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向東的另類生活

十二年前的五一勞動節，我正要出去，婆婆笑吟吟地對我說:“今天神龜要來吃飯!你甭出去玩，留在家里燒水送茶。”

“神龜是誰?”我驚奇萬分，樓上傳來一小串咳嗽，公公趿了拖鞋下樓了。婆婆一怔，張開的嘴復又合攏。

婆婆提著七八只黑塑料袋回來，她走到水池，一一傾倒:螃蟹、甲魚、河鰻、基圍蝦……看來這個神龜可不是一般的人物哦。哦，對了，昨晚公公接過一個021開頭的電話，只聽他說:“儂來白相白相……有魚塘的。”對了，肯定是上海貴賓。難道來客是一位款爺嗎?可轉眼一瞥，公公慢條斯里地托著粥碗，身上還穿著寢袍，并不似有貴賓上門的樣子，我不禁訝然，好不容易等到公公“撲踏、撲踏”遠了。我便輕輕問:“媽媽，神龜是上海人嗎?”婆婆嘴里正咬著線頭，手拉著線尾捆蟹腳，口齒不清地答:“嗯，他昨天打電話說要來南通釣魚，這個人呀。”她搖搖頭，一面撩起圍裙角去揩濕漉漉的雙手，一面說:“水開了，你就把螃蟹擺進蒸籠!”這個人怎么了?他是做什么的?回答我的是蒸鍋里突突突撲騰的水泡。

翹首以待，盼來了一個黑醬面的老男人，七分邋遢，三分猥瑣，他探頭探腦地張望著踱進大門，手里提著沉沉的漁具。“儂娘呢?”他操著一口上海口音。

客人坐到公公對面，用上海話寒暄起來，我插不上話，只有偷偷地打量他:五短身段，眼窩微陷，鼻頭發圓，下嘴唇厚些，一咧嘴，露出灰黑牙齒，牙縫里很重的煙垢。多年來，公公和老公華華一直在上海辦廠，逢年過節才回來住幾天，婆婆和我住在南通鄉下的老宅。婆婆對于上海話似乎如墜霧里，只好臉上堆滿了笑容，不停地勸酒、勸菜，公公只是平靜地呷一小口五糧液，點一點頭，最后竟是客人承擔起談話的全部責任。公公陪了一小會兒，就說要上樓困午覺了，剩下婆婆一人同他打著手勢聊了許久。

飯后，我和女兒正沉浸在午覺的酣甜中，猛聽到“撲踏、撲踏”不知誰奔上樓來，氣喘吁吁，原來是老公華華。“你不是打牌去了嗎?怎么回來了?”我驚詫道。“唉呀，這個神龜，沒得好事做，他被人家當賊抓起來了，我走了!”我的光腳還沒找著地上的鞋子，華華匆匆抓住一把車鑰匙，一陣風走了。

原來華華把神龜送到陳老板家的魚塘垂釣。陳老板的老娘正在對岸的黃豆田里薅草，遙遙望見有人，就雙手罩著嘴嚷:你是哪個啊?神龜聽不懂方言，不以為然。陳大娘邊喊，邊繞水塘而近。這個穿著黃球鞋，頭發又蓬亂又油膩，見著面生的莊稼漢是哪個呀?說的話倒像海門口音?便疑心是偷魚賊，反復盤問，神龜嘰嘰咕咕的滿嘴上海話。陳大娘急了，鋤頭往地里一扣:“發了昏!還是個外地赤佬，大白天來偷魚!快跟我走!漁具放下!”神龜耳紅面漲，愈分辨愈糟糕!忙打電話叫華華速來“救駕”……婆婆聽完華華的講述，撫掌呵呵大笑:“想不到神龜夫人竟然嫁了這么個窩囊廢!”我正要笑，卻看到公公的臉上微微地露出些許不悅。

