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紀五六十年代的老部長們不止一個曾說過:“我這輩子只怕兩個人:怕主席的威嚴,怕總理的認真。”這里所言的“怕”總理,緣于周恩來的嚴厲,緣于周恩來對國家和人民利益的高度負責。
“你簽了字,問你情況
答不上來,那就是官僚主義”
周恩來面對那些對國家和人民群眾利益攸關的部長們時,一向表現得非常嚴肅、要求很高。
當時,一些部長呈送上來的材料,不乏一些數據性錯誤。遇到這種情況,周恩來會忍不住當眾讓那些部長下不來臺,把材料摔還部長,嚴厲訓斥:“這就是你們弄的文件?數字都抄錯了!”“這件事就沒說清楚!”“你看一看,這文件搞的是什么嘛,難道還要我來給你們當秘書嗎?”
文件尚且如此,當面匯報就更難了。有的部長怕總理問數字、問細節,匯報時就帶了有關司局長甚至還有處長一同來匯報工作。周恩來見了如此陣勢,嚴肅批評說:“這是做什么?搞祖孫三代同堂?胡鬧臺!”還有的部長帶個助手坐身后,也被總理嚴肅批評一通:“匯報工作還要問二排議員,這是不允許的!”
一次,周恩來主持國務院會議,到會百十號人,來自幾十個部委,人人都顯出正襟危坐、全力以赴、緊張專注的神情。有一位部長在匯報工作時,只是照著材料一個字一句話地念。顯然,材料不是他寫的或者是太緊張之故,念不成句子的情況時有發生,有時甚至念錯了鬧出笑話來。
周恩來開始還能強壓住內心的火氣,提醒說:“不對!看清了再念。”那位部長紅了臉,瞇細眼睛又看著念一遍。再繼續下去,情況依然糟糕。“不對!”周恩來不滿之色溢于形色,很惱火地點了這位部長的名。然后,周恩來隨口說出了相應的準確數字。其他部長沉不住氣了,將準備再三的材料又悄悄翻一翻。
后來,周恩來問那位部長:“這些文件送國務院時都是蓋過章的,說明經你們審閱過,為什么還要念錯?”
那位部長忙解釋道:“這項工作是副部長主持,是辦公室主任簽的字。”
“那么,這里的問題到底是制度不健全還是責任心不強,官僚主義?”
部長無言以對。
“有制度問題!”周恩來像以往那樣,先嚴厲批評,再放緩聲音:“有些文件質量很差,可也蓋了章送到我這里。我批了退回去重寫。現在我宣布一項規定:凡是向黨中央、國務院送文件,不能只以蓋章為準,要有部負責人、各委辦直屬局負責人簽字才能送。這樣,以后我在文件上發現問題,部長簽字我找你部長,副部長簽字我找你副部長。你簽了字,問你情況答不上來,那就是官僚主義胡鬧臺,就必須作檢討。”
“外交部不同其他,
一言一行都會帶來國際影響”
1965年,周恩來途經開羅,去阿爾及爾參加亞非會議。這時,突然接到一份電報通知:阿爾及爾發生軍事政變,布邁丁推翻本·貝拉總統,奪取政權,建立臨時政府。
周恩來讀著這份電報,陷入了沉思:政變的背景是什么?有無超級大國插手?現在形勢怎樣?……一切情況都未明朗。飛機在開羅機場降落加油時,周恩來通過鄧小平,向毛澤東報告情況,建議臨時改變計劃。經過毛澤東和中央書記處的研究,同意周恩來改變計劃,先留在開羅進行訪問考察,以便觀察形勢變化,另作進一步的打算與安排。
在周恩來之前,陳毅外長打前站,已經到達阿爾及爾。許多亞非國家都對中國有著特殊的感情和信任,所以紛紛來找他打聽中國的態度。
陳毅性子豪爽、剛烈,是聞名遐邇的“炮筒子”。看到各國朋友著急,他就“熱血沸騰”了:“這次亞非會議必須開!”陳毅聲調激昂,不容置疑,“而且一定要開好!”
