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1屆世界博覽會將于5月至10月在上海舉行。其實,早在1851年,上海商人徐榮村就參加世博會并奪得大獎;其后,中國官商斷斷續續以不同的形式出現在各種各樣的國際博覽會上。然而中國首次以官方形式組團赴會,是在1904年。
清政府態度變化
1904年,美國政府決定在圣路易斯舉辦世界博覽會。1902年夏天,美國方面派出曾任駐暹羅(今泰國)公使的巴禮德前往亞洲各地游說,除“表明本國賽會宗旨”外,最為重要的目的是邀請“大清國大皇帝陛下御臨斯會,并殷盼大皇帝諭飭貴國家大臣等隨同前往”。
當時即將離任的中國駐美公使伍廷芳為此事特意致信盛宣懷,希望巴禮德訪華時,盛能“代為介紹”,并“指示一切”。盛宣懷不辱使命,與劉坤一、張之洞共同接待了巴禮德,并安排巴前往乾清宮覲見慈禧太后。那次會面的結果令巴禮德感到十分滿意:慈禧雖然婉拒了美方希望她與皇帝親自赴會的邀請,但表現出對此次世博會的極大熱忱。
中美雙方能迅速達成一致的背后,是清政府對世博會態度的轉變。要知道,1866年法國巴黎世博會向總理衙門發出邀請時,清政府僅僅以“曉諭商民”來搪塞;數年后的奧地利維也納世博會,清政府依舊扔出“中國向來不尚新奇,無物可以往助”的托辭,盡管最終委托海關出洋賽會,但并未真正加以重視。在那之后的幾十年,大部分政府官員只是將其視為賽珍耀奇的無益之舉,甚至將該“賽會”與廟會混為一談。
然而,也就是那幾十年間,工商業發展的重要性日益成為朝野共識,而世博會這樣的商品賽會也被放到較為顯著的位置加以討論。而1900年的侵華戰爭,在某種程度上完成了對慈禧太后的心理征服。此后的慈禧,對待洋人的態度發生了180度的轉彎,時常在宮中宴請各國公使夫人。因此,慈禧自然不會放棄世博會這樣一個“聯絡邦交”的大好機會。
高規格的官方參與
在參加1904年圣路易斯世博會的過程中,清政府在各個方面都表現出莫大的誠意。
而為了表達個人的誠意,慈禧還令人驚異地打破只在死后作像的傳統風俗,允許美國公使康格夫人推薦的畫師凱瑟琳·卡爾為自己畫像,并將之作為圣路易斯世博會的展品送往美國。1904年6月19日下午,中國代表團在圣路易斯博覽會美術館為迎接太后畫像的到來舉行了揭幕酒會。之后,慈禧的畫像被安排在美術館美國區內展示,一時間觀者如潮,人們爭相一睹中國神秘太后的廬山真面目。博覽會結束之后,該畫像由中國駐美公使梁誠正式捐贈給美國政府,美國時任總統西奧多·羅斯福在白宮舉行盛大典禮,親受畫像。這幅畫像被美國國家博物館收藏至今。
清廷還在赴會的代表團人選方面斟酌再三,最終派溥倫為正監督。溥倫是道光皇帝長子奕緯的嗣子載治的第四子,同治帝駕崩時曾有望繼承大統,不過為慈禧所阻。
在美期間,溥倫的五官貌相、穿著打扮、個人喜好、飲食起居、一言一行,甚至隨行仆人的數量、居住飯店的房間,都成為當地媒體追逐的焦點。與十年前同樣在美國掀起熱潮的李鴻章相比,年輕的溥倫帶給西方世界的,是一個謙和、熱愛自己祖國、敢于接受新鮮事物,且具有新思想、立志圖強的年輕貴族形象。他乘坐汽車游覽各地,向媒體表達了學習英文的愿望。在紐約,他甚至饒有興致地參加了賽馬活動,且贏得了217美元。
