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遼初確立“尊孔崇儒”文教政策后,官學教育得到迅速發展,但仍不能滿足各族民眾的需求,而沒有統一教學管理規章制度、教育內容因需而宜的私學教育在契丹社會向慕華風的歷史背景下獲得較大發展。私學教育模式靈活多樣,既有以家庭為背景的家學教育、以庠校為依托的私塾教育,也有以私人組織為核心的講學教育和以士人為主體的自學教育。與官學教育相比,私學教育對象面向契丹社會各族各階層,使更多的普通民眾有接受教育的機會,為儒家文化以及醫學、天文等諸學在我國北方游牧地區普及、提高發揮了重要作用。
關鍵詞:私學教育;運行模式;遼朝
作者簡介: 高福順(1964—),男,吉林舒蘭人,吉林大學文學院歷史系教授,從事遼金史研究。
中圖分類號:K246.1 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0-7504(2010)04-0137-08收稿日期:2010-01-18
遼朝建立伊始便制定了“尊孔崇儒”的文教政策,官學教育獲得較大發展,從中央到地方形成了國子學、五京學、府州縣學等較為完整的教育體系①,這對遼朝統治域內各族民眾向慕華風之時尚起到了積極的推動作用,但官學教育受契丹社會等級觀念的限制,遠不能滿足各族普通民眾誦習儒家文化以及科技知識的需求,因而具有優良傳統的私學教育在遼朝普遍發展起來,成為遼朝官學教育的必然補充。不過,大概是囿于遼朝私學教育史料匱乏,目前學術界對遼朝私學教育尚未給予過多關注,至于遼朝私學教育的學術研究論文更是闕如。鑒于此,筆者不揣鄙陋,擬就遼朝私學教育運行模式及其特點作一初探,以期深化對遼朝私學教育的認識。
一、私學教育興起的歷史背景
遼朝私學教育的興起與官學教育的發展息息相關,作為官學教育強有力補充的私學教育既在官學教育空前發展的大背景下順調發展,又可不受官學教育的嚴格控制而自由發展。遼朝私學教育能夠得到順利發展,并取得驕人成績,是與契丹社會向慕華風分不開的,總體說來,主要受如下五方面因素的影響。
第一,契丹統治者對私學教育諸學的重視是遼朝私學興起的有力保障。契丹統治者在建國伊始就推行“尊孔崇儒”文教政策,把儒家思想作為治國安邦的主體思想,不僅逐漸建立起完整的官學教育體系,而且還特別重視私學教育諸學的發展②。史載:“直魯古,吐谷渾人。初,太祖破吐谷渾,一騎士棄橐,反射不中而去。及追兵開橐視之,中得一嬰兒,即直魯古也。因所俘者問其故,乃知射橐者,嬰之父也。世善醫,雖馬上視疾,亦知標本。意不欲子為人所得,欲殺之耳。由是進于太祖,淳欽皇后收養之。長亦能醫,專事針灸”,“嘗撰《脈訣》、《針灸書》,行于世”[1](卷108,《方技·直魯古傳》),致力于推廣醫學教育。可見,遼朝雖未設官辦醫學,但太祖非常重視醫學知識的傳承,保護醫者,重視醫學,為醫學教育的發展提供了有力保障。太宗攻陷晉之汴京后,詔令“晉諸司僚吏、嬪御、宦寺、方技、百工、圖籍、歷象、石經、銅人、明堂刻漏、太常樂譜、諸宮縣、鹵簿、法物及鎧仗,悉送上京”[1](卷4,《太宗本紀下》),說明太宗對私學教育諸學相當重視。爾后,繼立者景宗、圣宗、興宗、道宗諸帝也都十分重視私學教育。景宗“雅好音律,喜醫術,伶倫、針灸之輩,授以節鉞使相者三十余人”[2](P60)。圣宗在統和中,因蕭敵魯的高明醫術,令其“世預太醫選。子孫因之入官者眾”[1](卷101,《蕭胡篤傳》)。興宗令耶律庶成“譯《方脈書》行之,自是人皆通習,雖諸部族亦知醫事”[1](卷89,《耶律庶成傳》),把遼朝醫學教育推向了一個新階段。此外,遼朝各族士人也十分重視私學教育諸學,邢簡妻陳氏“親教以經”,令六子皆通儒術[1](卷107,《列女·邢簡妻陳氏傳》)。遼朝翰林學士邢抱樸在應州建“龍首書院”[3](卷20,《邢抱樸傳》),使不能進入官學的普通民眾有機會接受儒學教育。王師儒接伴宋使錢勰,“在驛涂,相與論六經子史及天文□□山海異物醫卜之書,公(王師儒)無不知者。聞其講貫,一皆輸伏。到闕,館宴次,故相國竇公景庸,時任樞密直學士,方在館□。聞錢勰大許公以博冾,且言于本朝兩制間求之,亦不多得”[4](P646)。王師儒的博學能夠得到宋朝科學家錢勰的嘆服,說明王師儒應是一位飽學之士,六經子史、天文、醫卜之術,術術精通。由此可推知,遼朝各族士人不僅推崇儒家經典之學,而且對天文、醫學等諸學也倍加重視。
