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有一款老舊座鐘,高43.5厘米,厚10厘米,距今大約有百年之久。自我記事起它便與先人的牌位放在一起,似乎已成為先人中的一員,并享受著每年節日的祭奠。每每祭奠之時我都要趁機多看幾眼這款老舊的座鐘,從中總能感受到先人的氣息以及從內心深處產生的敬重。在我的印象中,這款老鐘因年久失修而成為擺設,雖然面目滄桑,但外觀完整。相比放在一旁簡陋的、木制的先人牌位,它猶如一位華麗的貴族,且有一種富貴、神秘的感覺。特別是表盤上的羅馬字猶如“天書”,傳達著另外一個世界的信息;表盤下方懸掛一個裝飾精美的鐘擺,質地為琺瑯彩與琉璃鑲嵌而成,更為精彩的是鐘擺中心鑲嵌的那塊藍色的琉璃,多棱的反射,放射著異樣且神奇的光彩。
“文化大革命”期間,它曾一度與先人的牌位一起消失。“文化大革命”結束,它又與先人的牌位重新被擺放在一起。此時它已失去了以前的光彩,外殼的油漆、木皮已開始脫落,特別是底座上的木皮大約是受潮的緣故,斑斑霉跡,走近可聞到濃重的發霉味道。更為嚴重的是幾個角被老鼠啃的不成樣子,活脫脫一位“破落貴族”。更為不幸得是這款老座鐘不知從什么時候起成了小弟的玩物,玩得只剩下一個空殼。盡管在后來的日子里,這個空殼竟也派上了用場——父親將祖母的遺像放置其中,從此,它真真正正地變成了先人的牌位被保留了下來。然而,2008年家鄉村落舉村遷移,這款老鐘也隨同先人的牌位一起遷徙。由于破損嚴重,祖母的遺像不得不從中取出安置在一個相框之中,至此,這款老鐘便失去了任何功能被放進了雜物間。
2010年春節前夕回家,我在雜物間發現了這款老座鐘。它被一層厚厚的灰塵覆蓋,內部幾乎充滿了雜草和泥土。在雜草和泥土之中找到了一個表盤、兩個散亂的發條、幾顆銹跡斑斑的螺絲釘以及殘破的外殼。這便是這款老鐘的全部,其狀況讓人慘不忍睹。出于對祖先的懷念以及這款老鐘在我的心中留下的如先人一般的記憶,我將它帶回了西安。一路上,我的思緒幾站停留這款老舊的座鐘之上,以最為美好的想象,推測著這款老鐘剛剛購買回來的風光以及四鄰八舍前來觀賞的情景。那場面必定是人山人海,絡繹不絕。盡管他們并不知曉什么叫做工業文明以及先進的文化,但眼前的玩意足以讓他們大開眼界。據父親講老輩稱其為“自鳴鐘”,說明它不僅具有華麗的外表,更有整點報時的功能。不難想象,在當時、在一個偏僻的山村這款座鐘足以讓人感到神奇,特別是那清脆悅耳聲音以及別樣的外觀,將多少的稀奇、歡樂與自豪留在了先輩的心中。我又以虛擬的方式,推測著小弟將其損毀的場景:家中無人,一個無知的幼童,縱身以躍上了擺放先人牌位的方桌,打開鐘門,撥動停止已久的鐘擺,只聽得“當啷”一聲,這聲音就像是先人的責罵一般,瞬間嚇走了幼童。然而,他未遠離,驚恐之后,回頭觀望,并無先人再現,也無鬼魂顯靈。于是一種神奇的誘惑再次將其吸引,他再次躍上桌子,卸下鐘擺,迅速離開,并與小伙伴一起擺弄這折射著七彩的神奇之物。在此后的日子里,他們結伴而行,相互壯膽,以更為慘烈的方式肢解了這款老鐘。他們將這款老鐘放在地上,踩在腳下,拽出長長的發條,其興奮的程度絕不亞于屠夫殺豬時開腸破肚拉出腸子的感覺……這一切似乎真實的情景不免讓我無奈,更讓我對這款老鐘的損毀感到深深的惋惜。惋惜之余,我便開始琢磨以什么樣的方式保存、修復、還原這款飽經滄桑的老鐘。
晚七點回到家中,開始清理、收拾、改裝這款老鐘表。大約經過四個多小時的忙活,一個基本保留了老鐘原樣的“裝置藝術”誕生:老鐘的外殼,老鐘的表盤,電子表的機芯和指針;兩個散了架子的發條被固定、半藏在表盤的下方,一邊一個,雖則只是擺設,但看上去猶如原來的機芯一般;鐘擺由一面直徑十厘米的小銅鑼替代,借用一個廢棄的螺絲將其固定并以細繩懸掛。銅鑼作為鐘擺,史無前例,這雖然是無奈之舉,但其組合卻也奇特。盡管銅鑼從比例上顯得大了一些,然而它不僅遮蓋了內部破損的不足,更從視覺上足以讓人誤認為這就是此鐘的原配鐘擺。更為精彩的是,為了從視角強調、突出這個世界上獨一無二的鐘擺,特意剪下好貓香煙盒上的圓形金色商標用雙面膠粘在鑼面的正中心,遠遠看去,金光閃閃,栩栩如生,稍有振動,它便有晃動的感覺。次日,我購買了魚珠膠、乳膠和大白粉,對其破損的地方進行了修舊如舊的修復,并以丙烯顏料和金箔對其進行了一番精心的裝飾,并將一個(酒瓶所用的)金色絲帶系在鐘門的拉手之上,至此,一個走時準備確,時針、分針、秒針俱全,且有一個獨特鐘擺的、滄桑卻又華貴的老鐘復活。
如今,它被安置在我畫室的博古架上,且命名為“家寶牌”座鐘。在我心中它是一件真正意義的古董,對它的修復與改造更是對親情的延續和升華。
責任編輯苑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