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要]在現存明清一類以羅洪先《廣輿圖》為代表的中國古代傳統輿圖中,四川政區往往畫出一個巨大的湖泊—馬湖,大致與湖廣境內的洞庭湖、江西境內的鄱陽湖的水域面積相當,在長江水系的幾個主要湖泊中顯得格外引人注目,且與代表黃河源的“星宿海”有一一對應出現的關系,這一現象在地圖史上頗具典型性,筆者稱之為“馬湖現象”。經研究發現,馬湖作為一個大湖出現在地圖上,主要集中在明代,尤其以受到羅洪先《廣輿圖》影響的中外系列地圖最為顯著,承繼了元代朱思本《輿地圖》對黃河源參照物的特殊表現形式,即出現馬湖與星宿海(黃河源)的對應關系。筆者認為:馬湖被夸大的主要原因在于元明以來馬湖所屬政區、聚居民族與水陸交通道路的重要性;地圖史上的“馬湖現象”,實際反映了元明以來地理學家們對黃河源與長江源孜孜不倦的探索。
[關鍵詞]地圖史;馬湖現象;朱思本《輿地圖》;羅洪先《廣輿圖》
中圖分類號:C952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674—9391(2010)02—0073—11
基金項目:本文為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重點研究基地2006年度重大項目“中國古地圖的調查、整理與研究”(項目批準號:06JJD770002)的研究成果,2009年度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青年基金《唐宋至民國時期西南邊緣地帶城市歷史地理研究》(項目批準號:09YJC770067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項目基金資助)研究成果。
作者簡介:覃影,西南民族大學旅游與歷史文化學院講師、博士。四川 成都 610041
一、問題的緣起
閱讀古地圖的過程中,我們發現在現存明清以明代羅洪先(1504-1564)《廣輿圖》為代表的系列地圖中,包括來華耶穌會士衛匡國(Martino Martini,1614-1661)《韃靼戰紀》(De Bello Tartarico)一書的附圖(Sitvs Provinciarvm Imperil Sinic),以及《中國新圖志》(亦稱《中國新地圖集》)(Novus Atlas Sinensis)的《輿地總圖》和四川輿圖部分,十九世紀上半期朝鮮人繪制的《中國圖》中,四川境內無一例外地,都畫有一個極大的湖泊―馬湖(今四川省涼山彝族自治州雷波縣境內)[1]。馬湖在上述地圖中的面積大致與湖廣境內的洞庭湖,江西的鄱陽湖相當,在地圖上長江水系的幾個主要湖泊中顯得十分醒目。這引起了我們的注意。我們還進一步發現,這一類中外輿圖中巨大的馬湖與代表黃河源的星宿海有一一對應出現的關系,尤其以明清時期受到羅洪先《廣輿圖》影響的系列地圖為代表,最具典型性。
馬湖位于四川省雷波縣黃瑯鎮境內,面積約7.3平方公里,為一高山深水湖泊,而長江中下游平原洞庭湖、鄱陽湖的面積均在4000-3000平方公里以內,難道歷史時期馬湖曾存在過巨大水域面積的事實,被繪圖者無意保留在地圖中?如果馬湖形態只是繪圖者的有意夸大,那么馬湖與星宿海對應出現的關系,在地圖史上的淵源與演變又是怎樣?如何解釋這一現象?
二、“馬湖現象”探源
(一)歷史時期馬湖水域面積變化的考察
史籍記載馬湖,最早見于《華陽國志#8226;蜀志》,“馬湖縣水通僰道入江,晉初省”[2]。馬湖縣因湖得名,至少在蜀漢時期已成事實,因而馬湖的存在不會晚于此前。又載,“僰道縣,高后六年城之,治馬湖江”[3],《水經注#8226;若水注》云:“若水至僰道縣,又謂之馬湖江”[4]。金沙江的下游自馬湖縣(今雷波縣境內)到僰道縣(今宜賓市)稱馬湖江,這是金沙江因流經馬湖縣而得名,而且,以馬湖江代稱金沙江一直沿襲到明清時期。
