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北大荒,黑龍江省的三江平原、松嫩平原、遼河平原上曾經縱橫千里的荒原。這里一年的三分之二時間是冬天,最低溫度可達零下四十攝氏度。雖然氣候寒冷,北大荒大部分地區土地肥沃,生長季較短,可以種植玉米、春小麥、大豆、甜菜、高粱等作物。在歷史上長達數百年的時間里,這片肥沃的土地因清廷的封禁政策幾乎成為無人區。
去北大荒
在1949年后的二十余年中,中國政府從全國范圍內組織人力到北大荒進行大規模墾殖,創建了一大批國營農場。五十萬來自各地的中國青年匯集于此,與先期抵達的復員軍人和農民一起,在茫茫原野上開始了他們戰天斗地的北大荒歲月。
他們中的大多數,被革命的理想主義和浪漫主義深深激勵。到農村去,到邊疆去,到祖國最需要的地方去。激越的呼聲響徹中國大地,回蕩在知識青年們的心間。他們帶著毛澤東“廣闊天地大有作為”的教導,義無反顧地踏上征程,來到這片荒蕪之地揮灑青春。
其時中蘇交惡,北大荒臨近中蘇邊境,那里便是反修前線。青年們在英雄主義激情的鼓動下,覺得去北大荒便是去前線,就是要打仗。
當青年們在火車轉汽車轉馬車再轉步行顛簸數日后,他們終于到達目的地。眼前的景況難免讓他們有些失落:迎接他們的是一幫身著黑棉襖的農民敲鑼打鼓,歡迎知青遠道而來。這哪兒是什么戰斗的陣地啊,這不是農村嗎——青年們失望地嘀咕道。
戰天斗地的歲月
北大荒以其吞天納地的原始氣魄讓年輕人最終接納了這里。看慣鋼筋水泥的城市青年,在藍天碧水的原野上縱橫馳騁,從未有過的開闊感充斥著青年們的胸中,他們慢慢走出了沮喪的陰影。鋤頭鐮刀發到每個人的手上,剛剛走出校門的年輕人開始了陌生的農民生涯。
北大荒的原野荒涼而肥沃,它貪婪地消耗著年輕人旺盛的能量。這里有望不到邊際的土地等待開墾,還有看不到盡頭的麥地等待收割。知青們在勞動中適應了北大荒的生活。很多知青都回憶說,在幸福地到達小紅旗處,一天的勞動任務終于完成時,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是最好的享受。
他們付出與農夫一樣的辛勞,也像農夫一樣享受“喜看稻菽千重浪”的滿足。偷懶在北大荒是可恥的,這里的口號是老天凍懶人。不干活的人戳在地里,會被其他人稱為“打狼”或者“照相”,那是諷刺的話。
那是個軍事化武裝一切的年代。從組織到語言到審美,一切向部隊看齊。在北大荒兵團的環境中,成員的審美則是向工農兵看齊。年輕人對自身身體、相貌和生活細節的關注都是極不光彩的,打扮是罪惡的資產階級思想,必須嚴格剔除。女知青剪掉自己的睫毛。她們站在太陽里曝曬自己白皙嬌嫩的皮膚,希望讓它變得黝黑粗糙。在做這些事情時她們是自覺自愿的,并非她們違背了愛美之心的天性,而是時代讓他們接受了這種審美。
只有當收到家里的來信時,他們心里最柔軟的地方才被觸動。各地的知青哭家信的方式也頗為不同:上海人悄悄躲在蚊帳里細聲細語地掉眼淚;北京人三一幫倆一伙偷偷摸摸地哭;至于東北人,則是震天動地嗷嗷嚎啕。
寂靜中的騷動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繁重而枯燥的勞作和貧乏的精神生活讓人們倍覺生活之虛無。在白天,流行的軍事歌曲可充作激昂的勞動號子,但到夜深人靜,離愁別緒和青春騷動如千萬只螞蟻鉆入心窩,在平撫胸中的激蕩波瀾時,革命豪情卻顯得有些無力。知青們偷偷摸摸地談著戀愛,饑渴而謹慎,因為那是要受到處分的。
知青們如饑似渴地尋找著各種禁書和手抄本。多數人是沒有機會親自閱讀,能言善道的人便成了兵團夜晚最受歡迎的人。他們組織起各式各樣的故事會,天南地北的人圍坐在一起,分享各自的傳奇經歷和離奇故事。
當1970年代知青們陸續撤離北大荒時,他們中的部分選擇了留下。另一些人則已長眠于這片黑土地中。北大荒幾乎每個農場都有知青的墓碑,它們與復轉官兵和老拓荒者的墓碑并肩而立。獵獵長風中,墓碑隨歲月緩緩沉入黑土地。■
翁乃強 福建龍巖人,1963年畢業于中央美術學院油畫系吳作人工作室。1964年在當時中國外宣的主要雜志《人民中國》(日文版)雜志社擔任攝影記者,參與了多個重大事件的采訪拍攝工作,如“文革”期間毛主席在天安門接見紅衛兵,天安門“四#8226;五”革命運動,中國人民歡慶打倒“四人幫”勝利大會,全國人大和全國政協會議,因外宣工作的需要,他的照片有相當數量的彩色反轉片作品。此組圖片為1968年,翁乃強在黑龍江佳木斯市建三江七星農場,八五二農場所拍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