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造“無恐懼”教室

踏入教學樓，聽到“蛙聲一片”，走進教室見到“安靜一派”。反思學校、教師、學生以及教室、紀律、自律之間的關系，教師到底是用“權力”還是“權利”來控制學生?什么才是教室的真相?

真相很簡單:大多數的教室都被一種東西控制著，那就是“害怕”。

教師們害怕，怕丟臉，怕不受學生愛戴，怕說話沒人聽，怕場面失控。學生們更害怕，怕挨罵，怕被羞辱，怕在同學面前出丑，怕成績不好，怕面對父母的盛怒。

除了教師和學生，所有教育界人士也活在這個陰影之下。為了對付孩子們令人發狂、“與時俱進”的行為，擔任班主任工作14年來我可說是什么方法都試過了。

最后不得不承認這個事實，班上很多孩子之所以守規矩，只是因為他們害怕。于是我只有繼續嘗試我的教師理想。

做“無恐懼”教師

首先教師要放下“權力”用“權利”。每當教師利用權力和權威強迫學生做事，就剝奪了學生學習自律能力和自我負責意識的一次機會。我認為教師對自己的“身份”要進行新的確認和調整，讓自己的行為開始改變。

一、以信任取代恐懼——做顧問不做教官

顧問的身份是在提建議、策略之后退在一邊，由當事人自己解決問題，是協助者。而教官總是以訓誡者的身份出現，用說教、命令、懲罰或鼓勵贊揚等方式以“上下級”的身份解決問題。理想教師應該做學生人生的顧問。我在努力嘗試向這個目標靠近。

開學第一天和學生分享“信任游戲”，即一名同學向后倒，由另一名同學接住。這種游戲就算連續玩100遍，只要有一次一方開玩笑故意不接住你，二者之間的信任就永遠破裂了。不管他怎么道歉，承諾再也不讓你摔倒，你也無法不帶一絲懷疑地再向后倒了。我的學生在開學第一天學到了:破裂的信任是無法修補的，除此之外其他的事情都可以補救。

沒寫家庭作業嗎?只要告訴我，我會接受你搞砸的事實。你打破東西了?這些事是難免的，我們可以好好處理。然而，要是你破壞了我對你的信任，規則也將隨之改變。我們之間大致上會維持一定的關系，但這個關系絕對不會和從前一樣。

“我相信你”這句話特別有魔力。它會讓學生在你面前，挺直身體抬起頭，會讓他們在內心掙扎中說出真相。這是我屢試不爽的方法之一。

為人師長的我們，總是忍不住要對學生發火，發火的理由也很充分。然而“問題”只是被“壓”或“延緩”下去了，并沒有得到解決。為此，開學初我給學生寫了一封公開信，貼在班級墻壁上，中心意思是:在彼此尊重一切人和事的條件下，最大限度地滿足彼此的需要。這封信的目的是制約學生行為，讓他們約束自己的行為。

二、以協議取代權威——做律師不做法官

律師的身份是提供“知識及技能”的幫助，不做最后的裁定及決定。

班級就是一個小社會，人際交往中總是有矛盾和沖突，青春初期的學生處在心理生理的劇變時期，更容易產生摩擦，“小打鬧”往往容易演變為“打架”，師生間也會因語言或信息的不對稱而產生矛盾。

我相信，每一對師生，每一對學生，甚至每一對父母都可以利用協議找到雙方都能接受的獨特的方法，解決他們之間的沖突。我只做提供解決沖突原則的“律師”，而“檢察官”“法官”都由學生擔任。這樣，用權利和義務的關系來制約學生的行為，而不是用班主任，班干部的“權力”來領導學生。我一直相信，貫徹一個自己參與做出的決定比執行一個由他人強加的決定更容易。

比如，我在班上采用了協議六原則:

①識別并明確沖突;

②提出可行的選擇方案;

③評價可供選擇的解決方案;

④確定可接受的最佳方案;

⑤制定履行方案的方法;

⑥跟蹤評估實施情況。

勞動委員告訴我，打掃衛生時，教室的角落總有粉筆頭，既浪費資源又難掃除干凈。用六原則我們成立了“粉協”這個民間組織，成員都是平時喜歡拋粉筆的“高手”，我們一起制定了相關的規則。效果奇佳，三周過去，地上再也沒有發現粉筆痕跡了。

用這種辦法我們成立了“情協”，主要解決同學們的“情緒、情感沖突”及課間“不適當打鬧”等問題，效果也不錯。

成功的律師只參與而不說教，只提供而不強加，只建議而不要求。更關鍵的是，每次事件中成功的律師參與、提供和建議的次數通常不超過一次。

三、用行為取代說教——做演員不做導演

演員的身份是把表演理論化為實踐，是參與者和實踐者。

童話大王鄭淵潔說:你要想讓你的孩子像你一樣，你就做本色演員;你要想讓你的孩子超過你，你就做演技派演員。教師也是如此，為了讓學生更好，必須收斂檢點自己的行為，讓行為語言更出色，做“行為影響行為”的演員，而不能做用語言指導行為的導演。

