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鄉風文明”是社會主義新農村文化建設的具體要求,內容包括文化、風俗、法制、社會治安等諸多方面,而“婚俗”則是鄉風的具體表現之一。本文截取中部農村地區“婚俗”中的“婚姻支付”這一具體片段,選擇從微觀家庭的具體的行為取向出發來研究中國人的理性選擇行為,以期對社會主義新農村的建設事業和和諧社會的構建有所幫助。同時,也是對理性選擇理論本土化的路徑選擇的一種探索。
關鍵詞:社會主義新農村文化建設;鄉風文明;理性選擇;婚姻支付
中圖分類號:C913.1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0544(2010)03-0172-03
一、“鄉風文明”——社會主義新農村文化建設的具體要求
黨的十六屆五中全會作出了加快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的重大決定,提出實施以“生產發展、生活寬裕、鄉風文明、村容整潔、管理民主”為內容的新農村建設戰略,首次把“鄉風文明”提到了與“生產發展”并重的位置;胡錦濤總書記在中央黨校舉辦的省部級主要領導干部建設社會主義新農村專題研討班開班式講話中也提出了“加快發展農村教育文化事業,倡導健康文明的新風尚,培育造就新型農民”的要求,并把以上三點作為社會主義新農村文化建設的具體內容和發展方向,重申了“鄉風文明”在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中的重要地位。其實“鄉風文明”的要求本質上是農村精神文明建設方面的要求。內容包括文化、風俗、法制、社會治安等諸多方面,而“婚俗”則是鄉風的具體表現之一。
婚俗,是一個民族在長期的歷史演變中形成的婚姻習俗。它以有規律性的活動約束人們的婚姻行為與婚姻意識,并受一定的經濟、政治、文化發展的影響,正如鮑宗豪在《婚俗與中國傳統文化》一書中所言:“人類不同時期、不同階段的經濟、政治、文化總是以不同的方式影響婚姻習俗,并滲透于婚姻習俗之中。”當然,這種影響與滲透決不只是單方面的。反過來,不同時期、不同階段的婚姻習俗對當時的社會風氣也是有反作用力的。從這個角度來看,婚俗應該可以稱為一種介體,它一方面通過種種婚俗事象影響著當時社會的經濟、政治和文化方面的相關領域,需要說明的是,這種影響分為積極和消極兩個方面;同時,反過來,透過種種婚俗事象,我們又可以映照出當時的一些社會現狀,甚至挖掘出諸多的社會問題。
目前,我國正處于社會轉型的特殊時期,在現代化浪潮的推動下,農村經濟發展快速,農民的物質生活條件改善明顯。農村的婚嫁習俗,也不可避免地打上了時代的烙印。作為鄉風的具體表現之一,“婚俗”理應為“鄉風文明”的建設工程添磚加瓦。
二、理性選擇——“鄉風文明”建設的科學路徑
可以毫不夸張地說,“理性”一詞是伴隨著西方文明的發源產生的,而自產生之日起,它就一直牽動著社會科學和人文學科研究者敏感的神經。尤其是在社會科學的研究領域,幾乎所有的理論都隱含著對社會行動者的行為取向是理性的還是非理性的討論預設。而理性選擇理論正是在對西方文明的這種理性特質的把握之上,再結合西方社會的現實生活實際后生成的一種理論產物,它對當今社會科學的研究工作具有廣泛的影響力和較強的解釋力,是社會科學工作者得力的研究工具,具有很大的拓展空間。
歸納起來,理性選擇理論是建立在如下幾個模型假設的基礎上的:第一,個人是自身最大利益的追求者。第二,在特定情境中有不同的行為策略可供選擇。第三,人在理智上相信不同的選擇會導致不同的結果。第四,人在主觀上對不同的選擇結果有不同的偏好排列。從這個角度看,理性選擇堪與運籌學中的“最優化選擇”相提并論,即利益最優化或效用最大化,目的都是要行為選擇者以最小的代價換取最大的收益。
