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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你幸福

2010-01-01 00:00:00向本貴
清明 2010年5期

天黑了一陣,鐘建軍和劉如卉才在汽車東站接到劉如卉的父母。劉如卉看見父母從那輛滿身黃泥的中巴車上走下來的時候,心里真有些發疼,連忙迎過去,說:“爸媽,你們累了吧。”

劉如卉的母親說:“種包谷栽紅薯才累哩,坐車累什么。要能天天坐車到女兒這里來我就高興。”

鐘建軍說:“好啊,我們的房子買好了,爸媽可以常來住住的。”

劉如卉的父親問:“房子買在哪里?”

鐘建軍從老人手中接過破舊的蛇皮袋,說:“不遠,對面有公交車,坐公交車一會兒就到了。”

劉如卉沒有聽鐘建軍的,招了招手,一輛的士就停在了他們的面前,如卉說:“我們坐的士回去。”

劉如卉的父母一邊往的士里鉆,一邊說:“城里真好,抬腳就坐上的士了。”

的士穿過幾條大街,就往郊區開去,老大一陣,才在城郊幾棟房子前面停下來,兩位老人下了車,發現已經不是剛才車水馬龍燈紅酒綠的城市中心了,四周只有幾只昏黃的電燈閃著光亮,隱隱約約還能看見四周的田園和山巒,劉如卉的母親說:“你們不是在城里大機關工作么,怎么把爸媽帶到鄉下來了。”

鐘建軍說:“要不了幾年,這里就是城市中心了。”

劉如卉的父親問:“你們上班也在這里?”

“我們在城里上班,這里只是一個住宅小區,我們的房子買在這里的。”

劉如卉的父母再沒有做聲,跟著女兒女婿在黑暗中摸索著往前走,好一陣,他們才在一棟剛剛建好的樓前停了下來。劉如卉說:“我們住在五樓。”

劉如卉的父親說:“農村的房子最高也才兩層,上面那層還不住人。你們住在五樓,跟農村就是不一樣啊。”

劉如卉和鐘建軍把父母帶到家里之后,劉如卉說:“爸,媽,你們自己吃飯吧,飯做好了,擺在桌子上。我和建軍還要到汽車南站接他的爸媽去。”過后對鐘建軍說:“快走,爸媽他們說不定已經到了。”

鐘建軍說:“我對我爸媽說好了,他們要是到了就站在出站口別動,等著我們。”鐘建軍這么說著,還是加快了腳步。

兩人轉了兩趟公交車,來到汽車南站的時候,已經晚上十點了,鐘建軍的父母正焦急地站在出站口。劉如卉說:“爸,媽,讓你們久等了。”

鐘建軍的父母這是第一次與兒媳婦見面,沒有回答她的話,眼睛定定地盯著她。

鐘建軍問道:“爸,媽,汽車在路上壞了多久?”

“汽車一個上午都在大山里面轉,后來就壞了,修了小半天才修好。”

這時,劉如卉對鐘建軍說:“建軍,明天上午你要給你們局長再打個電話,請他一定要按時參加我們的婚禮,你們局長要給我們做證婚人哩。”劉如卉過后說,“后天是國慶節,你們領導沒有說明天要下去送溫暖吧。”

鐘建軍說:“我跟我們局長說好了,他肯定會參加我們的婚禮。”鐘建軍頓了頓,說,“送溫暖一般都在過春節的時候,平時過節只是去自己的聯系戶走走看看。局長的聯系戶前幾天我陪著他去過了。”

“這就好。我們楊董事長在省城辦事,是不能參加我們的婚禮了。”劉如卉又說,“楊董事長就是在家我也不好意思請他來,他愛人乳腺癌晚期,一直住在醫院里。”

把鐘建軍的父母接回家的時候,已經半夜了。鐘建軍的父母跟劉如卉的父母也是第一次見面,有說不完的話。劉如卉說:“爸,媽,你們都坐了一天的車,很累,睡吧,有話明天再慢慢說。我們買的房子比較窄小,才兩室一廳,只有將就一下,建軍和兩個爸爸睡一個房間,我和兩個媽媽睡一個房間。”

鐘建軍的媽媽說:“明天如卉就要做新娘了,按我們農村的習俗,應該跟親娘睡一塊,親娘有話要交待哩,我打地鋪睡。”

劉如卉的父親說:“我跟建軍打地鋪,親家睡房里。”

幾個人相讓一陣,還是鐘建軍的父母睡在客廳里。他們說睡客廳好啊,要不是兒子兒媳婦讀書爭氣,在城里找了工作,他們連進城的機會都沒有,哪能在城里參加兒子兒媳的婚禮。鐘建軍說:“我跟如卉參加工作才幾年時間,還在打基礎,房子買的小,過幾年我們的房貸還清了,日子就好過了,到時候我們就可以給爸媽寄錢用了。”

鐘建軍的母親眼睛有些發濕,說:“我兒我兒媳婦辛苦了,城里舉目無親,我們在農村想幫忙都幫不上,全靠你們自己打拼。你們只管把自己的日子過好,爸媽還做得動活,不要你們掛念的。”

第二天早晨,鐘建軍和劉如卉早早地就起了床,把老人們的早飯安排好之后,就出門去了,他們走了好幾家超市,在價錢上經過認真對比,才買了一些糖果和香煙,過后,又把幾個玩得比較好的朋友和同事請來,請他們在婚宴上幫幫忙,過后又來到華都賓館,再一次落實晚上婚宴酒席的安排,并跟司儀進行了溝通。看看表,已經下午三點多了,鐘建軍和劉如卉來到一家理發店,理了發,稍稍化了妝,來到華都賓館的時候,已經有客人到了。鐘建軍和劉如卉連忙把笑堆在臉上,站在賓館門口,一邊向客人敬煙,一邊接受客人的道賀。

只是,大街上的霓虹燈亮了,天漸漸黑下來了,舉行婚禮的時間早就過去了,來的客人卻不多。鐘建軍和劉如卉總共發出去一百五十張請柬,按他們的估計,應該有十二桌客人,如今稀稀拉拉才坐了八桌,華都賓館偌大的客廳擺十幾張桌子原本就顯得空空蕩蕩,還空著六七張桌子沒有坐人,讓他們一點面子都沒有。更要命的是,結婚典禮的儀式剛剛開始,司儀把祝福的話說得激昂而張揚,就在這個時候,鐘建軍的頂頭上司,市民政局局長卻因為有急事提前走了,沒有證婚人,這結婚典禮的儀式是進行不下去了。劉如卉和鐘建軍的父母千里迢迢從農村趕來,不就是為了參加他們的結婚典禮么,不就是想看看兒子女兒在城里辦婚宴的排場么。還有鐘建軍和劉如卉的好友和同事,他們會怎么看?

就在司儀悄悄問他們該怎么辦,鐘建軍和劉如卉束手無策的時候,劉如卉的老板,百旺集團公司董事長楊百旺匆匆走了進來,劉如卉知道楊百旺到省城辦事去了,他怎么會來了呢?她連忙迎上去:“楊董事長,您來了?”

楊百旺拍了拍劉如卉的肩頭,說:“你的婚禮,我怎能不來參加呢。剛下車,就趕來了。”劉如卉小心地說:“請您做我們的證婚人,行么?”劉如卉心想,他要是不愿意,她就給他下跪。

“行啊。”沒有料到,楊百旺滿口答應了。

讓劉如卉更沒有想到的是,楊百旺的證婚詞居然說得那樣的熱情激昂,他先是把劉如卉大大地夸獎了一番,過后就把美好的祝福送給了他們。讓劉如卉感動得不行。

宴會過后,送走客人,結了賓館的賬,回到家已經是第二天凌晨一點了。

“快睡吧,半夜過了。”劉如卉的母親把女兒往新房里推,心疼地說,“在老家,做新娘的得有伴娘陪著,什么事情都不用操心,我女兒卻是什么事情都要自己來做。”

鐘建軍說:“爸,媽,你們也睡吧。”說著跟著劉如卉進房了。

劉如卉關上房門,剛才還燦爛如花的臉一下變得橫眉冷眼:“你說,你們領導什么意思?”她把聲音壓得很低,顯然是擔心被在客廳說話的父母聽到。

鐘建軍張開雙手把她摟進懷里,輕輕說:“今天是我們的新婚之夜啊。”

劉如卉用力推開鐘建軍:“快說,什么意思。”她的眼里有淚水在晃動。

鐘建軍有些不知所措了,說:“今天白天有一群下崗工人堵市政府的大門,市委書記打電話要他去說明情況,他敢不去?”

劉如卉冷冷地說:“你天天送溫暖給下崗工人,特困人家,關鍵時刻他們卻不給你面子。”

“他們并不知道我今天結婚啊。”

“要不是楊董事長救場,我們的臉面就丟盡了。”

“我原本就不想辦這婚宴的,別人辦婚宴賺錢,我們辦婚宴虧了八千。”

鐘建軍這話讓劉如卉更加來氣了:“你當然不希望辦婚宴啊,不用花一文錢,你父母就得了一個兒媳婦。你就不想想我的父母會怎么想。”

鐘建軍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卻沒有說出來,他聽到客廳有說話的聲音。房子很窄小,八十平方米,兩室一廳,兩家的母親睡在隔壁臥室,兩家的父親就只有在客廳打地鋪了。

劉如卉還是不依不饒:“你在送溫暖辦公室工作三年,送出去的溫暖還少么,八桌客人,有六桌是百旺公司的,你單位來了幾個人?”

