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伴隨著我國經濟轉軌的深入,國有經濟的功能及其產業、區域分布已經發生了很大變化,但依然與市場經濟體制的要求相差甚遠,特別是近年來又出現了大型國有企業再次向外擴張的勢頭,再次引起人們對國有經濟重組問題的關注。如何認識國有經濟在新體制中的功能,以及現實中已經形成的各種有助于國有經濟戰略重組的條件和機遇,并及時對其實施重組,是一個既具理論又具現實意義的問題。
[關鍵詞]經濟轉軌; 國有企業;戰略重組
[中圖分類號] F061.3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673-0461(2010)01-0001-06
[收稿日期]2009-12-17
[作者簡介]劇錦文(1959-),男,山西大同人,中國社會科學院經濟研究所研究員,經濟學博士,博士生導師,主要研究領域:公司治理、經濟轉軌和當代中國經濟發展等。
一、問題的由來
關于國有經濟的功能及其戰略重組問題,是在20世紀90年代初期提出的,這主要基于以下三個重要背景:
第一,隨著改革開放的深入,到了20世紀90年代中期,我國微觀經濟結構已經出現了明顯變化。以工業為例,國有及國有控股企業、集體企業、個體企業和其他經濟類型企業的產值占工業總產值的比重發生了明顯的變化(如表1)。

注:按當年價格計算。“其他經濟類型企業”包括:聯營企業、私營企業、股份有限公司、有限責任公司、外資企業、港、澳、臺企業等。
資料來源:根據《中國統計年鑒》(2000年),中國統計出版社,2001年,第409頁的數據整理而得。
在國有經濟出現大幅下降,而非國有的集體經濟,特別是個體私營經濟、外資經濟大幅增長的情況下,國有經濟的地位和作用問題開始引起了學術界的關注和思考。
第二,就國有企業本身而言,到20世紀90年代中期,盡管我們采取了一系列改革措施,但處于競爭領域的許多企業依然無法擺脫經營困境,國有企業的虧損面一再擴大。據不完全統計,全國獨立核算的國有企業虧損面1992年至1995年分別為22.7%、29.8%、32.7%、32.7%,1996年上半年更達到43.3%。國有資產也因此發生了巨額損失,據1994年全國開展的清產核資的資料,12.4萬戶國有企業的全部資產損失累計達2231.1億元,全部掛賬達2206.9億元,損失與掛賬合計達到4438億元,占這些企業全部資產的10.7%。國企這樣的經營結果不僅出乎大多數人的意料,也給中央和地方政府的財政造成巨大壓力。人們不禁要問,競爭性領域是否真的適合國有企業的生存?如何才能真正發揮國有經濟的作用?
第三,在改革開放初期,我國的經濟學界主要從微觀角度研究國有企業的效率問題,忽視了從宏觀上對國有經濟的思考(董輔礽,1999)。進入20世紀90年代,特別是在1992年初鄧小平南巡談話的推動下,1992年10月12日召開的黨的十四大明確提出,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是我國經濟體制改革的目標。1993年11月,中共十四屆三中全會通過了《關于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若干問題的決定》,把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作為黨和國家的重要目標,使人們的思想大為解放,人們可以毫無禁錮地從建立和完善市場經濟來思考問題,在這一背景下,學術界開始出現從國有經濟整體的角度研究其功能、地位和效率問題。
自從如何才能更有效地發揮國有經濟的功能和作用,如何實現對國有經濟進行重組和調整,如何才能使國有經濟保值增值等問題提出以來,盡管學術界和決策部門就此進行了長期而深入討論,已經形成若干很有價值的觀點。但是,時至今日,依然還有許多問題需要進一步明確和強調。本文著重于對國有經濟功能的再思考,并對國有經濟戰略重組的現實條件略作討論。
