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929年的12月,北京已經進入寒冬,寒冷的天氣使人們減少了戶外的活動,早早地躲在屋子里面,圍著暖爐和家人、朋友聊天。而正是在這冰天雪地的時節,卻有一群人帶著工具,走進了北京西南的龍骨山。
龍骨山位于北京房山周口店,是一座饅頭式的低平小山,當地村民經常能從山中發現動物的骨骼化石,而這些化石在中藥里面被稱為“龍骨”,因此而得名“龍骨山”。
1927年奧地利人師丹斯基在周口店龍骨山挖掘的化石中發現,有兩顆牙齒很像人類的牙齒。消息傳到北京,引起了考古學界的重視。于是中國地質調查所與私立協和醫學校協議去龍骨山繼續挖掘化石,以求多發掘些古人類的材料。
文章開頭提到的那一群人就是肩負著挖掘古人類化石的研究人員,他們冒著嚴寒來到龍骨山,開始挖掘工作。對于考古挖掘工作者來說,他們的工作帶有很大的機遇性,有的時候連續挖掘很長一段時間,結果依然是顆粒無收,而他們并沒有因此而放松對任何細節的探索。
就在人們點著蠟燭緊張挖掘的時候,突然,在昏黃的燈光映襯下,一件化石映入了一個挖掘者的眼簾,他小心翼翼地把化石周圍的土挖空后,用撬棍輕輕地把它撬了下來,他仔細端詳了半天,然后興奮地說:“這是什么?是人頭!”周圍在場的人聽到“人頭”兩個字,都趕緊圍了過來,經過仔細地觀察,最終確認這件化石正是古人類頭骨化石。
在地下度過了漫長歲月的遠古人類祖先的頭骨,最終重見天日,完整的北京人頭蓋骨被發現的消息立刻傳到了北京,并且震撼了當時的學術界,它的發現進一步證實了北京人作為一種古老的人類物種,是現代人類的祖先,而且是當時所知道的最早的人類祖先,而“頭蓋骨”的發現者——年輕學者裴文中,也因此受到了國內外考古界的關注。
裴文中,字明華,河北豐南人。他的父親裴廷楹是一個清貧的鄉村教師,依靠著微薄的收入維持著家庭的生活,同時,裴廷楹還是一個堅定的革命者。在父親的影響下,裴文中也早早地接觸了革命思想,在就讀河北灤州師范的時候就積極參與學生運動,1919年全國爆發了“五四”反帝愛國運動,他主動組織了學校的罷課運動,成為運動的領導人,并帶領廣大師生走上街頭,開展宣傳工作,組織聲援北京學生運動,因此也險些遭到學校的開除。
在1921年,裴文中以優異成績考入了北京大學地質系,并于1927年順利畢業。畢業以后的裴文中為了能夠投身自己喜愛的考古工作,就主動向當時的地質部門寫信,希望能夠參與考古工作。當時任地質調查所長的學者翁文灝看到他的來信以后,就將裴文中叫來,派他去調查所研究山東三葉蟲,后來改調周口店做挖掘工作。1928年,裴文中開始作為一名助手參加周口店的挖掘工作。1929年,外國考古代表和中國代表都另去尋找遠古人類的遺址,這個在周口店龍骨山挖掘“北京人”的事,就交給了裴文中負責,直到發現北京猿人頭蓋骨。
考古工作存在著很多機緣巧合的成分,但是很多學者依然將裴文中的“幸運”歸結到他那“不畏艱險、身先士卒”的品格和性情上。在發現北京猿人頭蓋骨的時候,當時已經到了11月底,天氣非常寒冷,本來應該收工了。但是裴文中看到陸陸續續的出現很多化石,于是就將挖掘工作臨時延長。恐怕連他自己也沒有想到,這個臨時的決定對自己、對整個考古學界所產生的巨大影響。而幾天后的驚世發現,也再一次向世人展示了堅持到最后時刻的、最艱苦的努力是多么重要。
據當時參與考古工作的人員回憶說,裴文中一旦參加工作,經常廢寢忘食,他在新婚過后第5天就回到了周口店,繼續參加工作。而在他的第一個孩子出生時,他在周口店接到電報,回北京到醫院探望妻子和孩子時,手里還拿著一本考古方面的書籍。
也正是因為這樣忘我的拼搏,使裴文中在接下來的考古工作中碩果累累——1933年到1934年,在裴文中指導下,考古隊員在“北京猿人”遺址附近發掘出“山頂洞人”的完整頭骨3具和大量石器、骨器、磨光器物、裝飾物,以及脊椎動物化石54種。
