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財產自由權是“對國家的自由”,而福利權是“通過國家保障的權利”,如何看待和調適這兩種不同性質的權利間的沖突是當代憲政思想的主題,其中不同學術流派對正義的闡釋為我們分析相關問題提供了豐富的智識資源。羅爾斯的“分配正義論”和以戴維·米勒為代表的社群主義者的“復合多元正義論”為公民的福利權進行辯護;新自由主義者諾奇克的“持有正義論”和哈耶克的“自由秩序正義論”則十分重視財產自由權的優先地位。在吉登斯的“第三條道路”正義觀中,集體主義價值取向的社群主義、古典社會民主主義同新自由主義的對立不是絕對的,而是可以相互借鑒的。受該理論影響,采取混合式的、多元主體參與的柔軟的社會體系是當前歐洲福利國家調適上述沖突的一種被廣泛嘗試的方案。該方案對我國當前福利制度完善有很強的借鑒意義。
關鍵詞:福利權;財產自由權;正義
作者簡介:呂艷輝(1970—),女,黑龍江克山人,黑龍江大學法學院副教授,從事憲法學、行政法學研究。
中圖分類號:D922.182.3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0-7504(2010)04-0071-08收稿日期:2009-03-22
福利權(也稱社會保障權)是指社會成員由于年老、疾病、傷殘、失業、生育、遭遇災害、面臨生活困難等因素,暫時或永久地喪失工作能力,失去工作機會,以致收入不能維持必要的生活水平或相當的生活水準時,有獲得國家和社會物質幫助的權利。福利權是人們對更高層次的文明及有尊嚴的生活品質的要求。這種綜合性的、全民性的要求不同于傳統的個人性的自由,具有很強的社會性,需要以強有力的財政為后盾,依靠國家的再分配政策,依靠納稅人部分財產權的讓渡。傳統的福利權的實現需主要借助于國家力量進行利益再分配,有可能危及個人權利特別是財產自由權。“鐵的事實是:國家不是、也不可能只有一只手。它有兩只手,一只管拿,一只管送——換句話說,它有一只粗暴之手,也有一只溫柔之手。為了干第二件,必須先干第一件。”[1](P187)當我們在人道主義、生存權優先、實質公平等溫暖甚或高尚的理由下大談特談福利權的必要性時也極容易忽略這樣的事實:看得見的保障越多,看不見的掠奪也越多。
財產自由權是“對國家的自由”(freedom from state),意味著需要排除來自國家權力的不當或違法干預①;而福利權是“通過國家保障的權利”(freedom through state),意味著需要通過國家權力積極介入或干預來保障。對這兩種權利的保障也就出現了難題:若較多地強調福利權,就可能在客觀上為國家權力過分侵奪財產權提供充足的理由和廣泛的契機,結果很可能對個人的權利和利益造成不應有的損害;若較多地強調財產自由權,單純地主張排除甚至否定國家對公民的生存照顧義務,則很可能因“叢林法則”使社會陷入弱肉強食困境,損害風險社會中相當一部分因非自身原因處于不利境地公民的發展權甚至生存權。如何看待福利權和財產自由權這兩種不同性質的權利間的沖突,能否調適,如何調適等問題成為當代憲政思想的主題,其中不同學術流派對正義的闡釋為我們分析相關問題提供了豐富的智識資源。
一、 福利權的興起與財產自由權的衰落
在17、18世紀,財產自由權是立憲政治中的一個核心因素,財產自由是一種最基本的個人權利,憲政制度設計是為了保護個人的私有財產權,而且財產權決定了公民權,通過議會選舉中的財產資格的限制,實現了財產權與公民權的有機結合。但是,權利的發展總是遵循擴張的邏輯,自19世紀以來,選舉權等政治權利穩步擴大,形式上的公民資格擴展到了那些在經濟上處于弱勢地位的人身上,傳統上公民權與財產權之間的密切聯系被斬斷,市民社會的各種群體(無論經濟上是否居于優勢地位)都獲得了參與國家決策及權力運行的機會,公民政治權利取代財產權成為承擔國家與社會良性互動的介質。而公民政治權利的擴展為福利權的興起開辟了道路。隨著普選權的確立,絕大多數弱勢群體被賦予合法參與國家權力運行過程的權利,他們通過行使自己的政治權利——投票權、組織權和抗議權來爭取福利權,以改善不利的經濟地位乃至社會地位,社會進入了大眾民主時代①。