檢討圖籍中對馬湖水域的記載,歷史時期并沒有發生顯著的變化。據譚其驤先生主編的《中國歷史地圖集》,馬湖僅僅出現在唐、南宋和明、清時期的圖幅中,形態和比例幾乎沒有變化,接近今天的實際大小。而且,馬湖在各個時期還有不同的稱謂。如唐代稱“天池”,南宋稱“天池”(文池),明清稱“馬湖”(龍湖)等[5]。關于馬湖水域面積的記載,《永樂大典》里保存著《元一統志》里的一段文字:“馬湖在馬湖路西南一百七十里。湖在山頂。其由南江二十里,周圍四十里,高二百余丈。湖長二十里,廣七里有余。中有土山,可居四百余人。未歸附前,蠻王避難于此。其湖水清亦清,水渾亦渾,過渡蠻人,如不阻風,一日可濟。若再遇風,則波濤洶涌不敢濟。[6]”這段材料說明元代馬湖蠻王未歸附以前,主要居住在今馬湖周圍,當地人憑借舟楫往來馬湖兩岸,馬湖是重要的津渡。如果不考慮歷史時期度量衡的變化,當時的馬湖大約有三十五平方公里大小,遠遠不及上千平方公里的水域范圍。此后明清的方志或游記,均沿襲上說,大同小異。如,嘉靖《馬湖府志》記載:“龍湖去府三百里許,四圍皆峻崖。長二十里,廣七里,中有堆如螺髻,去大江二里,其水與江水同消長,日夕作潮,相傳曾有龍馬見于湖。[7]”因此,馬湖還有龍湖、龍馬湖等稱謂。至清代,張澍在《游馬湖記》中還記到“湖踞山巔,袤三十余里,廣七里余,淵深莫測。去大江二百里,水與江流同消長,日夕作潮。中有島嶼,如螺髻,戴土,可容四五百人,俗謂之海包。……四圍皆巉崖峭壁,一線鳥道”[8]。上述史料清楚地反映出馬湖是一個高山深水湖,湖水下流入金沙江與江水相通,湖中心有山體出露形成居住地,四圍湖岸有堆積灘地,向為當地少數民族游牧生息的場所。筆者曾親赴馬湖考察,馬湖南岸已種有莊稼,顯然是湖泊淤積形成的田地。現代的公路自馬湖西側繞湖而行,游人可乘車全程觀覽馬湖美麗的景致,也可渡船由北至南之海腦壩(今雷波縣馬湖鄉)停泊。馬湖遠在盤山公路之頂,宛如天池一般美麗,有山水補給湖泊水量,北有暗溝、溶洞下通入金沙江,故有“水與江流同消長,日夕作潮”的景觀。湖中有形如螺髻的小島,供奉海龍寺,以孟獲等三人為馬湖蠻王。這是今天馬湖風景名勝區的情形。
陳世松在《元代的馬湖江和馬湖路》一文中,考證出以馬湖江指代金沙江,均指金沙江下游雷波縣至宜賓段,古今無一例外,但唯有元代特殊,即馬湖江的概念一度廣及長江三峽(今重慶市奉節縣至湖北省宜昌市)以上的川江。作者列舉了五種宋元戰爭史料中關于馬湖江的概念,大致范圍由敘州→瀘州→重慶→涪陵→一直擴大到川江。他指出,馬湖路在蒙元沿金沙江→長江一線由云南進攻四川的軍事地理位置十分險要,這一地區對于鞏固蒙古大軍的后防,加強對當地與周邊少數民族的掌控非常關鍵,因而伴著蒙元大軍順利拿下四川,也造成了馬湖江的概念范圍一度擴大到長江三峽以上之大江[9]。
作者的考證給了我們重要的啟示,一則元代馬湖路地區的重要性不可忽視,二則馬湖江概念的一度擴大,可能就造成了當時人們認識中“馬湖”范圍的擴大化。因為史籍中常見以“馬湖”指代馬湖江。這不由讓人與古地圖上馬湖被夸大的現象聯系起來。
據涼山州奴隸制博物館對漢代越嶲郡“南方絲綢之路”的一幅復原圖,由今宜賓經雷波、昭覺至西昌一線,原是一段十分重要的古道[10],從中聯通了“南方絲綢之路”的兩條主干路線,即靈關道和五尺道,稱“建雷之道”[11],這條通道據稱曾為諸葛亮南征的西路軍所用。在雍正十年(1732)四川總督黃廷桂詳奏雍正皇帝的一張朱批御折中記載,當時在黃螂(今雷波黃瑯鎮)附近的密林中發現了四個銅鼓,確認為蜀漢時期當地某位頭人所有,稱三面銅鼓已是高級頭人的級別,何況有四面。故此四面銅鼓的圖影,至今保留在黃廷桂所修的《四川通志》附圖中[12]。這條古道與《廣輿圖》中馬湖被誤繪的區域有重要的聯系。
從實地考察的情形來看,馬湖既通舟楫,湖畔東西兩側也可陸行,且是聯接今西昌、宜賓與樂山三地的一條重要交通道路。清人王治在《四廳紀程》的巡視途中也曾路過此地,記:“三十里海螺壩(今雷波縣馬湖鄉)尖,一路傍海子岸上行,甚寬平。按大小兩海子,皆山水所匯,上無來源,下無去路,澄潭百丈,深不可測,亦有乘船者,但須候風乃行耳”[13]。
歷史上,以馬湖為中心形成的區域(主要集中在今川滇金沙江下游沿線,包括四川省雷波縣、美姑縣、金陽縣、屏山縣,云南省永善縣、綏江縣、水富縣等部分地區),明嘉靖《馬湖府志》卷四《創設》載:馬湖府治“西南接建昌、烏蒙眾夷部,東北聯敘、瀘、嘉、眉諸名邦,誠全蜀之一重鎮也”[14]。位于四川盆地的西南部邊緣,沿金沙江河谷可上溯滇云,下四川腹地易直貫長江三峽,又地處大涼山東南麓,隔江有五蓮峰綿延相對,扼守著川滇重要的水陸路交通。“是道東通敘、戎,南抵烏蒙,西接建昌,北達嘉、眉,誠通衢也”[15]。
