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洋和平區”遲遲未能形成的原因分析

關鍵詞: 印度洋和平區;“域外強國”;原因

摘 要: 1971年聯合國大會通過《宣布印度洋為和平區的宣言》，但40年來“印度洋和平區”遲遲未能形成。主要原因在于這個聯合國《宣言》和相關決議有其局限性、印度洋周邊國家的矛盾沖突和“域外強國”的干涉爭奪。

中圖分類號: D81

文獻標志碼: A

文章編號: 10012435(2010)04044805

Reasons for Delay of Indian Ocean as “Zone of Peace”

DU Ying (History Department， East China Normal University， Shanghai 200241; School of Sociology， Anhui Normal University， Wuhu Anhui 241003， China)

Key words: Indian Ocean Zone of Peace; “extraregional powers”; reasons

Abstract: United Nations General Assembly adopted Declaration of the Indian Ocean as a Zone of Peace in 1971. But it failed to shape for nearly 40 years. The reasons are the limitations of the Declaration in 1971 and related resolutions of the UN General Assembly， contradictions and conflicts of Indian Ocean littoral and hinterland countries as well as interference and rivalry of the extraregional powers.

20世紀60年代以后，印度洋周邊國家①為了反對域外強國的軍事威脅，維護國家的主權與獨立、和平與安全，努力建立印度洋和平區。1971年第26屆聯大通過2832(XXVI)號決議《宣布印度洋為和平區的宣言》(以下簡稱1971年《宣言》)。1972年第27屆聯大成立印度洋和平區特設委員會②。此后，聯合國又通過相關決議敦促各國實施1971年《宣言》，但是“印度洋和平區”的設想遲遲得不到實現。那么，印度洋和平區是在何種背景下提出的?緣何遲遲不能實現?域外強國干涉與印度洋和平區的關系如何?國內學界的研究尚很薄弱。③本文利用聯合國相關文件和解密的美國外交文獻，分析印度洋和平區提出的背景，探討“印度洋和平區”遲遲不能形成的原因。

一、“印度洋和平區”提出的背景

“印度洋和平區”的出現與二戰以來世界形勢，尤其是印度洋地區局勢的變化密切相關。

首先，“印度洋和平區”是印度洋周邊國家發展民族經濟，維護印度洋地區和平和安全的迫切要求。1945年以前，印度洋周邊國家先后淪為英、法等國的殖民地和半殖民地，僅埃及、埃塞俄比亞和泰國等少數獨立國家，1945年后大部分國家獲得獨立，英、法等國殖民統治逐漸瓦解。然而這些新興國家在獨立初期國內政局仍不穩定，經濟凋敝，迫切需要鞏固獨立，發展民族

經濟，建設強大國家。而由于殖民主義的殘余和域外強國的干涉，該地區戰爭和沖突不斷，如:南亞地區印度和巴基斯坦的沖突;中東地區阿以爭端;新加坡和馬來西亞的分離以及印度支那問題等，印度洋地區很不穩定。

其次，“印度和平區”與印度洋及周邊的戰略地位和經濟重要性緊密相連。印度洋是聯系亞洲、非洲和大洋洲之間的交通要道，擁有世界1/6的貨物吞吐量和近1/10的貨物周轉量，在世界上占據重要地位。洋底蘊藏豐富的礦產資源和生物資源，包括石油、天然氣，以及魚類等。

印度洋周邊地區是世界資源的主要出口地。中東地區已探明的石油儲量為450億噸，占世界總蘊藏量的62%，加上印度尼西亞，印度洋地區占世界石油總儲量的近70%。伊朗和沙特阿拉伯除石油外，礦物數量巨大，種類多樣，包括鐵、銅、銀、磷酸鹽和滑石等。除石油外，南非和贊比亞的銅、錳、銻、石棉、釩、金和鉆石的產量在世界占有主導地位。印度和澳大利亞也是礦產資源豐富的國家，其中印度鐵礦石和錳的蘊藏量都居于世界前列。因而有學者指出:“誰掌握了印度洋，誰就控制了亞洲。印度洋是‘七個大洋’的關鍵。”^[1]108

再次，美蘇在該地區的擴張和對抗，是“印度洋和平區”提出的根本因素。英、法在蘇伊士運河戰爭中戰敗撤出中東，留下所謂的權力真空，為了搶在俄國人之前填補這個真空(即所謂“真空論”)，美國總統艾森豪威爾要求國會授權他在中東乃至印度洋地區實行軍事援助和合作計劃(艾森豪威爾主義)。美國在印度洋的擴張，揭開了美蘇在印度洋角逐的序幕。