20世紀是大眾民主的時代,公民的福利權得以興起,財產自由權也相應衰落。公民的福利權作為憲法的一項基本內容率先在1919年的魏瑪憲法中提出。魏瑪憲法把家族的清潔健康和社會的改良作為國家與公共團體的任務,如對窮困無資入中學及高等教育者予以學資補助等,其基本理念后為1949年的《德意志聯邦共和國基本法》所繼承并發揚光大。基本法規定,德意志聯邦共和國是一個民主的社會合作的聯邦國家。同時規定了人人都享有生存權,所有母親都有受社會保護和照顧的權利,甚至要求財產的使用也應為社會福利服務,可因社會福利而征用。1946年的《日本國憲法》規定國民享有最低限度的健康的與文明的生活的權利。國家應與一切生活部門,努力提高與增進社會福利,社會保障及公共衛生。二戰以后,借助國家力量進行利益再分配,對公民提供社會保障的福利國家制度在西歐、北美全面展開,社會保障不再是社會或國家為貧困階層提供的恩賜,而成為公民對國家提出的一種法定要求(claim),一種國家必須承擔的義務。于是,20世紀各種新的大眾要求層出不窮,在這些需要中,每一個人都有權要求得到可與其他人享有的社會條件相匹配的那種生活。“這樣一種要求平等生活條件的主張十分迫切。”[2](P265)人們開始用積極的含義來思考政府的作用,這樣政府的功能便被解釋為主要保證每個人都有合適的人類生存條件。而“社會的目標正變為保障每個人在社會中都能過一種合適的人類生活——如果不能滿足人們的所有需要,就應盡可能至少滿足一個正常人的最低限度的需要”[2](P273)。這樣,在福利國家中,福利權具有法定權利的性質,并優于個人經由努力而獲取的財產權利。在大眾民主的社會里,“個人主義和自由主義迅速衰落,既然財產權是一切權利中最具個體性的權利,故而他們最易受到大眾社會和渴望平均主義價值的民主的攻擊。民主立法者醉心于服務于大眾,而那些大眾不再是具有財產中心觀念的一群,他們對社會價值的珍視遠勝于自由價值”[3](P256)。為落實福利權而讓財產自由權謙抑在法律上的表現就是各種限制財產的新措施層出不窮:高稅收、對個人活動的直接干預、國有化、征收征用等,而且征用過程中對個體權利的程序保障也相應地松弛下來,“完全的”和“事前的”補償被“適當的”和“事后的”補償所取代。
為福利權提供理論辯護的思想巨匠首推羅爾斯。羅爾斯的“正義論”(分配的正義)以原初狀態(originalposition)和無知之幕(veilofignorance)的假設為起點。原初狀態相應于傳統的社會契約理論中的自然狀態,在這種狀態中,人們受無知之幕的遮蔽,不會做有利于個人的特殊情況的設計。從原初狀態中,羅爾斯推論出了正義理論的兩個基本原則:第一,每個人對與所有人所擁有的最廣泛平等的基本自由體系相容的類似自由體系都應有一種平等的權利。第二,社會和經濟的不平等應這樣安排,使它們:(1)在與正義的儲存原則一致的情況下,適合于最少受惠者的最大利益;并且,(2)依系于在機會公平平等的條件下職務和地位向所有人開放[4](P302)。第一個原則為平等原則,第二個為差別原則。它們區別開社會體系中的兩個方面,前者是確定與保障公民的平等自由的方面,主要是公民的政治自由和人身自由;后者是制定與建立社會及經濟制度方面,主要適用于收入和財富的分配。
在羅爾斯看來,社會是一個公平的合作體系,在這個合作體系里,平等、自由優先于效率,作為公平的正義優先于經濟利益;所有的社會的和經濟的利益的分配,應該在公平的機會平等的前提下向所有人開放而不僅僅是向有才能的人開放,并且,這種利益的分配應該有利于社會中最不利成員的最大利益。也就是說,分配的正義作為社會正義,將使社會基本善被平等地分配。但這種平等的分配不是機會平等意義上的,而是按照“處境最差者得益最大”的差別原則而作出的制度安排。羅爾斯對右派的“機會均等”理論進行了批評,“認為該理論沒有照顧到能力這一范疇乃是后天的社會因素造成的。一個人的聰明才智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其所成長的家庭和社會環境。因此,一個有才能的人對于自己的才能并不應該居什么功,而一個才能低的人也不應該因此而受到責罰,因為這不是他們自己能夠負責的。一個社會制度的分配原則如果把這些因素作為分配的標準,則很顯然是在獎賞和責罰人們所具有的某些他們所不能負責的特征,從道德的觀點,這是不能接受的”[5](P457)。差別原則之所以是一個正義原則,原因之一在于社會是一個合作體系,每個人的福利都依賴于其他人的合作,選擇差別原則對于那些在社會中處于有利地位的人也是合理的,可接受的;原因之二在于自然天賦的分配是一種共同的財富、集體的資產,以至較幸運者只有通過幫助那些較不幸者才能使自己獲利。