在西方,理性選擇理論有很多流派,其中最有影響的當屬以科爾曼為代表的理性選擇理論。與傳統的理性選擇理論相比。科爾曼的理論不但較為精致和系統,而且兼容了社會學重視規范的傳統。科爾曼強調社會科學的主要任務是解釋社會現象,而不是解釋個人行為,但是如果要充分了解系統行動,則應以系統層次之下的個人層次的行動作為研究的起點。簡單地概括一下,科爾曼提倡以宏觀的社會系統行為作為研究的目標,以微觀的個人行動作為研究的起點,以期最大限度地對行為選擇者的目的行動作出最合理的說明。
中國和西方文化不同源,社會不同質,相較于西方社會個體的理性和獨立,中國的人際關系是以“私人”、“群”、“圈子”等為中心裙帶展開的,用費孝通先生的話概括就是:“以‘己’為中心,像石子一般投入水中,和別人所聯系成的社會關系,不像團體中的分子一般大家立在一個平面上的,而是像水的波紋一般,一圈圈推出去,愈行愈遠。也愈推愈薄。”這就是“差序格局”的中國社會結構的基本特征。在這種獨特的社會關系營造的獨特的社會結構里。個體的行為選擇不可避免地被打上了倫理性、親緣性和經驗性的標簽,劉少杰教授稱此為“倫理的感性選擇”,并認為它是中國傳統社會主流的行為選擇方式,這與科爾曼的理性原則和效益最大化原則是相悖的,但它卻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很好地維持和發展了中國社會的制度和秩序。
在社會轉型的大背景下,中國社會由傳統走向現代。由農業走向工業,由計劃走向市場,這種變遷的結果是使我們當前的社會結構既具有傳統社會的痕跡,又摻雜了一些現代西方社會的影子。中國人的社會生活仍舊沒有離開各種關系和各種圈子,但在市場經濟的沖擊下。這種關系和圈子與傳統社會相比帶有更多的工具性、交換性、互惠性和功利性的特點,從這個意義上說,我們的行為選擇方式也應該慢慢向“理性”靠攏,換言之,在傳統與現代的雙重影響下,中國社會的行為選擇方式在保有倫理性、情感性的基礎上,應該再帶上點理性的工具色彩。
以某中部農村的婚姻支付調查為例。這項調查的重點主要落在當地民眾在婚姻締結過程中對婚姻支付的具體看法和具體要求上。從原則上講,較沿海發達地區而言,中部農村地區對現代化的“響應”要略顯遲緩一些,所以直至上世紀90年代中期,該中部農村的婚嫁習俗才開始大規模地從傳統向現代過渡,最突出的表現就是婚嫁排場的擴大、婚嫁用品的高檔電器化、婚嫁新衣的西化、婚紗攝影和婚慶儀式過程記錄的數碼化——這些項目的開展需要有比傳統的婚嫁習俗更為“雄厚”的經費支持,而該中部地區農民的整體收入并沒有上升到足夠為兒女的婚姻消費足額“買單”的水平,那這些項目的開展經費何來?
在這里,我們不得不先說說“婚姻支付”的問題。目前在婚姻支付方面研究較為突出的國內專家是李銀河教授,她把婚姻支付定義為結婚過程中男、女雙方各種形式的投入,包括現金以及物品。與國外學者普遍把婚姻支付分為男方彩禮、女方彩禮、嫁妝和喜錢等四類不同,中國的學者一般把婚姻支付劃分為“彩禮”和“嫁妝”這兩個大的項目,在這樣一種分析框架中,彩禮是指從男方家庭轉移到女方家庭的財物,而嫁妝則是指從女方家庭轉移到女方的財物,這應該算是對中國式社會婚姻支付實踐的最好注解,也是本文參照和認同的婚姻支付的界定方式。
婚姻是農村社會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而婚姻支付則自婚姻締結之始便與婚姻如影隨形。在該中部農村地區,一旦男女雙方有了締結婚約的意向,兩個家庭事實上的姻親關系就被確定下來了,那逢年過節雙方的禮尚往來便拉開了婚姻支付的序幕。