第二,契丹社會開放的文化心態,為遼朝私學教育諸學的興起提供了必要條件。契丹社會主要是以農耕經濟與游牧經濟為主體構成的,代表農耕經濟的中原文化與代表游牧經濟的北方文化的強烈碰撞與交融直接影響了契丹社會民眾的文化心態,其表現就是對中原文化的主動認同。遼太祖在建國初就詔建“孔子廟”,認同“孔子大圣”,為“萬事所尊”[1](卷72,《耶律倍傳》),表現出對中原儒家文化的強烈認同和開放的文化心態。太宗取得“燕云”后,適時制定“以國制治契丹,以漢制待漢人”的“因俗而治”[1](卷45,《百官志一》)的基本國策,進一步肯定了多種文化并存共生的思想理念。圣宗“好讀唐《貞觀事(政)要》,至太宗、明皇《實錄》則欽伏,故御名連明皇諱上一字;又親以契丹字譯白居易《諷諫集》,召番臣等讀之。嘗云:‘五百年來中國之英主,遠則唐太宗,次則后唐明宗,近則今宋太祖、太宗也’”[2](P71),為此圣宗下詔曰:“古之治天下者,明禮義,正法度。我朝之興,世有明德,雖中外向化,然禮書未作,無以示后世。卿可與庶成酌古準今,制為禮典。”“又詔譯諸書,韓家奴欲帝知古今成敗,譯《通歷》、《貞觀政要》、《五代史》。”[1](卷103,《百官志一》)這表明圣宗朝在認同中原文化上比之先帝朝更有過之而無不及,尤其是澶淵之盟后,遼朝“逐漸樹立起學習唐朝、比美宋朝的風氣”[5](P47),趕唐超宋成了契丹社會努力的目標。道宗朝對中原文化持有更加開放的心態,曾有侍讀講《論語》至“北辰居其所而眾星拱之”一句時,道宗曰:“吾聞北極之下為中國,此豈其地耶?”[2](P95)道宗皇后著名的《君臣同志華夷同風詩應制詩》則更好地體現了“華夷同風”的文化理念[6](P17)。對于契丹社會對中原文化的認同和開放的文化心態,宋人也曾評價說:“北虜多有文籍,亦以文雅相尚。”[3](卷21,《耶律某傳》)這種重視中原文化、重視各族士人的風氣成為遼朝私學教育興起的必要條件。
第三,契丹社會對中原圖籍的大量收求,為遼朝私學教育諸學興起提供了大量典籍儲備。太宗滅晉北歸,“取晉圖書、禮器而北”[1](卷103,《文學傳上》)自不必說,就是遼朝有識之各族士人也極力收求中原圖籍。耶律倍曾“市書至萬卷,藏于醫巫閭絕頂之望海堂”[1](卷72,《耶律倍傳》),其所藏“異書、醫經,皆中國所無者”[7](卷73,《四夷附錄第二》)。蕭融“好讀書,親翰墨,尤善丹青。慕唐裴寬、邊鸞之跡。凡奉使入宋者,必命購求,有名跡不惜重價”[3](卷21,《蕭融傳》)。秦晉國妃亦“博覽經史,聚書數千卷”[4](P341)。此外,從宋人所上“札子”論契丹事也可窺視到遼朝對中原典籍的收求概貌。蘇轍《北使還論北邊事札子》曰:“本朝民間開版印行文字,臣等竊料北界無所不有。……臣等因此料本朝印本文字多已流傳在彼……訪聞此等文字販入虜中,其利十倍。人情嗜利,雖重為賞罰,亦不能禁。”[8](卷42,《翰林學士論時事》)從蘇轍上奏的札子看,由于利潤豐厚,遼宋商人販書至遼境者“無所不有”,以至于宋景德三年(1006),真宗不得不“詔民以書籍赴沿邊榷場博易者,非《九經》書疏悉禁之”[9](卷186,《食貨志八下》)。此詔說明,除了“九經”等儒家經典著作外的宋朝圖書典籍,當然包括私學領域的圖書典籍,也都通過這種邊境私貿流入遼朝域內。總之,通過遼朝君臣的積極努力,大量中原典籍流入遼朝統治地區,豐富了遼朝文物典籍的儲備,為遼朝私學教育諸學的興起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第四,漢契各族雜居,促進了漢契各族的文化交流,客觀上為遼朝私學教育諸學的興起提供了有利環境。遼朝統治時期是我國北方人口頻繁遷移的重要階段,既包括北方漢族人口迫于戰亂向北移徙、契丹南下對漢人的俘掠、東滅渤海強迫其內遷,也包括宮衛軍戶向遼朝南京、西京等地的遷移。這種各族人口的大遷移,使遼朝人口的空間分布與民族構成發生了空前變化,形成了漢、契丹、奚、渤海、室韋等族雜居共處的局面。史載:“由古北口至中京北,皆奚境。奚本與契丹等,后為契丹所并。所在分奚、契丹、漢人、渤海雜處之。”[2](P216)胡嶠《陷北記》亦曰:“又行三日,遂至上京,所謂西樓也。西樓有邑屋市肆,交易無錢而用布。有綾、錦諸工作,宦者、翰林、伎術、教坊、角抵、秀才、僧尼、道士等,皆中國人,而并、汾、幽、薊之人尤多。”[2](P238)此外,賈師訓與道宗的對話也充分說明了漢契各族雜居共處的常態性。《賈師訓墓志》(壽昌三年)記載:賈師訓“曾奏事御所,有詔遷奚中其部所居漢民四百戶。宰相承詔趨出,公獨侍,上問之,公前對曰:‘自松亭已北距黃河,其間澤、利、潭、榆、松山、北安數州千里之地,皆霫壤也。漢民雜居者半,今一部之民可徙,則數州之人盡可徙矣。然則恐非國家之利,亦如遼東舊為渤海之國,自漢民更居者眾,訖今數世無患,愿陛下裁察。’