二、政策追溯與文獻梳理
依照我們研究主體,首先讓我們回溯一下相關政策的變遷,以及文獻研究的脈絡與成果。
(一)政策追溯
早在1987年底召開的中國共產黨第十三次代表大會報告中就已經提到:“在不同的經濟領域,不同的地區,各種所有制經濟所占比重應當允許有所不同。”1995年9月黨的十四屆五中全會召開,首次明確地提出了從宏觀上改革國有經濟的任務。并在討論制定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九個五年計劃和2010年遠景目標時要求:“要著[于搞好整個國有經濟,通過存量資產的流動和重組,對國有企業實施戰略性改組。”1997年9月黨的十五大報告,在繼續強調“要著[于搞好整個國有經濟,抓好大的,放活小的,對國有企業實施戰略性改組”的同時,再次提出“要從戰略上調整國有經濟布局。對關系國民經濟命脈的重要行業和關鍵領域,國有經濟必須占支配地位。在其他領域,可以通過資產重組和結構調整,以加強重點,提高國有資產的整體質量。”
1999年9月,黨的第十五屆四次會議通過了《中共中央關于國有企業改革和發展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進一步明確指出,要增強國有經濟在國民經濟中的控制力;從戰略上調整國有經濟布局和改組國有企業。這次會議把應保留國有經濟的“重要產業和關鍵領域”明確為:“涉及國家安全的行業,自然壟斷的行業,提供重要公共產品和服務的行業,以及支柱產業和高新技術產業中的重要骨干企業。”同時要求:“從戰略上調整國有經濟布局,要同產業結構的優化升級和所有制結構的調整完善結合起來,堅持有進有退,有所為有所不為。”
2002年11月和2003年10月,黨的十六大和十六屆三中全會的報告都強調要進一步完善國有經濟的布局和結構。2007年10月15日,胡錦濤在黨的十七大上所作的報告也再次強調要優化國有經濟布局和結構,增強國有經濟的活力、控制力和影響力。
特別需要指出的是2006 年12 月18 日,國務院辦公廳轉發國資委《關于推進國有資本調整和國有企業重組的指導意見》(簡稱《指導意見》),明確指出:以后對于軍工、石油和天然氣等重要資源開發及電網、電信等基礎設施領域的中央企業,國有資本應保持獨資或絕對控股;對以上領域的重要子企業和民航、航運等領域的中央企業,國有資本保持絕對控股;對于石化下游產品經營、電信增值服務等領域的中央企業,應加大改革重組力度,引入非公經濟和外資,推進投資主體和產權多元化。同時,國有經濟對基礎性和支柱產業領域的重要骨干企業保持較強控制力,包括裝備制造、汽車、電子信息、建筑、鋼鐵、有色金屬、化工、勘察設計、科技等行業。這一領域國有資本比重要降低,國有經濟影響力和帶動力要增強。其中,機械裝備、汽車、電子信息、建筑、鋼鐵、有色金屬行業的中央企業要成為重要骨干企業和行業排頭兵企業,國有資本在其中保持絕對控股或有條件的相對控股;承擔行業共性技術和科研成果轉化等重要任務的科研、設計型中央企業,國有資本保持控股。顯然,這個《指導意見》秉承了中央一貫的精神,而且使以前的政策更具體明確,也更具操作性。
(二)文獻回顧
學術界關于我國國有經濟的功能和戰略重組的討論要早于政府的政策,大致是從20世紀90年代初期就開始了。這里將已有文獻大致可分為規范和實證分析兩大類。
1.規范性分析
劉國光(1996)、董輔礽(1997)、張卓元(1997)、吳敬璉等(1997,1998)老一輩學者從實際出發,針對當時國有經濟“盤子”過大、過于分散造成的產能過剩和連年虧損的被動局面,指出國有經濟需要從過于寬泛的競爭性行業適當退出,集中力量控制關系國民經濟命脈的重要行業和關鍵領域。主要是資源壟斷性行業(如郵電、通信、原油開采)和提供最重要公共品的行業(如鐵路、城市公共交通、電力、煤氣、自來水供應),同時也包含一些競爭性行業(如石化、鋼鐵、糧食是商品糧流通、金融、外貿、尖端技術等),即涉及國家安全的行業、自然壟斷行業、提供重要公共品和服務的行業,以及支柱產業和高技術產業。