及至婚姻關系真正確立,男女雙方開始婚禮的事實籌備階段,“彩禮”和“嫁妝”被提上具體的議事日程。客觀地說,在該地區“抬頭嫁女兒,低頭娶媳婦”的傳統鄉風的影響下,男方的婚姻支出較女方而言,要更為“破費”一些。首先說男方的“彩禮”,在大件的物品電器基本備齊的前提條件下,一筆數目不菲的現金是必不可少的。當然,在現代化的背景下,說這筆錢是費孝通先生所指的男家對女家轉讓勞動力的“補償”已不完全正確,這里面還有女方對自己價值認同的一種堅持。至于“嫁妝”,多數女方家庭也不會馬虎(實地研究中發現有少數女方家庭因為弟妹多,生活困難而在較長的女兒出嫁時通過索要高額彩禮卻低價陪嫁的方式從中“盈利”),因為這與女方嫁入男方后在新家中地位的確立息息相關。
總體而言,在該中部農村整個婚姻支付的過程中,男方的支出普遍高于女方,更確切地說,前文所述的那些大肆鋪張的婚嫁排場和婚事消費,基本上全是男方在買單。沒有什么太復雜的理由,答案全在前文所述的男方在雙方婚姻關系真正確立后“過禮”給女方的那一筆數目不菲的現金中。這筆現金因各家的承受力不同而數目各異,但最起碼也是兩萬元起價,有的還多達五、六萬元,這筆錢在經由女方家長的支配之后,鮮少能全部被女方帶入夫家,因為女方家庭為女方置辦嫁妝和宴請親朋的經費全部從中支出,如果剩下還有節余部分,女方家庭大多也是扣留在手。不會讓其外流。也正是因為這樣的一些原因,該地區多子的家庭大多負債,生活壓力比其他家庭要大很多。
這種畸形的社會現狀亟待扭轉。劉祖云教授在其《社會轉型:一種特定的社會發展過程》一文中強調,我們這整個社會只有在順利實現了從傳統型向現代型的過渡之后才會有合理的進化和長足的發展,這在經濟積累和主流文化積淀均不“富裕”的農村地區談何容易?而如果不進化,不發展,那在傳統的價值觀念和“倫理的感性選擇”仍占主導地位的現代鄉土社會,又怎么能夠實現“生產發展、生活寬裕、鄉風文明、村容整潔、管理民主”的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的既定目標呢?科爾曼強調如果我們要充分了解和解釋某種宏觀的系統行動,首先要以宏觀層面之下的微觀的個人行動作為研究的起點,那選擇以家庭作為行動單位,以與農村人日常生活息息相關的一些具體的生活片斷作為研究起點來分析農村人的心理取向、價值取向和行為取向,應該不失為是創作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這個鴻篇巨制的一個特別的突破口。具體應用到本文的研究之中。那就是要挑戰農村地區居民對婚姻價值觀的認同和對婚姻滿意度的追求,因為這直接影響到他們在聯姻過程中對婚姻支付寄取什么樣的期望,并隨之采取什么樣的行動,而在這個挑戰的過程中,“理性選擇”這個思想武器應該可以為他們作出更合理的決定助上一臂之力。
三、“理性選擇”理念納入“婚姻支付”行為的可行性分析
基于前文對中部農村地區婚姻支付的現狀描述和對理性選擇理論的概要分析,本文有了在婚姻支付的行為過程中納入理性選擇理念的初衷。前文陳述了理性選擇理論的背景前提,第一個背景前提就是“個人是自身最大利益的追求者”,映射到該中部農村的婚姻支付這一具體的行為過程中,那最大利益的追求者非決定締結婚約的男女雙方當事人莫屬,而既然是結婚,組建新的家庭,那婚姻家庭的和諧幸福就是他們應該追求的“最大利益”了。但實際情況是怎樣的呢?村里人競相效仿,不切實際地哄抬彩禮費用,那結果必然是南轅北轍,既擾亂了村里正常的社會風氣,也破壞了村民正常的生活秩序。
