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兩漢時期的社會保障初成體系,對后世影響深遠。本文從先秦以來的民本主義思想、儒家的仁義學說以及天人感應思想三個方面對其思想淵源進行了探討。
[關鍵詞]秦漢史;社會保障;思想淵源
[中圖分類號]K23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5-3115(2010)04-0018-03
數千年來的剝削制度和各種自然災害、戰爭、瘟疫的客觀存在,造成了中國社會的長期貧困,人們或因災陷入絕境,或貧病交加死于非命,其生存危機的爆發往往導致百姓鋌而走險、揭竿而起,中國歷史上歷次農民起義無一不以災荒為背景。而統治者為了維護自己的統治,就不得不提出各種救災濟貧和優撫的主張,當這些主張變成統治者的實際行動時,就產生了與之相應的社會保障政策。因此,中國歷史上的社會保障思想是在統治階級中被迫形成的,一些著名思想家或開明君主、官吏對救荒濟貧、優撫等的議論即是中國社會保障思想的萌芽,它源于早期社會實踐,又指導著長達數千年封建王朝的救災濟貧實踐。
社會保障思想最早是與安民、撫民的思想混合在一起的,它可以追溯到舜時期。而真正產生社會保障原始思想的時期是奴隸制得以確立,尤其是諸子百家的思想確立以后。兩漢時期的社會保障初成體系,后世的社會保障制度也都是在其基礎上發展和完善的。好的制度背后定有一個成熟的思想支撐,現將影響兩漢時期社會保障實踐的思想基礎分述如下:
一、先秦以來的民本主義思想
顧名思義,民本主義即以民眾為根本的思想。早在先秦時,我國奴隸社會就有了這種思想。民歷來就是作為君、統治者相對立的群體概念存在的。自進入階級社會以后,民的作用就漸為統治階級所認識。民本主義思想也成為我國古代社會保障的政治理論基礎。
春秋戰國時期,是我國古代思想史上最輝煌的時期,涌現出了老子、孔子、孟子、莊子、管子、墨子、韓非子等著名的哲學家、思想家,創立了儒學、道學、法學、墨學等學說流派。民本思想為各學派的創建和發展奠定了基礎,民本主義成為早期儒家仁政學說的基石,同時也成為了其他學說流派的思想基礎。
養民、富民是儒家社會保障思想的重要內容。儒家認為,實施社會保障,首先要保證民眾的生存,這是實現社會穩定的基礎,也是落實社會保障的根本。孔子指出,為政首先要做到富民,并提出了“庶、富、教”的為政方法。“子適衛,冉有仆。子曰:‘庶矣哉!’冉有曰:‘既庶矣,又何加焉?’曰:‘富之。’曰:‘既富矣,又何加焉?’曰:‘教之。’”指出為政首先保證民眾的生存,實現民眾生活的富裕。孟子則強調,為政者要做到“使民養生喪死無憾也”。《孟子·梁惠王上》指出,富民就是使一般百姓都能維持一家數口的衣食溫飽,主張發展小農經濟,“五畝之宅,樹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雞豚狗彘之畜,無失其時,七十者可以食肉矣。百畝之田,勿奪農時,數口之家可以無饑矣。謹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義,頒白者不負戴于道路矣。七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饑不寒,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五畝之宅,百畝之田,用來發展農桑和養殖業,就能保證民眾生活所需的物質資料,就能做到50歲的老人可以衣帛,70歲的老人可以食肉,頭發斑白的老人不必為生活奔忙,而可安度晚年,享盡生活的快樂。這樣百姓就能“仰足以事父母,俯足以畜妻子,樂歲終身飽,兇年免于死亡”。所以,保證民眾的生存,是儒家社會保障思想的核心內容。