馬湖地區漢屬犍為、越嶲二郡,晉初省,由當地少數民族領屬。唐設四羈縻州,總稱馬湖部,歸戎州都督府(治今宜賓市)轄領。宋代重新恢復當地少數民族的領屬,稱“馬湖蠻”。元朝歸附始置馬湖路。元初馬湖路治所設在今雷波縣黃瑯鎮[16],是聯接今雷波錦城鎮(元代始設雷波長官司)到今屏山縣城關鎮西(元始設泥溪長官司,后路治遷此)的中點,而金沙江畔的今屏山縣新市鎮(元始設蠻夷長官司),則是水陸路的重要中轉站,由宜賓行船逆江而上至新市鎮,分路可北上今沐川縣沐溪鎮(元始設沐川長官司),過今樂山犍為,達樂山。或由雷波黃瑯鎮往西,經今昭覺,穿越涼山可入建南高原的西昌。上述交通站點,至少從元初設置馬湖路以來,以雷波司城、泥溪司城、蠻夷司城等為中心,聯結云南建昌路(今西昌)、四川敘州路(今宜賓)與嘉定府路(今樂山),已具有交通網絡的雛形。
然而,即便元代中原王朝驛道廣修,政令通達,但金沙江下游水道(亦名馬湖江)至有明一代仍未能通航。明代羅洪先《廣輿圖》之《建昌圖》中出現巨大馬湖的區域,正是漢唐以來馬湖蠻聚居之處。《云南圖敘》與《貴州圖敘》皆記,滇池至馬湖間有道相通,即指這段金沙江的下游水道,因土司爭雄,雖“川陸具存,久而榛塞”[17]。萬歷十七年(1589),平息雷波、黃螂、膩乃三地夷人所謂“涼山三雄”之亂,于馬湖設安邊同知(即清代馬邊廳得名來由之一),“更移兵備道于馬湖,建置于湖之東街,以資彈壓,于是始設屏山縣治”[18]。至雍正六年(1728),云南米貼陸氏聚眾為亂,雷波土司楊明義與結覺阿昭諸地相互呼應,提督黃廷桂奉旨平定,為善后于黃螂所城設一安阜營,雷波城內設一普安營。“百二十里中,連設兩營,誠以夷地初平,非兩營聲勢相連,不足以控制也”[19]。由云南永善(與四川雷波僅一江之距)至四川敘州府的金沙江下游水道,乾隆年間因滇銅京運才得以通航。
由上可知,雷波與黃螂一帶,實際上長期為當地土司把持,交通并不順暢。這樣的情況,直到1941年七月,張云波的考察報告還記到,由海腦壩翻越箐口,需要派軍隊護送,以免遭到當地夷人的搶劫[20]。當地的交通與邊防問題一直令中原政權和地方政府頭痛。而如今途經雷波過昭覺至西昌一線,出西昌城南門留存的明清古城門“大通門”,仍是下行安寧河谷,渡過金沙江,去往云南的重要交通道路。
此外,從馬湖堰塞成湖的原因入手,我們找到了一則關于馬湖地區曾在宋代發生過地震的史料記錄。據《宋史#8226;寧宗本紀》載,南宋寧宗嘉定九年(1216)二月辛亥東西兩川地大震,至三月壬申共有5次地震,有過“馬湖夷界山崩八十里,江水不通”的震災[21]。顯然,這里的“江水不通”是指馬湖江被阻而形成短期的堰塞湖泊,與山頂湖泊馬湖沒有關系。除了因為這場地震可能堰塞馬湖江形成巨大的“馬湖”以外,我們找不到馬湖在宋元明之際,水體可能發生變化的其它材料。事實上,馬湖地區屬于四川盆地的西南緣山地,內部地質運動活躍,又多砂頁巖和石灰巖,巖層較為疏松,遇暴雨、山洪、地震,皆有可能山體崩塌,堰塞河道,形成湖泊。如果堰塞湖規模較小,金沙江水流湍急,一段時間后又會在水流的沖刷之下,疏通河道,湖泊自然消失。這也難怪,宋代形成的“馬湖”居然既不見史載,更不留痕跡了。據科學工作者的進一步研究發現,馬湖堰塞成因至少可以追溯到1.8萬年以前冰河期形成的天然堤壩所淤塞,1216年的地震不是形成馬湖的原因[22]。
可見,歷史時期未曾有過巨大馬湖的事實,古籍中記載的“馬湖”,與之相關的是水陸交通十分重要的馬湖地區,以及馬湖蠻、馬湖江,當然也指馬湖這個湖泊。所以,對于地圖中出現夸大的“馬湖”,我們在解讀時不能僅僅理解成一個湖泊。而且,宋元之際是馬湖地區地位凸顯的重要時期,并自元代開始重新納入中原王朝的國家管理體制。南宋末年,忽必烈曾率三路大軍經今川西高原渡大渡河、金沙江滅亡大理國,通過川滇間的馬湖江進入四川盆地,配合盆地內的戰爭獲勝,進而取得長江中下游的節節勝利。隨后,宋代獨踞馬湖的馬湖蠻降附元朝,自元至元年間起,馬湖地區設置蠻夷(今新市鎮)、平夷(屏山縣西新安)、泥溪(今泥溪)、雷波(今雷波)、沐川(今沐川)等地長官司,置馬湖路,治所由黃瑯鎮遷至今屏山縣城,正在金沙江北岸,有“通衢”和“重鎮”之謂,既可西進西昌,東入宜賓,又北經樂山、眉州入成都,南往昭通達昆明,是一個交通十分重要的地區。上述地名在現存明清輿圖中都有清晰的標記,有的輿圖還將馬湖中出露的山體(島嶼)細致畫出,表現對馬湖蠻居住地的關注。由此我們推測,地圖上馬湖被畫大最早可能出現于元代,繪圖者或因馬湖江概念的擴大(馬湖蠻地重要之故),誤以巨大的馬湖標識這一地區。