上悟,其事遂止”[10](P254)。可見,在遼朝統治境內,漢契各族雜居共處已是十分普遍的現象。這種雜居共處所產生的結果之一,就是促進了漢契各族廣泛的文化交流,漢族士人所擁有的強勢文化勢必影響北方游牧各族的向慕華風心態,他們所推崇的私學教育諸學當然也會被北方游牧各族士人所接受,使他們成為儒家文化以及各種科學知識的擁有者。耶律良曾“讀書醫巫閭山”[1](卷96,《耶律良傳》),蕭韓家奴也曾“弱冠入南山讀書”[1](卷103,《文學傳上》),他們成為以私學教育模式接受儒家文化的代表者。蕭敵魯“明醫。……籍橫帳,由是世預太醫選”[1](卷101,《蕭胡篤傳》),耶律屋質“博學,知天文”[1](卷77,《耶律屋質傳》),蕭陽阿“通天文、相法”[1](卷82,《蕭陽阿傳》),蕭撻凜“有才略,通天文”[1](卷85,《蕭撻凜傳》),他們又是以私學教育模式接受醫學、天文歷象等科學知識的代表者。正是由于諸多北方游牧各族士人接受儒學、醫學、天文歷象等私學教育,才使得私學教育諸學得以普遍開展起來,以至于在某些領域出現了從無到有,從有到精的良好局面。太宗時,“自晉汴京收百司僚屬伎術歷象,遷于中京,遼始有歷”[1](卷42,《歷象志上》),就是這種中原文化與北方文化交流現象的典型描述。
第五,契丹統治者不拘一格降人才,為遼朝私學教育的興起起到了一定的導向作用。遼朝推行“尊孔崇儒”文教政策,以儒家思想作為遼朝社會統治基礎的表現之一,就是大力擢用各族文人儒士。室昉,“太宗入汴受冊禮,詔昉知制誥,總禮儀事”[1](卷79,《室昉傳》)。張儉、邢抱樸、蕭樸、馬得臣,“皆以明經致位”[1](卷80,《論曰》)。耶律良官至“中京留守事”[1](卷96,《耶律良傳》)。王鼎,“累遷翰林學士。當代典章多出其手。上書言治道十事,帝以鼎達政體,事多咨訪”[1](卷104,《文學下·王鼎傳》)。上述通過私學教育培養成的各族文人儒士,同樣受到契丹統治者的重用,在契丹社會的統治機構中發揮重要作用。另外,契丹統治者允許私學教育培養的各族文人儒士參加科舉考試仕宦于遼朝官僚機構中。從目前的研究結果看,以私學教育培養的“鄉貢進士”就屬于這一類型[11],他們從“舉進士”開始,獲得“鄉貢進士”后赴禮部貢院參加“省試”,當進士擢第后便有機會進入仕宦,從而成為官學培養治世人才的強有力補充。在醫學、天文歷象、繪畫等領域,由于遼朝設置太醫局[1](卷46,《百官志二》)、司天監[1](卷47,《百官志三》)、翰林畫院[1](卷47,《百官志三》)等機構,因而具有醫學、天文歷象、繪畫等才藝者均可入仕這些機構,擔當太醫局使、太醫局副使、太醫局都林牙、太醫官、司天太史令、司歷、靈臺郎、監侯、刻漏博士、翰林畫待詔等職官,實現他們的人生追求。可見,私學教育諸學在遼朝統治機構中皆有用武之地,進而推動了私學教育不斷地向前發展。
二、遼朝私學教育運行模式及其特點
遼朝私學教育與官學教育相比,沒有統一的教學管理制度,不受政府控制,教育內容機動靈活,教育場所因地制宜,故運行模式豐富多彩,不拘一格。綜合說來,大體可分為四種類型,即以家庭為背景的家學教育、以庠校為依托的私塾教育、以私人組織為核心的講學教育和以各族士人為主體的自學教育。當然,任何一位接受私學教育的各族士人,恐怕皆不是以一種教育模式完成學業,故這四種類型運行模式既獨立又統一,講學中有自學,自學中有師授,互為補充,相輔相成。
以家庭為背景的家學教育是指以家庭或家族子女為對象聘請私家教授,或者是家庭和家族長輩充當教授,令家庭或家族子女接受經史教育和道德教育的一種教育模式。南京人室昉在接受蒙養教育階段之后仍然留在家中研習經史,“不出外戶者二十年”,以至于“雖里人莫識”[1](卷79,《室昉傳》)。很顯然,室昉在私學教育階段所接受的教育是家學教育。《王敦裕墓志》(大康二年)載:王敦裕有三子,長曰準,次曰矩,次名迎桂。“率皆干蠱推誠,趨庭習訓。”[4](P379)所謂“趨庭”是指子承父教。《李翊為考妣建陀羅尼經幢記》(統和十八年)載:李翊“爰從稚齒,幸忝趨庭”[4](P104)。從王敦裕、李翊的事例可以看出,子承父教在遼朝的家學教育中是比較普遍的。在子承父教的家學教育中,聲名顯赫的韓氏家族比較典型。《韓瑜墓志》(統和九年)載:韓瑜為鄴王夫人蘭陵氏之長子,“趨庭就傅,學詩禮以檢身”[4](P94)。《韓橁墓志》(重熙六年)載:韓橁為蘭陵郡夫人蕭氏之幼子,自幼“聞教導于鯉庭,紹雄豪于馬坪”[4](P207)。所謂“鯉庭”,出自《論語·季氏第十六》:“陳亢問于伯魚曰:‘子亦有異聞乎?’對曰:‘未也。’嘗獨立,鯉趨而過庭。