鐘建軍想對她說他送溫暖的對象都是特困戶,下崗工人,或是遭受天災人禍的人家,給他們下請柬要他們來喝喜酒,送人情,天理不容。可是,他沒把這些話說出口,他理解她,作為女人,走進婚姻殿堂一輩子就這么一次,她多么希望把婚禮辦得光彩一些。再說,兩家的父母千里迢迢從偏遠的農村趕來,不就是想看看兒子女兒風風光光的婚宴么,不就是想看看城里人辦婚宴跟農村有什么不一樣么。鐘建軍不做聲,劉如卉數落了一陣,也就住了嘴,鐘建軍這時又把手伸了過去,輕輕說:“我想。”

劉如卉沒有像平時那樣積極響應,翻了個身,把背對著他。鐘建軍說:“新婚之夜,我們就不能高興高興。”

鐘建軍平時跟劉如卉做愛的時候,劉如卉總有無盡的纏綿,說她最高興的就是跟他做這個事情。可是今天她卻不肯配合,鐘建軍只得很掃興地罷手。

第二天清早鐘建軍和劉如卉起床的時候,他們的父母都已經起來了,鐘建軍的母親說:“城里的鍋灶我不會弄,不然我就把早飯弄好了。”

鐘建軍說:“早飯很簡單,每人一個饅頭,一碗稀飯。吃過早飯,我和如卉帶你們去逛逛商店,逛逛公園,城里跟農村還是不一樣的。”

鐘建軍的父親說:“我跟你媽商量好了,我們吃過早飯就回去,家里的事情丟不開。”

鐘建軍的母親說:“看見你們在城里生活得好,我們也放心了。”

鐘建軍說:“昨天才來,怎么今天就回去。到街上走走,跟如卉爹媽說說話,一個星期住滿,我就不留你們了,國慶節長假也滿了,我們也要上班了。”

鐘建軍的父親說:“做父母的對兒女的最大愿望就是希望兒女長大了有出息,如今你們在城里落腳生根,買了房子,成了家,你們真正做城里人了,做父母的高興啊。看著你們昨天的婚禮,我們真的大開了眼界,從前我們哪里敢想能走進那樣的大賓館,更加想不到我們的兒子兒媳在那樣的大賓館里擺酒席請客。你們為我們爭臉面了。我和你娘今天是要回去的,路走熟了,今后想來再來。親家你們在這里多住幾天,讓如卉和建軍陪陪你們。我們在這里要再一次感謝你們,你們給我們鐘家培養了一個好兒媳。我們從心里感到抱歉,沒有給我們兒媳買禮品。如卉,你不怪爹媽吧。”

劉如卉沒有回答公公的話,只是說了一句希望他們留下來玩幾天的話。

這時,鐘建軍的母親已經把東西收拾好了,將一個給兒子兒媳婦帶土特產來的蛇皮袋提在手上。鐘建軍見狀,說:“也行,什么時候想來你們再來吧。”對劉如卉說,“我送爸媽去了,你陪你爸媽去逛逛街吧。”

鐘建軍帶著父母走后,劉如卉也帶著她的父母出了門:“媽,我帶你們到百旺商場走走,我就在那里上班。”進了城,劉如卉帶著父母穿過一條大街,往市中心那棟七層大樓走去。

“城里跟農村就是不一樣,城里人多,車多,房子多,那高樓多高呀,把天都遮住了。”一路上,劉如卉的父親總是嘮叨個沒完,母親則把女兒的手緊緊地抓著,生怕自己被弄丟了,來到百旺商場大門前,她怎么也不肯進去了。

“媽,我在大樓里上班,我帶你們進去看看。”

老人勾頭看著自己的腳,說:“地上鋪的紅布,我的鞋子多臟啊,人家會罵的。”

劉如卉說:“那是地毯,可以踩的,你看他們不都是從上面踩過去的么。”

兩位老人跟著女兒走進商場的時候,他們的腳步就沒法向前移動了,眼前琳瑯滿目的商品讓他們的眼睛都顧不過來了。“如卉,你在這里上班真好,天天能看見這么多的好東西。”

劉如卉說:“站柜臺很累的,我在七樓上班,是坐辦公室的。”

“七樓,多高啊,爬上爬下,還說不累。”

“坐電梯,不用走一步就到七樓了。”劉如卉說著把父母帶到電梯口,“我們先坐商場的電梯到商場看看,然后再坐電梯到我的辦公室去。在那里還可以看到昨天在婚禮上給我們證婚的楊董事長,他也在七樓上班。”

只是,劉如卉的父母跟著女兒坐電梯到二樓轉了轉,就再也不肯往上走了。二樓是服裝城,各色服裝都有,兩位老人東瞅瞅西瞧瞧,有時母親站在她喜歡的衣服面前,用手輕輕地撫摸著衣服,就不肯走了。劉如卉心里感到十分的內疚,她很想給父母買件新衣服,可是,她口袋里沒有錢。當父親提出要回去的時候,她就把他們帶出了大樓。

母親似乎還沒有看夠那些花花綠綠的衣服,一邊往外走,一邊問:“商場里怎么都是年輕姑娘做生意?”

“那些賣衣服的女孩都是從農村來的打工妹,她們只管把衣服賣掉,把錢交給老板,老板給她們發工資。”

“這老板真有錢啊。”

“我們楊董事長,這一棟大樓都是他的,外面還有幾家更大的商場,他還做房地產,幸田市許多高樓都是他蓋的。”

“那他有多少錢啊?”

“聽說有幾個億的家產。”劉如卉頓了頓,“把他的錢全部換成百元大票擺一塊,可以裝幾個車皮。”

“我的娘,他的錢怎么用得完。”

“聽說他還有更大的投資計劃,到那時他賺的錢會更多。”

劉如卉的父親這時突然問女兒:“如卉,你在這里上班,把房子買在城郊,上下班多不方便呀。”

劉如卉想告訴父親,如果她跟鐘建軍的父母也和別人的父母一樣,給他們一點支持,付個首付,她跟鐘建軍就會把房子買在市中心。可是兩家的父母都是偏遠山區貧窮的農民,都沒有那個能力,他們還指望著兒子女兒給他們寄些錢回去呢,他們就只得挑城郊便宜的房子了。不過,她沒有把這話說出來,她說:“按現在的發展速度,不用幾年,我們住的地方就是市中心了。”

劉如卉母親的思維還停留在剛才的話題上,說:“這個楊董事長真的有福氣,幾車皮錢,幾輩子都用不完。”

劉如卉說:“有錢人也有煩惱的事情,他女人生病住在醫院里,除了工作,他還得往醫院跑。”

“有錢,還怕治不好老婆的病?”

“有錢就能把一切病治好嗎,那有錢人不都可以活過百歲么?他老婆得的癌癥,多少錢都救不了她的命。”

劉如卉帶著父母出了商場,但她沒有帶兩位老人回去,父母大老遠地從農村來,沒有錢給他們買東西,總得帶他們到處走走,看看城里的稀罕啊。

那天,鐘建軍帶著父母準備去汽車站買車票的時候,無意間看見鄒冬艷在汽車站大門口賣拖鞋,鐘建軍知道她面前擺的四雙拖鞋是她昨天白天和晚上鉤織的。這么多年來,鄒冬艷就是這樣一邊侍候她的母親,一邊鉤織拖鞋賣錢維持母女倆的生活。鐘建軍不希望她看見自己,不管怎么說,一個二十多歲的姑娘蹲在大路口擺地攤,面子上總有些過不去。

可是,鄒冬艷卻看見了他,大聲道:“鐘秘書,你到車站來做什么?”

鐘建軍只得停下腳步,說:“送我爸媽回去。”

鄒冬艷站起身,問道:“你爸媽來城里過國慶節的么,怎么不多住幾天?”

鐘建軍說:“他們是來參加我的婚禮的,才住了一天,說農活忙,就不肯住了。”

鄒冬艷說:“難道我隨不起禮啊,結婚也不說一聲。”

鐘建軍說:“不好意思驚動大家。”

鄒冬艷沒有做聲,拿起兩雙拖鞋塞進鐘建軍母親的蛇皮袋里。鐘建軍攔住她,說:“這不行的。”

鄒冬艷說:“又不是花錢買的,有什么不行。你不讓收,我就有意見了。”說著,提著剩下的兩雙拖鞋到那邊廣場去了。

鐘建軍的母親說:“這拖鞋是她自己織的?織得真漂亮。”

鐘建軍說:“她是個苦命的姑娘,她娘在床上癱了多年,她把工作辭了,在家侍候她娘,生活來源就是靠鉤織拖鞋賣錢。”

這時鐘建軍的父親像是想起了什么,問道:“昨天在大賓館擺酒席,虧了吧?”

“虧了點。”

“告訴我,買房子、結婚擺酒席,總共欠了多少錢?”

鐘建軍不想告訴父母欠了多少錢,參加工作幾年了,按說該寄錢回家讓父母享福了,可是,這幾年每年過年的時候才給父母寄幾百塊錢表示一下心意,若說出自己還欠了那么多的賬,那幾百塊錢父母就不會要了。

父親說:“其實你們不該擺酒席的,在城里過日子不容易,百樣要錢買,我們又幫不了你們的忙。往后,你不要給家里寄錢了,我和你娘還做得動農活,生活沒有問題。”

鐘建軍說:“我們買房子按揭八年,八年之后賬還清了,就好了,兩個人工作,怎么說工資都是用不完的,到時候給你們多寄些錢回去。”

父親說:“到那時我和你娘都老了,做不得了,你們寄錢回來我們要,現在不要,你寄錢回去我也要把錢退給你。”

鐘建軍的眼睛有些發濕,說:“也行,不過你們需要錢的時候,一定要打電話告訴我。”

上車的時候,父親從口袋里掏出一張二十元的票子,對鐘建軍說:“你去給那個姑娘拖鞋錢。在農村,沒錢不要緊,把種子種下地就餓不死人,城里不行,沒錢就活不下去了。”

鐘建軍沒有接父親的錢,說:“我口袋里有錢,我待會兒就去給她。”

可是,鄒冬艷已經回家了。鐘建軍心想鄒冬艷拿著賣兩雙拖鞋的二十塊錢這一天怎么過,于是送走父母后就到針織廠找她去了。

鐘建軍是幸田市民政局送溫暖辦公室秘書,他的責任就是把市里那些下崗工人和遭受天災人禍的特困家庭進行登記匯報,爭取到救濟款救濟物資之后再分發給他們。當然,每次送救濟款救濟物資的時候都會有領導親自帶著他們下來。特別是過年過節的時候,他把紅包揣在手提袋里,領導們走進哪家他就把要給這家的紅包拿出來遞給領導,讓領導把紅包遞給這戶人家的主人,過后又把食用油衣服被子之類的東西一樣一樣遞給領導,由領導送給這些困難人家。溫暖是黨和政府給的,當然要由領導親自送給他們。

