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園賦
我曾見過晨光偷偷地闖進
村莊的果園。在兩旁長滿青草的小路上
小鳥留下的足印似一朵朵盛開的野花
它們從梨樹的枝頭轉眼
蹦到了桃樹的枝頭
掉落一地的芳香,被晨霧打濕
門前的風,把果園打掃得千千凈凈
花朵為果實而綻放。父親只認這個死理
春天的果園里我遇不到一個陌生的人
彭家坳的盡頭,只有醒著的翅膀在守護
一個守口如瓶的黎明
還有那一聲雞鳴,到底是來自村東還是村西
還是一個謎。而此刻
扛著木梯子的父親,由遠及近
他左手拿著的那把剪枝鉗
已悄然張開
檢屋漏
把兩架木梯子用草繩綁在一起
下面,還要墊上兩塊厚厚的土磚
才可以夠到被炊煙熏黑了的瓦檐
父親踏上去,一級一級向上
我在下面雙手扶住,仰望
他散發著煙味和汗味的背影
一排排整齊的青瓦由低往高
延伸著。窄窄的下水槽里
積滿了陳年的敗葉和枯枝
枯枝敗葉上還鋪著一層薄薄的白霜
這處屋漏,像頑疾一樣擱置多時了
以前父親抽空只在屋內用長竹竿
做些小處理,但它總是舊病復發
以至泥墻上已留下了一抹深深的溝痕
深秋的早晨。太陽正從屋后的草垛上升起
父親弓著腰在屋頂對著手使勁哈氣
還不時搓搓雙手,喊我站遠一些
當心溜下的碎瓦礫砸著了我光光的腦殼
父親直起身子時,剛好頭頂上掠過了
一朵干凈的白云。他應該看見了
站在彭家坳的高處——
他應該還看見了我從未看到過的風景
大雪憶
父親的那記耳光。似乎至今還在彭家坳的上空
回響。雖然我紅腫的右臉早已長滿絡腮胡子
那是冬天,雪大得把后山的松枝都壓斷了
屋前的臺階上,早起的母親正在
用鋤頭開辟一條出門的小路
如一群小麻雀,我們早已按耐不住
唧唧喳喳攏在一起用雪球相互問候
踮起腳尖,大伙兒還堆起雪人
再用頂破斗笠讓其過把稻草人的癮
院子里四處晃蕩著紅撲撲的小臉
這情景讓我們堆起的雪人
即刻羞澀了幾分。在坪里剛瘋夠
我們又旋風般集合到村東的坡頂
立在坡頂,伙伴們個個都是電影里的楊子云
寒風中飄飄的衣袂,讓坡底的小樹
都妒嫉不已。唯我還嫌不夠刺激
便悄然潛回家拿來一條新漆的長板凳
倒翻的紅板凳,搭乘著我和
忠誠于自己的三五部下
在一片尖叫聲里快樂似仙
喧鬧聲嘎然而止。那是父親的突然到來
他看到那條新嶄嶄的凳子已變成大花臉
猛地甩過來一巴掌。那場大雪
就這樣在我的淚水里開始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