接下來,由于形勢不明,人心浮動,意見不一,會議無法舉行,各國代表紛紛離去。周恩來也從開羅返回北京。
陳毅自知有錯,一回北京當即趕去見周恩來。
“總理,我來了。”
陳毅以軍人的標準姿態進門報告。他平時只有見毛澤東是這樣子,和總理私交很深,隨意得多,一般不這樣,今天確實例外。
“你無組織無紀律!”周恩來的濃眉毛剎那間揚起,目光灼灼。他“砰砰砰”敲了三下桌子,氣憤地大聲說:“這是不允許的!”
陳毅羞愧不已,將本來立正的身體繃得更緊,站得更加挺立。“我負荊請罪,我一炮沒放好……”陳毅低聲而發自肺腑地承認錯誤。
“就這一句就完了?”周恩來轉過身來,犀利的目光逼迫著陳毅,“你是中國的外交部長,不請示不報告,你就敢在那里擅自放炮表態,都像你這樣還了得?誰給你的權力?這是國際影響問題。”
“我錯了,我向總理檢討。”
“不是向我檢討,要向毛主席、向黨中央檢討!”周恩來的聲音很少這么大。他立了片刻,起伏的胸脯漸漸平和下去,重新望著陳毅,聲音緩和些:“外交部不同其他,一言一行都會帶來國際影響,一言一行都要慎之又慎。我在開羅下了飛機就向毛主席、黨中央匯報請示,你在阿爾及爾就敢不匯報不請示擅自發表意見,革命大半輩子連這點組織紀律性都沒有?”
待陳毅走了之后,見周恩來心平氣和了一些后,周恩來身邊的秘書及其他工作人員不免進言:“總理,您是不是批老總批得太重了?”
周恩來目光嚴肅地望了在場人一圈,說:“他們都是各路諸侯,在這里我不嚴厲批評他,回去他的諸侯國誰還敢批評他?”其中一位秘書借機也小聲說:“我聽一些部長、副部長說,一向你匯報工作就緊張害怕。”
這時的周恩來氣已基本消了,搖搖頭說:“他們才不怕我哩。他們怕的是自己有官僚主義又一下子克服不了毛病。”
“中南海懷仁堂的電力
都沒有保證,這個問題
到底出在哪個環節上?”
有一次,周恩來在懷仁堂宴請印度總理尼赫魯。宴會的氣氛熱烈而友好,可當兩國政府首腦舉起酒杯正往一起碰的時候,忽然大廳里斷電了,懷仁堂頓時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
燈又亮起來后,兩國總理還是碰響了杯,宴會繼續進行。總理從容大度,不露聲色,好像什么事也不曾發生一樣。
但多年在周恩來身邊工作的人心中有底。這樣重大場合,出這么大“洋相”,總理在宴會后肯定要追究。可宴會結束之后,周恩來根本沒有馬上提斷電的事,回到西花廳,照樣批閱文件,好像已經忘掉了這件事。
卻不料想,凌晨三點鐘周恩來突然停止了工作,命令工作人員立刻發通知,把外交部、中央辦公廳、北京市電力局等部門的負責人都叫來開會,一刻也不許耽擱。
這些部門的領導人接到通知,紛紛爬出熱被窩,冷水擦臉,仍然哈欠不斷,全身難受地趕到西花廳。王炳南還以為國際上發生了什么大事,剛問半句,周恩來已經嚴肅責問:“中南海懷仁堂的電力都沒有保證,這個問題到底出在哪個環節上?”
與會者個個面面相覷,這才明白深夜驚夢的原因。周恩來一個部門一個部門地追查原因,一個人一個人地追究責任,根據責任大小作出了不同的批評,并一起研究杜絕此類事件再次發生的措施。
在追問到亞洲司司長陳家康時,總理問:“你是亞洲司司長,這個事你怎么解釋?”
陳家康說:“總理啊,我們是鐵路警察各管一段哪。亞洲司管與印度的關系,可管不了電燈啊。”
一句話說得周恩來笑了,大家也都跟著笑了,氣氛才緩和下來。周恩來看看大家,又看看窗外,天空已經發亮了。
“你們沒少打哈欠,知道嗎?我有意在這個時候把你們找來!”周恩來指頭在空中敲敲,“是要讓你們印象深一些。”
(呂麗妮薦自《舊聞新讀》2010年2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