曰:‘學詩乎?’對曰:‘未也。’‘不學詩,無以言。’鯉退而學《詩》。他日,又獨立,鯉趨而過庭。曰:‘學禮乎?’對曰:‘未也。’‘不學禮,無以立。’鯉退而學禮。聞斯二者。陳亢退而喜曰:‘問一得三,聞《詩》,聞禮,又聞君子之遠其子也。’”[12](P203)“鯉”是孔子之子,受父親孔子之庭訓,始學詩。因此,后世遂稱子承父訓為“鯉庭”。從韓氏譜系來看,韓瑜乃韓知古之孫、韓匡美之子,韓橁乃韓匡美之孫、韓瑜之子[13](P78-81)。可見,韓氏家庭子女的經史教育也多為子承父教。由于韓氏家族有良好的家學教育傳統,因而韓氏家族在遼朝世代顯赫,可謂“代生賢相,世出名王,建帶河礪岳之功,居列鼎累茵之貴”[4](P151)。在家學教育中,邢簡妻陳氏的教子習經最為典型。史載:“陳氏甫笄,涉通經義,凡覽詩賦,輒能誦,尤好吟詠,時以女秀才名之。年二十,歸于簡。……有六子,陳氏親教以經。”[1](卷107,《列女·邢簡妻陳氏傳》)其教子習經處稱“一經樓”,據《大同府志》載:“一經樓在應州城內,遼郎中邢簡妻陳夫人教子讀書處。”[3](卷21,《邢簡氏陳氏傳》)在家學教育中,還有專門以女性為對象的教育模式,即“姆教”。所謂的“姆”,是指以婦道教育女子的女教師。《儀禮》載:“姆■笄宵衣在其右。”注曰:“姆:婦人五十無子,出不復嫁,能以婦道教人者。”[14](卷5,《士昏禮》)又《禮記正義》載:“女子十年不出,姆教婉娩聽從。”[15](卷28,《內則》)所謂的“姆教”,是指女師的教誨。可見,我國古代確實存在以女子為對象的專門教育。在契丹社會,遼朝貴族家庭為了培養女兒的“婦道”、“閨儀”之儒家道德行為規范,常常聘請女性教師對女兒進行教誨,以尊“婦道”、“閨儀”之規。如李翊之亡妣“稟親教而洞曉婦儀,承閨訓而妙熟女史”[4](P105)。張景運之“亡妣,幼承姆教,長習閨儀”[4](P390)。宋匡世之女,“待年而未行,而皆處閨閫,以稟姆儀,事舅姑而遵婦道”[4](P181)。董庠妻張氏,“幼從姆教,則教無不臻;長習嬪儀,則儀無不整”[4](P409)。可見,“姆教”在契丹社會是普遍存在的,是家學教育模式之一。總之,以家庭為背景的家學教育在契丹社會是普遍存在的,既有以經史教育和儒家道德行為規范教育為主體的家學教育,也有以女性為核心的“婦道”、“閨儀”教育,從內容到形式不拘一格。
私塾教育是指在私人開設的以庠校為依托的私塾接受經史教育和儒家道德行為規范教育的一種教育模式。由于《遼史》記事簡約,有關私塾教育記事闕如,不過從契丹社會貴族墓志中尚可發現一些蛛絲馬跡。《張績墓志》(清寧九年)載:張績“既長,視樂群之業,庠校推成。士衡有患多之才,令范擅構思之敏。于太平末歲,屬而立,進士乙科登第”[4](P313)。張績的經史教育和儒家道德行為規范教育是在“庠校”完成的。又張績“子四人。長曰錫□,□登進士第……次曰錫慶,次曰錫范。并以其問□□□□,價茂塾庠,兩赴詞闈佇捷科等。次曰興國”[4](P314)。張績之子張錫□、張錫慶、張錫范等人也是在“塾庠”完成經史教育和儒家道德行為規范教育的。據墓志記載分析,所謂“庠校”、“塾庠”,似應指私人開辦的學校,即私塾。由此說明,契丹社會私塾教育是存在的。此外,據《董匡信及妻王氏墓志》(咸雍五年)載:“(董匡信)幼子守將作監、侍御史、知雜庠。”[4](P338)關于“知雜庠”,向南先生在輯注《遼代石刻文編》時注釋曰:“知雜庠,不見于《百官志》。”[4](P338)“知雜庠”雖然在《遼史·百官志》中未作記載,但很顯然它應是官名,其職掌應是管理官學教育以外的以庠校為依托的私學教育之官。如果這一判斷能夠成立的話,就足以說明契丹社會以庠校為依托的私塾教育是較為活躍的。
講學教育是指一般由私人組織開辦,有影響的學者自由講學,有大量圖書典籍供求學士人參閱,求學士人能夠較為長期地集中精力治學的教育場所,如存在于契丹社會的龍首書院,以及醫巫閭山、南山、太寧山等處就是這樣的習讀、研討經史之場所。龍首書院“在應州西南,遼翰林學士邢抱樸建”[3](卷20,《邢抱樸傳》)。據研究,“書院是中國古代特有的教育組織形式。它以私人創辦和組織為主,將圖書的收藏和校對,教學與研究合為一體,是相對獨立于官學之外的民間性學術研究和教育機構。書院教育的存在,彌補了封建官學的不足,填補了許多學術文化研究領域的空白,其豐富的教學經驗和靈活多變的辦學方式,為歷代教育家所取鑒”[16](P221)。可見,龍首書院承載著私學教育重要使命。醫巫閭山早年是遼太祖之長子耶律倍讀書的地方。史載:“倍初市書至萬卷,藏于醫巫閭絕頂之望海堂。”[1](卷72,《義宗倍傳》)另外,著帳郎君之后裔耶律良也曾“讀書醫巫閭山”[1](卷96,《耶律良傳》)。說明醫巫閭山在讓國皇帝離開后便成為遼朝講習經史的重要教育場所。道宗朝王鼎“居太寧山數年,博通經史”[1](卷104,《文學下·王鼎傳》)。耶律良“學既博,將入南山肄業,友人止之曰:‘爾無仆御,驅馳千里,縱聞見過人,年亦垂暮。今若即仕,已有余地。’良曰:‘窮通,命也,非爾所知。’不聽,留數年而歸”[1](卷96,《耶律良傳》)。總之,求學士人為了尋求幽靜的讀書環境,往往入書院、入山讀書,從而使龍首書院、醫巫閭山、南山、太寧山等處都成為了以私人組織為核心的講學教育場所。