(二)地圖史上“馬湖現象”的溯源
關注馬湖在古地圖中的形態變化,我們從今天可見的石刻拓本、方志插圖、地圖集以及出版物附圖中,梳理了現存宋代全國總圖七種,明代地圖十五種和清代地圖六種,統計結果顯示:
宋代及其之前沒有畫出馬湖,馬湖出現且被夸大,主要集中在明代,除與《廣輿圖》有淵源的圖幅外,還見于《楊子器跋輿地圖》、桂萼、喻時等繪制的地圖中[23]。若僅就《廣輿圖》系列地圖而言,這樣的情況恐怕要持續到清中后期,因此很難推斷這一現象消失的下限。
羅洪先的《廣輿圖》是現存中國最早的綜合性地圖集,它包括了全國總圖、分省政區圖,還有部門圖,如海運圖、漕運圖、邊防圖等專題,并首次使用了統一的地圖圖例符號,從它一經面世,就先后有八種版本出現,最早在明代嘉靖三十四年前后的初刻本,最晚在清代嘉慶九年的重刻本[24]。其中萬歷七年的錢岱刻本對嘉靖本的改動最大,影響后世中外各類地圖的繪制也最大。而羅洪先的《廣輿圖》又主要是在元代朱思本(1273-1333)《輿地圖》的基礎上,改用明代的建置,計里畫方,將原圖分切為總圖和分省圖若干幅,再增補其他地圖而繪制的一部綜合性地圖集,今人能大致窺見朱思本原圖的概貌皆歸功于羅洪先[25]。
羅洪先《廣輿圖》是在朱思本《輿地圖》的基礎上,再參考其它地圖制作的一部綜合性地圖集。而朱思本繪制《輿地圖》的相關記錄,羅洪先《廣輿圖》前附朱思本《輿地圖#8226;自序》,以及朱思本的《貞一齋詩文稿》中僅存。這里需要簡單介紹一下朱思本。
朱思本(1273-1333),江西臨川人,字本初,號貞一,元初著名的道學家,曾在江西龍虎山修行,后得到元代皇帝的委派到各地祭祀名山大川,有機會實地收集地理信息。他發現前人繪制的地圖中,如滏陽、安陸石刻《禹跡圖》,建安《混一六合郡邑圖》,對山川有錯訛之處,便有心重繪地圖加以更正。他一方面大量閱讀古籍,如《水經注》、《通典》、《元和郡縣圖志》、《元豐九域志》、《元一統志》等,一方面實地考察,留心收集地理信息,“中朝士夫使于四方,遐邇攸同,冠蓋相望,則每囑以質諸藩府,博采群言,隨地為圖,乃合而為一”。采取按區域分幅,再構成一幅全國總圖的方式,以嚴謹的態度,“參考古今,量校遠近,既得其識,而未敢自是也。……若夫漲海之東南,沙漠之西北,諸番異域,雖朝貢時至,而遼絕罕稽,言之者既不能詳,詳者又未必可信。故于斯類,姑用闕如”[26]。如邊荒之地,不清楚之地,不知者“故用闕如”,以十年之力,采用計里畫方的方法,終于完成一幅長寬各七尺的全國總圖。
朱思本的《輿地圖》曾刻石于江西省貴溪縣上清宮三華院,流傳到明末[27]。羅洪先,江西吉水人,嘉靖八年獲進士第一,曾任撰修官,后被貶職,以布衣居家。他對朱思本的《輿地圖》十分推崇,于是按照明代的行政建置,反其道而行之,將朱思本長寬各七尺的《輿地圖》分解為十六幅政區圖,仍保留了全國總圖,《廣輿圖》嘉靖初刻本《輿地總圖》的特點即朱思本《輿地圖》的特征:如,沒有畫長城,黃河源畫成三個湖泊以及計里畫正方。后世萬歷七年錢岱刻本的《輿地總圖》則有重大的改動,其特點是:分為兩個半版,出現長城,黃河源畫成兩個湖泊,計里畫長方,如衛匡國圖、韓國人所繪的地圖,黃河源呈現兩葫蘆的情形,正是受到《廣輿圖》萬歷本的影響。
遺憾的是朱思本的《輿地圖》今已不存世,元代流傳下來的單幅地圖則更為稀缺。除了羅洪先《廣輿圖》保存的朱思本《輿地圖#8226;自序》而外,我們從朱思本僅存的《貞一齋詩文稿》里也只能得到相同的信息。幸而在明代人修《元史#8226;地理志》中有《河源附錄》一文,講到元世祖曾派都實持虎符探黃河源,找到了星宿海,后由潘昂霄將都實之弟闊闊出的轉述編成《河源志》一書,保留了對黃河源探索的記錄。其中提到朱思本從八里吉思家所得并翻譯的帝師記述的河源片斷,將對黃河源的認識推進到了卡日曲。明人編撰《元史#8226;地理志》將之以“思本曰”附注于都實等人探尋黃河源的段落之下,這一記錄對我們解讀馬湖現象起著關鍵的作用。聯系馬湖在地圖上畫得特別大的現象,再參見朱思本描述河源卡日曲方位專門提到的“按河源在土蕃朵甘思西鄙,有泉百余泓,沮洳散煥,弗可逼視,方可七八十里,履高山下瞰,粲若列星,以故名火敦腦兒。火敦,譯言星宿也。思本曰:河源在中州西南,直四川馬湖蠻部之正西三千余里,云南麗江宣撫司之西北一千五百余里,帝師撒思加地之西南二千余里”,這向我們傳遞了一個重要的信息:馬湖是朱思本《輿地圖》中判識黃河源方位的重要參照物之一。