從功用角度看,羅爾斯的分配正義論中的差別原則可以為福利國家的福利政策、公民的福利權提供強有力的支持。此外,20世紀在西方興起的社群主義則采取有別于羅爾斯的個人主義、自由主義立場,強調權利倫理的社會性、歷史性,提出了復合多元的社會正義論,也論證了福利權的必要性,可謂殊途同歸。
在社群主義者看來,社會作為合作的體系,最核心的問題就是合作產生的利益如何分配的問題。當代社群主義的重要代表人物戴維·米勒從人的社會關系模式出發,把需要、應得和平等原則,分別與它們適應的社會關系——團結性社群、工具性聯合體和公民身份結合起來,在充分關注日常生活中的正義問題的同時,將社會正義作為一種批判性社會理想來考察,提出了旨在反映經濟全球化和文化多元性時代特征的復合、多元的正義理論。米勒對社會關系模式的界定及其與社會正義原則的關系分析是:團結性社群是一種存在于人們共享的民族認同之中的人類關系模式,在現代社會主要存在于家庭之中,以及宗教團體、俱樂部、職業協會等社群中。“在團結性社群內部,實質性的正義原則是按需分配。”[6](P28)工具性聯合體是以功利為目的而形成的社會關系,其中經濟關系是這種模式的典范。在工具性聯合體的群體關系中,分配正義遵循的是應得原則。“當其所得與其貢獻相等時,正義就得到實現了。”[6](P29)公民身份的關系模式存在于政治社會,它所遵循的首要的正義原則是平等。“公民的地位是一種平等的地位:每個人都享有同等的自由和權利,包括人身保護的權利、政治參與的權利以及政治社群為其成員提供的各種服務。”[6](P32)
但是,米勒還認為,公民間的關系也要用需要和應得的原則來調節:如果一個政治社群的正式成員因為缺少必要的資源而無法發揮其公民身份所要求的作用,向他提供必要的幫助,把其應得的東西給予他,就成為保護其公民身份的必要措施。在這里,米勒對羅爾斯的差別原則予以進一步發揮,他指出:“福利權利最初的引入是為了體現民族團結的,后來又逐漸進入到公民身份的定義中,以至于誰的福利權利如果沒有得到尊重,就可以斷言他或她沒有被當做平等的公民加以對待。”[6](P33)也即福利權利的確立,不僅是一種社群團結的需要,也是公民平等權利的要求。
社會正義原則的實施不可避免地會與個人自由發生沖突,極端的自由主義者(如后文的諾奇克、哈耶克等)認為合法的自由競爭本身已經使個人的權利得到充分實現,沒有必要給社會正義的政策和實踐留下任何的余地。但米勒提出了一種責任性自由觀:保障個人的基本權利或使基本的社會善的分配公平屬于社會正義的范疇,如果因為某種障礙的存在使一個具有資格的公民失去了上大學的權利,那么社會正義就負有道德的責任來消除這種障礙。對于個人自由和社會正義之間發生的沖突,如國家為了增加公共積累以便提供更多的福利服務,就需要以社會正義的名義向個人征稅從而限制人們的財產自由,米勒認為這實際上屬于一種自由與另一種自由的沖突,因為正是征稅和重新分配,使福利服務對象得到了他以前不曾得到的自由,社會總體的自由得到了提高。“我們不能把社會正義的期望與一種先定的個人自由概念對立起來,這是因為,如同自由應當如何分配一樣,什么可以算做自由也是依賴于我們如何理解正義本身的。”[6](P15-16)
社群主義的權利正義理論立足于人的社會性、群體性特征,以及與該特定社會、群體相聯系的成員資格身份,強調人類道德領域共同的善高于個體的權利和自由,在批判原子式個人主義的自由主義權利立場的基礎上,指出必須在社群特定的文化背景與歷史傳統中去理解權利的真實含義,從而為福利權制度作出了正當性認定。
二、對財產自由權的捍衛與對福利權限度的醒思
如果社會正義意味著最大限度地保護公民的福利權,建設一個全民福利的社會,即過分關注國家的保障義務,忽略財產自由權對個人進取心的激發作用,福利權就會成為懶漢的依賴,也會成為國家擴張權力甚至濫用征稅權、征收征用權侵奪個人財產權的口實,人們對物質福利的片面追求就不可避免地使社會陷入福利陷阱而引發危機。公平對效率的爭斗以犧牲效率為代價,反過來也使公平失去了它實在的基礎。20世紀70年代的“石油危機”沖擊,導致西方福利國家的危機和整個社會政策的倒退就是直接的例證。于是,人們又開始更多地關注作為國家“給付之手”之必要前提的那只“掠奪之手”,人們不得不承認,為了收回那只“掠奪之手”,必須先收回這只“給付之手”,重新強調財產自由、市場自治和市民“自負其責”,降低民眾對政府保障制度的依賴。20世紀70年代以后,重拾個人主義價值觀的新自由主義者提出的正義論即鮮明地表達了這種認識。新自由主義者注意到,福利權的落實最終依賴于納稅人的仁慈,福利權的義務主體是雙重的,表面上的義務主體是政府,但因為政府并不進行生產,其對受保障者的給付能力主要取決于他對市場主體征收的稅款,因此實質的義務主體是擁有財產權的市場主體。對福利權的強調必然要以對納稅人財產自由權的限制為保障,而對自由權的限制是不正義的。