另一些規范性研究的學者則從理論出發,討論了國有經濟功能的發揮、重組的原則和對策問題。周叔蓮(1994)較早地從發揮國有經濟主導作用的角度指出,國有經濟要有計劃、有步驟地從一些部門和企業退出,而要加強那些必須繼續由國有經濟經營的部門和企業,要把調整國有經濟與振興產業結合起來,與發展多種經濟成分結合起來。方星海(1996)從產業性質的角度認為,國有企業可選擇自然壟斷和有外生經濟的產業領域,但不適合留存于產品市場行情變化快和風險大的行業。吳敬璉等(1997)也強調了國有經濟的改組要與發展非公有經濟聯系起來。董輔礽(1999)首先將國有企業改革分為宏觀和微觀兩個層次,并從宏觀角度指出,國有企業的國家所有的產權制度決定了其具有公益性、政策性、維護國家和社會安全和追求國民經濟整體效益的功能,相應地應分布于社會公益性部門;實施政府政策的政策性部門;保障社會和國家安全的部門;某些自然壟斷和基礎設施部門和某些高科技部門等6個部門或領域。他重點論述了國有經濟重組與發揮非公有經濟的關系。馬建堂等(2000)依據國有經濟的功能和產業重組的原則,依次將產業進一步細分為國有經濟必須保持絕對控制、相對控制、需進一步加強或退出等6個產業領域。劉元春(2001)分析了我國作為后發的轉軌國家,國有企業應當從計劃經濟時期的“技術移植、技術模仿、技術趕超和技術擴散”的主體,轉向轉軌時期的提供技術公共品,以便克服“國家失靈”和“市場失靈”。張顥瀚等(2005)按照國有企業的功能及市場經濟的要求,認為應將國有企業重組為:生產公共產品的企業,這類企業不應以盈利為目的,由政府財政全資設立,在一定程度上實施計劃管理;掌握國民經濟命脈的企業,包括基礎產業、支柱產業和先導產業,這類企業應由國家控股;一般競爭性企業,企業要進入市場,國家要逐步從這些企業退出。居維綱(2005)認為,國有經濟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中有其特有的、難以為非公有企業替代的功能,包括:維護國家和社會安全的功能、政府調控經濟的功能、提供公共物品的功能、保障國民經濟協調發展、提高國民經濟整體效益的功能;沈志漁、羅仲偉等(2005)概括性地指出,我國國有企業應具有四方面的功能:安全與穩定功能;調控與引導功能;支撐與服務功能,以及國家層面的競爭力功能等等。王俊豪等(2005)則從管制經濟學的角度進一步指出,國有經濟應當以控制壟斷行業中的自然壟斷性業務為主,比如:電力、電信、鐵路運輸航空、郵政、自來水和管道燃氣的網路部分。楊勵(2006)則從國有經濟的角色入手指出,從計劃經濟到現在的市場經濟,國有經濟從普遍性配置角色逐步轉變為特殊性配置角色。這種特殊配置角色從本質上是國有經濟作為國家調控經濟的工具,國有經濟在于實現社會目標和經濟發展的戰略性目標,其功能側重綜合發揮服務、引導、保證和調控性功能。國有經濟應主要分布于自然壟斷產業、公共事業領域、戰略競爭性產業,以及一些特殊行業如戰略資源開采、軍工、造幣等。劇錦文(1999,2006)認為,在市場經濟體制下,國有企業的主要功能不僅在于彌補市場缺陷,還在于“誘致”市場的產生。
2.經驗和實證性分析
(1)關于國有經濟產業重組的過程
賀若先(1991)通過分析中國統計年鑒的數據首先發現,20世紀80年代國有經濟的參與度為:1980年,基礎設施部門90%左右,礦業和制造業75%左右,建筑業、商業和個人服務業為45%,農業近于零;1989年則分別變化為90%左右,55%左右,25%左右和近于零,說明國有經濟在整個國民經濟中的份額開始下降。中國社會科學院工業經濟研究所的研究報告(1996)對1994年中國統計年鑒工業各行業中國有經濟的比重進行了計算,發現在輕工行業,非公有制經濟的產值已經超過國有工業,而在重工業中,國有工業仍占優勢,尤其是在采掘工業更占絕對優勢。劇錦文(1999)利用統計年鑒的數據研究了1991至1996年國有工業企業產業分布的變化趨勢,發現國有經濟在這個時期發生了從競爭性產業領域退出的明顯態勢。