在遼朝私學教育中,還有一種較為特殊的以士人為主體的自學教育模式,在契丹社會也相當普遍。文惠公耶律羽之“幼勤事業,長負才能。儒、釋、莊、老之文,盡窮旨趣;書、算、射、御之藝,無不該通。……于輔政之余,養民之暇,留心佛法,耽味儒書。入簫寺則蕩滌六塵;退廟堂則討論五典”[13](P2-3)。從“盡窮旨趣”、“耽味儒書”來看,耶律羽之在有了自學能力之后以自學為主,當然也經常與士人儒者“討論五典”,切磋相長。在自學教育中比較典型的是秦晉國妃、洙公等人。秦晉國妃“幼而聰警,明晤若神。博覽經史,聚書數千卷。能于文詞,其歌詩賦詠,落筆則傳誦朝野,膾炙人口。……撰《見志集》若干卷,行于代。妃□讀書至蕭曹房杜傳,則慨然興嘆。自為有匡國致君之術,恨非其人也”[4](P341-342)。洙公“生而被詩書禮樂之教,固充飫虖耳目矣。然性介絜……一日,嗜浮圖所謂禪者之說,乃屬其徒遁林谷以為瓶□之游。日灼月漬,不數歲,盡得其術。乃卜居豐陽玄心寺,研探六藝子史之學。掇其微眇,隨所意得,作為文辭,而綴輯之。積十數歲,不舍鉛素,寖然聲聞,流于京師。其黨聞之,忿其委彼而適我,繩繩而來,扣諸門而詰之曰:‘子其服吾徒之服,隸吾徒之業有日矣!然不能專氣徹慮,泰然泊虖玄妙之閫,而反憤悱篤思虖儒學,一何累哉!矧吾之為道,其視天地萬物蔑如也,又奚以其文為?’公妥然不顧,第以鉆仰而為事也”[4](P539-540)。秦晉國妃“幼而聰警”,“博覽經史,聚書數千卷”以供自學之用,這與其“僻嗜書傳”息息相關。佛之徒洙公,遁入佛門之后,仍“研探六藝子史之學”,并對六藝子史之學達到“掇其微眇,隨所意得”的境界,這些也即是當時自學教育模式的典型寫照。
遼朝私學教育與官學教育相比,具有鮮明特色。首先,遼朝私學教育內容比官學教育更具豐富性。官學以儒家文化為核心,著力推行“尊孔崇儒”教育方針[17],儒家經史教育是唯一的重點,修習國家頒布的統一教材“五經傳疏”[1](卷21,《道宗本紀一》)。在私學教育中儒家經史教育雖然占據著比較重要的位置,但私學教育并不拘泥于儒家經史,教育內容拓展至天文歷律、醫學、繪畫等諸學,這是遼朝私學教育的特色之一。其次,遼朝私學教育模式豐富多彩。遼朝私學教育模式是在繼承唐朝私學教育模式的基礎上發展起來的,因而遼朝私學教育模式革除了春秋兩漢以來的僵化和呆板,以活潑、靈巧的模式創造出了遼朝私學教育自身的特色。在教育階段上,既有以識字寫字、思想道德等教育為主的教育,又有以經史教育、天文歷律、醫學為主的教育。在教育模式上,既有以家庭為背景的家學教育,又有以庠校為依托的私塾教育,也有以私人組織為核心的講學教育和以讀書士人為主體的自學教育。遼朝私學教育模式的多樣化,既反映了私學教育的發達,也說明私學教育具有自身的風格與特點,與官學教育模式的僵化、呆板形成鮮明對比。再次,遼朝私學教育具有廣泛的社會性。遼朝官學教育是建立在封建等級制度基礎上的,唯有契丹貴族,以及漢族、奚族等仕宦子弟才能享有接受官學教育的特權,而中小地主階層及其以下的普通各族民眾進入官學接受教育則相對比較困難。為了滿足中小地主階層及其以下的普通各族民眾接受教育的要求,私學教育在遼朝域內得以廣泛存在,成為遼朝官學教育的重要補充,從而打破了“學在官府”的傳統教育局面,使有讀書愿望者都能享有接受教育的權利。由于私學教育,無論是貴族子弟,還是普通民眾,都享有同等的接受教育的權利,從而使私學教育存在明顯的社會化趨向。私學教育的教者,既有來自民間的文人儒士,也有致仕或閑賦在家的官宦,更有一技之長的師者,具有較大的隨意性。授課場所也不拘泥,隨宜設置,機動性強。生徒來源也是四面八方,貧富兼有,具有廣泛的社會性,如《契丹國志》對南京析津府所述“水甘土厚,人多技藝,秀者學讀書,次則習騎射,耐勞苦”[2](卷22,《四京本末》)就是對契丹社會私學教育興旺、具有廣泛社會性的描述。
三、遼朝私學教育的作用