管子亦指出:“凡治國之道,必先富民。”富民是富國的基礎,“民富君無與貧,民貧君無以富”,國富民強,社會保障才有基礎。如何富民呢?管子提出了開辟田疇、發展生產、修建各種陂溝津梁等措施。《管子·牧民》指出:“凡有地牧民者,務在四時,守在倉廩。”除重視農業外,管子還非常重視副業生產。“山澤救于火,草木殖成”、“桑麻植于野,五谷宜其地”、“六畜育與家,瓜瓠葷菜百果具備”,主張建立農林牧副漁全面發展的大農業體系。此外,管子還重視工商業的發展。值得注意的是,管子還提出了民眾最低生活保障線的問題:“夫民之所以生,衣與食也,食之所生,水與土也,所以富民有要,食民有率,率三十畝而足于卒歲,歲兼美惡,畝取一石則人有三十石,果瓜素食當十石,糠秕六畜當十石,則人有五十石。布帛麻絲旁入奇利,未在其中也。故國有余藏,民有余糧。”如果低于這個收入,就屬于“甚貧”。這實際上是確立了民眾的最低生活保障線,為政府救濟生活上最貧苦的民眾提供了依據。
兩漢時期,統治者也深知安撫民眾、消除社會矛盾是鞏固政權的至關重要的措施,他們認為“民為邦本”,必須實施有益于老百姓的安民政策,才能鞏固自己的政權。《漢書·食貨志》中引用了晁錯的話:“明主知其然也,故務民于農桑,薄賦斂,廣蓄積,以實倉廩,備水旱,故民可得而有也。”意思是說,聰明的君主懂得安民、撫民的道理,所以,才有勸民務農等安定百姓同時也是其維護統治的舉措。
二、儒家的仁義學說
“仁”是儒家學說的核心內容,仁德始終貫穿于儒家思想的各個層面。受儒家思想的影響,“仁”是兩漢統治者施行仁政、實施社會保障的思想基礎。儒家鼻祖孔子畢生致力于仁義學說的宣講,大力提倡仁者愛人、視人若己、推己及人、以博施濟眾為己任的社會慈善救助思想。《論語·為政》載:“樊遲問仁。子曰:‘愛人。’”孔子認為,愛人是仁德的核心特征。他進一步說:“古之為政,愛人為大。不能愛人,不能有其身;不能有其身,不能安士;不能安士,不能樂天;不能樂天,不能成其身。”以“愛人”為基本出發點,孔子主張“養民也惠”,即要求統治者實施惠民政策。孟子繼承并發展了孔子的“仁”說,把“仁”和“義”當作基本的政治范疇和道德規范,并因而把施行仁政提到極端重要的地位,認為“三代之得天下也以仁,其失天下也以不仁。國之所以廢興存亡者亦然”。孟子關于仁義與仁政的社會政治思想,是以他的“性善論”為前提的。正因為人有“不忍人之心”,所以才能行“不忍人之政”。在他看來,人生來就有善性,仁是人存在的本質屬性的規定,“仁也者,人也;合而言之,道也”。人的這種善性是作為“善端”存在于人心之中, “惻隱之心,人皆有之;善惡之心,人皆有之;恭敬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惻隱之心,仁也;善惡之心,義也;恭敬之心,禮也;是非之心,智也。仁義禮智,非由外鑠我,我固有之也,弗思耳也。”從“人皆有不忍人之心”出發,孟子完成了從道德到政治的推導,指出“先王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人之政矣,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治天下可運之掌上”。即是說,君主有了“仁愛之心”,方能施行仁政,百姓也才會受益。荀子也指出:“有社稷者而不能愛民,不能利民,而求民之親愛己,不可得也。”道出了施行仁政的重要性。由仁德出發,儒家指出,實施社會保障,關心民眾生存特別是社會弱勢群體的生存,是人所應具有的仁德,是人道社會的基本特征。社會弱勢群體由于各種原因,難以保證自身的基本生存。為此,儒家以其人人有其生存權利的人道思想出發,指出社會保障必須關心社會弱勢群體,保證他們的基本生存。
關心社會弱勢群體的生存,還包括對老年人生存的關心和重視。為此,儒家特別強調尊老敬老的社會道德。孔子的弟子有若認為,孝德是愛人、仁德的核心。“其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鮮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亂者,未之有也。君子務本,本立而道生。孝悌也者,其為人之本與。”儒家指出,一個人要先孝敬父母,然后才可以去孝敬其他老人;一個人只有真正孝敬父母,才能去尊敬其他老人。尊老敬老之道是由孝敬父母開始,而推己及人、由近及遠,尊敬社會上其他的老人,由敬愛兄長開始,而推己及人、由近及遠,發展為尊敬其他年長之人,這即是“老吾老以及人之老”的思想體現。尊老敬老的思想,不僅表現為對于具體的老人的尊重,而且展示了對于整個人類生命的尊重。作為社會保障思想的重要構成,它不僅是仁政的內容,也不單單是為了政權的穩固,而是從深層意義上顯示了對于人的生存權利,特別是對老年人的生存權利的尊重和保護。