在羅爾斯的《正義論》發表不久,諾奇克(又譯為諾齊克、諾錫克)出版了他的論戰式論著《無政府、國家和烏托邦》,批判了羅爾斯的正義論。諾奇克認為:“個人擁有權利,而且有一些事情是任何人或任何群體都不能對他們做的(否則就會侵犯他們的權利)。”[7](P1)他論證了福利國家必然侵犯個人的權利,尤其是財產權、自由權,因而是不正當的。“他指出,我們每個人都愿意為了獲得較大的利益或避免較大的痛苦而承受某種痛苦或犧牲,如節食以求得健康。但為什么不能為了社會整體或大多數人的利益而犧牲某個人或少數人的利益呢?因為并不存在可為自身利益而作出某種犧牲的社會實體。只存在個人,只存在各有自己的生命的不同的個人。每個人都是一個單獨的人,只擁有唯一的生命。為他人作出犧牲,并不能像為自己作出犧牲那樣能從犧牲中得到更大的利益。每個人在道德上都有同等的尊嚴,誰也不能凌駕于他人之上,要求他人為其作出犧牲。國家或政府也無權要求一些人為另一些人作犧牲,而必須小心謹慎地在公民間保持中立。”[5](P225)
在諾奇克看來,羅爾斯的正義理論是一種模式化原則,所謂模式化原則是指,按照某一確定的標準或尺度來分配資源的原則,如按照需求分配、按照德性分配、按照貢獻分配、按照努力分配等。這種模式化原則會造成不斷地干涉個人生活,侵犯個人權利,它忽視了給予的方面,而只注意接受的方面,看到了接受者的權利,卻忘卻了給予者的權利。諾奇克認為,分配的正義根本不是一個中性詞,一說到它,就意味著已經隱含著承認了一種集中的分配。并且認為以前的分配有錯誤,需要進行再分配。“無論是通過對工資征稅,或是對超過一定數額的工資征稅,還是通過奪走利潤,還是通過一口社會大鍋以致什么東西來自哪里和什么東西去向哪里都不清楚,模式化的分配正義原則都涉及侵占別人的勞動。”[7](P206)為此,諾奇克的正義理論反對分配正義從需要者的角度出發的立場,采取了從持有者(或給予者)的角度出發的立場。諾奇克提出了“持有正義”的三個基本原則,即獲取原則、轉讓原則和矯正原則:“1.一個人依據獲取的正義原則獲取了一個持有物,這個人對這個持有物是有資格的。2.一個人依據轉讓的正義原則從另外一個有資格擁有該持有物的人那里獲取了一個持有物,這個人對這個持有物是有資格的。3.除非通過1和2的(重復)應用,否則任何人對一個持有物都是沒有資格的。”[7](P181)如果按照上述三個原則,某人有資格得到某持有物,那么他的持有就是正義的。個人的持有正義決定社會總體的持有正義。為充分保障個體權利,諾奇克提出“最低限度的國家”原則,認為正義的國家應當是最少干預個人事務,最能保障個體權利和自由之充分實現的國家。諾奇克對羅爾斯分配正義論的批判就是對福利國家、對過分強調福利權的批判,也是對財產自由權的堅定捍衛。
為財產自由權鼓與呼,提示社會保障制度限度的另一新自由主義者是哈耶克。個人自由是哈耶克自由理論的核心部分,哈耶克認為,財產權是個人自由的基礎。確保個人自由的一個根本要素是以確立某種私域的方式,來防止公共權力和其他人的強制。“如果不存在這樣一種確獲保障的私域,那么強制就不僅會存在,而且還會成為司空見慣的現象。”[8](P172)這種私域的核心要素就是私有財產權的確立和保障。對私有財產權的承認是阻止或防止國家強制與專斷的基本條件。
哈耶克還論證了自由與平等的關系,因為對社會正義的訴求,很大程度上是對平等的訴求。哈耶克之所以要強調人的自由,是因為他看到了人性的差異性。“人性有著無限的多樣性——個人能力及潛力存在著廣泛的差異——乃是人類最具有獨特性的事實之一。”[8](P103)人們在力量、智力、技藝、知識、毅力以及自然環境與社會環境方面極為不同,他們的物質地位也就存在差異。這種個人的差異性,必然要反對那種實質上的平等理想,而堅持形式上的平等實踐。市場是公正的,它只注重參與者的經濟競爭行為而不是競爭的結果。這種情況下,政府為了實現實質平等,就必須動用專斷的權力對那些具有不利條件的人提供救濟,這就意味著大眾的生活被置于那些操縱著政府事務的精英的命令之下。為達成實質平等,政府就要對整個自然環境和人文環境進行控制,而且還不得不努力為每個人提供至少相等的機遇。政府在這一方面的努力越是成功,人們越是有正當理由要求政府根據相同的原則去消除種種仍然存在的障礙,或者通過使那些仍處于較為有利地位的人去承擔額外的負擔以對境況不利的人進行補償。這種境況將沒完沒了地持續下去,直至政府掌握和控制所有能夠影響任何人生活狀況的情勢。也就是說,“分配正義”要得到實現,個人所必須服從的就不只是一般性規則,還要服從政府專門向他們發布的具體命令。在所有的人受制于權力機構所發布的具體命令的系統中,自由無法實現。因為只有生活在一般性、抽象的且平等適用于所有人的規則之下的人們,才是自由的[8](P190-191)。