遼朝私學教育在生徒來源上,沒有等級差別,無論是貴族子弟還是普通民眾,只要愿意識字誦書、修習經史,研習天文歷律、醫學、繪畫等科學知識和各種技能,都能入私學接受教育,具有廣泛的社會性,因而遼朝私學教育對遼朝文化、學術的傳播作出了非常重要的貢獻,宋人所云“虜人不禁天文術數之學,往往皆精”[18](P188)就是對遼朝私學教育給予的充分肯定。
第一,私學教育在醫學、天文歷法、繪畫等諸學領域中發揮了十分重要作用。醫學、天文歷法、繪畫藝術等諸學教育并不在官學教育的范疇,故唯由私學教育承載。由于私學教育的順利發展,契丹社會在上述諸學領域都取得了驕人的成績。在醫學上,隨著契丹族的不斷壯大及與中原文化交流的日益頻繁,契丹社會的醫學水平不斷提高,出現了許多著名醫者。太祖長子耶律倍醫學造詣很高,“精醫藥、砭焫之術”[1](卷72,《耶律倍傳》)。迭里特,“尤神于醫,視人疾,若隔紗睹物,莫不悉見”[1](卷112,《迭里特傳》)。蕭敵魯,“明醫。人有疾,觀其形色即知病所在”[1](卷101,《蕭胡篤傳》)。耶律敵魯,“精于醫,察形色即知病原。雖不診候,有十全功。……初,樞密使耶律斜軫妻有沉痾,易數醫不能治。敵魯視之曰:‘心有蓄熱,非藥石所及,當以意療。因其聵,聒之使狂,用泄其毒則可。’于是令大擊鉦鼓于前。翌日果狂,叫呼怒罵,力極而止,遂愈”[1](卷108,《方技·耶律敵魯傳》)。可以說,這些經過醫學教育成長起來的醫者在治病救人方面發揮了十分重要的作用。在天文歷法上,契丹統治者也給予了高度重視,在南面官中署置司天臺,設太史令、司歷、刻漏博士等職,負責觀測天象、記錄星變、推算歷法等,就連不司職于司天臺的官宦也知曉天文,如耶律屋質“博學,知天文”[1](卷77,《耶律屋質傳》),蕭陽阿則“識遼、漢字,通天文、相法”[1](卷82,《蕭陽阿傳》),蕭撻凜“有才略,通天文”[1](卷85,《蕭撻凜傳》)。這說明天文歷法領域在契丹社會產生了重要影響。正因如此,契丹歷法比當時宋歷還要精確。史載:“熙寧中,蘇子容奉使賀生辰,適遇冬至,本(宋)朝先契丹一日。使副欲為慶,而契丹館伴官不受。子容徐曰:‘歷家遲速不同,不能無小異。既不能一,各以其日為節,致慶可也。’契丹不能奪,遂從之。”[18](P65)蘇頌“歸奏,神宗大喜,即問:‘二歷竟孰是?’因以實言,太史皆坐罰”[18](P188)。由于神宗的震怒,宋朝在元祐初年改進了天文儀,使宋歷更趨精準。此外,遼朝繪制的星圖也達到極高水平。1974年,在河北宣化張世卿墓后室穹窿頂部正中央發現了二十八宿和黃道十二宮彩繪星圖。星圖畫在直徑2.17米的范圍內,中心懸一面銅鏡,鏡周畫蓮花,蓮外以白灰為地,上涂一層淡藍色表示晴空。在蓮花東北繪北斗七星,四周繪五紅、四藍星。東為太陽,內畫金烏。余紅、藍各四星,大體按正向和偏斜方向分布。中間一層繪二十八宿,東方七宿為蒼龍,西方七宿為白虎,南方七宿為朱雀,北方七宿為玄武。最外層分布黃道十二宮圖,排列基本是300一宮,十二宮為一年,合3600[19]。對此,鄭紹宗評價道:“宣化星圖構圖相當完善、優美,它以中國二十八宿為主,吸收了巴比倫黃道十二宮,象這樣綜合中外天文學成果的星象圖,在我國天文史上還是首次發現。”[20]此外,契丹社會也十分重視繪畫藝術教育,在翰林院專門署置了翰林畫院,涌現出一批著名的皇族畫家和文人畫家,如耶律倍、耶律宗真、胡瓌、胡虔、耶律裊履、耶律題子、蕭融、吳九州等,他們的作品多獲得中原的認可,耶律倍的“射騎、獵雪騎、千鹿圖,皆入宋秘府”[1](卷72,《義宗倍傳》)。胡虔“學父瓌畫番馬得譽。世以謂虔丹青之學有父風。蓋瓌以《七騎》、《下程》、《射雕》、《盜馬》等圖傳于世,故知虔家學之妙,殆未可分真贗也。今御府所藏四十有四”[21](P184)。北宋劉道醇對胡瓌的繪畫藝術評價說:“予觀瓌之畫,凡握筆落墨,細入毫芒。而器度精神,富有筋骨。然纖微精致,未有如瓌之比者也。”[22]除了上述私學教育領域取得了輝煌成就外,契丹社會在術數、音樂、舞蹈、建筑、雕塑等領域也都取得了很大成就。
第二,私學教育在儒學傳播過程中發揮了重要作用。儒家文化在北方游牧地區的傳播雖主要是由官學教育完成的,但由于官學教育由朝廷主持興辦,其存在和發展在一定程度上與遼朝社會的政治關系比較密切,一旦遼朝社會出現動蕩,官學教育往往喪失其教育功能。而私學教育與政治聯系并不十分緊密,社會政治動蕩對私學教育不會產生較大影響,無論在什么情況下都能比較穩定地發揮它的文化、學術傳承的作用,因而與官學教育一樣,共同承載著傳播儒家文化的重要作用。這主要表現在如下幾個方面。