1968年，蘇聯海軍進入印度洋地區。雖然西方分析人士認為“英國的撤退將打開閘門，讓蘇聯的影響涌進印度洋地區?！?sup>[2]127128但二者沒有必然的聯系。蘇聯“希望在印度洋沿岸國家獲得急需的基地設施，以便遏制來自印度洋的日益增長的美國威脅”^{[2]133。美、蘇在印度洋地區的擴張和對抗，成為兩個超級大國爭奪世界霸權的一部分。}

最后，“印度洋和平區”反映斯里蘭卡、印度等相關國家的愿望和要求。美、蘇在印度洋的爭奪和對抗，引起印度洋周邊國家的憂慮和關注。1964年斯里蘭卡總統班達拉奈克夫人在開羅不結盟會議上倡議印度洋作為和平區，撤除外國基地，實現印度洋地區無核化。1965年印度等一些印度洋國家表態反對在印度洋建立外國基地，支持建立印度洋和平區。印度總理甘地夫人在訪問東南亞國家時駁斥了西方國家的“真空論”，認為域外強國的介入，只會加劇該地區的緊張局勢。在斯里蘭卡和印度的提議下，1970年9月盧薩卡不結盟會議，號召各國把印度洋當作一個和平區加以尊重。^{[2]2631971年1月英聯邦新加坡首腦會議，斯里蘭卡關于印度洋和平區的提議得到一些英聯邦國家的支持。1971年12月聯大通過《宣布印度洋為和平區的宣言》，“印度洋和平區”開始出現。}

二 、“印度洋和平區”遲遲不能實現的原因

“印度洋和平區”是不結盟運動和聯合國等國際組織及印度洋周邊國家不懈努力的重大成果，反映了該地區國家希望以和平保發展，發展民族經濟，維護印度洋地區和平的美好愿望;限制域外強國在該地區的爭奪和對抗，符合大多數印度洋周邊國家和印度洋使用國的利益。但是，40年來，“印度洋和平區”緣何遲遲得不到實現呢?

第一，1971年《宣言》及聯大相關決議①

的局限性，是“印度洋和平區”遲遲不能形成的重要原因。聯大印度洋和平區文件由1971年《宣言》和歷屆聯大相關決議組成，前者是核心文件。主要內容包括宣告印度洋在尚待決定的界限內，連同上方空間和下方海床洋底，永遠為和平區;吁請大國同印度洋沿岸國進行協商，以便停止各大國在印度洋軍事力量的擴張，并從該地區撤除一切基地、軍事設施、后勤供應設施、核武器和其他大規模毀滅性武器;吁請印度洋沿岸國、內陸國、聯合國安理會常任理事國和使用印度洋的其他主要海洋國家進行協商，以確保軍艦和軍用飛機不得利用印度洋對該地區國家的主權、領土完整和獨立以武力相威脅或使用武力，

并達成國際協議以維護印度洋作為一個和平區的地位。印度洋特設委員會和聯大相關決議都是以1971年《宣言》為基礎的。^[5]

從《宣言》內容看，為了限制超級大國在該地區的軍事存在，在空間范圍、適用對象及實現途徑、根本目標三個方面確保印度洋為和平區。但是，在冷戰的背景下，超級大國在印度洋的軍事存在和爭奪不會停止，從印度洋撤走軍事力量的可能性為零。印度洋和平區難以實現。而且1971《宣言》內容過于籠統，為后來的分歧埋下了伏筆。

冷戰后國際和地區局勢的急劇變動對1971年《宣言》和特設委員會帶來巨大沖擊。一方面蘇聯解體，冷戰結束，超級大國在該地區爭奪的態勢不復存在，美國、英國和法國因而宣布退出印度洋特設委員會

1980年蘇、美、英、法加入印度洋特設委員會。

，公開反對印度洋和平區;另一方面，印度等國組建環印度洋地區合作聯盟，通過區域經濟合作以發展促和平，朝“印度洋共同體”方向努力。此外，印度、南非和澳大利亞等區域內大國崛起，印度、巴基斯坦等國成為事實上的有核國家，印度洋國家內部對印度洋和平區內涵的分歧公開化。1971年《宣言》和印度洋特設委員會顯然無法適應上述變動。因此印度洋特設委員會提出兩項建議，一是特設委員會職能的改革，二是修改1971年《宣言》，以與現實保持一致。^[6]

