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為什么,一看到那包裝精致、登上滋補佳品寶座的芝麻糊,我便肯定,此食品的開發者,準是一位知青。
要知道,芝麻糊在風靡全國之前的十幾年,就是我們知青的看家食品了。
記得剛下鄉時,大強度的勞動,讓我一頓巴不到一頓地老是覺得肚子餓。沒錢買糕點。就從家中帶芝麻糊。那時的芝麻糊可不像現在這般高檔,大部分是麥粉,只有少量芝麻、白糖、豬油,俗稱焦麥屑。饑腸轆轆時,挖小半碗,用開水一沖,筷子隨即迅速攪和,越攪和越稠,小半碗變成滿滿一碗稠稠的面糊糊,邊吹熱氣邊沿著碗邊稀里呼嚕地喝一圈,黏黏的,甜甜的,油油的,整排宿舍都能聞到芝麻香。
剛開始,一沖芝麻糊,那擋不住的香味便吸引了遠近宿舍的知青,于是你一勺,他一勺,風掃殘云,片刻功夫,一大碗芝麻糊便底朝天了。常常是齒頰雖留香,饑腸仍轆轆。我常為如何既藏起芝麻香又能獨食芝麻糊而苦惱。后來,隨著芝麻糊在知青中的普及,吃的辦法也多了起來。干吃芝麻糊就是既不顯山露水又能一飽口福的妙法。干吃芝麻糊雖可避免香味對別人的誘惑,但卻是個十足的技術活。首先,不能貪多。否則,粉屑會吸進鼻子,嗆出眼淚鼻涕。還有要等芝麻粉讓舌頭攪拌透了,才可說話。有一次,我抿著嘴美滋滋地獨品著芝麻糊,忽聽門外有人喊,便忘乎所以地應了一聲。嘴里那未攪拌透的芝麻粉“撲”一聲噴了出來,就像電影里妖魔鬼怪噴吐的風沙,滿頭滿身都是白粉,整個屋里都灰蒙蒙的了。弄得來人一頭霧水,而自己則嗆咳得像一只頭尾對環的大蝦。干吃芝麻糊雖有百般辛苦,但更有其獨到的好處。芝麻的焦香,沒有一點損耗地全融在嘴里,那糖,那豬油,也沒有稀釋,因此特別的香甜。我喜歡吃白芝麻糊。因為白芝麻和樸素的麥面顏色差不多,沖調出來,橙黃色,色香味俱全,十分誘人。黑芝麻就不同了,黑乎乎的,吃過之后,齒縫里留有黑色的殘渣余孽,實在有傷大雅。
芝麻糊雖好吃,頂饑,但做起來很麻煩。開始,家人將鄉下親戚送來的焦麥屑添上芝麻粉、白糖、豬油進行精加工,問題還不大。后來需求量大了,只得買來糯米浸泡后倒進石臼里斗。人伏在懸吊在半空的木板上,腳蹬木身鐵頭的木斗,一腳一腳地斗米屑,差不多要半天時間。然后,再用小搗臼把芝麻搗成粉,細細焙炒。火候一定要掌握好,火候不夠,不焦香;火候過了,又會焦苦。備好這兩大件,剩下的工序就簡單了,摻進糖、油,芝麻糊就做成了。
如今,無需如此勞累,隨時都可吃到芝麻糊。一有閑暇,我常喜歡沖一包芝麻糊。當那熟悉的香氣隨著沸水四散開來,那遙遠的白芝麻、黑芝麻的趣事,便隨著香氣浸到心頭,讓我在焦香中品咂出生活的另一番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