每次看到這些困難人家的主人顫抖著雙手接過領導遞給他們的紅包和物品的時候,他的心里就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他就會想起他讀書時的困境,想起他遠在貧困山區的父母,他真的想把紅包再弄大一些,把物品再弄多一些,讓這些困難人家能在過年的時候吃上一頓好飯菜,或是能解決他們生病吃藥住醫院的問題,過冬御寒的問題。可是,他沒有那個能力,給他們多少錢糧和物品他也做不了主。當然,他這個送溫暖辦公室秘書還是能發揮些作用的,他盡量地把這些困難家庭的困難情況向上級匯報,一些特困家庭,突遭天災人禍的家庭,他還會借助新聞媒體的力量給他們解決困難,他今天要去的這個名叫鄒冬艷的家庭他就是動用了新聞媒體的力量解決了她母親住醫院治病欠下的一大筆錢。只是,醫生說了,再多的錢也只能把鄒冬艷母親的生命往后延長一些日子,她的病是沒有辦法治好的,奇跡很難在老人的身上發生。鄒冬艷的母親住醫院也只能斷斷續續,病情嚴重時,或是弄到錢了,老人就到醫院來住一些日子,平時,老人就躺在家里,靠著女兒鉤織拖鞋維持母女倆的生活。

鄒冬艷的父母都是針織廠的職工,十多年前鄒冬艷的父親生病去世了,緊接著針織廠就倒閉了,鄒冬艷的母親拖著多病的身子靠打零工供鄒冬艷讀書。鄒冬艷讀書很用功,成績也很好,那時她的志向是讀大學,日后找一個好工作。可是,在她高中二年級的時候,她母親的類風濕病情加重,渾身疼痛,后來就癱瘓在床起不來了,甚至連說話都含糊不清了,鄒冬艷只得輟學,一邊侍候母親,一邊靠鉤拖鞋維持生活。去年秋天,鐘建軍從社區聽到鄒冬艷家的情況之后,去了她家,這時他才知道鄒冬艷為了給母親治病,已經欠下許多的債,家里一貧如洗,除了一張床,一團破被子,什么都沒有。鄒冬艷說她現在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要,她現在只要母親能活著。

鐘建軍看著這個漂亮而心地善良的姑娘,覺得應該幫幫她才是。他找到市電視臺的領導,訴說了鄒冬艷家的情況,電視臺派了一個記者對鄒冬艷進行采訪,并做了一個專題節目在電視臺黃金檔里播出,一些好心人便伸出了援助之手,給了她一些錢,鄒冬艷還清了欠債,又把她母親送進醫院。只是,醫生說像她母親這樣的類風濕在目前還沒有治愈的先例,何況她母親的病已經到了晚期,老人在醫院呆了一些日子,錢用完了,便又回家了。

鐘建軍來到鄒冬艷家的時候,鄒冬艷正在給母親喂稀飯,問道:“鐘秘書,你有事?”

“沒事,來看看你母親。”鐘建軍說,“有什么困難沒有,有困難的話你盡管說。”

“沒有,實在太麻煩你了。”

這時,鄒冬艷的母親含糊不清地說:“鐘秘書,你過來,我有話對你說。”

鐘建軍勾下頭,將耳朵伸過去,說:“有什么吩咐,我一定想辦法給你辦。”

老人有氣無力地說:“你是個好人,你讓我多活了這么多日子。只是,我放心不下我家冬艷,前陣有媒人上門來,男方家庭也不錯,可我家冬艷說她不談對象也不結婚,她要掙錢給我治病,為了我,她自己的終身大事就耽擱下來了,我要是走了,她就舉目無親了啊。”

鐘建軍說:“老人家放心吧,我回去對我家如卉說說,我們把冬艷當做自己的親妹就是了。我和如卉都從農村來,城里我們也沒有親人。”

“我聽冬艷說了,你家如卉很不錯的,你們是在讀大學的時候就相好了?”

“是的,我們昨天才剛剛舉辦了婚禮。”

“真的么,那就要祝賀你們了。”老人頓了頓,說,“你應該說一聲,讓你妹也去喝杯喜酒。”

“我們就把單位的人和一些朋友請在一塊喝了杯酒。”

從針織廠回來,已經是下午了,劉如卉果然沒有回來,鐘建軍想給劉如卉打個電話,問問她們在哪里,這時他的手機卻響了起來,是劉如卉打來的。劉如卉說,她父母不想在城里呆了,準備明天回去,她想給父母買件衣服,父母來一趟城里不容易,不能讓他們兩手空空地走。“你想想辦法,給我借五百塊錢來,好衣服我們買不起,太差的衣服又拿不出手,回去村里人問起來,是女兒女婿買的衣服,人家還不笑話么。”

聽劉如卉這樣說,鐘建軍心里像被什么緊緊地揪了一下,自己的父母回家時沒有給他們買一點東西,就連他們來回的車票都是他們自己掏錢買的。按說,做兒子的應該給父母買點東西帶回去,可是,口袋里沒有錢啊,結婚欠下的賬,加上買房子欠下的賬和銀行的貸款,他們已經背了二十多萬的債了,少說也得十年才能還清。可他沒有理由拒絕劉如卉,她的父母就是自己的父母啊,他說:“我去想辦法,借到錢,我就給你打電話。”

劉如卉說:“不用打電話,晚上我們一塊去商場給他們買就是了,現在我陪父母去車站買車票。”

鐘建軍草草弄了點東西吃,就出門去了,可是,走出門他就不知道往哪里去了,國慶長假,單位沒有上班,人們有的旅游去了,沒有外出的也是一家人團團圓圓聚一塊,怎么好意思打擾別人。再說了,就是能找著人,怎么好意思開口向人家借錢,幾個玩得好的朋友,買房和結婚的時候已經向他們借過了,有的已經借過兩次了。鐘建軍漫無目的的在大街上游蕩了半天,回來的時候,天已經快黑了,劉如卉把晚飯也做好了,坐在那里跟母親說話,母親總有交待不完的話。

“飯菜都好了,吃飯吧。”劉如卉說。劉如卉也不問鐘建軍借錢的事情,她是一個好面子的女人,不可能當著父母的面說給他們買衣服的錢是借來的,那樣的話父母就不會要他們買衣服了。

吃過飯,劉如卉對父母說:“我跟建軍出去一會兒就回來。”

兩人走出門,劉如卉說:“百旺商場國慶節正在搞促銷活動,老年人的衣服打四折,我給父母各人看好了一套衣服,原來要六百多,現在只要二百多了。”劉如卉頓了頓,說,“我原來想給你父母也各買一套的,他們怎么說都不要。”劉如卉說著便往前走。

鐘建軍沒有動,他說:“我還沒有借到錢哩。”

劉如卉回過頭來,那張剛才還喜滋滋的臉有些冷,說:“這么半天,你干什么去了?”

鐘建軍有些為難地說:“能借的地方,都借過了。”

劉如卉盯著鐘建軍,一陣才說:“你根本就沒有誠心給我父母買衣服。”

鐘建軍有些不認識似地盯著劉如卉,他跟劉如卉從相識到結婚,快八年了,她從來沒有用這樣的語言來對待他。

劉如卉再沒有理睬鐘建軍,轉身匆匆走了。

劉如卉說,她是因為愛情才跟著鐘建軍來到幸田市的。鐘建軍說,他是因為房子才到幸田市來的。他們兩人說的都是實話。七年前,他們從各自的家鄉來到省城的一所重點大學讀書,他們在一個班。不久,他們就好上了,他們好上的原因連他們自己都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一個班三十多個人,沒有多少日子相互間就了解得清清楚楚了,其實不用了解,他們兩人也被同學們劃到一條戰線上去了。他們的班主任老師在教室的宣傳欄里貼了一個評議通知,他們兩人將要享受全額助學金,征求同學們的意見。班主任老師的這一舉動讓鐘建軍和劉如卉有些不知所措。他們從偏遠的農村來,家庭困難,這在他們的檔案里就清清楚楚地寫著,來到學校不久,班主任老師找他們談過話,要他們寫個申請助學金的報告,他們就寫了,沒有想到,班主任老師居然公開要大家評議。當然,評議是通過了,可他們卻跟同學們有了距離,也許,同學們對他們沒有距離,是他們自己跟同學們有距離,他們總覺得同學們對他們有一種淡漠,有一種疏遠。就這樣,他們的接觸就多了起來,他們就漸漸地好上了。有時,他們一塊在校園的林陰道上散步的時候,會暗自發笑,是他們的老師和同學讓他倆走到了一塊,給他們牽紅線的媒人是班主任老師,是全班的同學。

按他們自己的說法,他們的四年大學生活不是很愉快,但絕對是充實的,由于家庭困難,他們不會像別的同學那樣,休息的時候逛大街,進酒店,假期里游名山大川,他們的生活圈子固定在兩點一線,讀書時是教室寢室,放假了則是農村。他們也有娛樂,那就是做愛。大學三年級的時候,同學們都在為畢業后的工作忙碌起來,有的準備做北漂,有的準備去上海,大部分同學則準備到南方去發展。鐘建軍問劉如卉:“我們準備去哪里?”

劉如卉道:“我聽你的,你走到天涯海角,我跟你去天涯海角。”

鐘建軍笑道:“愛情真的有那么大的力量?”

劉如卉揚起一張漂亮的笑臉,說:“至少對我來說有那么大的力量。”

鐘建軍說:“我想到偏遠的地區去。”

劉如卉有些不解地問:“為什么?”