1937年,抗日戰爭爆發,戰火波及祖國大江南北,激烈的戰事使得周口店的考古工作也受到了影響,裴文中也因此失去工作。當日本侵略者得知裴文中是北京人頭蓋骨的發現者以后,便不斷騷擾、威脅,以此想從他的嘴里得到文物的信息,但是都遭到了裴文中的嚴辭拒絕。不久后,日本憲兵沒收了他的居住證,不許他出城。1944年,日本人以“私通八路軍”的罪名將他逮捕,并且追問北京猿人頭蓋骨的下落,面對日本人的威脅與誘惑,裴文中依然是給予了堅定的拒絕。
但是,侵略者并沒有因此就放棄了對珍貴文物貪婪的追逐,“北京人”化石發現以后一直存放在北京協和醫院,隨著戰事的不斷擴大,很多人都提議將“頭蓋骨”轉移到別處,當時身在重慶的中央地質調查所副所長尹贊勛寫信給中央地質調查所技術研究員、當時被任命為北平新生代研究室副主任的裴文中,講述了戰爭形勢的險惡,以及對于北京人頭蓋骨化石保存的擔憂,并且提議將北京人化石托美國友人運往國外,經過翁文灝、裴文中等人的多方努力,美國方面終于同意了頭蓋骨由領事館安排、由美國人帶出中國,暫存于紐約的美國自然歷史博物館。
據公布的檔案資料顯示,“頭蓋骨”的轉移計劃開始以后,首先抵達秦皇島,然后乘坐“哈德遜總統號”運往美國。當車輛到達秦皇島后,突然遭到了日軍的襲擊,包括“北京人”在內的物資和行李當然成為日軍的戰利品,但從此不見蹤影。
得知北京人頭蓋骨化石失蹤以后,裴文中痛惜不已,看著自己親自發現的珍貴文物不知所蹤,心中無比憤懣。裴文中的學生、中國科學院古脊椎動物與古人類研究所張森水教授說,“裴老不僅發現了第一枚頭蓋骨,而且他的一生都在追尋失蹤的頭蓋骨,直到他生命的最后一刻,還在掛念著。”
裴文中在20世紀50年代的時候曾經多次接受國內外媒體的采訪,對于“頭蓋骨”的失蹤表示惋惜,并且對盜竊“頭蓋骨”的行為進行了嚴厲的譴責。同時他還利用自己手中的資料,不斷地追尋“頭蓋骨”下落。
到了1966年,裴文中在尋找了20年依然沒有結果的情況下,又一次組織了對周口店的挖掘,“希望能再次從自己手中找到中國猿人的化石”——張森水說,這是裴老的“一塊心病”。
隨后而來的10年文革動亂,使得考古工作被迫停止,裴文中和其他的知識分子一樣,也沒有能夠逃脫被迫害的命運,他被污蔑為“反動學術權威”,剝奪了科研權利,不斷遭受審查、批判、隔離。
但是10年的迫害并沒有使裴文中放棄對于考古的熱愛,粉碎“四人幫”以后,他以高昂的斗志投身到自己傾注了半生精力的考古工作,先后帶領年輕科研工作者到山西、東北、廣西等地進行考察、挖掘。他不僅積極參與實地的考古工作,還努力扶持年輕的科考人員,為我國的考古事業培養了一大批優秀人才。另外,他還為考古交流工作付出自己的心血,曾東渡日本,用自己精辟的觀點,豐富的資料,提出了“日本舊石器的文化淵源在中國”的理論,這一理論的提出震動了當時的學術界,使得學術界對于中國的舊石器文化得以重新認識,這次活動,也促進了中日之間的文化交流,增進了中日友誼。
晚年的裴文中憑借著自己嚴謹的科學態度、孜孜不倦的探索精神,贏得了國內外學術界的認可,1979年他被任命為北京自然博物館館長,同年,當選為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所屬史前學和原史學協會名譽常務理事。1982年又被選為國際第四紀聯合會名譽委員。
1982年9月18日,裴文中因病醫治無效在北京逝世,這位為中國的考古事業奮斗了一生的老人,在臨走的時候念念不忘的依然是“頭蓋骨”的下落,經過幾十年的尋找,“頭蓋骨”依然了無音訊,老人帶著遺憾也帶著希望走完了自己輝煌的一生。(責編:孫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