第二天早上，我下了廚房，這個戇頭戇腦的客人正圍著煤氣灶臺打轉轉，他繃長了脖子觀察鐵鍋里的米見子粥，回頭看見我，討好地笑著，靠過來，右手從褲兜里搜索出兩張紅色鈔票來:“儂，這個給你作見面禮，嘻嘻!”我用手擋住，他邁進一步，我便后退一步，搖著雙手。神龜無奈，便把錢塞進搖籃里的嬰兒衣服里。“依的粥，好吃!好吃!”粥碗蓋住了他的半個臉，他仰直脖子，也不用筷子，呼啦啦地如同牛飲。

“那你多喝點吧，喝完了自己加。”說完我也逃得遠遠的。他一個人孤零零地靠在桌子的一角，舉起筷子搛起一堆雪里蕻咸菜，來回潑灑在米見子粥的痂面上……

原來，神龜叫徐向東，神龜夫人叫雅珠，雅珠就在公公的廠里做會計。她說話嗲聲嗲氣的，廠里的人就喊她嗲珠。徐向東下崗前在一家鍋爐廠做電工，月薪千元。抽煙、買醉、輸錢弄得人不敷出。華華說:“有一次徐向東買肉包，人家都是先拿包子，后付錢，攤主看他邋遢，硬要他先付錢，后拿包子!走在路上經常被巡警當成外地的盲流盤問，嗲珠把他從派出所領出來，呵呵，奚落一番是少不了的。”華華說著說著控制不住大笑。“這么說神龜徐叔叔引為笑談的事兒數不勝數。那么嗲珠肯定很漂亮哦?”我好奇地問華華。“也不是，嗲珠的臉上有雀斑……不過身材倒高挑。”華華欲言又止。

三年后，我利用生病賦閑的一段時間，離開婆婆赴滬看望華華。半年的接觸，我才進一步了解了神龜。

徐家匯是一派舊上海的風貌。北邊工廠林立，南面是星羅棋布的早點鋪子。賣赤豆粥的四川阿妹推開木門，把封好的一次性飲品一一擺放，土生土長的上海人習慣在外喝早茶。看著繁華的上海，我不禁想，徐向東的千元月薪在上海可以買些什么?夫人的一雙高靴嗎?恐怕只夠買一只。兒子的學費嗎?除非他嘴巴貼了封條，不吃不喝。

走進華華的房間，桌上的灰塵上可以劃出字來，被褥和枕頭皆油光鑒人，放下行李，我就把它們統統剝下來，交給洗衣機，想著公公那里也是無人問津的，我便急著要去西邊的小樓。華華止住我:“不用去，那邊有嗲珠經常收拾的。”

第二天是周日，我正在洗午餐的碗碟。“有沒有蛋?”我抬頭，一個灰頭土臉的男人無聲無息地攀靠住廚房門，原來是徐叔叔!三年不見，他竟越發落魄。深咖啡的圓領毛線衣，罩著一件雞心領絨背心，臟兮兮的藏青色如同煮過頭的箬竹葉。袖口掉了七八批線，垂拖著幾簇絲絲縷縷的棉線頭，我笑了一笑，他立刻反應過來，不好意思地用指頭繞繞，纏成一個小線團，胡亂地塞進袖口里。原來三年前來南通的那回，他算是穿得出客的。“徐叔叔!你要蛋做什么?”我問。“蛋炒飯，我要弄蛋炒飯。”“那我把吃多的羊肉、魚蝦熱給你!”他擺擺手:“端下去吧，我不要，蛋炒飯就夠了。”正好華華進來了說:“你隨他去!嗲珠和兒子徐安在廠里吃，徐向東平時很簡單，早上粥，晚上蛋炒飯。”

這天晚上，公公接到嗲珠的電話，帶著華華應飯局了。我獨自踱到樓上，映入眼簾的是一排翠色的花花草草。怒脈賁張的水母似的長須葉，是美容的蘆薈;吐香的，冷艷修長的細莖，是高貴的郁金香:雪米粉似的茶花，碎碎地開了滿頭。財務室的兩張辦公桌拼在一起，我撳開油汀，一會兒暖氣烘烤得幽香陣陣，香氣源自一張黑皮椅上披著的一件銀灰色毛外套。里間窗簾拉得暗暗的大概是臥室，蓬松的被子上壓著雪白的枕頭。關上門出來，我順道去了西樓，隔著窗戶，我望見公公房間里面窗明幾凈，一雙鮮艷柔軟的馬海毛紅拖鞋守在床前，茶幾上插著幾朵白色的馬蹄蓮。

