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奧巴馬入主白宮已近中期,面對金融危機和外交困局的雙重打擊,打著“變革”的旗號,在內外政策方面推出了一系列重大舉措,力圖對內重振美國國威,對外重塑美國形象,更新同盟關系,打造“多伙伴關系”,維系美國領導下的世界秩序。以新近出臺的《國家安全戰略報告》為標志,一個新的“奧巴馬主義”已露端倪,這必然會對美國全球戰略以及中美關系帶來重大影響。為全面分析和評估“奧巴馬主義”與美國全球戰略,本刊特約請參加2010年6月上海國際問題研究院主辦的“美國全球戰略與中美關系”研討會的京滬兩地部分知名學者、專家撰寫了評論文章,從不同角度加以解讀。
奧巴馬上臺已逾一年半,面對金融危機等一系列挑戰以及美國整體上中間偏右、嚴重極化的國內政治生態,積極尋求變革,力圖重振美國實力,不但在內政上頗有斬獲,特別是獲得國會批準的醫改方案以及已在眾議院通過的金融監管改革法案將會產生重大社會、經濟影響,而且奧巴馬力爭扭轉布什對外政策給美國造成的負面影響,試圖重新恢復國際社會對美國(領導)的信心和信任。奧巴馬上臺后提出了所謂“多伙伴合作”、“有原則的和敵手接觸”、強調發展和國際援助在外交中的支柱性作用等與前任不同的外交主張,而在2010年發布的首份《國家安全戰略報告》中則更加全面完整地闡述了奧巴馬政府的安全戰略思想。如果將此前美國已經出臺的《四年防務評估報告》、《核態勢評估報告》以及預計9月份將出臺的《四年外交和發展評估報告》統合起來研究,一套清晰的帶有“奧巴馬主義”印跡的國家安全戰略已經成型。
首先是明確了一個統一的戰略目標,即強調了重整國威和塑造新世界秩序兩大任務的結合,把國內優先與世界領導的戰略目標統一起來。其次是推進兩個層次的戰略重點調整:全球層面上從布什時期的戰略擴張轉向相對“收縮”;地區層面上從眼前的阿富汗、巴基斯坦(西線)逐步向中國及亞太(東線)投入更多的關注。中國因素在美國國家安全戰略中日益凸現。第三,強調戰略手段的三個平衡,即強調外交、發展與防務的平衡,糾正前任重武力、輕外交的失衡;強調鞏固強大的傳統聯盟體系與建立“新影響中心”伙伴關系的平衡,同時對新伙伴寄予更大期待;強調防務戰略上保持應對眼前極端及地區恐怖主義威脅和保持長遠戰略優勢地位的平衡。第四,提出了四個現實的認識,一是在戰略環境的認知上主張相互聯系加強、全球性挑戰已經成為國際議程的主導,修正了布什時期認為“美國正處于持久戰爭狀態”的嚴峻判斷。二是對美國實力地位及目標定位認知上指出美國雖然在全球的主導性下降,但仍是決定國際秩序發展的首要國家,其國際影響力仍不可替代。三是對權力本身的理解,認為軍事力量的比重和重要性有所下降,定義和引導國際議程能力更為重要。四是對美國當前實施的對外戰略的評估方面,認為總體是正確而有效的。最后,提出了美國面臨的地區五大棘手難題,即如何超越伊拉克、如何管住以色列、如何遏制伊朗、如何擺脫阿富汗以及如何防范朝鮮局勢突變、失控。
總之,奧巴馬政府的國家安全戰略試圖將其奉行的理想與現實加以統一。不過現實和理想之間的矛盾仍非常尖銳,例如如何協調美國奉行的所謂國際道義和國內政治動員之間的矛盾(如中東和談和以色列因素),如何應對同盟國家實力和合作意愿的下降以及與新伙伴合作的磨合所帶來的挑戰,如何協調長遠的對外戰略任務和眼前不可預測事務對美國政府精力的牽制(如墨西哥灣漏油事件),等等。
在美國新的戰略思想這一背景下,處理未來中美關系須要思考以下幾個重大問題:
首先,關于重新評估中美關系的問題。從2009年以來,中美關系高開低走,到目前經過“轉圜”似乎穩定下來。美國國內對中國評價有所謂“中國發展過快論”、“中國傲慢論”、“中國利己論”、“中國責任論”、“中美共進論”、“中國矛盾論”,等等,各種論調此起彼伏,似乎進入了新一輪重新認識中國的階段。有美國學者撰文指出,隨著中國綜合實力的上升,中國政府對中美關系看法發生了改變,因此態度變得強硬。在此背景下,華盛頓須要全面評估其對華戰略和政策,并進行徹底的回顧。這是否意味著美國戰略界開始有意識地、系統地對中美關系進行回顧呢?其對未來中美關系的發展會產生怎樣的影響?
其次,關于中美彼此的定位,即中美關系是否真正是G2的關系。有人認為中美關系已經超越了國際力量格局中“多強之一”與“一超”之間的關系性質,是所謂“次超”與“一超”的關系。通俗而言,是所謂“老二”與“老大”的關系,雙方互動勢必對國際格局產生全新的結構性沖擊。更有學者指出,在理解中美關系的發展上,要用“歷史創造論”替代“歷史循環論”。所謂G2,反映出歷史循環論與零和博弈論根基依然很深。中國政府一直以來提倡在大國關系中要用互利共贏論取代零和博弈論。我們須要思考如何讓互利共贏論和歷史創造論能真正成為兩國關系的核心思想和共同追求,能為雙方,特別是美方的戰略精英理解、接受,從而形成雙邊穩定框架的思想基礎。
再次,關于如何界定和照顧彼此核心利益的問題。中美雙方對界定新時期中國的核心利益分歧很大。美國認為中國的核心利益過于狹隘,是傳統的主權國家的利益。目前的關鍵是美國對中國傳統的、核心或涉核心利益問題的損害仍是干擾中美關系結構穩定的最直接原因,如何減少其反復的干擾須要努力尋求新的觀念和方法。此外,中美互動中的軍事交流問題再次凸顯,應當思考在中美關系中怎樣給予軍事關系全面綜合的戰略定位,如何破解軍事交流在雙邊關系中“最早被破壞,最晚被修復”這一難題和怪圈,如何構建一個我們所期待的、雙方相互默契的、并真正照顧對方核心利益的框架。因為對雙方而言,只有切實照顧對方核心利益,才能使雙方有能力在國內真正進行動員,從而為可持續和強勁的雙邊關系奠定基礎。
最后,關于戰略懷疑的問題。中美目前在全球性問題上的合作是亮點和潛力,但雙方在全球議題上面臨的共同挑戰并不等于就是共同利益,相同的利益本身也不等于能自動轉化為共同點行動。對中美之間議程重點、核心利益、共同利益的理解,提高共同利益向共同議程乃至共同行動轉化的能力,防止在全球問題合作上因為議程的差異及分歧被放大,甚至上升為戰略矛盾和競爭變得越來越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