首先,習儒研經成為契丹社會生活中的時尚。建國之初,契丹統治者在堅定不移地施行“尊孔崇儒”文教政策、設立官學的同時,還非常重視私學教育,致使習儒研經在私學教育中廣泛開展起來,教育模式繁多,令“文雅相尚”成為契丹社會生活中的主流。其次,儒家文化在北方游牧民族地區的深入人心。契丹社會不僅把習儒研經視為時尚,而且也在社會實踐中廣泛地實踐儒家思想觀念。從遼朝九位皇帝的尊號、謚號的統計來看,使用頻度較高的都是“孝”、“仁”、“德”、“智”、“信”等能表述儒家思想內涵及體現文治武功的溢美之詞,很顯然,遼朝皇帝的尊號、謚號具有強烈的儒家思想特色,說明儒家思想觀念對遼朝皇帝尊號、謚號的擬定產生了很大影響。此外,在遼朝皇后的尊號、謚號中也經常出現“仁”、“孝”等詞,如圣宗齊天皇后菩薩哥,對興宗有“育恩”,被“追尊仁德皇后,與欽哀并祔慶陵”[1](卷71,《后妃·圣宗仁德皇后蕭氏傳》)。興宗仁懿皇后撻里,“仁慈淑謹,中外感德”。清寧二年,“上尊號曰慈懿仁和文惠孝敬廣愛宗天皇太后”[1](卷71,《后妃·圣宗仁德皇后蕭氏傳》)。很顯然,彰顯皇后的功績時也以儒家思想觀念來加以修飾。這說明在遼朝君臣的心目中儒家思想的地位相當崇高。由于儒家思想深入人心,遼朝貴族為后代子孫選取姓名時也經常使用儒家“三綱五常”中的“仁”、“義”、“禮”、“智”、“信”等字詞作為子孫之名,其中最典型的莫過于耶律仁先家族,據《耶律仁先墓志》記載:“王(耶律仁先)之弟曰義先,大內惕隱,富春郡王;曰禮先,金州團練使;曰智先,果州防御使;曰信先,南面林牙。”[4](P354)可見,耶律仁先與其四個弟弟的取名是按五常之“仁”、“義”、“禮”、“智”、“信”的順序來排序的。再次,普遍提高了北方游牧民族的儒家文化水平。由于北方游牧民族崇尚儒家經史之風氣日甚一日,習儒研經的北方游牧民族士人日益增多,從而使北方游牧民族的儒家文化水平普遍得到提高。有遼一代,涌現出眾多各族士人,著述頗多,據王巍先生研究,“遼代人所撰經史子集四部書籍共144種,其中經部2種,史部23種,子部102種,集部17種”[23]。僅以集部為例,道宗有《清寧集》,秦晉國妃蕭氏有《見志集》,耶律隆先“有《閬苑集》行于世”[1](卷72,《耶律隆先傳》);蕭柳有《歲寒集》,蕭孝穆有《寶老集》,耶律資忠有《西亭集》,耶律良有《慶會集》,蕭韓家奴“有《六義集》十二卷行于世”[1](卷103,《文學上·蕭韓家奴傳》)。從上述文集不難看出,遼朝北方游牧民族士人能詩善賦者不乏其人。這其中不乏私學教育培養出來的優秀士人,如耶律良、蕭韓家奴、秦晉國妃蕭氏等。此外,還值得一提的是,契丹貴族女性具有相當高的儒家文化造詣,如秦晉國妃蕭氏“博覽經史,聚書數千卷。能于文詞,其歌詩賦詠,落筆則傳誦朝野,膾炙人口”,以至于為其作《墓志銘》的翰林學士陳覺如此評價:“歷觀載籍,雖古之名妃賢御,校其梗概,則未有學識該洽,襟量宏廓如斯之比也。”[4](P341)道宗宣懿皇后蕭氏于伏虎林賦詩:“威風萬里壓南邦,東去能翻鴨綠江。靈怪大千俱破膽,那教猛虎不投降!”被道宗贊為:“皇后可謂女中才子。”[6](P17)此外,宣懿皇后應制的《君臣同志華夷同風詩》、《懷古》、《絕命詞》等也是文采極致,顯示出很高的儒家文化素養。天祚文妃蕭氏面對“女直之禍日日侵迫。而天祚醉心畋游,不以為意,一時忠臣多所疏斥”[2](P147)的危急局面,挺身而出,作詞諷諫:“勿嗟塞上兮暗紅塵,勿傷多難兮畏夷人;不如塞奸邪之路兮,選取賢臣。直須臥薪嘗膽兮,激壯士之捐身;可以朝清漠北兮,夕枕燕云。”[1](卷71,《后妃·天祚文妃蕭氏傳》)學者評此詞是“一唱三嘆,婉轉瀏亮,毫無鉛華之氣,可謂上乘之作”[24]。綜上,私學教育同官學教育一樣,在儒學傳播過程中也發揮了重要作用。
第三,私學教育在培養和輸送治世人才上成為官學教育的有力補充。遼朝官學教育主要是為了培養治世人才,教育對象受辦學規模、準入標準的限制,致使契丹社會普通民眾無法接受官學教育,而私學教育的教育對象、教育模式都比較靈活,在一定程度上協助官學教育承擔了培養治世人才的任務。王棠,“博古,善屬文。重熙十五年擢進士。鄉貢、禮部、廷試對皆第一”[1](卷105,《能吏·王棠傳》),累遷上京鹽鐵使、東京戶部使、樞密副使、南府宰相。賈師訓“七歲,能誦書作詩”,“年十四,舉進士,由鄉解抵京師。丞相杜中令、駙馬侍中劉公召□之。文成,更相稱愛。將議聞上,以事齟齬遂寢。十九,試禮部,奏御。三十有五,登第”[4](P477)。滿腹經綸的賈師訓得到遼朝統治者的賞識,歷秘省著作佐郎、恩州軍事判官、東京麴院使、奉玄縣令、永樂縣令、大理寺丞、中京留守推官、知大理寺正、秘書丞、同知永州軍州事、鴻臚少卿、知觀察使事、太常少卿、樞密副承旨、樞密直學士、樞密副使、右諫議大夫、禮部侍郎、參知政事、刑部尚書、中書侍郎、平章事、尚書左仆射、中京留守等職。