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向不愛街頭巷尾的凌亂,卻舍不去燒烤得噴香的爐子。在三伏天里,最惹人的除了暴烈的日頭,就是路邊冒著熱氣的烤爐了。
冬飲冰啤、夏圍火鍋,人們喜愛人為地制造反差,仿佛這樣才能使世間陰陽調和、冷熱互補。每當走在寒風凜冽的街頭,路遇一只飄著山芋或烤餅香氣的爐子,總是先心頭一熱,停下腳步買一份揣著,既可暖手又能暖心。在冰冷的街頭,接過這份炙熱裹著香氣的食物,像是揣了一份相互取暖的深情厚誼。而酷暑時節,當你從烤爐經過,大概遠隔三五尺,也會被熏得心焦舌燥。
也許是溫暖稀缺,對于手心里彌漫著熱乎乎的食物,總是抵擋不住誘惑,撇下慣常的斯文,瑟瑟縮縮撕開包裹的紙皮,當街開吃。食物咬嚼在嘴里,溫熱了唇齒,飽暖了肚皮,余下的回味不絕,滿是人間煙火的纏繞。記得叔叔每次吃飯,總是端起碗筷,快速扒拉進口。勸他不要吃得這么急,患過胃潰瘍的他說,已經不再介意飯菜的可口與否,吃的就是這口熱氣了。的確,雖然于健康無益,平民的溫飽有時候不就是唇舌在滾燙間的邂逅。只有咽得下這份熱度,五臟六腑才燃起了底氣,終日的勞苦也像被熨帖了一般踏實。
上班必經之地,有一對老夫妻賣烤餅營生。不論寒暑幾乎天天不離。別看黑乎乎的烤箱不起眼,每天有數百茬烤餅從這里出爐。路人行色匆匆,起遲的或懶散的捎帶了早餐。傍晚時,本來就有的三分餓,經烤箱飄出的香氣一誘惑,頓時口齒垂涎,步子也挪不動了。孩子嚷著要吃,家長更樂意掏上一元硬幣,包上幾只烤餅,領著他們邊走邊吃。更多時候烤餅不能立等可取,須守在烤爐邊,等著現做。堆肚兒的面團不緊不松地醒在案上,大媽從面堆里揉出一柱,順手扯成一般大小的面疙瘩,摁成塊兒搟出皮兒,攤上薄薄一層大油,卷出一清二白的兩色,再搟作面皮,夾在手心,一柄小竹板挑了餡料,里外一粘,一只面餅便做好了。等面餅排好了隊,一鐵皮抽屜已擠滿四十來只。擺放上爐,中間也不過三五分鐘的光景。一抽屜里大約有三樣餅:長條樣的肚里裝著韭菜粉絲;扁平狀是蔥香酥脆的原味餅;還有為數不多的幾個“肉胖子”,是上好的肉餡餅,四方四正地擺在烤爐末端,身價一個頂五。滿當當的餅齊刷刷上了陣,只見大伯手把油刷,撒下蔥花芝麻,那些素面朝天的面餅立刻換了裝扮,星星點點、油光可鑒。
時常一爐餅烤出來,還輪不著自己,那是有人預約在先了。大伯一邊勸著別急,一邊脫了取鐵皮抽屜的厚手套,從口袋里掏出同樣黑乎乎的手機,對著一通大嚷:“喂,你的餅還要不要,再不拿我給別人拿去了……”風把他的話撕成了人們的牢騷,也許是大媽做餅的速度不讓人閑,反正我眼里看餅也是享受。買客換了一批又一批,幸運的來了就有余下的三兩只,不巧的經常烤了兩三爐才有自己的。老倆口手腳不停地忙活,買者絡繹不絕地路過,一爐烤餅13塊錢,大伯邊收錢,邊對擠著遞錢的人喊著:“夠了,夠了,這一爐光了,等下一爐。”看在眼里,吃到嘴里的餅放心。就像日復一日的生活,都得親口嘗過方知咸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