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在去年寫過一篇《把“笑點”提高一點》。我的意思是,每個人都有個笑點,笑點有高低之分。笑點低的人常常會將一些笑點高的人認為沒什么好笑的事或話,笑到肚子疼;笑點高的人不等于不喜歡笑,但能觸動其笑點的必定是一種智慧,一種對事物本質透徹的一語中的。當時我主要針對周立波的《笑侃三十年》來寫的,覺得周的笑點還不高,“紅”并不等于“高”。
于是說到張藝謀的《三槍拍案驚奇》。它的剛放映就招來罵聲一片,原因大概有二,一是張藝謀名氣太響,人們對他的期望值也太高,希望被震驚一把,或是被感動一把,想不到卻是被玩弄了一把。二是受眾的笑點不同,看周立波的觀眾不少來自以前看蔡嘎亮的觀眾,自然周立波的笑點肯定要比蔡嘎亮高,相形之下,就有點“超出期待”的驚喜。看《三槍》的人就大不同了,觀眾的笑點過于懸殊,好比一個漲停了,另一個卻躺在跌停板上,紅綠兩重天,毫無共同語言。可以想象影院內的情景:當一部分人在笑得岔氣的時候,另一部分人卻恨不得對著《三槍》再開一槍,比如洪晃;而韓寒則更是在心里又蔑視了張藝謀一把。
我對“二人轉”并不排斥,覺得語言生動,而且有絕活,比如《三槍》最后那場甩油潑面餅的戲,就是典型的“二人轉”的招牌功夫,在這兒夸張得恰到好處。我對小沈陽也沒惡感,覺得他在《三槍》的表演也盡職了,尤其最后吼的那支歌,中氣十足,有點感染力。但我終究不是來看“二人轉”的,就像我如果坐在上海的美琪大戲院,我就準備接受周立波“朋友、朋友”的吆喝以及“腔調”、“赤佬模子”等的市井俚語,盡管我不喜歡,但我有心理準備,也就毫無怨言了。而當我坐在電影院看《三槍》的時候,我是帶著某種期待來的,或期待驚奇,或期待心靈的洗禮,哪怕有點回味也好。張藝謀說,“我沒拿自己當回事兒,沒想承擔偉大的價值觀,也沒想過要做一個任重而道遠的藝術探索,沒想承擔重大的命題、偉大的價值觀和深邃的思想。”說實話,那是他高估自己了,我們原本也就沒對他抱太高的期待,只是希望他不要輸馮小剛太多。但《三槍》再一次讓他在馮小剛面前顏面丟盡。
我在桂林看過張藝謀的“印象劉三姐”,也在杭州看過他的“印象西湖”,我馬上明白他的“印象”系列基本上就這套路:驚悚的畫面┿廉價的人海戰┿蹩腳的劇情。作為旅游助興,不失為好主意,也蠻可以哄哄花錢買開心的外地游客。但這樣的成功卻也害了張藝謀,以為 “張藝謀”三個字就是冰糖葫蘆棒棒糖,足以像哄小孩一樣騙倒所有人。所以《三槍》的思路也是“印象”的套路:《血迷宮》的情節┿二人轉的搞笑┿詭異的畫面。但電影畢竟不是“印象”,幾個出彩的畫面就可以讓游客一驚一乍,而人物幾乎可以忽略不計。電影還是得用人物來說話,幾個別出心裁的畫面撐不住一部戲。《三槍》的人物呢?幾乎就是一堆冰糖葫蘆棒棒糖了。
張藝謀和馮小剛比,輸在哪里,我看很大程度就輸在笑點太低。馮小剛有幽默感,但張藝謀幾乎沒有。舉個簡單的例子,同樣的玩牙齒,《不見不散》的片尾,徐帆和葛優接吻時大聲叫了出來,原來葛優的假牙到了她嘴里,既搞笑,又符合劇情,效果不言而喻。而《三槍》中的程野那兩顆大門牙,被整得又假又惡俗,在硬做戲。而且我相信,要是讓馮小剛來導《三槍》也絕不會要趙本山扮斗雞眼。那是逗小孩的把戲,把肉麻當有趣,把膚淺當經典。
王蒙先生曾說過,幽默是一種成人的智慧,是一種穿透力。張藝謀所謂的“讓大家快樂”,說到底,就是一堆冰糖葫蘆棒棒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