需要指出的是,朱思本繪圖時采用了計里畫方之法[28]。因此上述參照物三千余里、一千五百余里、二千余里的實地距離,按一定比例,比如一方折幾百里數,繪制在朱思本長寬各七尺的全國地圖上,應該能比較醒目地標示出河源區。當然,今天我們已看不到朱思本的原圖,但河源區的參照物馬湖蠻部、麗江宣撫司和帝師撒思加等地,相信原圖中會有突出的標志。只是值得深究的是,在跨川滇省界的麗江路宣撫司境內有比馬湖大十倍的瀘沽湖(地質構造湖,面積為72平方公里),它并沒有出現在朱思本-羅洪先《廣輿圖》等系列圖中,卻畫出了面積只及它十分之一的馬湖,原因何在?
按說,朱思本只是翻譯了帝師所藏的調查報告,他本人并沒有親自去過河源,對于四川馬湖路的設置情況,恐怕更多參考了《元一統志》里,關于馬湖與生活在其周圍的少數民族“馬湖蠻”的情況描述(見前引文)。后世明代陳組綬在《皇明職方地圖大序》中也曾提到:“元人朱思本計里畫方,山川悉矣,而郡縣則非”[29]。這說明朱思本熟悉山川的狀況,但對于政區設置,尤其對常為少數民族居住的馬湖地區而言,恐怕概念模糊。因此,他將馬湖畫得極大,與元代專設馬湖一路的事實最為相關。由此,我們推斷星宿海與馬湖一一對應的關系,最早可能出現在朱思本的《輿地圖》中,后來為羅洪先的《廣輿圖》所繼承,成為朱-羅系列地圖的一種特色。
三、結論
讀圖與讀書、讀畫是一樣的道理,需要推測繪圖者的言外之意。一方面,中國傳統輿圖注重山川形勝的描繪,以黃河、長江等水系構建起中國疆域的框架,因此,對于古地圖中山水地標一類的參照物,我們在閱讀地圖的時候一定不能忽視。另一方面,《尚書#8226;禹貢》篇里“導河積石”、“岷山導江”的經學訓導,使得黃河發源積石與長江源于岷山的地理觀念對后世產生了根深蒂固的影響,以至有明代徐霞客等人探索金沙江源的驚人之舉。“導河積石”、“岷山導江”的地理觀念,與今天我們所知黃河發源于巴顏喀拉山支脈各姿各雅山東麓的卡日曲,由此經星宿海、扎陵湖、鄂陵湖至龍羊峽,大部流行于青藏高原面上,以及長江的正源金沙江出自青藏高原唐古拉山主峰格拉丹東雪山的沱沱河等地理知識,迥然不同。可知,地理知識與地理觀念之間存在著差異,對于地理知識的認識甚至可能產生倒退,二者有一個相互轉化的過程。地理觀念對于地理知識的普及有一定的制約作用,即便如此,新的地理知識的積累,必然要參考當時著作或繪圖者地理知識的增長,層累地反映在地圖上,并試圖突破舊的地理觀念的束縛,引導人們對更新地理知識的探索。
首先,通過對歷史時期馬湖水域面積變化的地理考察,我們從歷史文獻、實地考察與古地圖的相互證實中,發現以“馬湖”指代馬湖江是史籍中常見的記載。馬湖建置最遲在漢代已出現,唐代設羈縻州,宋長期為馬湖蠻居住地,至元代設馬湖路,始以各長官司駐地為節點,形成相互往來的交通網絡雛形。可以說自元代起馬湖地區再次納入國家行政管理體制。以“馬湖”記載馬湖江從而指代金沙江的這一推測,我們從陳世松《元代的馬湖江和馬湖路》一文中得到了某種證實,即由于元代馬湖江概念的擴大,一度使得馬湖的概念變得十分大。這在當世人朱思本的印象中極有可能以馬湖來指代馬湖江及馬湖蠻所在的地區。如,南宋地震馬湖說“馬湖夷界山崩八十里,江水不通”,既有馬湖蠻居住地,又指馬湖江的涵義。而朱思本繪制《輿地圖》憑據的資料,也極有可能采用他轉譯八里吉家保留的帝師關于河源位置的梵文記載。我們可以推想馬湖與星宿海黃河源一一對應的現象,最早應該出現在元代朱思本的《輿地圖》中。正由于當地馬湖蠻的強大,馬湖地區水陸交通雖存,但久已阻塞,而元明以來馬湖被畫大的情況直至康熙年間《皇輿全覽圖》的大地測量才趨向實際大小。由此,古地圖中被夸大的馬湖形態,正是長期以來馬湖地區作為川滇間重要的交通道路,且這段水陸交通道路因險峻久遠而不為外界所知的曲折反映。