王金存(1999)通過計算發現,中國國有經濟幾乎在所有經濟部門的比重都高于市場經濟發達國家中的相應比重,特別是在廣大競爭性領域。平新橋(2003)研究了國家經濟分行業的控制力狀況,發現國有經濟在自然壟斷和行政壟斷行業的控制力依然在70%以上,有的甚至超過90%。林森木、程選(2005)利用國家公布的統計資料分析指出,截至2002年,在國家統計所涉及的39個工業行業中,國有經濟占主導地位(份額>50%)的行業共有10個。截至2002年,國有經濟在一、二、三產業的分布情況是:農業為3%;工業34%;建筑業20%;第三產業仍高達63%。杜希雙(2006)的分析結論是在金融、交通運輸、倉儲、郵政、采掘與電信傳輸服務業企業,國有經濟占全部企業經濟的比重明顯提高,2004年這些行業企業所使用的國家資本占全部企業國家資本的比重超過了1/3,比1996年提高了約10個百分點。與此同時,國有經濟從競爭性產業領域逐步退出。從1996年到2004年的12年間,制造業所占有的國家資本在全部企業國家資本中的比重由23.1%下降到12.9%,主要集中在黑色金屬冶煉及壓延加工業、交通運輸設備制造業、化學原料及化學制品制造業、石油加工、煉焦及核燃料加工業等幾個重要行業;批發和零售業企業國家資本占全部企業國家資本的比重由13.4%下降到5.2%。課題組(2006,2007)的研究證實,近10年來,國有經濟表現出四個特點:國有經濟比重趨于下降,但國有經濟總量不斷擴大;國有經濟進一步向大型企業集中;國有資產向基礎性和支柱產業集中;國有經濟在關系國家安全和國民經濟命脈的行業仍居控制地位。
(2)關于國有經濟產業重組的原因
關于國有企業發生產業重組的原因大致形成三類觀點:第一類可稱為效率說。賀若先(1991)的分析結論是,國有經濟之所以發生產業退出,主要原因是資源約束條件下國有企業的長期低效率。劉小玄(2001)利用1985年和1995年兩次工業普查的數據,進一步分析了不同所有制企業的效率,也得出了國有企業的萎縮與非國有企業興起的根源在于效率上的差異。第二類可稱為資金不足說。張春霖(1999)在吳敬璉等研究的基礎上認為,國有經濟之所以發生調整,直接原因在于國有經濟的盤子過大,在國家儲蓄大幅下降的情況下,國有企業就難以從國家那里獲得如前一樣的資金供給,必然發生融資難,進而引發國有企業全面的經營困難。第三類為外部壓力說。劇錦文(1999,2007)認為,由于外資的大規模進入,民營經濟的迅速壯大,即使國有企業依然保持既有效率,也首先會使國有企業在相對意義上發生退出,更何況這些外部勢力會迫使國有經濟加快其重組速度的。再則,由于國有資產存在流失風險和資本市場的發展,使國有經濟的重組更具緊迫性,也具備了更多重組的條件。
不過,近來的一些學者張卓元(2001)、金碚(2005)、周天勇、夏徐遷(2008)等抱怨國有經濟重組的速度過慢,指出而今的國有經濟仍然規模過大,在產業配置上存在著全方位、分散性和任意性,該退出的沒有退出,應重點發展的也沒有得到重點支持。
從以上對政策和文獻梳理可以看到,政府對國有經濟的政策是逐步明確的,而且著[點集中在如何發揮其主導作用和控制力方面,并依此來確定其產業的具體分布和重組;學術界則首先從國有企業的性質入手認識其基本功能,強調了在市場經濟條件下,國有經濟應發揮社會公益性功能和彌補市場失靈,盡管不同學者的觀點不盡相同;實證分析的結論則表明,從20世紀90年代開始國有經濟確實從競爭性領域逐步退出,但仍然在眾多領域和地區廣泛分布,調整和重組的任務遠未完成。
三、國有經濟的功能及其戰略定位
自提出國有經濟重組到現在已經過去了近20年的時間,為什么重組的進展并不盡人意?本文認為,對國有經濟在市場經濟中的功能認識不深入、不全面是一個重要原因。此外,對因國有資產日益增大的流失風險所要求的重組迫切性認識不足,也沒有充分認識到已經形成的各種有助于重組的有利條件和重組的機會。為此,本文將在已有研究的基礎上(劇錦文,2009),提出一個更系統、全面的關于國有經濟功能的框架,并試圖分析實現這些功能的條件和機制。
