭”,這是羌族姚氏命運中有著極其重大意義的一次遷徙,時間發生在石勒死后,石虎掌權之時(公元333年)。姚氏集團被安置在清河灄頭。灄頭,屬石趙冀州渤海郡廣川縣,其地在今河北棗強縣境內。
清河北逕廣川縣故城南。闞胭曰:縣有長河為流,故曰廣川也。水側有羌壘,姚氏之故居也。凹
棗強縣本漢舊縣,屬清河郡,縣外即姚弋仲之故壘也
被遷徙的姚氏集團在灄頭,一住就是十八年,直到石趙崩潰。關東十八年的生活,一個方面是人口的自然增長,一個方面是部族素質的提高。“然而,對于這兩大集團來說,在關東的十八年,最重要的收獲不是人口的增加,而是部族素質獲得的很大的提高”。的確如此,在姚弋仲后代的身上都能證明這一點。難怪揚州刺史殷浩會“憚其(姚襄)威名”和豫州刺史謝尚一見姚襄“歡若平生”。在東晉門閥政治極看重門第的狀況下,沒有很高的漢文化修養,是很難和他們來往的,更何況是“(謝)尚聞其名,命去杖衛,幅巾待之,歡若平生”了。在關東的社會條件下,姚氏集團的新生一代,尤其是貴族階層無論在生活方面,還是在漢文化的修養方面,都深深地受到影響,因而眼界會更加開放。“襄博學,善談論,江東人士皆重之”和姚興“不以兵難廢業”都是很好的說明。
可以說,沒有灄頭十八年的熔冶滋育,姚氏集團就僅僅是關隴地區一支強大的軍事勢力而已,政治上并不會有太大的前途,起碼不可能會有后來那種三十多年后秦霸業的建立。
姚氏的動向
一、石趙末期的關東形勢
從石虎開始,后趙的人民便開始生活在殘暴的統治之下。其晚年又在皇位的承接上,做出了錯誤的決策。
1、梁犢之亂
因皇位繼承的問題,石宣殺害了石韜,而被石虎處死。同時,石宣的東宮衛士萬余人也受到了牽連,被罰戍涼州。一行到達雍州時,當得知石虎因即皇帝位而大赦天下,自己卻不在赦免之中后,眾心怨恨。不僅如此,他們還受到押送人的欺辱。于是,在梁犢(東宮衛士中的一名成員)的帶領下,起義造反,準備打回關東去。東宮衛士,皆多力善射,能以一當十,雖然沒有裝備,但是勞動工具在他們手中,都能成為有力的武器。這引起了石虎的極大惶恐,史載:
[梁]犢遂東掠滎陽、陳留諸郡,虎大懼,以燕王斌為大都督,督中外諸軍事,統冠大將軍姚弋仲、車騎將軍蒲洪等討之。……遂與斌等擊犢于滎陽,大破之,斬犢首而還,討其余黨,盡滅之。虎命弋仲劍履上殿,入朝不趨,進西平郡公;……
面對梁犢突如其來的叛亂,石虎曾先后派安西將軍劉寧、樂平王石苞、大都督兼行大將軍李農、統衛軍將軍張賀度前去征討,結果都是被打得大敗而歸。可以說石趙已經派出了國家的主要軍事力量了,但還是阻擋不了梁犢東進的步伐,以至于這些被罰戍邊的東宮衛士從扶風打到長安,又逾過潼關打到洛陽、滎陽一帶,快威脅到了后趙都城——鄴城的安全,難怪引起了石虎的驚慌。
正是在這危難的關頭,石虎不得不請姚弋仲和蒲洪出山援助了。對此,姚弋仲的態度如何呢?史載:
弋仲嚷虎曰:“兒死,愁邪,何為而病?兒幼時不擇善人教之,使至于為逆;既為逆而誅之,又何愁焉!且汝久病,所立兒幼,汝若不愈,天下必亂,當先憂此,勿憂賊也!……”
不難看出,姚弋仲不憂梁犢叛,卻為后趙的前景擔憂。果然,在姚弋仲和蒲洪力量的配合下,很快平定了梁犢叛亂,因而還被進封為“西平郡公”。從另一個角度可以分析得出這樣的結論:此時的石趙政權已經是虛弱不堪了,而姚氏集團的實力卻不可低估,通過這次平叛,也奠定了姚氏在后趙中舉足輕重的地位。
2、冉閔之亂