其次,據朱思本的自序,他所參考的地圖中有宋代的《禹跡(跡)圖》。如前所列舉的幾幅宋代地圖中,劉豫阜昌七年(1136)刻石的《禹跡圖》、《華夷圖》,淳祐七年(1247)王致遠在蘇州上石的《墜理圖》,均表現出對長江與金沙江之間關系的描繪,盡管制圖者的地理觀念還不敢跳出“岷山導江”的經說訓導。例如,《禹跡圖》所繪長江的主流,顯然不是岷江,而是大渡河西南的一條江,這條江與金沙江的位置相當。《華夷圖》黃河發源于積石山的西南方,與《禹跡圖》不同;長江在岷江源處,注有“江水”二字,但主流顯然是岷江西南的一條大江,與《禹跡圖》所繪相同。如果《華夷圖》的底圖確實是按縮唐代賈耽的《海內華夷圖》來編制的話,那么這一表現金沙江與長江關系的畫法就更應出現在宋代以前。“可見當時對金沙江與長江二者關系的認識是明確的,只是不敢與經說相違而已”[30]。
對于黃河源與長江源的認識,發展到元代的朱思本以至明代的羅洪先,盡管還因囿“岷山導江”的舊說,圖中仍然將岷江標為長江的正源,但都不自覺地采用碩大的馬湖指代與卡日曲河源遙相呼應的長江江源―金沙江(明正德年間《楊子器跋輿地圖》甚至出現了“大江源”在岷江,“江源”標記在金沙江的新氣象),這正是當時的人們地理視野擴大和地理知識增長在地圖上的反映[31]。
第三,隨著明清以來古地圖版本的重刻和流傳,“馬湖現象”愈加頻繁地出現,甚至出現外國人的地圖中馬湖直接被畫成江源的情況,這讓我們再次回頭思考“馬湖”與金沙江的關系。現存宋代輿圖對金沙江為長江主干的描繪已十分明顯,盡管岷江之源還留有“江源”的標記,表明古代中國人對于金沙江是長江干流的地理知識已具備。元明時期地理學家們受到河源新發現的鼓舞,起而探索江源,可能在朱思本時代已初露端倪。只是到了明代的徐霞客才更大膽地提出振聾發聵的“金沙江是長江正源”的呼聲,成為后世漸知地理大發現的一個源流。事實上,朱思本《輿地圖》到羅洪先《廣輿圖》的一系列古地圖,早已直觀地反映了這一地理大發現,只是被世人忽視了而已。
我們再以衛匡國《韃靼戰紀》的附圖《中國省界》為例[32],從地圖輪廓上看,它正是采用了朱思本—羅洪先《廣輿圖》系列的輿地總圖為藍本,而且是根據萬歷年間《廣輿圖》的重刻本繪制,出現長城,且河源被繪成葫蘆形。尤其引人注目的是,馬湖直接被畫成了江源,其西北方向正是河源區之所在。這個敏銳的意大利傳教士直接將長江的源頭畫在“馬湖”,似乎洞察了一切,也給了后世的研究者以豐富的想象和聯想。
最后,需要說明的是古地圖中馬湖現象的流變情況。康熙年間清政府組織官員和耶穌會士進行大地測量,《皇輿全覽圖》中的馬湖才更接近實際大小。但是嘉慶九年再版《廣輿圖》的影響仍很大,凡依此版本摹繪的地圖仍有夸大馬湖的現象。康熙年間制作的《皇輿全覽圖》傳到歐洲由法國地圖學家唐維爾(d’ Anville)制成新版地圖,促進了歐洲對中國、東亞地理觀的正確認識,馬湖現象才逐漸在歐洲的古地圖中消失。只是對于中國的近鄰朝鮮而言,相互交往的歷史悠久,圖籍的傳播與交流情況可能更為復雜,如19世紀前半期的朝鮮《中國圖》,圖中仍畫有巨大的馬湖,雖然很難判斷馬湖現象在朝鮮制圖史上何時消失,但是卻能夠啟發我們思考朝鮮曾經受到哪些中國輿圖傳入的影響。作為一類中國古代輿圖中的特殊文化現象,其蘊含的文化信息是值得中外地圖學界繼續深入研究下去的。
致謝:本文寫作得益于導師李壽聰先生的啟發和指點,謹此誠謝。
此文曾以“馬湖考”為題提交2005年羅馬大學與北京外國語大學舉行的“衛匡國-中西文化交流的使者”學術研討會、現在原文基礎上作較大的修改補充,以俟專家指正,專此說明。
參考文獻:
[1]《四川省志#8226;地理志》下冊,四川省地方志編纂委員會編纂,成都地圖出版社,1996年,第162-163頁。馬湖位于今四川省雷波縣黃瑯鎮以西約2公里處,面積約7.3平方公里,為四川省第三大湖泊。
[2](晉)常璩撰:《華陽國志》卷三《蜀志》,任乃強校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第211頁。
[3]《華陽國志》卷三《蜀志》,第175頁。
[4](北魏)酈道元注,(民國)楊守敬、熊會貞疏:《水經注疏》下冊,卷三十六《若水》,段熙仲點校,陳橋驛復校,南京:江蘇古籍出版社,1999年,第2953頁。