此后幾天，不見徐叔叔的人影。周一早上，華華坐在床邊囑咐我:“今天嗲珠要來上班了，等她來了，我去支兩萬塊錢陪你去中山醫院。”

九點鐘很快到了，我望見一個苗條的女人，穿著雪白的長羽絨服站在樓梯下，她垂著蓬松的黑發卷，笑吟吟地走向我，尖得正好的下巴，像宋體字般橫是橫豎是豎的眉目，臉色略微憔悴，不覺難看反似一幅古畫因為高超的外部裝裱煥發出超水平的風韻。近了，我細看她，稀稀落落的雀斑淡淡地灑于顴骨兩側。“哦，依來了，多住些時候。”她親熱地張開修長的雙臂接過小女。我忙指使女兒:“快叫孃孃。”我這么教著。她張著小手撲向嗲珠懷里，邊鸚鵡學舌:“孃孃!”公公站在一邊，忙正色更正:“叫奶奶!”我垂首尷尬不語，但嗲珠卻無半點不悅。

十點，我淘米時，華華來吩咐:“周一至周五多加一兩勺米，徐安中午要來廠里吃飯。”約摸十一點半，嗲珠拿著瓶可樂下了樓，她往飯桌上多擺出兩雙筷子。工人們陸陸續續地洗了手，站在門外喝著茶閑聊著，等著吃飯。十二點時，終于等來了一個玉面修身的陽光少年，手里拿著最時髦的第四代PSP游戲機，腳踩雪白的耐克鞋——應該就是華華經常說的那種連穿一個月都不臭、一千五一雙的的那種。等他坐定，我們紛紛落座。嗲珠的筷子支在桌上，不停地噓寒問暖，挾東挾西，徐安一直埋著頭吃，幾乎不用自己舉筷弄菜。酒殘菜盡，杯盞狼藉，酒和可樂重新戴上小蓋帽，徐叔叔從外面走進來，依舊毛衣罩背心。“怎么才來?”嗲珠蹙著眉，脧了他一眼，這一眼又長又有力，厭惡的用意再明顯不過。徐安的眼皮稍抬即合，“走啦!”他手抹著嘴站起來，徐叔叔急忙身子一偏，像只黑蝙蝠努力地貼住墻壁讓兒子先通過。

這天晚上，酒足飯飽，工人們手腳麻利地替我撤走碗筷，擺上牌。公公拿出紅塔山巡煙一周，大家點頭作揖地一一道謝，最后輪到的是徐叔叔。他早早地張開五指山在那兒等。公公笑說:“你舍不得發煙，我只有發喲!”然后斜斜地扔過去，徐叔叔涎著臉接住了，放在鼻子下，深深地長嗅一番，美美地夾在耳后。嗲珠臉頰酡紅，細長的脖子在白色的圍巾上來回轉動著，欣長的指尖捻開牌，眼睛卻直往公公臉上溜，眉目含情。“出牌!出牌!”她歪著脖子，頭和手里的牌扇子一起伸到公公的眼睛前擺動了兩個回合，公公就笑嘻嘻地放下牌來，正是她盼望的對子。徐叔叔抽出這張，沉思，又插回了，那張摸摸，指頭又停留在上面，躊躇地丟下一張牌來，大家已經等成了怒目金剛。幾輪下來，徐叔叔前面的鈔票輸得零零碎碎，他訕訕地站起來囁嚅著:“我還要到外面有事呢!”一直作壁上觀的工人甲笑道:“下去罷，我來摸一把。”“好好好!”徐叔叔看見有人接替了，得救般地走出鐵大門。牌局酣戰到十二點，我忍不住哈欠連天，便去睡了。