當然,哈耶克對財產自由權的維護并不意味著整體反對福利權、反對福利國家,他認為社會應存在著一個安全保障的底線,并且“隨著我們日趨富有,社會為那些無力照顧自己的人所提供的最低限度的維系生計的標準,亦將逐漸隨之提高”[9](P9);他也不反對政府以極有助益且不會造成任何損害的方式,推動甚或領導這方面的活動,他只是反對推行福利國家政策的某些與自由相沖突的手段。他區分了福利國家的三種抱負:一種是對所有的人都提供一定的最低限度的生計保障,這種抱負可以在無損于個人自由的情形下予以實現。第二種抱負是確使某人或某些人獲得一定生活水平的保障,這是一種不可以為所有人獲得的絕對保障,這種保障可以在一定的程度上予以實現,但要付出超出人們想象或愿意承受的代價。第三種抱負是“欲求運用政府的權力以確保一更公平或更正當的財富分配制度。這意味著政府的強制性權力可以被用來確使特定的人得到特定的東西,就這一點而言,它要求對不同的人給予一種差別待遇或不平等待遇,而這與自由社會是不相容合的”[9](P10-11)。如果由國家以再分配的方式來實行福利制度,改善窮人的貧困狀況,那就是用強制代替自愿,對自由主義原則的根本的破壞。
三、調適福利權與財產自由權沖突的方案探索:“第三條道路”
表面上看,激進的新自由主義者為私有經濟、為財產自由權辯護,平等的自由主義者和社群主義者闡述福利國家、福利權的正當性。但我們區分有關社會正義理論的各種形式,并不是因為這些主張本身是絕對的,而是我們要了解它們各自的主張的依據,它們在什么地方、多大程度上能夠代表人類對自己所經歷的生活的自由需求與受保障理想,以此來確定我們需要用什么樣的理論來指導福利權實踐。雖然在價值觀選擇上,我們不得不采取要么個人主義要么反個人主義的“非此即彼”的立場,但從前述內容看,有關福利權正當性的社會正義理論卻不像元理論的追究那樣,具有一種剛性的不可調和性。典型的例子就是自由主義理論。盡管自由主義是典型的個人主義理論,但它卻產生出羅爾斯的分配正義論這種帶有濃厚福利集體主義色彩的平等主義理論,被美國學者丹尼爾·貝爾稱做“自由主義的社群主義化”[10](P10-12)。同樣,社群主義者關于自由和平等的社會理想也多少帶有自由主義的印記。
一般而言,矛盾和沖突并不一定意味著無法共存,而只是意味著需要某種妥協和平衡。調適福利權與財產自由權沖突的合適選擇也應當是妥協和平衡,借鑒新自由主義者對福利國家的診斷,采行代替政府中心主義的福利國家的“后福利國家”政策,采取混合式的、多元主體參與的柔軟的社會體系的“第三條道路”理論和實踐就是當前歐洲福利國家中調適上述沖突的一種被廣泛嘗試的方案。
“第三條道路”①主張主要是在對20世紀70年代末至90年代初歐美推行的新自由主義政策反思基礎上提出的。新自由主義政策以哈耶克的自由主義理論為指導,在英國表現為撒切爾政府進行的福利改革,在美國表現為共和黨人里根的執政措施。他們推行的政策雖不反對國家對福利權的維護作用,但認為國家對市場的干預應有嚴格的限制,他們的信條是盡可能多地利用市場,國家必須削減開支,削減社會福利,鼓勵私人企業的主動性,降低公司企業稅,就業和工資必須以市場的需要為基準。但在歐美國家,新自由主義政策所帶來的后果并不令人滿意:社會中下層人士的生活水準相對下降,貧富懸殊進一步拉大。20世紀80年代,歐洲共同體范圍內雇員的實際收入年增長率為1%,70年代為3%,60年代為5%。在美國,共和黨政府實行的新政策導致福利開支的減少和中產階層比例下降。據統計,美國中產家庭比例從1970年的53.2%下降到1993年的47%[11](P159)。越來越多的人開始質疑并指責新自由主義政策以犧牲社會正義來換取社會效率,造成了社會貧困化,是搞“缺少人情味的市場經濟”。這種情況表明,財產自由權與福利權的沖突還必須尋求新的調適思路和方法,“第三條道路”理論在這種情形下應運而生。