鐘建軍斬釘截鐵地說:“我不想做房奴。”

劉如卉張開雙手把鐘建軍摟進自己的懷里,高興地說:“你太有才了。不管當北漂還是去上海,或者是去沿海城市,一輩子都得為房子而戰。我們到一個十年之內就可以擁有一套屬于自己住房的城市去吧。”

鐘建軍說:“我在網上查好了,幸田市是一個新興城市,雖然待遇沒有發達城市好,但他們對人才比較重視,特別是房價比較低,一個平方才一千多元,去那里不但好找工作,弄一套房子十年之內就可以把房貸還清。”

兩人就這樣來到了幸田市,不久,鐘建軍考上了公務員,在市民政局送溫暖辦公室做秘書,劉如卉原本也是可以考公務員的,但他們經過認真考慮,決定兩條腿走路,一個在體制內,一個在體制外,那樣的話會更好一些。她去了幸田市最大的民營企業百旺集團,成了百旺集團的一個文職人員。正如他們所預料的那樣,在經濟欠發達的偏遠地區,各種待遇肯定要比沿海地區差得多,但他們心甘情愿,兩人的工資加一塊四千多元,每個月留下兩千塊錢做租房等生活開支和零用,緊緊巴巴就對付過去了,還有兩千塊錢存起來,三年之后他們就能首付一百平方的住房了。按揭八年,他們就能把住房的兩證拿回來,成為這套房子的主人,這在別的大城市簡直就是天方夜譚,一套房子動輒上百萬,一般的年輕人只得為一套房子奮斗終生了。

然而,讓他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幸田市不知道哪根神經出了差錯,從前年開始,房價像坐火箭一樣飆升,不到兩年的時間,房價從以前的一千多元一平米飆升到三千多元,看那架式,還有不斷攀高的可能。鐘建軍和劉如卉那個急啊,他們打聽幸田市房價飆升的原由,有的說是一些有錢人炒房做生意,他們買下十套二十套,然后轉手賣出去,不信的話就看看那些環境比較好的小區,售房部的小姐說房子早就賣完了,可小區高樓的入住率卻只有三分之一,沒有入住的房子全都掌握在那些炒房者的手里。有人卻說,市里主要領導有意讓房價往上攀升,目的是為了市里的GDP。鐘建軍和劉如卉真的要罵娘了,可罵娘解決不了問題,天大由天,他們得趕緊想辦法弄一套房子到手,再往后拖,他們就得跟北漂的同學一樣,終生要成為房奴。放下臉面,向朋友、同事借了一些錢,連同兩年來自己的積蓄剛好湊足了按揭的首付。當然,他們在房子的面積上還是打了折扣,過去希望能弄一套一百平米的房子,現在只能在市郊弄八十平米了。

劉如卉那天并沒有給她的父母買衣服,她想了許久也沒有想到能向誰借那五百塊錢。俗話說一文錢逼死英雄漢,她跟鐘建軍早就嘗到了借錢的滋味了。在大街上轉了半天,天黑透了才兩手空空地回到家,對父母說:“爸媽,下午我們楊董事長把我叫去處理一個事情,忙到六點多才弄完,過后又到車站給你們買車票,沒有來得及給你們買衣服,過幾天我買了給你們寄回去,免得你們自己帶著大包小包,麻煩。”

鐘建軍知道劉如卉是沒有借到錢,連忙打圓場說:“如卉是公司的骨干,百旺公司許多事情都離不得她的。”

第二天早晨送走劉如卉的父母,劉如卉對鐘建軍說:“我們得好好算算賬。”

鐘建軍說:“沒有什么算的,這次請客凈虧八千,連同以前借的賬,共計欠賬四萬八千塊錢,如果把按揭的房款加一塊,共計二十五萬六千元。離我們過小康生活的計劃又推遲了一年。”鐘建軍頓了頓,說,“其實,當時要是按我的計劃,不請客,或是放在便民酒家去請客,就不會欠那八千塊錢了。”

鐘建軍的話沒說完,劉如卉就跟他吵了起來,她是哭著跟他吵的:“請不請客,在哪里請客,你當然無所謂,你是娶媳婦,怎么說都是賺,你就不替我的父母想一想,他們大老遠從農村趕來,就那樣冷冷清清把女兒給你們家,他們回去怎么向親屬交待,村里人問起來他們怎么說。”

兩人相好快八年,一塊生活也快三個年頭,鐘建軍從來沒有看到劉如卉流過眼淚,他張開雙臂把劉如卉摟進懷里,連連說:“我錯了,不該說這樣的話。推遲一年進小康要什么緊,我們擁有自己的房子了,我可以拍胸膛對全世界宣布,我是這個世界最最幸福的人。”

劉如卉破涕為笑:“你說,你該怎么感謝我。”

鐘建軍對她做了一個鬼臉,說:“讓你晚上高興。”

“你不要臉。”劉如卉掙脫他的手,“我們得想想辦法,爭取提前過上小康生活。”

鐘建軍說:“我聽說了,公務員要漲工資了。”

“能漲多少工資,幾十塊錢,不過吃一頓豬肉。”

“鄒冬艷對我說,她一年下來也沒吃上幾頓豬肉。”

“鄒冬艷怎么能跟我們比,特困戶,靠送溫暖維持生活。”

鐘建軍說:“特困戶也是人,他們也一樣需要溫暖和幸福。”

劉如卉生氣地說:“天天跟那些下崗工人,特困家庭打交道,你的心中就是那些沒有飯吃,沒有衣服穿,手頭拮據的人家,你的幸福觀就是吃飽肚子,不冷著就行。我看你得換換單位了,不然我們生活的目標就他們那個樣子了。”

鐘建軍說:“你怎么說這樣的話。給那些貧困家庭送溫暖不好么,正因為給他們送去了溫暖,才讓他們看到了生活的希望,體會到社會主義大家庭的幸福。”

劉如卉打斷他的話,說:“你說的這些我不想聽,我現在需要的是我們這個小家庭的幸福,是能讓我們的父母也過上好日子,不然他們那時節衣縮食送我們讀書做什么。”

鐘建軍說:“好日子有我們過的,孝敬父母的機會也是有的。再等八年,把房款還清了,我們的日子就好過了,也有錢給父母了。”

劉如卉再沒有做聲,進房睡覺去了。鐘建軍跟進房,但他們沒有像平時那樣,脫掉衣服,滾作一團,盡情地享受做愛的甜蜜。

鐘建軍記得他跟劉如卉第一次做愛是在大學校園后面的假山上,那天是星期六,班上組織郊游活動,每人要交三十塊錢買一些可供野炊的食品。班長考慮到他們兩人的情況,表態說不要他們交錢。但他們沒有去,他們覺得有些沒面子,同學們都走了,他們就結伴在校園里玩。后來他們就玩到假山后面去了,再后來他們就相擁到一塊了,他們是被一條無形的繩索弄一塊去的。開始的時候,劉如卉哭了,后來她又笑了,她說:“這個世界,有的人擁有許多財富,享受榮華富貴,有的人窮得沒有飯吃,沒有房子住,但做愛卻是公平的,富人能享受做愛的興奮和高潮,窮人也同樣可以享受做愛的興奮和高潮。”

這個話劉如卉一直說到現在還在說。只是,今天劉如卉沒有像平時那樣對做愛如饑似渴,鐘建軍似乎也沒有了興致,劉如卉剛才的話讓他覺得不是滋味。

第二天早晨起床之后,鐘建軍問劉如卉是不是出去玩一玩,國慶長假還有四天,再說,我們是在度蜜月啊。劉如卉說:“你們還有四天假,我們民營企業不可能放那么長的假,我要去上班了。”

鐘建軍連忙把水燒開,蒸了兩個饅頭,待劉如卉吃過早飯上班去之后,他也出門走了。

鐘建軍去了城北床單廠,城北床單廠過去是國營企業,二十多年前企業重組變成了民營企業,一大批年紀比較大的工人都成了下崗工人,有一批老工人如今成了特困家庭。送溫暖辦公室經常組織一些物資送給他們。這一批特困家庭中有一戶家庭是鐘建軍的聯系對象,這是一對無兒無女的老兩口,男人名叫金聰樹,女人名叫田媛媛,兩個老人的身體都不好,鐘建軍就經常來看望他們,看時還幫他們做一些像買米扛煤球這樣的事情,老兩口除了對他表示感謝,還說把鐘建軍當成他們的親人了。

鐘建軍來到金爺爺家的時候,金爺爺還沒有起床,田奶奶正在做早飯。鐘建軍從口袋掏出一包糖果放在桌子上,這是鐘建軍給同事和朋友們散發糖果的時候專門給老人留下的。過后他就幫著老人忙家務。田奶奶看見桌子上面的糖果,說:“小鐘,你又破費買糖果做什么?”

鐘建軍說:“奶奶,我國慶節結婚了,這是喜糖。”

田奶奶聽說鐘建軍結婚了,連連說:“你怎么不告訴我們,我和你金爺爺也要隨一份禮的啊。”

田奶奶這么說的時候,就進房去了,一會兒拿著一張百元大票,塞進鐘建軍的口袋說:“小鐘,你結婚,我和你金爺爺高興啊,我們也得表示一下。”

鐘建軍連忙把錢掏出來退給老人,說:“你們一個月才幾百塊錢,身體又不好,這錢你們自己買點營養品吃吧。”

老人說:“別看我們一個月只有幾百塊錢,我們卻把生活安排得有條有理,每個月把錢領回來之后,把一個月的米買回來,煤買回來,再就是買油買鹽交水電費,還要給你金爺爺留下幾十塊錢買藥,剩余的二十多塊錢,可以吃兩餐肉哩。如今政府好啊,每年過年的時候給我們送衣服送被子。這錢是去年過年的時候市長給我們送來的紅包,我們舍不得用,我們是為你準備的哩。”

鐘建軍的眼睛有些發濕,說:“奶奶,你和爺爺的心意我領了,我回去一定對我家如卉說,床單廠金爺爺和田奶奶給我們準備了一個大紅包哩。”

老人說:“爺爺奶奶窮啊,你家女人肯認我們這個窮爺爺奶奶么?”