教師是榜樣，要通過自己的行動向學生傳授自己的價值觀念，而不要用某些條規強迫學生去接受。現代青年之所以極力排斥成人的許多價值觀念，其中一個主要原因就是，他們發現成年人在許多方面沒有做到言行一致。令學生們沮喪的是，中學教科書里隱瞞了某些歷史實情，甚至教師在講解時也會刪去生活中的部分事實。學生們往往惱恨大人，因為他們一方面要自己遵守某些道德原則，另一方面有關其自身不道德的描寫卻充斥于大眾媒體之中，而這些情況與大人們推崇的道德準則是背道而馳的。

用權力和權威無法把自己的價值觀念強加給另一個心智健康的人。權力和權威可以控制別人的行動，但很少能控制別人的思想、觀念和信仰。

家長和老師很少把孩子看作是獨立的人，認為他們可以享有自己的生活。他們普遍認為自己“擁有”學生。有義務塑造學生、管教學生，進行說教以圖改變他們、控制他們、給他們洗腦——傳授教師的價值觀。這難道不是“傳道者”的責任嗎?

絕對不要忘了，孩子們一直看著你，他們以你為榜樣。你要他們做到的事情，自己先要做到。我要我的學生和氣待人、認真勤勉，那么我最好就是他們所認識的人之中最和氣待人、最認真勤勉的一個。別想愚弄小孩，他們很聰明，會識破大人的虛偽。

教師應盡一切可能掃除教室里的恐懼，做個值得信任的人，做個公平的人，做個講道理的人。要盡最大的努力把恐懼從課堂趕走，做到公正而又通情達理。

教“無恐懼”學生

以前我總認為自己“擁有”學生，有義務塑造學生、管教學生，傳授我作為教師的價值觀，認為這就是“傳道者”的責任。

然而，擔任班主任工作這么多年，我慢慢明白一個道理:權力和權威可以控制別人的行動，但很少能控制別人的思想、觀念和信仰。既然改變不了別人，那就改變自己。

我要改變，要把孩子看作是行為獨立、思維自由的人，改變我塑造學生、管教學生、控制學生的學生觀，改變“傳道者”的身份。這樣我才能培養出“真正的人”。

借鑒他人的經驗，我建立了“我為你自豪”班級博客、“同學書”申辯本、“幸福日記”班級大事記錄等形式作為師生交流平臺——要盡最大的努力把恐懼從我的課堂趕走。

我把“道德六階段”導入班里，以培養“無恐懼學生”作目標引領。“相信學生可以做好”是我導入的地基，“六階段”則是引導學生學業和人格成長的基礎建材。讓學生對照六階段思考自己的行為停留在哪一階段，然后找到自己的成長起點。

第一階段:我不想惹麻煩

第一階段的思考訓練，一切行為幾乎都以“不惹麻煩”為原則。“安靜，邢老師來了。”學生們緊張地彼此告誡。做作業是為了不惹麻煩，排好隊是為了老師高興，安靜聽課是為了贏得任課老師的寵愛。

這時學生的思維是以恐懼為基礎，除了知道“要害怕老師的憤怒和權力”之外什么都沒有學到。其實為自己的行為負責，為自己的將來規劃才是學生應該學會的東西。

而老師要學生有良好行為表現的最終目的，是讓他們相信這么做是對的，而不是因為害怕懲罰才去做。不恐懼教師的前提是有自尊、有責任、有思考。

我設置了“記憶袋”、“情緒垃圾箱”，幫學生提供將自己的錯誤行為轉化的平臺和疏導恐懼等不良情緒的途徑。惹麻煩沒關系，想辦法改正就可以了，把錯誤放進“記憶袋”，把麻煩放進“情緒垃圾箱”。還專門為那些勇于糾錯的同學開設“想挑戰嗎”欄目。

我在博客中告誡學生:你們是有責任心的自由公民。所以我們要建立伙伴同盟關系，先請你們信任我，告訴我你“出問題”的真相，我會盡可能地幫助你。真相可能很難看，但一定比美麗的謊言更能幫助你成長。

第二階段:我想要獎賞

學生們終于開始因為“不想惹麻煩”以外的理由思維了。

班級制定了班規之后，學生以得到“加分”作為自己的行為標準。上課積極發言是為了“老師表揚”，作業100分要“加分”，交一包“餐巾紙”、一塊香皂要“加分”。為班級做事就是為了“加分”。當然這已經比第一階段的道德準則要高了。