公元348年,石虎立劉氏的兒子石世為太子,而當時石世僅有十歲,這給以后石趙政權會帶來了巨大的隱患。正如姚弋仲在鎮壓梁犢起以前對石虎所言那樣,所憂非東宮叛亂,而應是所立的兒幼!作為跟隨石氏多年的姚弋仲,對石虎死后可能發生的變故,是做出了理性的預測。這也正是姚氏所擔心的,因為一旦出現諸子爭立,那么姚氏集團應該何去何從,在中州還能否立足,這都是姚弋仲在當時不得不考慮的現實問題。
姚弋仲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和依據的。石虎死后,石世即位,后趙內部很快形成了兩大派系:以張豺、劉太后為核心的“后黨”和以石閔(以下稱之為“冉閔”)、姚弋仲、蒲洪為核心的實力派。兩派的斗爭結果是以“后黨”的失敗而告終。石世被廢,石遵登基。本以為控制幼小石世的“后黨”被鏟除之后,應該會有穩定的政治局面,結果卻沒料到會節外生枝——“冉閔之亂”。
冉閔在鎮壓梁犢之亂中,威名更盛,“胡夏宿將莫不憚之”。另外,冉閔作為鏟除“后黨”的主力先鋒,為石遵奪取皇位立下了大功。在此之前,石遵又曾經許諾事成之后,要立冉閔為太子,結果食言,這引起了握有兵權的冉閔(都督中外諸軍事、輔國大將軍)的極大不滿,于是石遵被殺,石鑒被扶上寶座,石氏的命運完全被掌控在冉閔的手里了。冉閔的所作所為,已經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石鑒只不過是一個掩人耳目的擺設而已。果然,石鑒不久也遭到殺害,冉閔稱帝的野心已經暴露無遺了。此后,冉魏政權建立。
當得知石鑒被殺的消息后,鎮守襄國的石祗便稱帝,成為和冉閔對抗的石氏力量。此時,石趙的命運只能靠苻氏和姚氏這兩個集團維系了,于是石祗北連姚弋仲,南連蒲洪來討伐冉閔。
當初,冉閔為了給自己稱帝的道路掃清障礙,就已經開始排擠效忠于石氏的的兩股強大的軍事集團——枋頭集團和灄頭集團。如今,冉閔稱帝后,又大殺石氏子孫和胡羯,史書記載:
閔知胡之不為己用,頒令內外:“趙人斬一胡首送風陽門者,文官進位三等,武官悉拜牙門。”一日之中,斬首數萬。閔親率趙人以誅胡、羯,無貴賤、男女、少長皆斬之,死者二十余萬,尸諸城外,悉為野犬豺狼所食。其屯戍四方者,閔皆以書命趙人為將帥者誅之,或高鼻多須濫死者半
中州大亂。冉閔大殺胡、羯的行為,使得民族之間的關系異常緊張,再加上慕容倩的勢力南侵和東晉勢力的北延,這讓后趙末期的關東局勢變的異常紛繁復雜。
二、姚氏面臨的政治抉擇
后趙末期關東復雜的社會局勢,促使這兩個集團在政治上有了一定程度的覺醒——必須要考慮自身的去向問題,以便早作打算。
“(苻)洪謂博士胡文曰:‘孤率眾十萬,據形勝之地,冉閔、慕容儁可指辰而殄,姚襄父子克之在吾數中,孤取天下,有易於漢祖’”。由此可見,苻洪是本打算在石趙滅亡后,逐鹿中州之地的,不料,卻被手下的將領麻秋“鴆殺”。苻洪臨死時(公元350年),才意識到中州的局勢并非是他當初想象的那樣簡單,所以規勸他的子孫圖據關中,尋求出路。
在這種情況下,苻洪的兒子苻健率領自己的枋頭集團回歸關中,中原跟隨著眾多。其實,姚弋仲也有據關中的意圖,史載:
姚弋仲、蒲洪各有據關右之志。弋仲遣其子襄帥眾五萬擊洪,洪迎擊,破之,斬獲三萬余級。洪自稱大都督、大將軍、大單于、三秦王,改姓苻氏。
但此時的苻氏已經捷足先登了,而且自己的實力又沒法和苻氏集團相抗衡,所以只能擁戴在襄國的石祗集團,和冉閔作戰。那么,石氏和東晉對姚氏的態度如何呢?