“我家如卉跟我一樣,從農村來,過去也吃過許多的苦。如今我們在城里安家了,農村的爸爸媽媽一年難得來一次,她肯定會喜歡你們的。”

鐘建軍幫著老人挑了幾擔煤球,把廚房的排氣扇修好,把幾個沒有玻璃的窗戶用塑料紙堵上,才回家。

鐘建軍沒有想到,回家之后發現自己口袋里有一百塊錢,這時他才記起來,挑煤球的時候,他把外衣脫了擺在椅子上,田奶奶一定是趁他不注意的時候把錢放口袋里了,他對劉如卉說:“這錢我們決不能要,兩位老人靠那么點工資維持生活,一百塊錢他們能做許多事情哩。”

劉如卉說:“你要是做別的工作,交上幾個有錢的朋友,那該多好。”

鐘建軍說:“我的工作就是送溫暖,若我結識的人都是有錢人,還要我送什么溫暖嘛。”

“天天送溫暖,能有什么前途。”

這時,鐘建軍的手機響了,是五金廠劉大爺打來的電話。劉大爺也是特困戶,他的聯系對象。鐘建軍對著電話說:“劉大爺,我明天一早就到你家來,有什么困難你當面對我說,我一定想辦法給你解決。”

劉如卉在一旁嘀咕說:“跟這些人說話,比跟你爸媽說話還親切。”

劉如卉跟鐘建軍吵架是在她父親打電話要她寄錢回家給母親治病引起的。在過元旦的前幾天,鐘建軍剛剛從針織廠回來。那天市里搞了一個送溫暖活動,市長牽頭,給市針織廠的一些下崗工人,特困家庭送了些衣服被子和現金。現如今上面一再強調和諧和安定,送溫暖活動就顯得特別重要,也是政府對下崗工人,對特困家庭的一種關愛和照顧。

實在說,市里把這次送溫暖活動選在市針織廠,還是鐘建軍的建議,那天市民政局要鐘建軍下去選點,說市長要親自送溫暖。鐘建軍在市里十幾個比較困難的廠礦企業打了一個轉,心想市長送溫暖,肯定比其他領導帶去的物資要豐厚一些。去針織廠,鄒冬艷家肯定也有一份。果然,那天市長親自把一個五百元的紅包送給了鄒冬艷的母親,還給她家送了一床新棉被。鐘建軍特別高興,心想鄒冬艷和她母親冬天就不會凍著了。

當鐘建軍回到家的時候,劉如卉卻坐在那里哭泣,把鐘建軍嚇了一大跳:“如卉,怎么了?”

“我媽病了。”

“什么病,嚴重么?”鐘建軍著急地問道。

“我爸打電話來說是肚子痛,等著我寄錢回去送媽媽到縣醫院做檢查。”

鐘建軍說:“等著你寄錢回去做檢查,來得及么?”

“問題是我們哪來的錢往家里寄。”

鐘建軍就不做聲了,是啊,哪來的錢往家里寄呢。這時劉如卉開口說話了,她說:“上次要你借五百塊錢給我爹媽買衣服你沒有借,今天我媽病了,你能借點錢來么?”

鐘建軍說:“我這就去借。”

可鐘建軍走出家門,就不知道怎么辦了。他來幸田市才三個年頭,這里沒有親人,沒有同學,同事和朋友也就那么幾個,這些朋友和同事他都借過錢了,再怎么好意思借錢?再說了,這些朋友和同事也都是工薪族,跟他一樣,有的房款沒有還完,有的小孩正在讀書,家里情況比他好不到哪里去。當然,他認識的人還真不少,但這些人都是扶貧送溫暖對象,盼著他去向政府反映給他們解決困難送溫暖,哪有錢借給他。想了一陣,鐘建軍還是給一個最要好的朋友打了電話,向他借了五百塊錢,然后到郵局把錢寄給了劉如卉的父母。

鐘建軍回來的時候,劉如卉正焦急地等著他。鐘建軍說:“我已經把錢寄走了,只怕沒那么快寄到,你打個電話回去,要爸先借錢去醫院給媽看病。”

劉如卉臉上的焦急才平和了許多,說:“給媽寄了多少錢?”

“五百,向朋友借的。”

沒有料到劉如卉的臉一下變了:“你真大方啊,我媽是拿錢救命,不是做衣服買東西吃。”

鐘建軍說:“先寄點回去,我們再想辦法借錢。”

劉如卉說:“等你再寄錢回去,我媽只怕沒命了。”劉如卉說著就出門去了。

劉如卉出門之后也跟鐘建軍一樣,不知道該往哪里走了,可是給媽治病要緊啊,父母那陣吃苦受窮盤送自己讀書為了什么,還不是為了日后老了能照顧他們么。劉如卉想了一陣,便給她的頂頭上司,百旺公司辦公室主任王瑩打了個電話,說她母親病了,想提前支取下個月的工資。王瑩在那邊沉吟一陣才說:“百旺公司還沒有提前支取工資的先例,這樣吧,明天我看見楊董事長的時候跟他說一聲,他要同意,你就寫個報告,我批一下就可以了。”

劉如卉口里說了聲謝謝,心里卻想,明天你要是沒有看見楊董事長呢,你要是把這件事忘記了呢。劉如卉想起國慶節楊董事長給她和鐘建軍證婚時說的話,楊百旺既然能從省城趕回來參加她和鐘建軍的婚禮,能當著那么多人的面說了那么多贊揚她的話,說明他對自己的印象還是很不錯的,轉那么一個彎讓王瑩跟他說,還不如自己跟他說,要是同意,明天上午就可以拿錢了,要是不同意,自己也好趁早另外想辦法。母親接到鐘建軍寄去的五百塊錢是絕不會到縣醫院看病的,從鄉下到縣城,兩人路費就要一百多,還能剩幾個錢看病。劉如卉掏出手機,準備給楊董事長打電話,可是,剛剛撥了號她又把手機裝進了口袋,她踏上了十八路公交車。一會兒,公交車來到市一院大門前,劉如卉在花店買了一個花籃,又買了一些水果,這些錢是她跟鐘建軍這個月的生活費,但她毫不吝嗇地把它給花掉了。

百旺公司的人背后說楊百旺的女人金小菊沒有享受榮華富貴的命。三十歲的時候跟著楊百旺下海,吃了多大的苦,受了多大的累,從經營一個小小的鋪面一步一步走過來,如今成了幸田市有名的民營企業,家產過億,孩子也爭氣,出國讀書去了,學的是當今世界最熱門的專業。她金小菊也該享享福了,可她卻得了不治之癥,去上海住了幾年醫院,到北京又住了幾年醫院,三個月前才回來了,回來的時候人們已經認不出她了,頭上沒有頭發,臉面也脫了形,如今住在市一院放射科二樓特護病房,醫生說她的時日已經不多了。不知楊百旺是對醫院的護理不放心,還是想多陪陪金小菊,每天晚上都要到醫院去陪伴金小菊。人們背后說這是楊百旺對金小菊的一種安慰,同了艱苦,卻不能同幸福,他有些于心抱愧。劉如卉還聽說,那天王瑩帶著辦公室的人去醫院看望金小菊的時候,居然被金小菊罵了出來。

劉如卉想好了,到醫院之后她就直說母親病了,想提前支取下個月的工資,看著重病的妻子,或許他會點頭,金小菊可能也不會將她拒之門外,甚至把她趕出門。

楊百旺果然在病房里,病房里還有一個陪護人員在給金小菊掛針。金小菊的頭上包著一塊花頭巾,她是擔心別人看見她沒有頭發的光頭樣。劉如卉聽人說,金小菊年輕的時候長得很好看,也算得一個美人兒,現在卻找不到半點美貌的影子了,兩個眼睛突出來,眼坑卻深深地凹陷下去,臉已經變了形,只有骨頭崢嶸地突兀著。看見劉如卉進來,金小菊就把頭扭了過去。楊百旺看了劉如卉一眼,臉上露出一絲不易覺察的笑,隨即那笑就被收藏起來,道:“小劉你來了?”

劉如卉大大方方地把花籃放在床頭柜上,說:“來看看阿姨。”過后,臉上就流露出一種憂愁,“我來還有一個事情想求求楊董事長。我媽病了,要去醫院,打電話來要我寄錢回去,楊董事長知道我的情況,又買房子,又結婚,欠了許多的債,我想請楊董事長開開恩,把下個月的工資提前支取了,寄回去給我媽治病。”

劉如卉的聲音有些哽咽,眼睛有些發紅。金小菊原本是把腦殼扭向一旁的,聽到劉如卉這么說,把頭扭了過來,對劉如卉看了看,過后又對楊百旺看了看。楊百旺不說借,也不說不借,卻問劉如卉上班累不累,王瑩主任的工作負不負責。

劉如卉不知道他問王瑩的這些話是什么意思,辦公室幾個人背著王瑩總是說王瑩跟楊百旺的關系有些曖昧。她說:“感謝楊董事長的關心,平時我也就寫寫材料,造造報表,接待客人,工作不累,我學的專業就是文秘啊。”劉如卉又說,“王主任很不錯的,對我們很關心,辦公室的工作也搞得有條有理的。”

楊百旺就再不說話了,這讓劉如卉很是失望,心想這次的口是白開了。這里借不到錢,又到什么地方去借錢呢?坐一陣,劉如卉說時間不早了,她得回去了,就起身走了。

沒有料到楊百旺居然跟了出來,下樓的時候,楊百旺從口袋掏出一摞百元大票,說:“趕快把這錢給你母親寄回去,治病要緊。”

劉如卉十分感動,接過錢一邊清點一邊說:“我對王主任說,下個月扣我的工資,一個月扣不完,就兩個月扣。”

楊百旺說:“我是給你的現錢,她怎么好扣呢。”頓了頓,說,“小劉,我想請你幫個忙,你要愿意,這錢就算是給你的報酬。”

劉如卉道:“只要我能做的,一定全力做好,說什么報酬不報酬,沒有百旺公司,我的工作都沒著落呢。”

楊百旺說:“我家小菊的時間已經不多了,人之將死,心情就有些不一樣,這么多日子來夜里一直是我陪她,前些日子我實在陪不起了,要王主任來陪陪她,沒有兩天就被她給罵走了,后來我又要辦公室張蓉來陪她,也被她罵走了,今天你來,她的心情好像還可以,看來她對你印象還不錯。”

劉如卉說:“我原本就想來陪陪阿姨,我一定會陪好她的。”

楊百旺說:“你明天就不用上班了,白天休息,晚上你就來醫院。”

劉如卉回到家的時候,鐘建軍好像也是剛剛從外面回來的樣子,他從口袋掏出幾張票子,說:“我又借了五百塊錢,明天給媽寄回去。”

劉如卉說:“這個月的生活費沒有了,這錢用來做生活費,給媽的錢我借到了。”

劉如卉過后把楊百旺要她明天夜里去醫院陪他女人的事情說了。鐘建軍好一陣才說:“那樣,我們夜里就不能在一塊睡覺了啊。”

劉如卉道:“你心里只有做愛,你就沒有想想我們應該怎么才能把日子過得好一些。”

鐘建軍做了一個鬼臉,說:“我早就說過,人與人之間只有做愛和死亡是公平的,富人有權利做愛,窮人也有權利做愛,窮人做愛似乎比富人更加積極,更加用心。那些偏遠山區的農民哪個家里沒有一群孩子,罰款也要生,拆房子也要生,為什么貧窮農村的女人愛駝肚生孩子,他們做愛的頻率高,沒有電視,沒有舞廳,他們夜里做什么,還不是早早就睡了,在床上做愛自娛自樂。城里也一樣,下崗工人,特困人家都很窮,孩子卻是不會少的,道理也一樣。還有我們,一個月的工資拿到手,交了房款,還了一些零碎賬,就只剩下生活費了,要是哪個同事或是朋友遞來一張請柬,心里就發慌,就得勒緊褲帶一個月才過得去。沒有錢進舞廳,沒有錢進茶館,沒有錢洗腳按摩,電視又沒什么看頭,不做愛干什么去。我們別的比不上別人,性生活卻是十分的和諧美滿。”鐘建軍頓了頓,“再說死吧,鄒冬艷她母親患的絕癥,沒錢治療,吃藥打針都是斷斷續續的,有錢了就到醫院去住些日子,沒錢了就又回家去。時好時壞也有幾年了。楊百旺應該有錢吧,在我們幸田市他能呼風喚雨,可他女人的命他卻沒有辦法救,再多的錢也沒有用。我說,這就叫公平。”

劉如卉已經很生氣了,道:“不要貧嘴了,你說,我們什么時候才能過上幸福生活?”