大約三更天吧，大鐵門的震響驚醒了我，有個男人在黑暗中砸門狂呼:“開門開門!”我搗搗華華，“快去開門!看看什么人?”華華哦了一聲，“又是神龜!甭理他。”便轉向床里。鐵門繼續“嘭嘭嘭”持續了幾分鐘，重陷寂靜。我以為人走了，不料，墻壁又咚咚地震響了，原來他已經翻進圍墻，用腳踹門呢!華華披衣怒斥:“你要死啊，半夜三更的敲什么敲?”我縮在被子里屏氣聽著。“我要拿魚桿，我要釣魚去!”華華自窗戶扔出一串鑰匙，“當”掉在水泥地上。“他怎么變成這樣子?”華華摟住我:“睡吧，不管他，神龜經常這樣，喝醉了就是這樣!”華華睡意朦朧，一躺下又恢復鼾聲，我睜著雙眼，無法入睡，眼前一會兒是嗲珠每天早上和公公促膝靠在一起吃芝麻湯圓的親密情景，一會兒是徐叔叔胡子拉渣地喝粥的樣子……唉，我不知道這么多年來他究竟是看空了一切還是在麻木中忍辱偷生?

窗戶漸漸透出清光來，我突然想起西樓的熱水瓶要拿來灌水，穿著睡衣就出去了。一輛銀灰色的商務車靜靜地停在似有雨意的天空下，這不是嗲珠的車嗎?難道她沒把車開回去?經過倉庫邊的水泥堆邊，一個黑影在掀動著一柄鐵鏟，奮力鏟著水泥粉，還哼唧著小調。走近一看，我萬分驚奇:“徐叔叔，你怎么還在這里?你鏟這個干水泥做什么?”彌漫的水泥粉嗆得我咳起來。“不要鏟了，不要鏟了!”我拽住他的袖子。冷不丁撞見他的臉，緊閉的雙眼，淚水在皺紋溝壑中縱橫馳騁!我驚退幾步:“你怎么了?”徐叔叔搖搖晃晃地一邊鏟一邊哼唱，身子東倒西歪，酒氣沖天。我不忍再看下去了，心像針刺一樣疼痛著，匆匆登上了西樓，卻猛地駭住了，嗲珠竟然在這里!她的手臂壓在公公的身子底下，格格地笑著。公公真是皮老，竟哧哧地笑著去聞她的臉。兩人疊在一起，長長的喘息，濕漉漉的親吻的聲音……我扭身快步逃下西樓，眼前一片暈眩啊!我恍然大悟，徐叔叔的忍和痛是人世間最悲哀的最說不清的。

我剛來時，嗲珠送了我四只包作見面禮。一只涼竹的夏包，一只夾層的休閑雙肩包，一只毛茸茸的小熊包，我都喜歡，還有只真皮的坤包價值不菲，春天用正好。現在我竟然厭惡起這些禮物了。

第二天，米多了，飯煮得稍干，炒肉絲茄子時，摻了些蒜茸。沒想到，嗲珠突然像被蛇嚇著一樣叫起來:“啊，大蒜!”她伸出舌頭，忙把飯碗里的茄子統統奉還于菜盤，吃進口的則吐在碗邊。公公的臉陰沉著:“記住呀，不要放蒜!嗲珠不吃帶腥辣的!”我點點頭。飲料喝完了，嗲珠去盛米飯:“呀，這飯怎么這樣子硬?”公公起身拈起幾粒米察看了一下，回頭命令華華:“到外面重叫些米飯來。”華華忙起身出去了，一會兒來應道:“飯店里沒有飯了，我把這飯重熬粥吧!”我忍不住說:“阿姨平時吃不了幾口飯，不如將就些，下回我知道煮爛些!”華華見狀，使了個眼色，示意我坐下。華華端了飯出去后，我放下筷子，走進廚房。華華正盯著燃火，他撫撫我的頭:“下回小心些。”我哽咽著點點頭。

徐叔叔依舊來做蛋炒飯，他看見我紅紅的眼睛，微微一愣，繼而將手伸進水池里洗起碗來，遲疑地說:“明天、后天我雙休，我煮飯可好吃了，我燉羅宋湯給你喝，好不好?”“羅宋湯?”我破涕為笑。

