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乘客(組詩)

作者簡介

田力，上世紀60年代生于遼寧。現居住遼寧鞍山。曾經有少量詩歌作品在《詩歌月刊》《詩刊》《詩潮》《詩選刊》等一些報刊刊發。

仿佛乘客

她一會兒躺下一會兒不躺

雨下得亂。我玩手心

上的火車道

七十公里過去，她還活著

以尖叫為證。

她尖叫時，大約九點，小火車只拉著她

一個人行駛。

白醫院

護士的白手絹

折過來，就可能是

一副白手套

半夜里，搭著你的肩膀

跳衛生舞

翅膀只能是形狀。深埋皮膚里的

才是真的走廊

踩你的腳，就說疼

捏你的手，就說癢

君子

天氣有變化，她在工廠里，摘手表

脫皮鞋

小密針兒牽著五彩絲

圖譜圖譜，你快跑。

蘭花繡好了

竹子繡好了，現在她正繡梅花

看見我湊過來，她告訴我

菊花是最難的

辨認

喇叭使她圓潤，是皮膚

使她變黑。

陽臺邊探出身子，那是盆景。或許

藤條比電話線更容易

任人擺布。

課桌插上兩只手，有人放學了

你的午飯在傍晚依舊

盛在碗里。米是亮的。

你出去一整天，花名冊中理出平頭

你制造三角和方形

魔術師縮回手，兩條蛇

擰成一股草繩。

七月十六日，小秋生日

一滴藥水都沒有。

注射器，它銀亮的小嗓子

讓貓繼續在鐵床下

貓著。

什么東西是滑的，但

也是軟的

柿子?地球儀?浴簾

后邊抖蕩的腿?

面對腐爛的蛇

講解員講而

不解。由此她像個女的

嘴角有痣。

這一盞燈只亮給，另一盞

抱走其間的紅被子，綠枕頭。

拼圖游戲

夏天，我去山坡玩轉球

兩塊錢一回。有一天，我終于

得到了獎品，是一盒硬紙板兒的

拼圖，拿回家，把它們拆封

倒了滿滿一桌子

照背面的編號，我饒有興趣地編排它們

就是有“6”和“9”的板兒

不太容易分，但最終還是將它們

拼成了。雖然花了四個小時

誤了一頓晚飯。半夜

我小心翻出正面，一幅

很漂亮的《鐵達尼號》。船頭一對飛翔的

年輕人，關燈后，呈夜光狀，用手再壓一壓

它平整多了。

中午的描述

椅子面向墻壁，木桌子

在旁邊。七只抽屜，打開的一只

裝一把折扇，照片里的童年

以及

陌生女性的字跡

一團兒紙里包裹無名的火

春節敲剩下的梆子，短信息

突突地煩著

圓珠筆的，兩個珠子，等等

一上午，坐在上面的人

我猜他是憂郁的

戴上手套，沒有穿襪子

沒有穿鞋。手套扎幾顆木刺兒

有一處開線

表明

他參加了直接勞動

窗戶外頭就是工廠，那里

有父親

也有片刻的母親，和

片刻的母獸，嚎叫著

不顧忌天氣的變幻

也有擁擠的公交車，下雨和下雪

一樣滑

電線站滿黑漆的烏鴉群，它們大約

有七百歲了

這些年，汗水漸漸有所升值

環保也使大樹們

長出一口惡氣

現在到了中午，椅子面向

墻壁，木桌子

在旁邊。屋子里沒有人了

電燈亮著

陽光也巧妙地，熱了一下

憂郁了一個上午的人，他現在小心走過

鐵制的天橋

其實他，天天走

他不走的時候

橋上

也閃動他的影子

和跡象

他仿佛決定下什么

又仿佛突然，怯懦下來

5月29日

連續三天失眠，第四天

他把自己綁起來，一半的身子

讓它興奮去吧

想起的人，一分鐘換一個

放在茶色中，依然是白顏色

瓶子的說明書，說明了瓶子;也

說明了，瓶子里面的

東西

第四天。拖拉機卸掉

一粒一粒芝麻。大的輪子不干活兒

它是小輪子的哥哥?

如果離開坡地，如何說明

這種傾斜的合理性

品酒員的冬天

他緩慢地愛著一個人。捂住瓶口

等著她長大

調節光線，他讓路燈將她的影子，拖得

長一些

穿高跟鞋。跳躍。用玻璃刮脂肪

烈性的或綿軟的，都無所謂

有沒有牙齒，都無所謂

就像訥于言辭的人，也講出真道理

他撲火的舊大氅，在冬天

忽兒藍，忽兒黃

夜里突然夢見祖母

夜里突然夢見祖母

和照片上，略有差距

我更愛照片上牙齒齊全的那個老太太，像

護士慢慢愛著舊醫院

六月末我們上山，走得松松散散

還喘粗氣

她怕我們看不見她，就從墳里

伸出手

使勁兒搖一朵大藍花:

“在這里，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