鐘建軍說:“你是說的那個物質財富生活么?我早就說過,再等八年。八年之后房款還清,我們也就撥開烏云見青天了。”

“八年,我都成老太婆了。”

鐘建軍這時卻想起劉如卉明天夜里要去醫院陪伴楊百旺女人的事情,也不管劉如卉有沒有心情,把她拖進臥室去了,口里說:“原本最公平的事情,他楊百旺也要剝奪啊。”

劉如卉第二天吃過晚飯就早早到醫院去了。金小菊一動不動地躺在病床上,臉上作痛苦狀。楊百旺坐在一旁盯著金小菊,眼神卻有些懶散,那樣子似乎是在想別的什么事情。金小菊已經骨瘦如柴,兩只眼睛就顯得特別的大,看劉如卉的時候,透出一種冷漠。不知道怎么的,劉如卉的眼淚就出來了,或許她是想起了偏遠農村的母親,或許她是為金小菊而嘆息。她伸出手,把金小菊的手握在自己的手中,兩滴淚水啪噠一聲滴落在金小菊的手背上:“阿姨,你把我當成你的女兒吧,這些日子我來侍候你。”

讓劉如卉萬萬沒有想到,金小菊居然說了這樣一句話:“你要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想我早點死去?”

劉如卉臉色一下變得慘白,連連說:“阿姨,我怎么會有這樣的想法呢。你好好活著,我們楊董事長才能安安心心把公司料理好,我們也才有打工的地方啊。”這個時候,劉如卉的眼淚不是一滴一滴往下掉,而是成溝兒往下流,她把金小菊的手抓得更緊了,說,“阿姨,我娘也生病了,沒錢住醫院,是楊董事長要公司借給我錢。我沒辦法感謝楊董事長,自己提出要來醫院侍候你,我覺得,侍候你就跟侍候我娘一樣,我要盡一個女兒的孝道。”

金小菊再沒有做聲,把眼睛閉著,像是在想什么。楊百旺交待劉如卉一些要注意的地方,就走了。這一夜劉如卉沒有眨巴一下眼睛,金小菊一個晚上不停地痛苦呻吟著,有時還大聲地叫喊。劉如卉聽說癌癥晚期就是疼痛,沒完沒了的疼痛,割肉一樣的疼痛,劉如卉開始還勸勸她,后來就沒有力氣勸她了。金小菊總是把劉如卉的手緊緊地抓住,長長的指甲把她的胳膊摳出了許多的血痕,但她沒有叫喊,也沒有抱怨,她想我這是在感恩,感楊百旺給母親治病的恩。第二天早晨,劉如卉已經很困了,可她不好意思說要回去休息。這時,金小菊卻開口說:“小劉,晚上你還來啊。”

劉如卉心想,她已經接納她了,再也不會承受那冷漠的眼神了。劉如卉回到家的時候,鐘建軍已經上班去了,她給他打了個電話,可聽到的卻是一片吵架的聲音,鐘建軍經常對他說,別看送溫暖辦公室給那些下崗工人,特困戶送去的是他們急需的錢糧和衣被,可他們的火氣卻特別大,動不動就跟他們吵架,有時候這些人還會扯起橫幅到市政府的大門口靜坐,更有甚者,他們還會結伴上訪,去省城,去北京,讓市里的領導十分惱火,當省城、北京打電話來要他們去接人的時候,他們的政績也就大打了折扣。平安和諧的標準是什么,就是沒有人鬧事,沒有人上訪,大家平平靜靜地過日子。

劉如卉這時突然想到金小菊生病之后,去上海治病,去北京治病,吃的是進口藥,看病動手術的都是專家,花去的錢有幾百萬,要是世界上有能治好她病的藥物,哪怕在幾千萬她也不會眨眼睛,可是,跟鐘建軍他們吵架的那些人,到市政府大門口扯橫幅靜坐的那些人,他們的基本生存都沒有保障。就拿自己來說,母親病了,打電話向自己求助,男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借到幾百塊錢,自己為了借錢,把身子都彎下去九十度了,人家給了錢,卻要求晚上去陪他的女人,陪就陪罷,居然還要賠著小心,不然就要挨罵,就要受侮辱。這個世界真的有許多不公平的地方,可是,又有什么辦法哩,誰叫自己沒有錢,要是有錢,一切就都是另外的樣子了。

劉如卉草草弄了點東西吃,就睡了。她醒來的時候,鐘建軍正趴在她的身子上,也就是說,她是被鐘建軍弄醒的,她想把鐘建軍推下去,可是推了幾下沒有推開,便不推他了,讓他很得意地進入了她的身體。

“就隔一個晚上,你就憋不住了。”她嗔他道。

“我說了,做愛是不分貧富的。”

“你就沒有想想我們家還欠著人家的錢。”

“想那些做什么。我們送溫暖的那些下崗工人特困家庭,吃飯都沒有保障,住的破房子,冬天蓋的破被子。我們多好啊,月月有工資拿,吃飯不成問題,欠下的債一點一點會還清的,再過八年,房款也還清了,我們就真正擁有屬于自己的房子了。”過后,鐘建軍用嘴堵住了劉如卉的嘴,“做愛是要全身心投入的,那樣才能體味到生命的幸福和享受。”

許久,鐘建軍才從劉如卉的身子上面滾下來,一邊穿衣服一邊說:“你再睡一會兒,我去辦中午飯,我們中午打牙祭,我買了你最喜歡吃的菜。”

“你買了火焙魚?”劉如卉曾經多次對鐘建軍說,她家鄉有一條小河,小河里有魚蝦,常常,她父親從小河里撈些小魚,放鍋里焙干,再放些辣椒,好吃極了。

“鄉下農民挑來的正宗火焙魚,特別香。”

劉如卉也不睡了,跟進廚房看著鐘建軍做飯,說:“上午給你打電話的時候,聽到里面很多人吵架,怎么回事?”

鐘建軍嘆了一口氣,說:“一個沒兒沒女的下崗老工人死了,我們送去一些錢安排后事,老人的鄰居說老人生病的時候如果有錢去醫院,就不會死,說著說著就吵起來了。”

劉如卉說:“你不是也聯系有一戶沒兒沒女的老工人么?”

“不是一戶,是幾戶,他們都沒兒沒女,吃的是低保,我每個月要去看望他們幾次,有時還幫著他們做些事情,他們說把我當成他們的孫子了。”鐘建軍過后說,“我還沒有問你呢,那個病人好對付么?”

“好對付不好對付都得對付,這是工作。”劉如卉頓了頓,說,“人么,是不能比的,那些下崗工人,因為沒錢治病,就死了,那些有錢人生了病,卻不知道錢往哪里使。”

“我說了,上帝就是這樣的公平。有錢就不死人了?”

劉如卉說:“你這是在找心理平衡的理由,有錢人跟無錢人就是不一樣嘛。”

鐘建軍再沒有做聲,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事。過一陣,他說:“明天是星期六,我要到伍大爺家去一趟,他家的煤球該燒完了。”

劉如卉說:“做你們這個工作,又好又不好。”

鐘建軍不知道她說這話什么意思,眼睛盯著她不動。劉如卉說:“好嘛就是尋到了心理平衡,沒有牢騷了,也不罵娘了;不好嘛,也就沒有遠大的理想,得過且過了。”

鐘建軍說:“誰說我沒有遠大理想了,我要把這個工作做好,維護安定和諧,為我市的維穩做出貢獻。說不定多少年之后,我就會往前走一步,弄個主任干干,退一萬步說,干不了主任什么的,八年之后,我們就是最最幸福的一族了。”

劉如卉說:“你的遠大理想就是等待,就是熬日子。”

鐘建軍說:“除了等待,還能怎么樣呢。”鐘建軍說著張開雙手將劉如卉摟進懷里,說:“我們要在甜蜜的愛情中等待幸福的到來。”

那天下午,鐘建軍剛剛上班不久,楊百旺給劉如卉打來電話,說金小菊突然想喝雞湯,要她到他家去熬雞湯。劉如卉說:“醫院食堂不是有雞湯賣么?”這些日子,金小菊的病情不斷惡化,醫生背地里說,她的時日已經不多了。劉如卉雖然覺得她有時候脾氣特別不好,莫名其妙地發火,但她十分理解她,人之將死,其心先死,何況她家里有用不完的財富,她有享不完的富貴榮華。

楊百旺在那邊說:“她不喜歡喝醫院食堂的雞湯,她要喝土雞湯,你快來,我在家里等著你,我走了,你怎么進屋。”

劉如卉只得匆匆往楊百旺家里趕。劉如卉知道楊百旺住在百旺小區一棟高級別墅里,但她從來沒有到過他家。她不知道這個幸田市首富的家里會是個什么樣子。

劉如卉走進楊百旺家里時,楊百旺正在廚房忙碌著。劉如卉說:“楊董事長,你怎么親自下廚房,保姆呢?”