[5]《中國歷史地圖集》(全八冊),譚其驤主編,中國地圖出版社,1982年版。另,筆者檢閱楊守敬編繪:《歷代輿地圖》,清光緒三二年(丙午)至宣統二年(1906-1910),宜都楊氏觀海堂朱墨刻印本三四冊(三函),發現歷代均沒有畫出馬湖。所以,譚其驤從唐代開始畫出馬湖,而北宋和元代沒有馬湖,明清時期馬湖與龍湖則歸為同一,可能因史料局限,忽略了對馬湖的深入考證。
[6]《永樂大典》卷二二六七“湖”字引《元一統志》。參見(元)孛蘭肹等撰:《元一統志》卷五《四川等處行中書省#8226;馬湖路》,趙萬里校輯,北京:中華書局,1966年,第547頁。
[7]李行簡修,余承勛纂:《馬湖府志》卷三《提封上》,明嘉靖三十七年刊本,(天一閣藏明代方志選刊)(四川省)第66冊。
[8]張澍:《養素堂文集》卷九《游馬湖記》,譚其驤主編:《清人文集地理類匯編》第六冊,第690-691頁。
[9]陳世松:《元代的馬湖江和馬湖路》,《社會科學研究》,1982年第6期,第78-82頁。
[10]《四川省志》之《交通志》(上冊),四川省地方志編纂委員會編纂,四川科學技術出版社,1995年,第158頁。按:今天的公路干線從雷波到美姑段沿金沙江畔行走,原道從雷波經大谷堆過牛牛壩走山路,到昭覺與今天的公路干線交合,二者稍有不同。宜賓至西昌公路主干路線為:新市鎮、屏邊、西寧、山棱崗、大谷堆、美姑、牛牛壩、昭覺、七里壩達西昌。東接五新路(犍為五通橋至新市鎮),西聯川滇西路(雅安、漢源至西昌)。全長337公里。
[11]宣統《昭覺縣志稿#8226;序》稱此為“建雷之道”,又,卷二《建置》,昭覺城的四座城樓扁額也頗能說明問題,如東樓額曰“東通雷馬”,西曰“西達建衛”,南曰“南帶金沙”,北曰“北聯越冕”。說明昭覺城所在位置處于建雷之道的中點,與雷波、馬邊、建昌、越嶲、冕寧及金沙江水道皆有路相通。
[12]黃廷桂等修,張晉生等纂:《四川通志》附圖,乾隆元年(1736)刻本,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13]王治:《四廳紀程》,吳豐培整理影印本,1982年,道光十九年(1839)秋九月二十日卯正條。按:此處大海子即指馬湖。
[14]周惠:《新修馬湖府治記》,嘉靖《馬湖府志》卷四《創設》。
[15]《兵部尚書余肅敏公記》,嘉靖《馬湖府志》卷四《創設》。
[16]蒲孝榮:《四川政區沿革與治地今釋》,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86年3月,第371頁。
[17]羅洪先:《廣輿圖》卷一《云南圖敘》,國際文化出版公司,1997年版,據首都圖書館藏明萬歷七年刊本影印。另,《貴州圖敘》表述為“川陸具存而榛塞”。按:首都圖書館所藏《廣輿圖》本,據前序有避乾隆帝的諱字,當為嘉慶四年(1799)重刻的章學濂本。
[18]周斯才纂修:《馬邊廳志略》卷三《邊防》,清嘉慶十二年(1807)刻本。
[19]劉文蔚撰:《雷波瑣記》之二三《論移營谷堆》,清咸豐三年(1853),北京大學藏手抄本。
[20]張云波等:《雷馬屏峨紀略》之《川邊紀行#8226;黃螂紀行》,《四川省政府邊區施教團報告書》,1941年,四川省政府教育廳發行,西南印書局承印,第23頁。
[21]《宋史》卷三十九《寧宗紀》,第763頁。按:“(嘉定)九年(1216年)二月甲申朔,日有食之。辛亥,東西兩川地大震。三月乙卯,又震。甲子,又震,馬湖夷界山崩八十里,江水不通。丁卯,又震。壬申,又震。六月辛卯,西川地震。壬辰,又震。乙未,又震,黎州山崩。冬十月癸亥,西川地震。甲子,又震。”
[22]韓德潤:《馬湖與馬湖地震》,《中國地震》,第十卷,第1期,1994年3月,第97頁。梁小華、李文綱、楊建宏、蔣溥:《對1216年雷波馬湖地震震中位置的質疑》,《中國地震》,2002年12月,第4期,第382-388頁。按:此處冰河期天然堤壩形成今天的馬湖之說,采中國科學院南京地理研究所的觀點。此外,成都理工學院和國家電力部成都勘測設計研究院認為,馬湖是古璜瑯河為崩滑堆積體堰塞而形成,最晚一次崩滑堰塞為約11萬年前的對門山-峨眉山玄武巖崩滑堆積所致。二說均確認馬湖為史前時期形成的地質構造湖。