溥倫還接受了《紐約時報》記者的專訪,誠摯地表達了中國要向西方學習、振興國脈的決心。他把中國的落后歸結于沉重的歷史負擔,并認為只有教育才能從根本上解決這個問題。他指出,盡管此時中國已經有了自己的教育體系,但主要是針對有錢階層,普通的民眾,尤其是女子,在教育方面仍然是缺失的。
這篇專訪被刊登在1904年6月4日的《紐約時報》上,題為《溥倫王子將解決中國婦女問題》。一天之后,《紐約時報》再發專文,評價溥倫為清皇室中“最為民主的成員”。
美國辱華種種行徑
清政府抱著滿腔熱情來到美國參加1904年世博會,美國卻沒有回報以相同的友善。
從1903年開始,中國各地的商人陸續押運貨物啟程赴美。不料輪船靠岸后,華商們不僅受到非法審問和盤查,還常常被美國海關以證明不全等理由阻止登岸。而即便順利登岸,也要受到多達61款特殊條令的限制,其中包括必須交納500美元的保證金、不能輕易離開世博會會場等。時人曾記錄下1904年7月間廣東咸泰公司招收的200余名華工,由美國海關調動40名士兵將他們押上火車,直接送至賽會現場。他們被安排在博覽會游戲園的中國村居住,不僅派兵看守,每天早晚還要點名,與罪犯無異。
中國國家館的建設也舉步維艱、處處碰壁。該館構件多在國內生產,然后運至美國拼裝,但美方以違反“禁止華工條例”為借口,不準中國工人開工,雙方僵持了5個月。美國工黨還不允許中國人使用中國產的油漆,直到中方雇用美國工人、使用美國原料,中國國家館才開始建造。
寵辱交加的最終呈現
美國圣路易斯世博會如期開幕,展期長達7個月,總計60個國家參與了這一盛事。
中國國家館坐落于英國館和比利時館之間,由牌坊、門樓、八角亭、水池以及一座五開間的廳堂共同組成。這座花費了12萬美元的中國國家館,在當時頗受參展觀眾的歡迎,當地媒體稱它為“本屆博覽會上最漂亮的東方建筑典范”。然而,那也恐怕是中國在該屆世博會上的唯一“亮點”。就在那屆世博會場上,發生了一系列的事件,被時人斥為“國恥”,以后也一直為國人所詬病。
其中最為著名的事件是,世博會游戲園中出現了一名侍茶的中國小腳婦女。這位小腳婦女與來自南美的巴塔哥尼亞巨人、來自非洲的侏儒、來自加拿大的愛斯基摩人等被安排在一處,供游客觀賞獵奇。此事一出,當即引發了中國留美學生以及當地華人華僑的強烈抗議,消息傳到國內,也引起輿論嘩然。
類似的事情還發生在海關陳列品上。在雜藝院尾部有一個名為“中國人類館”的所在,內有一組泥塑人偶:上海裝小腳婦人一;寧波裝小腳婦人一;北京裝小腳婦人一;廣東裝小腳婦人一;和尚一;老爺一(面黑黃,吸鴉片者);兵丁一(綠曹式);蠻苗七;小城隍廟一座(內貯城隍十殿鬼判);小縣衙一座(內貯各種酷刑);小木人數百個(皆泥工、苦作、娼妓、囚犯、乞丐、洋煙鬼等類);小草舍十余間(皆民間旱澇疫病、困苦顛連之現象);枷號一方;殺人刀數柄;洋煙槍十余支;洋煙燈數具;殺人小照數方。正監督溥倫曾下令關閉這個展館,不許游人進入。然而負責此展的“洋大人”巴士博卻陽奉陰違,表面上將這個地方改作自己的辦公場地,實際上卻照樣允許游人參觀。
由于一系列的風波和事件,后世有人把清政府的這次賽會形容為一次草率而荒唐的鬧劇。
(馮興方薦自2010年2月7日《揚子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