理性選擇理論的第二個背景前提是“在特定情境中有不同的行為策略可供選擇”。具體對照到該中部農村的實際情況,在締結婚約這一特定的情境事件中,民眾選擇什么樣的婚嫁排場、什么樣的婚慶儀式、什么規格的婚宴酒席甚至具體到什么檔次的婚紗婚慶攝影等,都直接決定著男女雙方在“彩禮”和“嫁妝”這兩個大項目上的實際投入。理論上,民眾選擇的路徑有很多種,就像是在做數學上的一道排列組合的題目一樣,婚嫁用品、過禮喜錢、婚慶排場、婚宴規格、婚紗檔次等等都是可供排列的因子,依據人主體價值觀上不同的偏重,會有不同的排列,而運算出來的結果,呈幾何級數般的差別。
其實多數民眾對當地已經頗有些畸形的婚事消費之風是有怨言的,但正如費孝通老先生多年前在《鄉土中國》一書中所總結的那樣,傳統鄉土社會里的人大多是有些“私”的,自私、有私心,表現在現代鄉土社會里,那就是愛面子、好虛榮、心里總打著“不落人后”的小算盤,在這樣的心理驅動下,他們即使“在理智上相信不同的選擇會導致不同的結果”,也不會甘心輸入一籌,仔細想來竟頗有些“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意味了。這算是理性選擇理論的背景前提與該中部農村地區的實際情況相附會的第三個方面吧。
第四個背景前提是“人在主觀上對不同的選擇結果有不同的偏好排列”,從上述第二點延伸開來說。當地民眾對婚姻締結全程的種種具體事項事無巨細都是很講究的,他們盡可能地想做到面面俱到,讓整個婚事在他們的價值認同觀里接近圓滿。但他們并不會對每件事都平均施力,他們各有自己的側重點。比如說有的家庭會對婚用電器產品有具體的限制要求:彩電要多少英寸的,小了不行;洗衣機冰箱要名牌的,水了不行;還有碟機、家庭影院等等,規格不夠不行。而有的家庭則對婚嫁排場很挑剔:迎親的車輛數量要多牌子要靚:婚慶的規模要大要氣派,最好是傳統吹打加現代樂隊再加上花枝招展的腰鼓隊,少了不行。還有對婚宴酒席菜品的限制、對鞭炮禮花多寡的苛求等等,名目紛雜繁多,各家要求花樣不等,讓人應接不暇。但在這一系列的限定規劃中。對男方“過禮”給女方的那筆現金彩禮,多數家庭的態度大同小異:對于女方已經決定索要的數額,男方不管通過什么樣的渠道,必須籌齊,即便因為確有實際困難實在不能足額相付,差得也不能太多,否則,女方是不會同意“交人”成婚的。在他們固有的思想觀念里,一個大活人怎么能白白交出去呢?也正是囿于這樣的一種價值觀,他們明知道他們所選擇的許多事項只是徒有“虛名”,甚至會讓兒女們因為過度的婚姻支付而使接下來的婚姻家庭生活水平大打折扣,他們仍然會把選擇的側重點放在從眾“走形式”這一關。
實際上,在“轟轟烈烈”的婚事過后,當地百分之九十的青年夫妻都會選擇外出務工掙錢,這是社會轉型時期農村社會流動的大勢所趨。在當地年輕一代的價值觀里,外流務工比留在農村種田有爭取更好的生存機會的可能。而且在實地調查的過程中還發現,當地多數的年輕人都選擇異地轉移。基本上一年中只有春節才回家一趟(有的人幾年才回家一趟)。而他們當初為了結婚購置的那些大型的家用電器,象洗衣機、冰箱之類,幾乎常年閑置,只是擺設:留在家里的老人孩子最多就是看看電視。于洗衣機、冰箱、家庭影院等的態度,用當地“留守老人”的原話說那就是“耗不起這個電”。還有因為超額的婚姻支付而使整個家庭背上的經濟債務,也是一部分青年夫妻在小家庭建立之初便不得不面臨的困擾和難題。
四、結論
綜觀以上分析,在該中部農村的婚姻支付行為是契合理性選擇理論背景構架的基礎之上,在當地民眾實際的婚姻支付行為過程中貫穿以理性選擇的指導思想切實可行且大有必要。同時,在鄉風文明的建設實踐中納入理性選擇理論,并選擇從微觀家庭的具體的行為取向出發來研究中國人的理性選擇行為,以期對社會主義新農村的建設事業和構建和諧社會的宏偉目標拋磚引玉,這也算是理性選擇理論本土化的一條較好的途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