過了兩天，“克里斯汀”蛋糕店送來一只光彩照人的圓禮盒，扎著粉嘟嘟的絲緞花。公公說這么大的蛋糕要八百塊呢!晚上，我們來到嗲珠的家里，慶賀嗲珠的母親八十大壽。

想不到徐叔叔的廚藝如此出色，炒、燉、煎、燜，樣樣精通。“你在家里經常做飯吧?”我問。他點點頭，其實他那袖口的油膩證明我是多此一問。嗲珠母親告訴我:“雅珠做姑娘時就得了乙肝，前前后后有三個小伙子想想還是退縮了，這樣雅珠待字閨中三五年直到二十八，后來向東說他不怕，愿意照顧嗲珠一輩子。”我點點頭:“是啊，看得出徐叔叔對阿姨是極用心的。”

酒過三巡，大家紛紛唱起拿手的歌，徐叔叔也解下圍裙，點了一首《流浪歌》。“流浪的腳步走遍天涯，沒有一個家，春天的小草正在發芽，又是一個春夏，冬天的風夾著雪花，把我的淚吹下，走遍天涯，沒有一個家。”徐叔叔唱得很動情，大家都停下筷子。我久久地、定定地注視著他。細細思忖，驀然大悟，有家元家，這不是他的處境嗎?“湯呢?儂快去端湯。”嗲珠發問。徐叔叔唱興正濃。“不要在這里作人來瘋，聽見沒有?”嗲珠很厭煩地推他。徐叔叔的弟弟插了一句:“嗲珠哪知道咸淡，還是你去一下!”“好的，好的，我就去，我就去……”徐叔叔去了廚房，I嗲珠斥道:“不是我要說他的不是，今天當著家里人說說沒關系，你們也看到家里大到汽車，小到油鹽醬醋哪樣不是我出鈔票!他一天到晚就曉得灌黃湯!水電費、買小菜，是分文不出，有時打牌，輸了錢還要我來還賬!除了我還有什么人能忍?”親友們紛紛勸嗲珠不要同這樣的人計較……徐叔叔終究端著湯來了，勺子們，筷子們紛紛登場。這湯不錯啊，嗲珠你多喝些呀!這個家還不全虧了嗲珠，不然連西北風也喝不著……至于徐叔叔在一邊說了什么，似乎沒有人聽見，也沒有人在意他有沒有吃上飯。

過了幾天，從醫院掛水回來，我發現臥室里油汀不見了。緘默片刻，華華擰著眉道:“爸爸不會拿的，難道是嗲珠?除了她沒有人敢這樣。”我們上了樓，果然，她的靠椅左邊有一個油汀，椅子右邊正是我用的那只!‘‘看來，她生氣了，你學乖些。過些天，快過年了，你不如先回南通。再說煮飯你也吃不消，不煮吧，大家伙忙得腳朝天，你一個人在玩，討挨說!”我鼓著雙腮不吭聲。

幾天后一個清晨，華華護送我踏上歸途。

2005年，嗲珠吃進五萬套外貿童裝，徐叔叔便被夫人安排去廣州賣那五萬套童裝。“是擺地攤嗎?”我問華華。華華回:“那當然!除了神龜誰肯這樣受罪!聽說賺的錢除掉租房吃飯也沒得余!他好幾次打電話說要回來，家里人又不肯!現在徐安結了婚，有了小孩，吃穿用度屢屢增加，嗲珠擔負孫子的吃用尤應接不暇，徐向東只好流落在外了!”

到了2007年國慶節，華華帶回來一個更驚人的消息:“神龜失蹤了，手機也變成空號了，他弟弟去廣州找了三次，才知道衣服被城管扣了……他跑到工地上做小工，后來不知道去了哪里……”我的眼前浮現出徐叔叔風餐露宿、被城管東攆西趕的凄慘樣子……

神龜仿佛在世界上消失了，神龜這個綽號漸漸淡出人們的口齒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