先秦之后特別是自漢武帝時起,儒家的“仁”、“義”思想成為中國傳統社會占據主導地位的意識形態,促進了傳統社會保障制度的發展。漢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后,董仲舒豐富了儒家“仁”的社會救助思想,認為人相互救助是天之意志,人應效仿老天之仁,無私地去愛護人、救助人,他說:“天者,群物之祖也……故圣心法天而立道,亦溥愛而無私……仁之法,在愛人,不在愛我……人被其愛雖厚自愛,不予為仁。”
三、天人感應思想
災害是亙古及今不可避免的自然現象。災害作用于人類,極大地影響了社會生產的發展和人類的生存。在生產力極為低下的原始社會,先民們沒有足夠的知識去認識自然界,所以,每當災害降臨時,先民總是將它與想象中的天帝神怪聯系起來,這就是原始的天人一體觀念。
先秦時期,先秦思想講究天人之際。西周時,人們即認為天能對人的行為進行賞罰。春秋戰國時期,災異與祥瑞同人的行為聯系起來,天人感應思想即已形成。《左傳·宣公十五年》說:“天反時為災,地反物為妖,民反德為亂,亂則妖災生。”天人感應論思想體現出人的行為違背天意,天降災異予以譴告;人的行為符合天意,天降祥瑞并授以天命。
天人感應也叫天人相應,認為災異與祥瑞反映天的意志。秦嬴政時,《呂氏春秋》繼承并發展了天人感應思想,認為政令不合時令則引起自然災害。《有始覽·應同》篇稱:“凡帝王者之將興也,天必先見祥乎下民。”
西漢前期,天人感應思想有了新的發展,人與自然的關系更為密切。如陸賈認為:“惡政生于惡氣,惡氣生于災異。腹蟲之類,隨氣而生。虹蜺之屬,因政而見。治道失于下,則天文變于上。惡政流于民,則蟲災生于地。”到漢武帝時期,情況發生了變化。由于董仲舒的提倡,儒家思想取得了“獨尊”的地位,在整個思想界占據統治地位,儒家學說對天人感應思想的闡述也一直沒有中斷。董仲舒的災異論繼承并發展了先秦至西漢前期的思想家關于天降災異以顯示對君主施政違背天道進行譴誡的思想。他將天地之物的非常異常的變化稱為“異”,較小的異常稱為“災”。“災”是上天對惡政的譴責,異是天威的體現,如果天譴不行,即施以天威。災異譴告體現了天對君主的仁愛,希望通過災異對君主譴告和警示,來拯救國家的衰亡。他還認為,既然天和人是可以相通的,上天能干預人事,災害是上天對人的警告,那么人也能通過一定的方式來消除災難。“國家之失乃始萌芽,而天出災異以譴告之;譴告之而不知變,乃見怪異以驚駭之;驚駭之尚不知畏恐,其殃咎乃至。”這一思想使得歷代統治者把天災看成是上天對自己的警示,成為其啟動社會保障制度或措施的內驅力,于是才十分積極地采取災前預防和災后救助措施,以防出現更大的殃咎。這實際上是中國古代官方社會保障措施的前提。
經過董仲舒的大力鼓吹,漢武帝獨尊儒術,儒學上升為國家神學,并直接導致了作為經學的讖緯之學的盛行。到東漢時期,宣布圖讖于天下,陰陽災異思想繼之不絕。章帝時編輯成的《白虎通·災變》開篇即稱:“天所以有災變何?所以譴告人君,覺悟其行,欲令悔過修德,深思慮也。”
可見,天人感應思想的影響巨大,它決定著秦漢時代人們對自然的理解,也是統治者災后實施補救措施和保障制度的主導因素。這種思想一直支持著兩漢時期政府對災害的制度、措施。在這個基礎上,兩漢思想家針對皇帝大談天人感應,認為災異譴告是主要感應形式,強調天心仁愛。
總之,在兩漢之際,天人感應思想占據社會的主導,當時人們由此認為災害的發生起源于人事的變動,自然是對犯錯人們的警誡。這樣的人與自然的關系為社會保障制度的建立、實行提供了相應的思想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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