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踐存在論美學淺析

摘要:進入新世紀以來，中國美學界出現了多元展開的新局面。各派都有一些學者在努力做一些建設性的工作，嘗試按各自的思路建構比較系統的美學理論。其中，朱立元先生在繼承和發展實踐美學的基礎上，提出了實踐存在論美學的基本構想并運用到其美學理論研究當中，構成了實踐存在論美學獨特的理論內涵。作為當代中國美學的一種新嘗試，實踐存在論美學在一定程度上彌補了實踐美學的不足，為當代中國美學的發展開辟了一條全新的道路。

關鍵詞:實踐;實踐存在論;人生實踐;生成論;人生境界

中圖分類號:B82-02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2589(2010)06—0009—02

新時期以來，中國美學進入了一個眾聲喧嘩、多元發展的時期。中國美學走向何處成為美學界爭鳴的焦點之一。面對諸多的提法和意見，許多學者在對實踐美學的改造、完善過程中開拓出了新的思路，為美學的發展注入了新鮮的血液。朱立元先生的實踐存在論美學就是這其中一顆閃耀的明星?！拔覀冎v的實踐存在論美學，總的想法是吸收和繼承蔣孔陽先生以實踐論為基礎、以創造論為核心的審美關系理論，力圖超越主客二元對立的思維方式，超越認識論美學的局限，把哲學根基從認識論轉向實踐存在論。具體來說，就是要以馬克思的實踐論和存在論為理論基礎，吸收西方實踐哲學與存在哲學的思想資源，在本體論層面上把實踐概念與存在概念在馬克思主義唯物史觀的基礎上結合起來，然后依照實踐存在論的思考框架來解說各種審美現象。”①根據朱立元先生的這一表述，可以看出實踐存在論美學努力的方向所在，而其基本的理論脈絡也非常清晰的展現在我們面前。概括起來，這種突破性美學理論的基本要點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一、恢復實踐內涵，把審美活動看作是一項基本的人生實踐

朱立元的實踐存在論美學仍然以實踐論作為其哲學基礎，是在繼承和發展前人實踐美學的基礎上有所發展、完善和創新的，他不同于李澤厚的實踐美學之處首先反映在他對“實踐”范疇的理解上。

(一)深化對實踐的理解，從存在論角度闡釋實踐的內涵

李澤厚一直強調實踐僅指物質生產勞動，其最為根本的體現就只是:“人是工具性本體—學會制造和使用工具，改變自然，然后在物質實踐過程中創造了美的同時也感受到美?！雹诙炝⒃獎t認為，物質生產勞動僅是一種基礎性實踐，把實踐局限在物質生產勞動上，實質上是把實踐狹隘化了，既不符合西方傳統思想對實踐的理解，也不符合馬克思的實踐觀。馬克思在1845年的《關于費爾巴哈的提綱》中，明確使用“人的感性活動”來定義和解釋實踐范疇，并指出:“全部社會生活在本質上是實踐的?！雹垡虼耍R克思的實踐概念既包括物質勞動，也包括人的各種各樣的社會生活，既包括物質生產活動，也包括道德活動、政治活動、經濟活動，還包括人的審美活動和藝術活動，是廣義的人生實踐。這樣，審美和藝術活動也就成了人的全部實踐活動的有機組成部分。

實踐存在論美學雖以實踐論作為其哲學基礎，但卻借鑒海德格爾“此在(人)在世”這一存在論的基本命題，并用馬克思主義實踐論對其加以闡釋和改造，把實踐論和存在論有機結合起來，使實踐立足于存在的基礎之上，揭示存在中所具有的實踐品格。在馬克思看來，人不是作為一種現成的東西擺放在世界上，世界也不是作為一個現成的場所讓人隨意擺放;相反，人是從事實際活動的人，人“周圍的感性世界決不是某種開天辟地以來就已存在的、始終如一的東西，而是工業和社會狀況的產物，是歷史的產物，是世世代代的結果?！雹苋耸窃趯嵺`過程中才逐漸成其為人的，并通過實踐活動獲得越來越全面的發展，實踐是人之為人的一個原動力，也是人之為人的一個標志。人在世界中存在，就意味著在世界中實踐，實踐是人的基本存在方式，實踐與存在都是對人生在世的本體論陳述。這樣，通過馬克思主義實踐觀的改造，“此在(人)在世”就可以表述為:實踐活動就是人的在世方式，或者更準確地說，“人生在世”的基本方式就是實踐。

(二)審美活動是一項基本的人生實踐

在弄清楚實踐的范圍以后，朱立元接著闡述了審美活動與人生實踐的關系，指出審美活動不僅是人生實踐一個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而且也是一種人的基本存在方式和基本的人生實踐。人類社會首先是建立在包括審美活動在內的無限豐富的人生實踐基礎上的。人類的文明通過實踐活動得到建構和提升，而作為人類文明標志之一的審美活動也在人類的實踐過程中得到一定的發展;反過來，審美活動也推進了人類實踐整體的發展和人類文明的建設。其次，審美活動是人走向全面、自由發展的一個非常重要的環節和因素。人如果只局限于物質生產勞動而沒有審美活動，那么其實踐就是不完整的、片面的，這種實踐造就的人也是片面的、不自由的。總之，“審美活動是人的一種高級的精神需要，是見證人之所以為人的基本存在方式之一;它是人與世界的關系由物質層次向精神層次的深度拓展;它與制造工具、物質生產、科學研究、政治活動、道德行為和其他精神文化活動一樣，是人類不可缺少的一種基本的人生實踐?！雹?/p>

