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不死》中的“真實”

摘 要：私小說在大政時期風靡整個日本文壇，并被視為純文學的主流。石坂洋次郎的小說《麥不死》發表之時。嚴格意義上的私小說巳經退出了日本文壇。但是《麥不死》仍然體現出了私小說所提倡的“事實即真實”這一創作理念的痕跡。

關鍵詞：真實；早婚；私奔；私小說

中圖分類號：1313.84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_2589(2010)12-0167-02

前言

私小說這一獨特的小說創作形式興盛于大正時期，并一度被視為日本純文學的核心。雖然石坂洋次郎的小說《麥不死》發表之時，盛極一時私小說思潮已經退卻，但是《麥不死》中主人公五十嵐鄉間教師的身份、其妻子亞紀離家出走等設定無不映射出作家現實家庭生活的點滴。而這些設定恰恰符合了私小說創作理念中的“事實即真實”，小論通過考證作家石坂洋次郎與小說人物五十嵐的相似之處，探究《麥不死》的“真實”。

一

在《麥不死》的開頭有如下描寫，“五十嵐在學生時代最后的一年半時間里，已經結婚并且長子也已降臨人世，他的學費也不得不由妻子亞紀娘家提供一部分”；另外亞紀事后向五十嵐解釋離家出走的原因的時候提到“你在東京悠閑地過著學生生活，而我卻在娘家一邊背著孩子，一邊在店里幫忙，從這些字里行間我們不難得出五十嵐求學期間既已結婚生子的結論。而作家石坂自述結婚狀況時說道：“我(虛歲)二十二歲，妻子十八歲。那時在老家是掀起了軒然大波的早婚”，“雙方父母之所以同意我們的早婚，也是因為擔心若是對我們的結婚橫加阻撓的話，恐怕我們會陷入更糟糕的生活中去～。此外，石坂在應慶大學的校友奧野信太郎在《石坂君瑣事》中也有能證明石坂學生期間結婚的描述：那個時代的學生和如今的學生最大的區別之一是相當多的人是拖家帶口的……石坂君也是其中一個。

參看石坂年譜可知，石坂于1922年5月與同鄉金井浦子結婚，當時石坂是剛剛完成應慶大學文科部預科的課程并升入文學部法文科的學生，而今井浦子則還是橫濱生書院的學生。翌年長子出生，而當時由于石坂仍為學生的身份，尚無養家糊口能力，無奈石坂只得把家人安置在家鄉，獨自一人開始了在東京的寄宿生活。

從在學期間結婚育子和婚后對家人的處置方式看，作家和主人公有著出奇的一致。不僅如此，把妻兒從鄉下接來的生活的窘境也是極其相似的。石坂的私小說《去看海中》，“我”收到鄉下老父寄來的很少的匯款后，不由得抱怨說“又不是不知道我每個月都從福子娘家要生活補助的咯”。從字里行間也可以管窺石坂夫婦當時入不敷出的生活窘境。《麥不死》中，浦子的父親深夜前來質詢浦子離家出走的原因時，向五十嵐索要上學期間的所有借款，這讓五十嵐感到了莫大的屈辱。過早地步入婚姻生活，又不能以一己之力承擔起為人夫為人父的責任而只能仰人鼻息，對年輕的石坂洋次郎(五十嵐)來說，個中的辛酸、懊惱和無奈是毋庸贅言的。

二

五十嵐畢業時“懷抱著駐留都市，以小說家的身份安身立命的希望”，但是“事與愿違，嚴峻的現實容不得他一刻的懈怠，只得當了鄉間學校的英語老師，從此在偏僻的同一個鄉下小城一住就是整整七年”。平淡無奇的鄉間生活讓五十嵐完全打消了曾經憧憬的都市生活。由于找不到能和自己探討文學的人，五十嵐便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小說創作之中。五十嵐“每晚把自己關在房間里，伏案寫作到深夜，為了刺激昏昏沉沉的頭腦，他一晚上要喝掉一鐵壺的茶水。撕了再寫，寫了再撕，毫無成果的日子就這樣一天天地過去。”

全身心的付出后，五十嵐得到的是“在大學的同人雜志上發表了五六篇小說，博得了些許文名”，“地方上臭味相投的青年們也不時地把他們的文稿拿來請他閱覽”，但是對文壇來說，五十嵐仍然是名不見經傳的無名小卒。而身體健康狀況卻由于毫無規律的生活每況日下，日益贏弱，“陷入了慢性衰弱的折磨，甚至在盛夏也會感冒”。

妻子的情人牧野三郎的小說在一流雜志上得以刊載后不久，五十嵐的小說也終于獲得憧憬多年的大雜志的青睞，在文壇大放異彩。十年來始終不舍不棄的“作為小說家出現在一流雜志上”的夢想終于得以實現。

與五十郎同病相憐的是，作家在1925年從應慶大學畢業后，“由于經濟低迷，找不到工作”，只能打消了“在東京就職，學習小說創作并成為一名作家”的念頭，在青森縣立弘前高等女校謀得了一份教職。隨后骺供職于秋田縣立橫手高等女校、橫手中學等校，直至1938年11月由于小說《年輕人》受到右翼勢力的攻擊而不得不辭去教職，石坂洋次郎在橫手等地從事中學教育工作整整十年。