石襖僭號,以襄為使持節、驃騎將軍、護烏丸校尉、豫州刺史、新昌公。
晉遣使拜襄持節、平北將軍、并州刺史,即丘縣公鋤
從這兩條記載可以看出,無論是石趙的殘余勢力,還是東晉政權都有意拉攏姚襄。對于兩者,姚氏必須作出選擇。從當時的狀況來看,石趙政權雖然處于慕容氏和冉閔政權的包圍之中,但畢竟還有一線轉機的希望。另外,姚氏跟隨石氏多年,而且多被委以重任,從情感的角度來看,也不能在石氏并沒有完全覆滅之時而拋棄之。
那么當自己支持的石氏滅亡后(公元350年),姚氏又是如何打算的呢?此時,前燕政權也想拉攏這一力量,《魏書》中有這樣的記載:“慕容儁以襄為豫州刺史、丹陽公,進屯淮南,自稱大將軍、大單于”但是,姚襄還是聽從了父親的告誡,沒有接受前燕的冊封。
弋仲有子四十二人,常戒諸子日:“吾本以晉室大亂,石氏待吾厚,故欲討其賊臣以報其德。今石氏已滅,中原無主,自古以來未有戎狄作天子者。我死,汝便歸晉,當竭盡臣事,無為不義之事”
事實上,當石趙政權徹底崩潰后,姚襄的確是接受了東晉的委任,這是東晉和姚氏集團兩廂情愿的事。一方面,因為在石氏徹底敗亡之前,東晉就已經向姚氏發出了接納的信號,這時的姚氏也急切地需求一個安身立命的地方,那么姚襄選擇東晉,也就是順理成章的事了。另一方面,東晉則需要這支降胡力量來為其服務,不但可以為其固守淮水流域這一暫時出現的真空地帶,而且還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抑制東晉政權內部過于強大的軍事集團。因為“永和政局,是以中樞司馬昱、殷浩為一方,以上游方鎮桓溫為另一方的實力相持”東晉皇室曾為了防止桓溫在長江上游的實力過大,而在下游任命殷浩為揚州刺史,加以抗衡,隨著公元349年石虎死后而北方陷入混亂,東晉相持的雙方借以自重的主要手段,都是搶奪北伐的旗幟,企圖在聲勢上壓倒對方,以鞏固自己在江左的地位,擴大自己的影響。所以接受北方降胡,使其成為自己北伐的工具,是司馬氏的必然舉動,姚襄就是在這樣的政治大背景下,歸屬于東晉的。
三、立足江淮的失敗
姚弋仲死后,姚襄秘不發喪,率領自己的軍隊向南進發,并組建了臨時的領導核心。東晉把這支南下的軍事力量,安排在譙郡(今安徽毫州一帶),為其鎮守石趙滅亡后的淮河以北地區。
然而,事情卻沒有按部就班地發展下去。姚襄和殷浩之間很快就出現了問題,殷浩屢遣刺客企圖暗殺姚襄,姚襄則斬殺了殷浩派去襲擊姚襄軍隊的將領。雙方各執一詞,姚襄還遣使把殷浩告到了朝廷。從表面上來看,僅僅是姚襄和殷浩之間的沖突而已,其實質是姚氏集團和東晉政權之間的利益沖突。試分析如下:
東晉雖然接受了姚襄的投靠,姚襄雖然也接受了東晉的冊封,然而從根本上說,東晉政府和姚氏軍事集團在利益上是有著根本沖突的。雙方都有著自己的意圖,東晉一方面想利用姚氏這一股軍事力量來為其北伐服務,另一方面又擔心控制不了這個軍事集團,會適得其反構成對自己的威脅,因而始終對姚氏集團持有一定戒備心理;姚氏集團則根本沒有把投靠東晉,作為自己的終極歸宿,只是迫于當時的社會局勢(關東、關中已經沒有了立足之地),不得已而采用的權宜之計。因而,雙方在這樣的心理背景下,一旦政治局勢有了風吹草動,東晉和姚氏集團之間的關系馬上就會變得很敏感。