(一)國有經濟應成為實施國家戰略目標的基本工具
根據世界一些發達國家以及我國經濟發展的經驗,國有經濟在實現國家發展戰略方面可以擔當重任。
首先,戰略性高科技的研發與推廣。在人類社會步入新經濟的時代,科學技術的重要性日益凸現,科技發展水平的高低直接關系到一個國家或地區的綜合實力與競爭能力。信息技術、新能源、宇航空間技術、新材料、海洋與生物技術等科技研發領域的成果對于一個國家競爭力將發生根本性影響。但是這些領域中,某些研發活動的資本投入規模之大、風險之高、回收周期之長、涉及方面之廣又是絕大多數的非國有企業、民間資本所無法承受的,這就需要依托國家資本的力量來組織科學技術的研發活動。所以很多市場經濟國家更多地以國有企業的形式建立和發展高科技行業。比如,美國航天局、歐洲宇航局、空中客車公司等等,都是由國家資本控制的。我國的航天、核技術技術同樣在國家資本的推動下,取得了快速發展。
其次,戰略性產業的控制。無論歷史還是理論都證明了,在特定條件下,通過國有經濟對一些戰略產業實施某種程度的控制,有助于推動國民經濟的整體發展。但這里必須強調,絕不能將以前確立的戰略產業視為永恒的戰略產業,國有經濟控制的僅僅是當前處于戰略地位的產業。對于已經失去戰略意義的產業,國家資本則要主動退出。否則,就會影響這些產業的競爭效率。
再次,戰略性資源的開發與獲取。土地、石油、鐵礦、稀有金屬礦產、非金屬礦產如煤炭、森林等戰略性資源是國民經濟的命脈,開發戰略性資源對于國民經濟發展具有重要意義。而且,戰略性資源往往涉及到國家的經濟安全。國家資本直接控制戰略性資源,可以在資源開發、利用等方面更有效和更直接地體現國家意志。從各國的經驗來看,市場經濟國家國有企業在戰略性資源產業中均占有相當比例。以石油為例,除美、英、法等國家外,多數國家采取國家石油公司的形式,特別是在全球能源日益緊張的背景下,國家資本對象石油這樣的戰略性資源的控制更具緊迫性。
(二)國有經濟應成為政府宏觀調控的政策工具
市場經濟發達國家實施宏觀調控的主要手段是財政政策和貨幣政策,國有經濟還不足以成為一種政策工具。在我國,國有經濟依然是一支重要的經濟力量,它所具有的影響力和控制力,完全可以成為像財政和貨幣政策那樣的政府調控經濟的政策工具。事實上,正是由于國有經濟所具有的政策意義,我國正在形成區別于西方國家的市場經濟模式,即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模式。這個模式的基本含義可以概括為:政府通過財政、貨幣以及國有經濟等政策工具,來調控市場,市場再通過價格等機制引導其他企業的運行,以實現政府追求的經濟目標。
當然,需要強調的是,在這個模式中,國有企業是經濟組織,但不應是以營利為惟一目的的。否則,作為具有獨立利益的國有企業就會利用政府的力量形成各種形式的市場壟斷,并為小利益集團謀福利,從而使政府的政策陷于失靈。
(三)國有經濟應作為產業升級、區域振興的手段
按照發展經濟學的基本原理,在經濟發展的初級階段,國有經濟作為一種“誘致性”經濟具有十分重要的作用。通常在經濟發展的初級階段,產業或地區發展水平低下,結構不盡合理,只有依靠政府的力量,借助國有經濟創造市場,初步形成產業體系,并逐步實現產業或地區的升級和換代。當然,我們必需指出,國有經濟在參與產業、地區的結構調整時,其功能應僅限于誘致市場的產生,一旦市場誕生并達到一定規模,國有經濟就應當主動退出,再進入需要“誘致”的其他領域,而絕不能長期滯留于這些產業中,否則,就會起到適得其反的后果。
(四)國有經濟應充當捍衛國家經濟安全的屏障
在經濟日益全球化的今天,經濟發達國家的跨國公司利用其規模優勢、技術優勢和制度優勢,與所在國的企業展開生死之爭。它們通常會采取各種手段,打敗后發國家的所有企業。這對于后發國家來說是十分現實和殘酷的。如果沒有一種制度對這些跨國巨頭加以必要的制衡的話,后發國家的民族產業,乃至國家的戰略產業將無以生存。而這個制度裝置就是國有企業,即在經濟開放的前提下,通過在一些關系國計民生的重要產業領域保持一定的國有經濟,以確保國家經濟、民族產業的安全。當然,如果我們的民營經濟得以發展并壯大起來,并能夠與大型跨國企業展開競爭,國有經濟也就用不著承擔國家經濟安全的使命了。