二、以審美活動為研究對象，用生成論取代現成論

傳統主客二分認識論美學的一個基本立足點，是將“美”作為一個早已客觀存在的對象來認識，這就預設了一個固定不變的“美”的先驗存在，從而總是追問“美是什么”，想要為“美”下一個準確的定義。實際上，要想找到一個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美的定義是不可能的，因為美是千差萬別、變化無窮的，它是動態的，不是現成的，所以柏拉圖感慨:“美是難的?！眹@這一難題，朱立元提出:“我們要取得根本性的突破，就必須首先跳出一上來就直接追問‘美是什么’的認識論框架，而是重點關心‘美存在嗎?它是怎樣存在的?’這樣一種存在論問題?！雹匏倪@一思路突破了傳統美學為美下定義的做法，在美學研究對象的問題上，改變以往美學多以美或美的本質、美的規律為主要研究對象的觀念，把人與世界的審美關系及其現實的展開即審美活動作為美學研究的主要對象和邏輯起點，從存在論維度探討審美活動，有意識地超越認識論美學的不足。

傳統認識論思維一個顯著的特點就是“現成論”，即認為先有審美主體和審美客體，而后有認識論意義上的審美關系和審美活動。實踐存在論美學則認為，美和審美主體、審美客體都不是先在的、現成的、固定不變的存在者;只是在審美活動中，現實的美才生成，現實的審美主體和審美客體才生成，不存在脫離具體審美關系、審美活動的審美主體和審美客體。從時間上講，審美關系的建構、審美活動的開展與審美主體、客體的生成是同步的，沒有先后之分;但從邏輯上講，審美關系、審美活動先于美而存在，沒有審美關系、審美活動就沒有美，也沒有審美的主體。因此，沒有一個客觀固定的美先在地存在于世界某個地方，美只存在于正在進行的審美活動之中，是在人的審美活動中當下生成的。

三、審美是一種高級的人生境界

對人生境界的追求，是中國傳統文化一個十分重要的方面。而美是人生境界的一種展開，是人所追求的更高的人生境界。因此，朱立元在實踐和審美活動的基礎上，結合中國傳統文化和傳統美學理論，進一步提出了“審美是一種高級的人生境界”的論斷。

“人在各種生存實踐活動中，在與世界打交道的過程中，會形成與世界不同程度的統一、圓融的關系，這種統一關系著重體現在人對自身生存實踐的覺解與對宇宙人生意義的體悟的不同程度、層次和水平上，于是會形成不同層次的人生境界，審美境界是其中一個比較高層次的境界。審美有一個基本條件是要求人與世界之間實現比較高程度的‘交融’，即中國美學所說的‘物我兩忘’、‘天人合一’。如果主客體始終處于隔離、割裂、矛盾的狀態，那就不太可能是審美的。從心境來說，審美境界較大程度上超越個體眼前的某種功利性和有限性，達到相對自由的狀態?！雹咚灾炝⒃J為:“審美境界高于一般的人生境界，是對人生境界的一種詩意的提升和凝聚，也可以說是一種詩化了的人生境界”。⑧

境界就其字面意思來說是邊界、范圍的意思。境界高就是可以自由活動的界限寬、空間大;境界低就是活動的空間、范圍狹窄。人生的境界高，就是人生的活動范圍無限寬廣，人擁有足夠的空間自由地展示豐富的人性。審美活動是一種把人從單純的生物本能活動中提升出來的活動，它大大擴展了人的生存界限，擴展了人與自然萬物之間的關系，因此是人的一種高的境界。這樣，朱立元就把審美與人的生存結合起來，而這一思想又與他的前兩個思想“審美活動是一種基本的人生實踐”，“美是生成的而不是現成的”一脈相承，從中我們可以看出朱立元思想的連貫性，也可以看出實踐存在論美學以人生實踐為切入點，并把它應用貫穿于美學理論的各個方面、各個層次，確實為美學的發展指出了一個新方向。

總之，實踐存在論美學是朱立元先生在學習馬克思的實踐唯物主義，研究和借鑒現代西方哲學、美學中有價值的思想，認真反思、總結過去幾十年，特別是最近二十年國內美學研究的經驗教訓和取得的各種成果的基礎上，逐步建構起來的美學理論框架。作為當代中國美學的一種新的嘗試，其闡述問題的獨特視角，為當代中國美學拓展了進一步思考的空間，在新的視角上為美和美學的研究開辟了一條探索之路。

注釋:

①朱立元:《我為何走向實踐存在論美學》，文藝爭鳴，2008年第124頁。

②朱立元:《走向實踐存在論美學》，湖南師范大學社會科學報，2004年7月。

③《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一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56頁。

④《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一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76頁。

⑤朱立元:《我為何走向實踐存在論美學》，文藝爭鳴，2008年11月，第128頁。

⑥朱立元:《走向實踐存在論美學》，湖南師范大學社會科學報，2004年7月。

⑦朱立元:《我為何走向實踐存在論美學》，文藝爭鳴，2008年11月，第129頁。

⑧朱立元:《關于實踐美學發展的構想》，河北月刊，2007年1月，第191頁。

(責任編輯/許廣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