[23]鄭錫煌:《楊子器跋輿地圖及其圖式符號》,《中國古代地圖集》(明代),文物出版社,1994年,第61-64頁。按:鄭錫煌指出,《楊子器跋輿地圖》對于河源的描繪與朱思本圖有一脈相承的關系,大江源在岷山,江源標記在金沙江的上游。
[24]任金城:《<廣輿圖>在中國地圖學史上的貢獻及其影響》,《中國古代地圖集》第二冊,第73-78頁。
[25](日)內藤虎次郎著:《地理學家朱思本》,吳晗譯,《國立北平圖書館館刊》,第七卷,第二號,第11-23頁。但未詳朱思本卒年。王樹林:《文學家兼地理學家的元代道士朱思本》,《中國典籍與文化》,1996年第2期,第47-53頁。作者考證朱思本卒年為1336年。王庸著:《中國地理圖籍叢考》甲編《明代總輿圖匯考》,商務印書館,1957年版,第8頁。按:王庸先生指出:“明代輿圖,多淵源于元代朱思本圖;羅洪先之《廣輿圖》,為繼往開來之中堅,而陳組綬之《皇明職方地圖》可謂’殿軍’。其非朱圖系統之下者,大抵皆官府中傳統繪法,在地圖史上無特殊意義。逮清初教士測繪中國地圖之后,而朱圖之支流余裔,乃不甚通行。故有明一代之輿圖,蓋可謂為朱思本圖勢力所籠罩,至清初康乾以后始消沉耳。”
[26]羅洪先:《廣輿圖》前附朱思本《輿地圖》自序。另見,朱思本:《貞一齋詩文稿》卷上,江蘇古籍出版社,1988年,第18頁。按:不同之處,朱思本《貞一齋詩文稿》中《混一六合郡邑圖》的地點不在“建安”,而在“樵川”。《大元一統志》記為“皇天一統志”。
[27]鄭錫煌:《朱思本傳》,《中國歷代地理學家評傳》第二冊,濟南:山東教育出版社,1992年,第264頁,第268頁。按:朱思本圖曾刻石于江西省貴溪縣上清宮三華院,流傳到明末。
[28]羅洪先:《廣輿圖序》,按:羅洪先評價朱思本的《輿地圖》說:“其圖有計里畫方之法,而形實自是可據,從而分合東西,相侔不至背舛。……至其所為畫方之法,則巧思者不逮也。”在羅洪先的《廣輿圖》中,嚴格采用計里畫方之法,發揚了朱思本圖的這一特點。
[29](明)陳組綬撰:《皇明職方地圖序》,《玄覽堂叢書》集三,據明崇禎本影印。
[30]曹婉如主編:《中國古代地圖集》第一冊(戰國-元代),文物出版社,1990年,參見附錄《禹跡圖》圖版說明,第4頁。
[31]辛德勇:《徐霞客史事二題》,原載《千古奇人徐霞客——-徐霞客逝世350周年國際紀念活動文集》,北京科學出版社,1991年,轉載氏著《古代交通與地理文獻研究》,中華書局,1996年7月,第345-351頁。按:作者考證,明代章潢才是正式見于記載(見章潢著《圖書編》)的第一位明確提出河源的判斷原則,即一在河流長遠,一在水量大,指出岷江不是長江正源,而金沙江才是長江正源的學者,這一指正并不是由徐霞客首先提出。他認為二人之所以敢于否定岷山導江說,確定金沙江為長江正源,都受到了元人都實河源探索活動的巨大影響。“可以說都實河源探索得出的新的認識,正是他們起而修正江源的直接契機。而這一點在以往的徐霞客研究中卻并未引起充分重視。”見第348頁。另,藍勇:《長江正源探索歷史是非考辨》,《歷史研究》,2005年第1期,第173-178頁,提出知道金沙江和金沙江匯入長江,與知道金沙江是長江正源為兩個不同的邏輯概念,對漢唐以來就知道金沙江為長江正源,只因囿“岷山導江”說法的觀點有不同見解,并認為即使章潢和徐霞客真正發現了長江的江源是金沙江,但并未成為明代的通識。藍勇的觀點值得商榷,以《楊子器跋輿地圖》中既有“江源”在金沙江,又標注“大江源”在岷江為例,說明明代中葉對金沙江亦江源之一已逐漸有所認知。中國古人的地理觀念受到經學思想的影響至深,不言自明,地理大發現知識的普及更屬不易,不必苛求古人。
[32]sitvs provinciarvm Imperil sinici/ Martino Martini,scale indeterminable 19-?(原著錄即如此),1 map:photo;23×26cm.出版于1654年。中國國家圖書館藏著錄:“本圖系衛匡國著作《韃靼戰績》之附圖(照片),命名《中國省界》,出版于1654年”。吳莉葦博士為本文提供了《韃靼戰紀》英文版附圖,中國國家圖書館孫果清先生為筆者提供了查閱相關圖幅的方便,專此致以誠謝。
收稿日期:2010-04-10責任編輯:王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