此外,國有經濟除了在廣泛的經濟領域發揮作用外,特別是我國實行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模式的背景下,國有經濟因此需要在整個社會范圍、維持政治制度等方面發揮其獨特的作用。
四、實施國有經濟戰略重組的條件與緊迫性
本文的另一研究目的是從現實出發,進一步討論實施國有經濟戰略重組的條件。重點考察國有企業制度的規范性、資本市場的發展,以及非國有經濟的成長等內外部因素;同時,分析了國有資產存在巨大的流失風險性,意在指出國有經濟戰略重組的緊迫性。
1.國有企業制度日益規范化
經過近30年的不斷改革,國有企業在體制和運行機制上已經更貼近市場規則及商法的要求。據國有資產監督管理委員會的數據,截至到2003年,在凈資產占全部國有企業66.9%的2903家國有及國有控股大型骨干企業中,約有1464家改制為股份制企業,改制面達50.4%;國有中小企業改制面已達85%以上,其中縣級已基本完成改制,地級市改制達80%~90%。在東部一些經濟發達省市,國有企業基本上從競爭性產業領域退出了。現在絕大多數的國有企業已經初步形成了股權多元化,和以“新三會”為主體的新型治理結構(劇錦文,2003)。許多國有企業通過主輔分離,剝離了社會職能;通過合同制打破了“鐵飯碗”。這些新制度就會大大降低實施國有經濟戰略重組的制度費用。
2.國有資本的證券化
自從20世紀90年代初中國規范的資本市場誕生以來,隨著我國資本市場的不斷發展,一大批被改造成國有控股的公司陸續進入資本市場。

由下圖可知,截至到2007年底,我國境內的上市公司總數達到1550家,總市值接近9萬億,總股本接近1.5萬億股。到2005年6月30日,國有控股或參股的上市公司達899家,占上市公司總數的比重盡管有所下降,但仍占65.2%。發行的非流通股為4694億股,其中國家及國有法人股為3474億股,占非流通股的74%。 另據上海證券交易所《中國公司治理報告(2006)》的數據,在當時全部的835家滬市上市公司中,設有國有股的公司占公司總數的79.3%,國有股占上市公司全部股份的50.8%,國有股比例超過30%和50%的公司占公司總數的79.3%和44.35%。所以,一部份國有資本借助資本市場初步實現了由實物形態向證券形態的高級化轉變。2005年開始實施的上市公司股權分置改革,進一步增強了國有股的流動性。由于國有資本的證券化,就使國有資本的市場交易成本大大降低,其流通性和變現能力也會增強,為政府在更高層次、更大范圍實施國有經濟的戰略重組提供了更大的可能。
圖1、中國資本市場發展概況
資料來源:根據中國證監會網站相關數據整理而得。
此外,由于近年來私營經濟、外資經濟的不斷壯大,已經從整體上培養出了國有經濟戰略重組的重要參與者。假如沒有它們的參與,國有經濟的戰略重組將無從談起。
3.國有資產面臨巨大流失風險
盡管國有企業經過了現代企業制度的改造,但依然存在多級委托代理,和所有者“虛置”等重大制度缺陷,由此造成了國有企業的低效決策,以及企業內部嚴重的管理腐敗(劇錦文,2007);甚至一些國有企業已經被利益集團所左右,成為牟取小集團和個人利益的工具。這樣,企業中的國有資產時刻處于流失的高風險之中,這進一步強化了實施國有經濟戰略重組的必要性和緊迫性。
五、結論
第一,在向市場經濟經濟轉軌的過程中,國有企業作為一種特殊經濟不應過分強調其商業功能,而應重視其作為政府的政策工具,作為一種“誘致性”經濟和彌補市場失靈的功能發揮上來。具體而言,國有經濟要逐步成為實現國家戰略目標的工具,成為政府調控宏觀經濟、調整產業與區域結構的工具,成為捍衛國家經濟和社會安全、體現政治意圖的工具。我們必須確立這樣的觀念,即在市場經濟體制下,國有經濟的目標應是社會整體收益的最大化。