石坂本人在回顧教師時代時說“所教學科為國語、英語、修身、歷史、地理等。沒到晚上就學習如何進行小說創作，因此備課等工作幾乎沒做，所以覺得很對不起所教的女學生、中學生”。而無規律生活讓石坂“體重一度劇減至四十二公斤上下”，學生們評價石坂“風吹即到、瘦骨嶙峋的身體”后，形象地稱其為“夜蚊(秋田縣對蚊子的稱呼)”。而《麥不死》中五十嵐的家“距學校雖然不足一里路，但是五十嵐沒走半分鐘就上氣不接下氣，甚至呼吸困難，邁不動步。好不容易堅持到學校，襯衫早已沒汗水浸濕甚至能絞出水來”。這段描寫可以的作石坂洋次郎當時的真實生活寫照吧。

石坂洋次郎在1927年2月在《三田文學》發表處女作《去看海》，其后陸續發表了《爐邊夜談》、《坎貝爾夫人訪問記》等一系列作品(這和五十嵐“在大學的同人雜志上發表了五六篇小說，博得了些許文名”是極其相似的)。但真正使石坂名聲鵲起并確立在日本文壇不可動搖地位的卻是《年輕人》和《麥不死》。此時距石坂發表處女作《去看海》已經過去了整整十個年頭。山本健吾在評價石坂的大器晚成時說“在當時的新人中，石坂郁郁不得志的時間之長是無人能及的”臼】。長期的鄉間教師生涯、漫長的蟄伏等待終于一舉成名，在這些方面作家和主人公也是極其吻合、毫無二致的。

三

《麥不死》中為了擺脫由妻子亞紀離家出走、與人私奔導致的身心俱疲，五十嵐深思熟慮了三種解決方式。第一，關于妻子私奔這件事“什么也不寫，把自己學到的智慧運用到生活中，一邊守護孩子的成長，一邊明智而健康地生活下去”。一言以蔽之，即放棄身為作家的自我，遵循尋常百姓的生存之道，追求一般的幸福生活。第二，關于此事“固然要寫，但是抹殺掉作家自身的鮮明的情感，脫胎換骨的使其躍然紙上”。第三，“真實地還原現實中的故事情節，吐露作家的真情實感，在小說中交織作家的怨恨和辛酸，寫就一部赤裸裸的記錄”。第一種方式對一般人來說無疑是最為合適的，但是這種方式必然的要以“亞紀離開家庭”為前提。但是，每當五十嵐毅然決然地提出要和亞紀分道揚鑣，并也已經說服亞紀時候，離婚的念頭卻又每每在亞紀豐腴的肉體的誘惑下煙消云散。作為作家，五十嵐認為第二種方式(即以虛構的創作手法撰寫真正的小說)無疑是最正確的。然而家庭危機的承重打擊，五十嵐早已經“體力、氣力完全枯竭”，對以虛構的手法創作小說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那么五十嵐可選擇的唯一的選項只能是第三種方式，即把所發生的一切寫成一部“赤裸裸的記錄”。 “那個時期，如果不寫這部小說的話，我找不到活下去的力量”，“《麥不死》是一部未加任何文學性修飾一氣呵成的作品。小說里描述的事情在我的現實生活中是確實存在的”。這是作家石坂洋次郎在回顧《麥不死》這部小說創作的原因和關于小說素材是否源自現實生活時所說的話。兩相比照，我們即可得出《麥不死》即為石坂洋次郎現實生活的“赤裸裸的記錄”這一結論。

《麥不死》中關于第三種解決方式的陳述中甚至還出現了讓讀者費解的字眼“這篇文章就是那個(即‘赤裸裸的記錄’)”。如果“這篇文章”指的是小說《麥不死》的話，那么作家石坂和小說人物五十嵐之間將出現奇妙的混同和重疊。而小說中的人物替作家撰寫小說顯然是不合常理。但是直至篇尾，《麥不死》中始終未交待五十嵐最終寫成了什么樣的“赤裸裸的記錄”，那么“這篇文章”即《麥不死》這種說法是可行的。至于為什么會出現這種奇妙的混同，筆者認為這可能是作家在創作過程中過于投入所致，亦或是作家有意為之。無論如何，作家和主人公都把家庭危機撰寫成小說，以尋求精神上的自我救贖，這方面的相同之處是顯麗易見的。

四

此外，石坂夫人浦子與五十嵐妻子亞紀之間除了在舍夫棄子、和情人私奔離家出走這一事情上高度相似以外，兩者的脾氣品行也是出奇的相似。 石坂浦子年輕時，先是為基督教所感動，并在參加基督教教會的相關活動中與牧師相戀；接下來是為文學所感動，并與石坂相知相戀；最后為共產主義所感動，并與身為自己指導者的男性同志私奔東京。從基督教到文學再到共產主義，石坂洋次郎把妻子的這一切歸咎為“浦子一貫的‘游戲于男性包圍之間，追求更刺激、更奔放的男女交往’的本能”。而五十嵐的妻子亞紀則“從女學生時代開始，與男人們的情事便被地方報紙連載”，成為街談巷議的談資；此外，亞紀也向五十嵐坦白“結婚前，與數不清的男人有過交往”。可見石坂夫人和女主人公亞紀在輕浮放縱方面的相似也證明了小說《麥不死》的“真實”。

結論

在學生時期結婚育子導致家庭生活的艱巨、教師生涯與長期的不得志、妻子離家出走事件的最終解決方法這三個方面，可以說作家筆下的人物五十嵐身上深深打著作家自身的印跡，五十嵐的經歷可以說都是作家實際生活的真實寫照。而作家在創作《麥不死》這部小說時也并不是僅僅著眼于五十嵐這一單一人物的塑造上，同時也成功地塑造了亞紀這一有血有肉、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從整體上看，可以得出下述結論：小說《麥不死》是“真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