我在博客中提醒學生:你們應該知道，行為得宜是應該的，不一定非要給予“加分”的獎賞。跳繩提高了我們的身體素質，這本身就是值得驕傲的，每天突破自己的底線，進步一點點，這就是最值得高興的事。作業做對本身就是最高獎賞，“關心集體”就是你良好修養的表現，給予別人幫助和“禮貌問好”、“下樓梯靠右行”等行為本身就是最高的回報。學到更多的知識，懂得更多的道理，你就會變得聰明智慧，這就是對你的行為的最高獎賞。為此我們班設置了“成長腳步”，讓他們直觀感受成長的過程。

我告誡學生和自己:為獎賞、為榮譽而做事，容易因依賴“他人的肯定”而變得失去自我，缺乏長久的進取動力。

第三階段:我想取悅某人

初一的學生慢慢適應學校生活以后，也開始學著做些事情來取悅我。“邢老師不在，糾錯本不用收!”“邢老師，我們班的值日受到表揚了。“邢老師，我今天開始記錄每天六件事了”……一切行為都是為了符合我的期望。

為此我們曾經專門開班會討論過:沒有老師我們怎么活?你們是為了老師才涮牙的嗎?你們是因為老師才跑步的嗎?你們是因為老師才做作業的嗎?你們是因為老師才認真吃飯、鍛煉身體的嗎?

全班達成共識:迫切希望取悅老師，這一境界比上一階段當然要更高，至少愿意為取悅某人而努力，但是這還是在為“外力”而活。引用學生的口頭禪“我的地盤，我做主”，我們為自己做主，我們是自己身體的主人，我們是自己的人生策劃者。

為此，我們班的學生設定了一個“拇指獎”，專門記載那些有進步的同學。他們為自己的成長而喝彩，為自己的理想、目標而努力。

第四階段:我要遵守規則

我們在開學上課的第一天制定規則。畢竟懂規則是必要的。全班參與制定的規則學生也比較愿意遵守。事實確實如此。

最近發生的一件事真的讓我為學生感到自豪。周一開完班主任會議，我就外出活動(緊急的臨時任務)，忘記通知第二天要交費的事情。第二天我自己準備好全班的費用準備墊付，可早晨一進班，發現學生們有序地向生活委員交錢。后來我的班主任助理告訴我，是因為看了老師班主任會議的記錄，才通知他們的。

看來，我的學生已經學會發現規則、遵循規則、自己按規則辦事了，這是一個了不起的進步。

不過我也在思考:人的一生中有時并無規則可循，那時我們怎么自主生活、學習呢?所以我們必須更加努力，要學會的學有很多。

第五階段:我能體貼別人

“讓別人因我的存在而感到幸福”是我們班的班風，“德行天下”是班訓。我們也做出了很多“輝煌業績”，但是那些短暫優秀行為能成為我們的優秀習慣嗎?

班級同學間常有“動口”又“動手”的矛盾，往往只是因為吃飯端湯，或是同學間的齟齬等小問題

班委會組織討論尊重的力量和愛的力量的意義，如何用精神催化行為。為此我們成立了班級仲裁機構，利用同伴效應，利用學生之間的“親密無間”自己解決自己的問題。當然還有學生“法官”、“檢查官”監督制約。

不論對學生還是教師，第五階段都是很難做到的。能對周圍的人產生悲憫之心，能換角度思考問題是非常了不起的成就。

仁慈是有感染力的。我相信自己會努力，更相信學生會努力，我們一定能成為舉止最和善得當的人。

第六階段:我有自己的行為準則并奉行不悖

第六階段不但是最難達到的，也是最難表達的。因為行為準則存在于個人的靈魂中，其中還包括了健全的人格，這是我們共同努力的目標。比如有的同學做了好事不需要我表揚他，幫助了同學得到了內心的愉悅，他就很滿足;有的同學有自己堅定的理想信念，不為外界的誘惑所動搖……他們有自己內心的行為準則。

我的每篇博客經常成為同學們進行話題爭論的依據，他們可能意識上還很模糊但卻開始有自己的價值標準，開始自己獨立思考后的行為探索，雖嫌幼稚但很可貴。

實際上，教育理念的中心和靈魂還是有效地處理師生關系，是培養“一個真正的人”的實踐，這也是教師有效教育的關鍵所在。

教育是一種雙贏的生活，師生都會給彼此的未來留下一筆受益匪淺的精神財富;是一種學生和老師共有的有尊嚴而幸福的生活，同時也是共同成長的生活。

作者單位 江蘇省蘇州市草橋實驗中學

(責任編輯 甘 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