第二,國有經濟的戰略重組對應于我國經濟轉軌的全過程,它既是實現經濟轉軌的前提條件,同時也是經濟轉軌的結果。因此,國有經濟的重組要在兼顧長遠,兼顧國家經濟發展水平和市場化進程,以此作為調整其產業與區域布局的一個原則。
第三,現實中,由于國有資產時刻處于流失的風險之中,實施國有經濟戰略重組不僅具有緊迫性,而且,由于國有企業日趨規范,資本市場的投融資和控制權轉換功能正在形成,非國有制經濟的壯大等,也為國有經濟的戰略性重組創造了條件,國有經濟的戰略重組正面臨著難得的機遇。
[注 釋]
①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十一屆三中全會以來黨的歷次全國代表大會中央全會重要文件選編》(上),中央文獻出版社,1997年,第466頁。
②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十一屆三中全會以來黨的歷次全國代表大會中央全會重要文件選編》(下),中央文獻出版社,1997年,第350頁。
③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十一屆三中全會以來黨的歷次全國代表大會中央全會重要文件選編》(下),中央文獻出版社,1997年,第426頁。
④劉紀鵬:“論股權分置改革中的國有資產保值增值”,《首都經濟貿易大學學報》,2005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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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 the Function and Strategic Reorganization of State-owned Economy in Economic Transition Ju Jinwen
(InstituteofEconomicsChineseAcademy ofSocialSciences,Beijing 100836, China)
Abstract: With China’s economic transition deepening, great changes have taken place in state-owned economy in terms of function, industry and regional distribution, but they are still far from the requirement of market economy. In addition, recent years’ oversea expansion by large-sized SOEs has once more drawn attention to the reorganization of state-owned economy. The questions of how to look at the function of state-owned economy in the new system, how to look at various circumstances and challenges in reality beneficial to the strategic reorganization of state-owned economy, and how to timely implement the reorganization are of significance in both theory and practice.
Key words: economic transition; SOEs; strategic reorganization
(責任編輯:張丹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