“五月,江西流民郭敞等執陳留內史劉仕,降于姚襄。建康震駭,以吏部尚書周閔為中軍將軍,屯中堂,豫州刺史謝尚自歷陽還衛京師,固江備守”@姚襄在濟、淮時,便招撫流民,眾至七萬,安置生產。雖然其目的也是爭奪勞動力,以便兵役、徭役和其它物質的征發,但其搜刮相對減輕,故能得到流民的擁戴。次年流民郭敞等千余人起義,搜捕堂邑內史劉仕而投靠姚襄。東晉只是想利用姚氏集團的力量,助其守備江淮的權力真空地帶,但姚氏卻在夾淮屯田,招撫流民,深得人心,以致于流民紛紛投靠,這是東晉政府所不愿意看到的現象,擔心這樣以來,姚氏集團便很難被控制——“不復為池中之物”了。
到這時,姚氏集團在江淮已沒有了立足的可能性,“姚襄所部多勸襄北還,襄從之”,只能率軍北還了。
王夫之把姚氏和司馬氏之間的微妙關系用了很恰當的比方:“然使(殷)浩開關納之,而倚以收復中原,則亦梁之進侯景也。……;弋仲之使襄歸晉,勝冉閔而懼也。”鋤可見,他把東晉政府接納姚襄和蕭梁政權接納侯景視為同等危險的事情,這雖有站在正統立場上看待這一現象的因素,但多少能反映一些問題。
在歸附東晉后的日子里,姚氏的軍隊得到了一段休整的時間,實力也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壯大。從以后的歷史發展來看,姚氏集團雖然未能在中原站穩腳跟,但在敗于前秦之前,其在大河南北之轉戰,卻有著一定的影響力。
四、歸于苻氏的帳下
姚襄率領自己的軍隊北還,在占據許昌后,開始攻奪洛陽,但卻逾月未克。長史王亮建議姚襄先放棄洛陽,還黃河之北,從長計議。姚襄卻認為:“洛陽雖小,山河四塞之固,亦是用武之地”。由此可見,姚襄想在洛陽建立自己的根據地,然后再圖大業。然而,此時的洛陽正處于東晉、前秦、前燕三方的爭奪之中,姚氏自身的實力又難以對抗。結果,姚襄在伊水北,被東晉征西將軍桓溫擊敗,在其損兵折將、陷入困境后,被迫北上了。
對于姚襄而言,尋找安身立命的一席之地,是擺在這個軍事集團面前最為緊迫的事情。渡過黃河,姚襄率眾擊敗在匈奴堡的苻秦平陽太守。之后,派使者到苻秦,請求能假道還隴西(姚氏祖上居住之地)。但苻堅認為,這樣一來,姚氏會對苻秦的統治構成很大威脅,因而建議苻生予以拒絕。姚襄得知后,便召集北地(今陜西省耀縣一帶)等處的戎夏,準備和苻氏一決雌雄。沙門智通勸姚襄厲兵秣馬,更思后舉,但姚襄認為:“二雄不具立,冀天不棄德以濟黎元,吾計決矣”。三原(今陜西三原縣一帶)一戰,姚襄沉不住氣,被激怒出戰,剛好中了苻秦之計,結果兵敗被殺,弟姚萇率領人馬被迫投歸于苻秦帳下。
姚氏集團的成員在姚襄的率領下,轉戰南北,可謂是竭誠盡力。但由于當時社會局勢的復雜,加上姚襄的急于求成、年輕氣盛(被苻堅殺害時年僅27歲),缺乏政治和軍事斗爭的經驗,又不聽從長史王亮和沙門智通“休養生息,以圖遠略”的建議,使得軍士總是疲于不斷地輾轉戰爭之中,從而喪失了在中州大亂之后,能分得一杯羹的機會。
結語