在吉登斯建構的“超越‘把國家當敵人’的右派和‘認國家為答案’的左派”的“第三條道路”[12](P74)的正義觀中,奉行集體主義價值的社群主義和社會民主主義正義觀及社會福利主張同新自由主義的正義觀及個人主義福利觀的對立不是絕對的,而是可相互借鑒的,其核心依然是社會正義與市場機制能否結合以及如何結合的問題。他說:“古典的社會民主主義主要關注于經濟安全和再分配①,而把財富創造視為一件不太重要的事。新自由主義者則把競爭和財富創造放在首位。”[12](P103)作為一種新的“中左”政治和思想流派,“第三條道路”試圖拋棄兩種傳統模式的弊端,而將兩者的積極因素結合起來,即試圖在繼承集體主義的社會正義、相互責任等基本價值觀念的基礎上,吸收自由主義市場原則的積極成分,既讓財產自由得到保障,使經濟富有活力,又關注福利權,讓社會團結一致。從這種混合經濟的立場出發,吉登斯闡述了“沒有責任就沒有權利”理論,進而提出了積極的福利概念。積極福利概念,就是要克服強調權利輕視義務、福利國家只是注重保護和照顧,沒有給個人自由留下足夠空間,以至于產生出依賴國家福利的文化氛圍。“積極的福利”強調個人的責任,倡導公民個人和政府以外的機構也應為福利作出貢獻,即在尊重個人價值的基礎上,倡導建立共同體意識,使每個人、每個團體都積極參與到社會之中,讓公民社會在提供福利服務上發揮更大的作用,使主要依靠(有掠奪財產之嫌的)高稅收、自上而下的分配福利資源的做法讓位于更加社會化、地方化的分配體制,用多元福利代替一元福利,用福利社會代替福利國家。
“第三條道路”理論提出后,由于其較為溫和的特性和靈活務實的主張而受到處于困境中的歐洲福利國家的重視,許多國家紛紛以其為理論基礎,從本國的實際問題出發制定了新的福利改革計劃,這一輪改革始于20世紀90年代,一直持續到現在。概括起來,新一輪福利改革對福利權和財產自由權沖突的調適手段主要體現在以下兩方面。
(一) 福利權的義務主體由國家為主轉變為社會為主,實行多元化的福利措施
傳統福利給付制度中,國家是唯一“提供者”,由于國家本身不直接生產,對福利權的強調必然要以對納稅人財產自由權的限制為保障。這既在客觀上為國家權力過分侵奪財產權提供充足的理由和廣泛的契機,極易導致公權力擴張,更因其均衡貧富的取向,產生了權利義務不對等的困境:對于繳納費用者來說,繳納的保險費越高以后獲得的待遇不一定越高,權利與義務被人為地割裂。高水平的福利要依靠高稅收,高稅收必然影響投資者的投資回報,從而造成投資意愿不高,創造動力不足,生產和消費比重失衡,最終影響經濟的增長速度。國家福利制度的運作結果背離了初衷,鑒此,吉登斯提出:“福利供給的重組應當與積極發展公民社會結合起來。”[12](P122)公民社會相對于國家(政府)的自主、獨立是近現代西方社會大多數時期的顯著特征,只是在二戰以后的“福利國家”、“行政國家”階段一度呈現劣勢和衰退狀態,最近數十年則再度興起。目前,歐洲各國在社會保障措施的提供上,日益重視公民社會的作用,多采取多元化戰略:引入非政府部門的力量(市場或志愿組織)來承擔一些社會福利角色,反對過分強調國家在福利提供中的作用,提升非政府部門的福利提供功能。它既認識到國家財稅福利的重要性,但同時也強調市場和家庭、社會中介組織對社會福利的貢獻,這些主體財政上的自籌性與自主性可有效節省國家財政,避免國家在福利提供中的過分保障導致的福利依賴和公權力擴張。如英國的福利制度就采行了“補救模式”,即“高度重視家庭、自愿和基于市場的服務——被設定為福利的‘自然源泉’,國家福利只應該在這些機制出現差錯時予以提供”[13](P8)。
(二) 福利權的物質主義傾向轉變為能力主義傾向,重預防勝于重補救
傳統福利國家時期,福利權主要側重于為社會弱者提供物質上的救助,使人具有人應有的尊嚴,從而使個人免于強制的自由不至于淪為空談,學界一般將其稱為“生存權”,這一定位比較明確地表達了福利權利的物質主義傾向。國家承擔物質福利給付義務的主要動機是“父愛主義”的照顧和保護,它沒有為個人留下太多自由與空間,損傷了現代社會個人對自身及自我選擇的擔當,剝奪了個人自主、自助的能力。從福利國家的危機看,政府對公民生產生活包攬過多不僅不利于社會經濟的發展,還會抑制公民的自由選擇,甚至產生“福利依賴”——公民責任意識嚴重衰落,工資收入者濫用社會保障制度的關照。若任由這種依賴的發展,會使人民逐漸喪失頑強拼搏、銳意進取的創業精神,削弱其生存能力、抵御風險能力和創新能力。在當前福利國家的改革過程中,人權的基本理念是發展自由,福利權重在提供個人參與公共生活以及個人自我發展的現實條件,為人的自由發展留下足夠的空間,該項權利就具有了能力主義傾向。這在西方國家的實踐中已經表現得非常明顯:被動的恩惠式福利變為主動的進取式福利——變生活福利為工作福利,只有從事力所能及的工作、盡相應的義務才能獲得社會福利;事后救濟性福利變為事前預防性福利——如加大教育投入,擴大義務教育范圍、層次,加強技能培訓等。在吉登斯的影響下,英國布萊爾政府就突出工作的中心地位,強調要把“工作當作為那些有能力工作者擺脫貧困的最佳道路”,“政府的目的是重建圍繞工作的福利國家”[14](P287)。總之,能力主義傾向的福利制度改革旨在把福利權所針對的每一個消極問題都置換成積極的:“變匱乏為自主,變疾病為積極的健康,變無知為一生中不斷持續的教育,變悲慘為幸福,變懶惰為創造。”[12](P132)