王鼎在太寧山接受經史教育后,成績尤為突出,“清寧五年,擢進士第”,步入仕途。初調易州觀察判官、淶水縣令,累遷翰林學士,壽隆初,升觀書殿學士,在治政上充分顯示了他的才華和能力。史載:“當代典章多出其手。上書言治道十事,帝以鼎達政體,事多咨訪。”[1](卷104,《文學下·王鼎傳》)耶律良窮通經史后,在興宗重熙中入仕時雖為寢殿小底、燕趙國王近侍,但很快在道宗清寧中以其作《捕魚賦》的才華,寵遇日隆,遷升知制誥、兼知部署司事,累遷敦睦宮使,兼權知皇太后宮諸局事,漢人行宮都部署。咸雍初,同知南院樞密使事,為惕隱,出知中京留守事。由于耶律良在仕途中的突出功績,卒后被遼朝皇帝追封“遼西郡王”、謚為“忠成”二字。蕭韓家奴在南山接受經史教育后,終成有遼一代的名臣儒士。史載:“(興宗)帝與語,才之,命為詩友”,時“詔作《四時逸樂賦》”,得到興宗賞識,以至于興宗詔諭之曰:“文章之職,國之光華,非才不用。以卿文學,為時大儒,是用授卿以翰林之職。朕之起居,悉以實錄。”并“詔與耶律庶成錄遙輦可汗至重熙以來事跡”二十卷,詔“制為禮典”三卷,進于帝,成為名噪一時的文學之人[1](卷103,《文學傳上·蕭韓家奴傳》)。由于蕭韓家奴博通經史,精于遼、漢文字,善于治政,因而蕭韓家奴在仕途上也得到了興宗的重用。重熙初,同知三司使事。重熙四年,遷天成軍節度使、彰愍宮使,又擢翰林都林牙、兼修國史。從上述文人儒士的仕宦不難看出,私學教育在培養治世人才上也發揮著重要作用,是官學教育的有力補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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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王雪萍]
Exploration into the Private Education in Liao Dynasty
GAO Fu-shun
(History Department, School of Literature, Jilin University, Changchun, Jilin 130012, China)
Abstract: After the establishment of the policy of “respecting Confucius and Confucian School” in early Liao Dynasty, official education develops very fast. However, it still can not meet the demand of the people, who admire the education of Han nationality. This gives rise to the private schools, where there are no unified regulations and the content of instruction is changed according to the need. It takes many forms such as family-centered education, private schools, lectures organized by individuals and self-taught education organized by scholars. Compared with official education, private education is targeted at different nationalities and classes so that larger number of people have the chance to get educated and Confucian culture, study on medicine and astronomy spreads in the northern nomadic areas.
Key words: private education; operational mode; Liao Dynas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