從姚弋仲到姚襄,從關隴開始被遷徙到關東生活,再從江淮、河洛、河東輾轉到關中,姚氏不斷地依附于強權,又在不斷地試圖擺脫,但命運似乎跟姚氏開了個大玩笑,一番折騰之后,還是被迫依附于了苻秦政權,歸于沉寂。
然而,這其實是姚氏新一輪的醞釀期,一旦時機成熟,她必將重新煥發生機。后來的史實也證明了這一點。
姚氏的動向圖標
河湟地區→南安赤亭(今甘肅隴西一帶)→榆眉(今陜西千陽一帶)
→關東清河(今河北棗強一帶)→江淮→河洛→河東→關中。
從這個簡單的動向圖標中,我們不難發現,姚氏集團基本上是從關隴一帶開始遷徙,而后終又回到關隴一帶的。這一軌跡看上去很接近一個封閉的“圓”,但是在經過這個看似又回到起點的運動,卻有著不平凡的經歷——它不是簡單的重復,而是一種螺旋式的上升。在這一過程中,姚氏集團的軍事實力由弱小一步步地走向強大,漢文化修養也在一步步地提升,民族意識也在不斷走向覺醒,政治歷練上也日顯成熟,這使得自身更具有凝聚力、號召力和影響力。這為以后姚秦政權在關中的崛起奠定了深厚的基礎。文化較為落后的一個民族。(參見姚薇元:《北朝胡姓考》外篇第五《羌族諸姓》,中華書局,1962年版,第346頁)
②《后漢書》卷87《西羌傳》。三河:即黃河、賜支河、湟河。
③“家支統治與長子繼承制或兄終弟及制的最大區別,在于前者的諸子諸孫都有統治的繼承權,因此,勢必分為家支,以致愈分愈細?”(參見黃烈:《中國古代民族史研究》,第80頁)
④《后漢書》卷87《西羌傳》:“自建武以來,其犯法者,常從燒當種起。所以然者,以其居大、小榆谷,土地肥美,又近塞內,諸種易以為非,難以攻伐。”
⑤《晉書》卷56《江統傳》。
⑥、⑨、⑩、《晉書》卷116《姚弋仲載記》。
⑦、⑧《資治通鑒》卷92《晉紀》元帝永昌元年。
⑩王國維:《水經注校》卷9《清水》,上海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第330頁。
(12)[唐]李吉甫:《元和郡縣圖志》卷17《河北道·冀州》,中華書局,1983年版,第486頁。
(13)羅新:《枋頭、灄頭兩集團的凝成與前秦、后秦的建立》,《原學》第6輯,1998年5月。其中,部族素質的提高主要體現在三個方面:漢文化修養的提高、軍事實力的增強、民族意識的覺醒。
⑩、、(28)《資治通鑒》卷99《晉紀》。
⑩《晉書》卷117《姚興載記上》。
⑥、(12)、③、(23)《資治通鑒》卷98《晉紀》。
⑩冉閔,漢人,字永曾,小字棘奴,石虎的養孫,因名石閔。其父冉瞻,在戰爭中被石勒俘虜,命石虎養以為子。
(20)《晉書》卷107《石季龍下附冉閔載記》。
(22)《晉書》卷112《苻洪載記》。
(24)、(31)、(34)《晉書》卷116《姚襄載記》。
(25)《魏書》卷95《羌姚萇》。
(27)田余慶:《東晉門閥政治》,北京大學出版社,2005年版,第145頁。
()《資治通鑒》卷100《晉紀》穆帝永和11年。
(30)[清]王夫之:《讀通鑒論》卷13《穆帝》,中華書局,1975年版,第425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