結 語
中國傳統主流文化的理想社會是中庸、仁愛,亞文化的理想是有田同耕、有飯同吃、有衣同穿、有錢同使,是一種平均主義理想。我們今天所選擇的社會主義道路,也有追求分配領域中相對平均的色彩。新中國歷部憲法都規定了公民福利權,當然不乏這種深厚的思想根源和社會基礎。同樣,羅爾斯的追求平等的分配正義論和社群主義的復合、多元正義論也與中國的傳統文化頗多契合。但是,任何理想追求都不能過度,機械的平等、過分的福利權利主張在改革開放前的中國計劃經濟體制下的表現是“大鍋飯”,機械團結的觀念抹殺了個人自主和個性差異,扼殺了人們的創造性,社會成員在生存和發展問題上更多的是以“等”、“靠”、“要”的形式寄希望于國家,而不是自己的自主、自助,整個社會因個人自由自主能力的消解而陷入平庸和僵化狀態,并為集權專權提供了很好的機會和條件。
意識到計劃經濟的種種弊端后,中國開始走上了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道路,產權明晰、自由競爭的理念逐漸深入人心,捍衛財產自由權的新自由主義正義觀正獲得廣泛認同,并在法律制度上得以體現,典型例子如私產保護入憲、維護“持有正義”的《物權法》出臺,財產自由權作為基本權利的神圣地位在觀念和制度層面上都在被強化。同時,在福利制度領域,新自由主義的福利觀也被當做了糾正“社會主義大鍋飯”的良方廣為流傳,人們把效率當做至上的目的來糾正平均主義的錯誤,為減少政府負擔而過分地對醫療、住房、教育和養老制度進行市場化、產業化改革,其結果固然在增強社會活力、提高社會經濟效率方面發揮了很大作用,但在用“市場偶像”取代“計劃偶像”時,又把新的片面性帶進了社會實踐的過程中。在效率原則的主導下,人與人之間的合作與互助關系不斷脆弱,競爭與對抗的關系不斷發展,急劇擴大的貧富差別使社會不平等迅速加深,財產自由權與福利權的沖突加劇,社會正義問題深刻地凸顯出來,社會福利問題成為20世紀90年代末以來中國社會突出的政治、法律與道德問題。
鑒此,我們有必要重新審視福利權與財產自由權的關系,尋求調適其沖突的解決方案。筆者認為,拋開“第三條道路”主張蘊涵的意識形態色彩和政治立場,單就理論的工具功能而言,“第三條道路”的正義觀超越了自由主義與社群主義的對立,自由與平等的對立,有助于我們克服非此即彼的二元對立思維;其對公民社會作用的推崇也可為我國當前發展市場經濟過程中民間社會孕育發展(表現為個人權利增長、民間組織興起、公共領域擴展和社會自治訴求提高)的大趨勢所接受;其理論的實踐表達——變國家福利為社會福利,變物質福利為能力福利,對我國當前的福利制度改革有很強的借鑒意義。具體的借鑒建議是,國家在福利的提供上,要扮演“減輕負擔者”的角色,采行“國家輔助性”原則。所謂國家輔助性原則是指,福利保障的責任首先應當由公民個人或者團體自己來承擔,只有公民個人或者團體自己不能完全承擔或者不能很好地承擔時,才由國家予以填補相應的部分,故又稱“補充性原則”。根據此原則,私人自主和自治活動應當優先于國家行政。主要內容包括:
1. 強調公民的自立,明確個人的自救責任。公民要在自立的基礎上謀求發展,對于自身生存權的繼續,個人負有第一位的責任。公民有能力自求生存,國家就不進行干預。
2. 重視家庭的自助功能。家庭成員之間的互相救助對于個人的生存權、發展權非常重要,而且與社會成員之間的救助不同,家庭成員之間的救助是一種法定義務(如《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第四十九條的相關規定)。貫徹家庭成員之間的救助義務主要體現在對福利給付申請人及家庭成員的財力審查上。政府在接受救助金申領時,不僅要考察申領人及其配偶的現有財力,申領人的父母、祖父母、成年子女的財力狀況應當也在考察之列。
