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魚的家在很深的鄉下,北門打開用一張長條凳撐著,門外光影搖曳,綠苔深深。我看守著一桌從大灶里炒出的菜,清炒河蝦龍蝦,五花肉炒豇豆,毛豆炒蛋,小鯧魚湯,菜蔬是剛從田里采摘的,魚蝦是剛從河里撈上來的。同來的人早已散落在田間,無從尋找,我樂得獨享這美妙片刻。灶間在主樓的西邊,小魚從外面端菜進來,與我同食龍蝦,或用筷子搛一口菜放入嘴里,這般體貼這般隨意哪里有。
吃完飯,就在小魚的房間午睡,風吹著窗簾布都要飛起來,鄉間的風就是這樣痛快,而且不像城里的風混合著空調汽車排放的氣體,有一種燥熱,這里的風是經過綠葉梳理,經過花香輕拂,經過溪水滌蕩,吹在身上涼意釅釅,又哪里用得上空調。大暑天,難得能這樣自然地入睡,聽著風聲,眼前汪著一片光影,如同嬰兒一般酣眠過去。這樣的午睡,以前在遙遠的鄉下也有過,但真的太遙遠了,好像已經像一張老樹皮一樣剝落下來離開了自己的生命。很長的時光里,以為自己要在厚厚的窗簾布拉開的不見光影的小天地里入睡,大夏天,更要連門窗都要密封灌滿涼氣一絲風兒也不透地睡去。不得不驚懼,自己離生活的本真狀態越來越遠了。
睡得足足的,起來了,有去撐船的,有摸螺螄的,有撈蟹苗的,有掰玉米的。六六說,有一條五彩的水蛇游進水花生里去了,想把它趕出來,卻是再也不見蹤影。在城里,哪有這樣的生靈,哪有這等邂逅。后來回到家,六六把那條水蛇無限浪漫地寫進故事里,取名陸小果,變成她忠實的坐騎。
而那邊蟹塘里也發生了喧鬧,原是一只白色大鳥正悠然自得地立在水里,小魚媽媽說,這鳥是來吃小蟹的。于是眾人追趕吆喝才把那鳥兒趕走。那鳥可能是海鷗,這里原沒有這樣的鳥,村里的蟹塘多了才招來的,那鳥很是從容,看樣子不太怕人,已偷食慣了。小魚媽媽告訴我們,這鳥天天來,一天來好幾趟。我們心中正有些疑惑,小魚媽媽又說,這鳥可打不得,政府正號召村民要愛護鳥類,有些鳥是受國家保護的,有的村里農民種的農作物給鳥兒吃去了一半,這些鳥樣樣吃,這個時節的玉米、梨、豆,見什么吃什么,可是,沒有一個村民去打它們。
傍晚時分,我們來到西瓜田里,小魚家的瓜苗出得晚,所以熟透的瓜不多,小魚媽媽把瓜一個一個摸過去,說要看那瓜蒂上的藤有沒枯,西瓜底下的那塊皮有沒發黃,若是枯了黃了,那瓜便宣告熟了。一共有10個瓜熟了,我們運回小魚家就殺開吃起來,果然熟透正好吃。小魚媽媽說,你們在城里吃不到這樣的瓜,這么熟的瓜瓜販子是不收的,因為放不住,你們吃的都是半生不熟的瓜。
鄉下縱有萬般的好,可是鄉村還是無耐地被城市侵吞,鄉下的人無法抗拒地往城里擠。小魚的姐姐嫁了個城里人,小魚也在城里上班,說起自己的家,小魚從心底里愛它,可是她只有一次次地離開,一次次地出發。家,微小地成了心中的一粒相思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