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讀《聊齋志異》,覺得里面的神鬼狐妖特別神秘,后來做夢竟然時時閃現,醒后大汗淋漓、心驚膽戰。即使這樣,每看完一篇,我還是會去給小伙伴們講,發現他們和我一樣對這些故事很感興趣。為了渲染其奇特的恐怖色彩,我經常加入一些書上沒有的內容,使其變得更加離奇可怕,惹得小伙伴們既愛又恨。《聊齋志異》讓我明白鬼的世界不都是青面獠牙、削腮長舌、綠嘴藍眼、亂發如草的,而是也有善良美麗、嫵媚動人的鬼;而鬼往往借助女身來迷惑世人。《聊齋志異》里的鬼,大都有一張迷人妖艷的畫皮,揭下皮來就是鬼。
第二次讀《聊齋志異》,便想起了魯迅先生的話:“記神仙狐鬼精魅故事,然描寫委屈,敘次井然,用傳奇法,而以志怪。變幻之狀如在目前,又或改弦,別敘畸人異行,出于幻域,頓入人間。偶讀瑣聞,亦多簡潔,故讀者耳目,為之一新。”魯迅先生的這段話,可謂是對《聊齋志異》的精辟論斷,就其中的“別敘畸人異行,出于幻域,頓入人間”來看,讀出了它的生活氣息,折射出現實生活的藝術之光。到了18世紀,《聊齋志異》作為中國優秀的短篇小說與歐洲讀者見面,不但與它的傳奇色彩有關,而且與它的生活氣息也是密不可分的。
《聊齋志異》的作者是明末清初的小說家蒲松齡,生活在由大動亂而趨向安定時期。他出生于山東淄川(今淄博市)城東七里的滿井莊,那兒山巒起伏、疊峰成煙、風景宜人,又種植了很多郁郁蔥蔥的柳樹,與溪水相映成趣,故別號“柳泉居士”。蒲松齡76年的生活中,主要在社會上扮演了三種角色:科舉考試的落魄者,設帳授徒的教學者,充當幕賓的策劃者。加之他早年喪父、中年喪妻,以及貧困交加的坎坷而曲折的生活歷程,這些都為他的創作打下了堅實的根基。他需要借助《聊齋志異》來宣泄,所以才產生了這部驚天地、泣鬼神的作品。
在《王子安》、《竹青》、《顏氏》中,蒲松齡淋漓盡致地表達了他從19歲初童子試至51歲赴濟南鄉試,幾乎半生屢戰屢敗的深刻而痛苦的人生體驗。他的《小謝》、《張鴻漸》等,也顯示出作者設帳授徒時期的酸、甜、苦、辣及憂喜之情。他充當幕賓寄人籬下的生活在文中也時有流露,但其泛游江南寫成的作品如《王成》、《續黃粱》等,都再現了明末清初的時代背景和社會生活,并給予當時的黑暗社會強有力的鞭撻,使其作品涂上了濃厚的生活色彩。
曾有書記載蒲松齡的創作情況:“作此書時,每臨晨,攜一大磁甕,中貯苦茗,具淡巴菰一包,置行人大道旁,下陳蘆襯,坐于上,煙茗置身畔。見行者過,必強執與語,搜奇說怪,隨人所知,渴則飲以茗,或奉以煙,必令暢談乃已民。偶間一事,歸而粉飾之。如是二十余寒暑,此書方告蕆。”從中可以看出,蒲松齡好奇的性情幾乎和蘇軾一樣,已經達到了“強人說鬼”的地步。在《自志》中則更鮮明地表達了自己的這種愛好。而這種愛好恰恰讓其取材的生活性特別濃郁,但又跳出現實生活圈而得到幻化自由之妙。《促織》揭露了封建時代的進貢制給人民造成的無窮災難。假如作者的創作構思不敢沖破現實生活的限制,完全只是遵從現實生活的軌跡,那么這種狀況就是隨處可見,何奇之有?但有了成名之子幻化促織的奇想,有了故事情節的陡轉,有了幻想境界的異彩紛呈,就使《促織》整篇故事的風貌大不一樣了,變成一篇驚心動魄的絕妙文章。
第三次讀《聊齋志異》,又想起了魯迅先生的另一段話:“天才們無論怎樣說大話,歸根結底,還是不能憑空創造。描神畫鬼,毫無對證,本可以專靠了神思,所謂天馬行空似的揮寫了。然而他們寫出來的,也不過三只眼、長頸子,就是在常見的人體上,增加了眼睛一只,增長了頸子二三尺而已。”生活是文學藝術創作的惟一源泉。《聊齋志異》就是這些論點的有力論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