3. 發揮非營利組織的作用。非營利組織作為民間組織最接近社會底層,在了解弱勢群體的社會需求和解決有關問題方面具有政府和市場不可替代的、獨特的優勢,因此可以由非營利的各類慈善組織、社區服務中心向弱勢群體提供常規的福利救濟,政府則要對非營利組織的福利行為予以引導和扶持。
4. 適度引入市場機制。企業比政府機關更具有創新性和回應性,更能靈活地處理復雜的情勢,更能了解并回應個人的特殊消費需求。因此,以往由政府免費或部分付費提供的保險項目,可以部分地轉移為個人自行依需要向市場購買,即“透過消費而非透過奪取”以達成福利保障。
當然,國家輔助性原則仍然視政府為一個重要的福利資源,而非完全由上述組織替代,在保障公民的生存權和發展權問題上,政府也要發揮作用而不能無所作為。在個人、家庭、社會團體、企業辦不了、辦不好的事務上,政府就要積極行動起來,為公眾福利提供服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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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李宏弢]
Conflict and Adjustment of Right of Welfare and
Free Right of Property
—— From a Justice Perspective
LV Yan-hui
(Law School, Heilongjiang University, Harbin, Heilongjiang 150080, China)
Abstract: Free Right of Property is “freedom from the state”, while Right of Welfare is “right protected by the state”. How to treat and adjust the two rights with different nature is the central concern in contemporary constitutional thought. Interpretations of justice of different schools contribute to the analysis of related issues. Rawls’ “distributive justice” and “Theory of synthesis of multi- justice” of socialist communitarianists represented by David Miller defend welfare right of the citizen; “justice of holdings” of neo-liberalist Nozick and “justice of liberal order” of Hayek regard highly the priority of free right of property. According to the “third way” of Giddens, the opposition between collectivism-oriented socialist communitarianism, classical social democracy and neo-liberalism is not absolute, but can be used as reference. Influenced by this, a soft social system with a mixed, multi-subjective participation is the general practice in contemporary welfare countries in Europe to adjust the conflict, which can also be the reference to improve the welfare system in China.
Key words: welfare right; free right of property; justi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