“退了。”

“為什么要退了呢?”劉如卉發現,這個幸田市的首富雖是住的高檔別墅,家里卻是零亂不堪。

“請了一個,不多久就換掉了,再請一個,不多久又換掉了。這些人,來我家不是做事的,是來享福的。”

劉如卉再沒有做聲,心想也是,來到這樣的家庭怎么不生出別樣的心情,怎么不敞開肚皮吃。

楊百旺沒有離開,站在劉如卉的身后,看著她做雞湯。劉如卉是農村長大的孩子,這樣的事情做起來手腳麻利。一陣之后,雞湯就做好了,用保溫盒盛著,就準備出門去,她說:“楊董事長,今后每天下午我來幫你收拾一下房子吧。”

這時,楊百旺伸手把那只保溫盒搶過去放在桌子上,說:“坐一會兒再去。”

劉如卉不知道他有什么話要說,沒有坐,站在那里等著他說話。這時,楊百旺張開雙手摟住了她,說:“如卉,或許你就是我要找的那種女人。”

劉如卉開始還掙扎了幾下,后來就任其擺布了,再后來,她的腦海里面閃過了鐘建軍的影子,再再后來,她的腦殼里面就是一片空白了。事后,楊百旺還意猶未盡地說:“你真的不錯。你跟別的女人不一樣。”

劉如卉知道楊百旺跟王瑩和辦公室另外一個年輕女人都有這種關系,聽說他外面還有女人。其實這也見怪不怪,現如今有權有錢的男人,誰身邊沒有幾個年輕漂亮的女人,何況他楊百旺的老婆一直躺在病床上,他的生理要求總得解決么。

這時,楊百旺從口袋里掏出一張卡遞給劉如卉,說:“這里面有三萬塊錢,你拿著用吧。”

劉如卉沒有接,說:“這樣,我不成賣身了么。”

楊百旺的臉上流露笑容:“我沒有那個意思,看來我家小菊已經接納你了,往后你要經常給她熬雞湯,我不可能天天給你買土雞的錢吧。”

“你上次給我的錢還沒有用完。”

“你不是說你媽要住醫院么?”

“你給的三千塊錢,我寄回去兩千,還留有一千塊錢。”

“你給你媽再寄點錢回去。不是萬不得已,他們不會開口向女兒要錢。你想想,那時你父母盤送你讀書多么不容易,他們的目的還不是為了日后女兒能給他們一些幫助么。”楊百旺說著,便把那張卡塞進了她的口袋。

不知怎的,劉如卉的眼淚就出來了,或許是因為楊百旺提到了她父母盤送她讀書的艱難,或許她是為楊百旺說的這些話感動。人們常說,一些人富了,就忘記了過去,就為富不仁,作威作福了。楊百旺不是那樣的人,他心里還裝著窮人,他還體恤窮人的痛苦,她說:“放心,我一定會好好侍候小菊阿姨的。”

從那以后,劉如卉晚上陪金小菊,第二天上午在家睡覺,下午鐘建軍上班之后,她就到楊百旺家里去了。把雞湯煨在鍋里,她就開始收拾房子,隔那么一兩天,楊百旺就會回來一次,把她拖上床,跟她做那個事情。開始的時候,她只是默默地承受,后來,她就迎合著他,讓他高興,讓他滿意。她覺得他雖然五十歲了,做那個事情卻一點不比鐘建軍差。她甚至還想,這些日子他肯定沒有在外面找女人,不然他不會有那么充沛的精力。

上床的次數多了,她就不僅僅只是迎合他,一邊做,還一邊跟他說話:“你好像很饑餓的啊?”

“當然,小菊生病十年了。”

“像你這樣的人,沒有女人找你?”

“這是兩廂情愿的事情,不能說別人找我我就愿意跟她上床。”

劉如卉不知道該說什么,起碼他是喜歡自己才跟自己上床的。

許久,她又問道:“你們家兒子出國多少年了?我來公司快三年了,一直沒有看見你家兒子。”

“他已經出國八年了,在美國加洲大學從本科一直讀到博士后,學的是國際金融,如今在華爾街一家信托公司做管理,年薪六十萬美金。那樣的地方競爭何等的激烈,他要是回來,工作就會丟掉,他也就一直沒有回來過。”

劉如卉心想,有錢人錢就越喜歡他們,沒錢人錢就越遠離他們,這樣的人家,錢怎么用得完啊。

有時,他們做完愛之后,楊百旺也不讓她做衛生,要她陪他坐坐,說說話。劉如卉看著他,問道:“說什么呢?”

“說什么都行,整天忙碌,很累的。”楊百旺過后說,“別看我們現在有錢,剛結婚那些年也窮過,也苦過。原本想有錢了,她應該過上幸福日子了,沒有料到卻病了,生病十年,北京,上海,都跑遍了,后來就用進口藥,花的錢可以裝一火車皮了,可是,再多的錢也救不了她的命,現在,她是躺在醫院里數日子了。”

劉如卉說:“小菊阿姨能有你這樣的男人也值了。”

楊百旺再沒有說話,眼睛盯著劉如卉像是在想什么心思。劉如卉也就不再找他說話,起身又忙事情去了。

元旦這天清晨,金小菊病情突然惡化,劉如卉連忙給楊百旺打電話,要他趕快到醫院來:“你快來,小菊阿姨已經不行了。”

楊百旺匆匆趕到醫院時,金小菊已經沒氣了,劉如卉哭著說:“我以為小菊阿姨還能堅持一年兩年的,怎么說走就走了啊,我舍不得她呀。”

楊百旺也顯出十分悲痛的樣子,掏出手機給辦公室主任王瑩打了個電話,把金小菊去世的事情對她說了說。過后對劉如卉說:“不要哭了,你現在的任務是幫著我把她的喪事辦好。”

劉如卉心想只要有錢,什么事情辦不好,說:“現在的首要事情是把你兒子從美國叫回來,不然他就見不著媽了。”

楊百旺說:“等會兒我給他打個電話,但他不一定回來。”

劉如卉心想母親去世了,他也不回來么。但是她不好說這個話,他們家里的事情她有什么權利過問呢。

楊百旺說:“小菊的喪事就全權交給你了,你多費心吧。”

不多一會兒,王瑩匆匆趕了來,她的身后還跟著許多的人,王瑩說:“小菊阿姨這輩子吃苦了,在病床上躺了十年,要光光彩彩給她辦后事才是。”

楊百旺說:“我已經交待劉如卉全權操辦這件事情,你們都聽她的安排。”

王瑩那張漂亮的臉一下拉長了許多,顏色也由剛才的白里透紅變成了青色,冷冷地說:“她,能行么?”

“我把權利給了她,她就行。”楊百旺過后說,“劉如卉你給王主任交待一下工作,我給我家兒子打電話去了。”

沒有料到,楊百旺走后,王瑩也走了,走老遠還回過頭來惡狠狠地瞪了劉如卉一眼。

劉如卉沒有理睬王瑩情緒的變化,很快從網上找到了她需要的資料,再根據幸田市的風俗習慣,理出了一個中西結合,城鄉并舉的治喪方案,讓楊百旺看,楊百旺連連說了幾聲好,“你不錯,我沒有看錯你。”

金小菊的喪事辦得十分的隆重,又極具幸田地方特色,人們說楊百旺算得上是有情有義的男子漢,現如今風傳著一個段子:說男人的三大幸事之一是中年死老婆。而他老婆在病床上躺了十年,他侍前侍后了十年,如今老婆死了他還那么的悲悲切切,還那樣光光彩彩地送她上山。

金小菊的喪事辦過,劉如卉似乎有些失落。這時,楊百旺給她打來電話,要她到他家里去一趟,劉如卉沒有問要她去他家里做什么,便匆匆趕了去。剛進門楊百旺就把她摟住了,說:“先解決一下問題吧。”

劉如卉心想他要是不提出來上床,她是決不敢要他上床的,老婆剛剛去世,他心里能好受么。他提出來要做,她當然不會反對。

不過劉如卉還是覺得楊百旺今天沒有平時做的質量好。也難怪,要是今天跟往常一樣,他就有問題了。

事情做過,楊百旺沒有讓劉如卉起床,而是把她摟在懷里,說:“叫你來,是想跟你商量一個事情。”

“什么事情,你說吧。”

“我想讓你做我的夫人。”

劉如卉渾身不由打了個寒顫,過后心跳就加速了,說:“你想好了?”劉如卉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好像是專門等著他說這個話似的。

楊百旺說:“金小菊病了十年,我也選擇了十年,最后還是覺得你最合適。”

劉如卉突然想起王瑩來,也許,王瑩早就做好要做他續弦夫人的準備了,道:“你說說,為什么我適合做你的夫人呢?”

“這個你就不用問了。”

劉如卉說:“你覺得我會同意。”

“當然。”楊百旺不假思索地說。

劉如卉想對他說,我還真的要考慮考慮是不是愿意嫁給你哩,可是,她沒有把這話說出口,她沒有底氣說這話了,她說:“要是鐘建軍不同意呢?”

