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同時,北平圖書館曾集中了我國歷朝藏書的精華,堪稱中華文化之命脈。為躲避日軍炮火,其中一批珍藏輾轉上海。而在那個戰事四起的年代,偌大的中國,最后竟無處可發放這批國寶,保護中華文化的命脈。
其時這批典籍的處境已然十分危險。日本人在上海一手遮天,即使在號稱“孤島”的租借區,日偽也橫行無忌,肆意攫取各種文物珍籍。當時日本與法國政府還保持有邦交關系,法國僑民在上海的產業尚未被日軍沒收。為安全起見,錢存訓與袁同禮商議于1938年初奉命將存放在公共租界倉庫中的善本全部遷移到位于法租界呂班路的震旦大學博物館。后又化整為零,由震旦大學遷入附近租用的民房,分散掩藏,以避免注意。
1940年3月,國立北平圖書館館長蔡元培去世,袁同禮繼任館長。實際上,自1926年始,蔡先生雖是館長,但因兼職及社會活動太多,只是掛名,館內外一切事務,均由副館長袁同禮負責。
僅僅三個月后,法國投降,二戰格局產生重大變化。法國戰敗成為日本最終確定南進政策,完成其戰略轉移的轉折點。遠東局勢驟然緊張。法國戰敗后,其在遠東權利半數喪入日本人之手。“滬上租界允日憲兵隨時搜查,已攫取我政府寄存物不少”,在滬善本書籍的安全失去保障。1941年初,隨著日本南下進程加快,上海租界形勢更加緊張。
袁同禮考慮將這批國寶繼續轉移。但是能轉到哪里?大半個中國要么淪入敵手,要么戰火紛飛,隨時可能將典籍毀于一旦。“和平地區”則貧窮落后,無力維護這些善本圖書。偌大的中國,似已無處安放自己的文化命脈。
無奈之中,袁同禮將目光投向了遠隔重洋、避開戰火的美國,投向了設備先進、善于圖書維護的美國國會圖書館。
1940年起,袁同禮開始與美國駐華大使詹森及駐滬總領事羅君(F.P.Lockhart)協商,將這批善本書籍運往國會圖書館寄存,待戰爭結束再運回中國,但進展不大。時任駐美大使的胡適聞知后,極力促成此事,他多次與美國國務院及國會圖書館接洽,雙方初步達成合作意向。
然而意向雖已達成,進展卻非常緩慢,經費也未能撥付到位,袁同禮對政府的拖沓行為頗有怨言。1940年12月11日,袁同禮徑直找到行政院經濟部部長翁文灝,提出以中國政府代表身份前往美國一行,以募集善本運美所需款項,后未能成行。直到1941年4月,行政院才將此批善本赴美運費3000美元撥付到位。
中國方面的問題剛剛解決,美國方面又猶豫不決,推三阻四。“惟言及起運問題,非美政府派人押運,方能免除危險。然美政府以滬上情形不明,不肯即允。若由國會圖書館派人前往,又恐事若不成,反惹日人注目。”
胡適考慮再三,決定自己提供費用,資助原北平圖書館館員,時在美國國會圖書館東方部工作的青年學者王重民赴上海進行實地考察,并與袁同禮館長共商運書辦法。
1941年3月4日,袁同禮和王重民冒險抵達上海。“及抵滬,見公共租界與法租界交界處,小巷口皆不許通行,大街亦堵截其半,僅留車馬與行人過路。”初睹此情形,二人頗覺“驚心”,更感轉運善本之事,實迫在眉睫。
錢存訓經過多方打探,得知公共租界里由英國人開辦的美術藝術公司棧房深邃,空氣流通,適合存放書籍。3月12日至13日,袁同禮親自指揮卡車將甲乙兩庫300箱善本書籍運存到該公司,并電告胡適和教育部以及北平圖書館委員會各委員,準備起運出國。
但當時寄存上海的善本書籍數量龐大,袁同禮與眾人商量之后,決定挑選庫存精華運往美國。
王重民協同國立北平圖書館善本庫主任徐鴻寶逐一開箱,挑選精本,重新入箱。箱內用鐵皮密封,以防潮濕。經過二十多天的緊張工作,“共選出精善本2720種,總計約3萬余冊,裝成102箱,其中包括,宋元本約200種,明版近2000種,抄本500余種”,基本包羅了國立北平圖書館善本的精華。
然而,另一個問題擺在袁同禮和錢存訓面前:雖然中美兩國政府已同意將這批善本書運美保管,但此時上海海關已被日軍監視,如何避開日本人的視線,將這百余箱善本書籍安全運抵美國?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