楊百旺說:“那就是你的問題了,我想你是有辦法讓他同意的。”楊百旺過后說,“鐘建軍如果提出什么條件,你都滿足他,你們畢竟夫妻一場,提攜一下他也是應該的。”

劉如卉真的想哭了,但她沒有讓淚水流出來,說:“你給我一段時間吧。”

“春節前把事情辦好,春節后我們旅行結婚,到美國看望我兒子去。”

這些日子,鐘建軍并沒有感覺到劉如卉跟以前有什么不一樣的地方,就是感覺到了,他也沒有去探究這是為什么,這些日子他實在太忙了。進入年尾,上面的指示一個接一個的下來,上面的政策也一個接一個的下來,指示也好,政策也好,不外乎一個宗旨,保平安,求穩定,促和諧。說白了,就是不能出事。市里的工作做得再好,成績再大,GDP指標再高,如果出現群體上訪,集會鬧事,一切就都白干了,主要領導頭上的帽子穩不穩當也是個問題了。鐘建軍他們送溫暖辦公室的職責就是讓那些下崗工人,困難群眾能夠體味到政府還是記掛著他們的。特別到了年關,他們送溫暖辦公室的人就格外忙碌起來。快進入年尾的時候,鐘建軍向領導提了一個建議,把市直各單位的共青團員組織起來,把市里五百多戶特困戶和無兒無女年老體弱的孤寡老人全部分給這些共青團員,讓他們結成幫扶對子。這是根據自己這幾年的工作經驗總結出來的一條行之有效的好辦法,這幾年除了日常工作,他還經常走訪特困家庭,金大爺和田奶奶把他當成了親孫子,鄒冬艷家把他當成了親人,這樣的人家再遇到什么問題也不會到市政府大門口去靜坐,也不會去省城或是進京上訪的。

領導們覺得鐘建軍的這個建議特別好,要他具體落實這件事情,他真的忙得兩腳不沾地,有時就連他最喜歡跟劉如卉做的那個事情都忘記做了,常常躺上床就鼾聲大作。

那天晚上,鐘建軍剛剛回到家,他的手機就急促地響了起來,電話是鄒冬艷打來的,鄒冬艷沒說話,先哭了起來,鐘建軍心里不由一緊,道:“別哭,什么事,你快說。”

鄒冬艷在那邊說:“鐘秘書,我媽不行了,我都不知道怎么辦了。”

鐘建軍說:“我這就過來。”鐘建軍回過頭對劉如卉說,“今天晚上只怕不能回來了。”

劉如卉說:“人家的媽病了,也找你啊。”

“她沒有親人,母女倆相依為命,不找我這個幫扶人,找誰去。”

劉如卉拿來一件衣服披在他的身上,說:“天氣寒冷,你別弄出病來,我們還等著過幸福日子的。”

鐘建軍笑了笑,說:“我不是說了么,面包會有的,牛奶也會有的。再過八年,我們就是這個世界最最幸福的人了。”

劉如卉笑道:“別貧嘴,快去吧,人家還等著你哩。”

鐘建軍來到鄒冬艷家里的時候,鄒冬艷的母親已經不省人事了。鐘建軍說:“快,把你媽送到醫院去。”

鄒冬艷說:“沒有錢,醫院不收的。”

鐘建軍說:“錢由我負責,你別管。”把鄒冬艷的媽扶在自己背上,在街口攔了一輛的士,很快就到了醫院,鐘建軍掏出手機給市電視臺的一位記者打了個電話,要他趕快過來一下。這個記者兩年前曾經跟蹤報導過鄒冬艷放棄愛情,一心救母的事跡,對鄒冬艷當然十分熟悉,記者給醫院領導介紹了鄒冬艷的事跡,請求醫院幫忙安排老人住院治療,錢的問題由他解決。

醫院領導說:“老人只是個時間問題,錢的話就不用說了,我們都幫著送送溫暖吧。”

把老人安頓下來之后,已經半夜了。鐘建軍說:“我也不回去了,就在這里陪陪老人。”

鄒冬艷沒有拒絕,母親病成這個樣子,她急得六神無主,可她沒有兄弟姐妹,沒有親屬朋友,母親有個三長兩短,她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鐘秘書,你是好人,我和我媽真的不知道怎么感謝你了。”

鐘建軍說:“不要說這話,你看大家不都在幫助你么。”

一連幾天,鐘建軍都沒有回家,白天照樣上班,跟著市領導給困難家庭送溫暖,晚上便把電視臺那位記者朋友叫來,一塊陪著鄒冬艷守著她的母親,順便說說市里送溫暖的事情,他說他還準備在共青團員跟特困家庭結對子,一幫一的基礎上再策劃一個大型的,長久的送溫暖活動。

這天下午下班的時候,鐘建軍的手機上收到一個黃段子,黃段子說得生動而逼真,不由使鐘建軍想起他已經有許多日子沒有跟劉如卉做愛了。原來,工作過于勞累也能夠把做愛這樣的樂趣沖淡甚至忘卻的。他不由自嘲地笑笑,我什么時候思想變得這么好了,居然能把這個事情也忘掉了呢。

鐘建軍給鄒冬艷打了個電話,又給電視臺那個朋友打了個電話,說他今天晚上不去醫院了。那個記者笑說:“我知道你平時去鄒冬艷那里為什么總要叫我作陪。要不我再叫個人跟我去醫院吧,那個鄒冬艷怪可憐的。”

讓鐘建軍沒有想到的是,他回到家時,劉如如卉正拿著一瓶安眠藥坐在那里哭泣。鐘建軍大驚:“如卉你怎么了?”

“我想把這一瓶安眠藥都吃了。”

鐘建軍搶過她手里的安眠藥,說:“告訴我,誰欺負你了。”

“你。”劉如卉一副憤怒的樣子,兩手抓著鐘建軍又是擂又是摳,“你這個負心漢,你這個當代的陳世美,你把我們當年的山盟海誓拋到九霄云外去了。”淚水從那張漂亮的臉上滴落下來,灑在鐘建軍的衣服上。

“什么事,你說。你肯定誤會我了。”

劉如卉掏出一摞照片,啪地一聲甩在鐘建軍的面前:“你們多么的親熱啊,你們多么的甜蜜啊。”

鐘建軍拿起照片,不由有些發呆,怎么會有這樣的情景呢。后來,他才想起來了,他跟鄒冬艷一塊給她母親翻身的時候可能就是這個樣子。另一張照片是他緊靠在鄒冬艷身后聽醫生告訴鄒冬艷如何照顧她母親。還有一張照片是他給鄒冬艷挽袖子。他記得很清楚,是鄒冬艷拿著毛巾給她母親洗臉,袖子卻被水淋濕了,他看見之后,隨手就給她挽了挽袖子,這樣的情景居然也被照了下來。面對這幾張照片,鐘建軍還真的覺得他當時的舉動是不是有些過于那個了。可是,他怎么會有別的意圖或是別的想法呢。他問:“這些照片都是誰照的,他們為什么要照這樣的照片,這不是在挑撥我們夫妻關系么?”

“你不要問這是誰照的照片,我現在問你這些是不是真的?”

鐘建軍說:“不能斷章取義,你聽我解釋一下。”

“不用解釋,現在你說怎么辦?”劉如卉過后凄凄地說,“自從我們有了第一次之后,你是不愿意隔夜的,這次你有多久沒跟我做愛了,這是為什么?”

鐘建軍說:“忙啊。”

劉如卉說:“你忙得有想頭啊,她新鮮啊。鐘建軍,我們分手吧。”

鐘建軍說:“你過去不是不講道理的人啊,就這幾張照片我們的愛情就走到盡頭了?”

“沒有把你們在床上的鏡頭拍幾張照片公之于眾是吧。鐘建軍,你太不講良心了,為了幸福,我們才到這座偏遠落后的山區城市來,這才幾年,你就背信棄義了。明天,你不跟我去民政局離婚,我就只有死給你看了。”這樣說的時候,淚水又從她那張漂亮的臉上淌下來。

鐘建軍再不好說什么了,心想即便是辦了離婚手續,他還是要向她說明他跟鄒冬艷絕沒有那個事情的,他只不過是給特困家庭送去溫暖罷了,他跟她們家只不過是結成的幫扶對子罷了。

第二天,鐘建軍跟著劉如卉去了市民政局,市民政局辦證的工作人員鐘建軍是認得的,他真的希望他能從中勸和勸和,他跟劉如卉原本就是一場誤會,根本就沒有到非離婚不可的地步。沒有料到,那個工作人員二話沒說就把離婚證給他們辦了。劉如卉把離婚證拿在手中,那張漂亮的臉上居然有了笑容,對鐘建軍說:“我們夫妻一場,今天得辦頓好吃的。”

鐘建軍說:“其實離婚不離婚都一個樣,還得住在一個家里,還得在一塊吃飯,誰也離不開誰。”

這天晚上,劉如卉辦了幾個鐘建軍愛吃的菜,還買了一瓶酒。鐘建軍笑說:“看來離婚也不錯,有肉吃,有酒喝,當然晚上還得在一個床上睡覺的。”

劉如卉說:“快坐下來,我們邊吃飯喝酒邊說話。”

鐘建軍說:“我們又開始戀愛了。”

劉如卉說:“別貧嘴,我有正經事對你說。”

鐘建軍笑道:“戀愛不是正經事?”

劉如卉臉上的笑容收住了,說:“我知道你的性格,窮,卻有骨氣,我要是給你錢,你不會要,但我們夫妻一場,我總得給你點什么才對得住你。這套房子是我們兩人共有的,我就把我的這份作為禮物送給你吧。我給你想好了,鄒冬艷是個不錯的姑娘,她媽拖不多久了,多則一兩個月,少則一兩天,日后鄒冬艷就無掛無牽無負擔了,你們倆一塊再緊著過幾年日子,把房子的按揭款還清,你們就苦出頭了,也就過上幸福日子了。”

鐘建軍大聲地打斷了她的話,說:“首先,你不要咒人家鄒冬艷的母親,鄒冬艷沒有母親她會是多么的痛苦。再就是除了你,誰都進不到我心里去。等你弄清楚我跟鄒冬艷是清白的,沒有那個事的時候,我們再復婚。”

劉如卉說:“我不會跟你復婚的,我跟楊百旺準備春節結婚,結婚之后我們就到美國去旅游,看望他的兒子。我們結婚的時候,你要是愿意,還請你去喝喜酒。”

鐘建軍渾身不由一陣顫抖,不認識似地盯著劉如卉,“你你你,原來你是設的一個圈套啊……”

劉如卉平靜地說:“是的,只要有錢,什么圈套都能設置出來。你罵我也好,恨我也好,我都認了,為了幸福,我不得不走出這一步。”

“他比你大二十多歲,還有一個跟你年紀差不多的兒子,他外面還有許多野女人……”

“這些,我都思考過了,都不成為我跟他結合的問題。”劉如卉把幾件衣服用一個小提袋盛著,站起身,說,“祝你幸福。”過后就出門去了。

鐘建軍看著劉如卉從樓下的燈光中走過,長長的身影漸漸地消失在黑暗里。兩滴眼淚鐵蛋子一樣從鐘建軍的眼眶里滾落下來,他從牙縫里也擠出了四個字:“祝你幸福。”

過后,鐘建軍抓起桌子上那瓶沒有喝完的酒,一杯一杯全都灌進了自己的肚子,直到酩酊大醉,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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