從1971年《宣言》的表決結果來看，60國贊成，55國棄權，沒有國家投票反對。這似乎是巨大勝利。但稍加分析就可發現，它是由簡單多數通過的，而域外強國如蘇聯、美國、英國和法國等都投了棄權票。即使印度洋周邊國家如泰國、南非、澳大利亞等也棄權。這表明1971年《宣言》所獲支持度并不高。

從1971年《宣言》及相關決議的執行機構看，根據聯合國憲章，印度洋特設委員會隸屬于聯合國第一委員會(裁軍和國際安全委員會)，作為聯合國內部有能力進行處理的唯一此類性質的機構，主要任務是研究實現1971年《宣言》所提目標的具體措施。它無權強制各會員國執行1971年《宣言》，只能呼吁安理會所有常任理事國和使用印度洋的航海國參加特設委員會……促進互惠對話的發展，以增進印度洋區域的和平、安全和穩定。^[7]因此，它在推動印度洋和平區的進程中作用有限。不過，由此認為，印度洋特設委員會的工作毫無建樹有失公允。目前，印度洋和平區成為世界大多數國家的共識，特設委員會的作用應該肯定。

第二，印度洋周邊國家經濟千差萬別，宗教、民族和領土矛盾交織，是“印度洋和平區”遲遲不能形成的主要原因。印度洋周邊各國經濟發展水平千差萬別。從人均收入上看，有富得流油的海灣國家，也有人均GDP僅三四百美元的莫桑比克、孟加拉國等亞非國家。從經濟總量上看，既有印度、南非和澳大利亞等新興地區大國，也有塞舌爾等小國。各國不但經濟差別大，而且內部聯系不強。以印度、南非和澳大利亞為例，三國經濟較發達，領土廣大，人口眾多，居于戰略要沖，是印度洋地區大國，但對其他國家經濟輻射不強。南非黃金和鉆石，澳大利亞羊毛和鐵礦石，主要消費對象是區域外國家。印度與印度洋國家有一定經貿聯系，但與區域外國家的貿易額相比，數額很小。印度對澳大利亞進出口額1970-1971年是3.3億和3.13億盧比，1979-1980年16.46億和9.65億盧比。而與此相比，1970-1971年印度對美國進出口額43.58億和23.52億盧比，1979-1980年126.37億和77.50億盧比。^{[8]606607。}

印度洋地區宗教繁多，集中伊斯蘭教、佛教、印度教、基督教和非洲原始宗教等。該地區是世界上穆斯林人口最多的地區，東南亞印度尼西亞、南亞巴基斯坦、中東阿拉伯國家和伊朗、非洲蘇丹、索馬里等都是伊斯蘭國家。因此印度洋周邊地區經常爆發宗教沖突，由此引發民族和國家沖突和戰爭的典型例子是印巴沖突。印度和巴基斯坦“根據宗教信仰劃分，……使宗教仇恨成為制度化而一成不變，并且使宗教成見以及教派斗爭演變成為國與國之間的對抗?！?sup>[1]330331印巴之間先后爆發1948、1965和1971年戰爭，雙方至今還存在克什米爾歸屬問題和嚴重對立。除此以外，斯里蘭卡內戰、兩伊戰爭、索馬里內戰、也門內戰等幾乎貫穿大半個世紀。

因此印度洋周邊國家雖都贊同印度洋和平區，但對印度洋和平區的內涵存在嚴重分歧:限制外國海上力量，是否包括沿岸國海軍;禁止核武器，是非沿岸國家的還是也包括沿岸國家等。^{[9]919例如，斯里蘭卡作為印度洋和平區的最早倡議國，堅持印度洋和平區“適用于還沒有核武器的陸地和海洋，采取措施對攜帶核武器或備有核戰爭裝備的艦只和飛機關閉它們的海港和機場”[10]196，反對一切外國基地。印度則堅決抵制域外強國進入，但對禁止核武器持保留意見。沿岸東非國家支持1971年《宣言》，但害怕印度和南非在印度洋擁有非常強大的海軍，擔心“南非會海上報復支持南部非洲解放運動的沿岸國家而印度有朝一日會用海軍保衛或營救東非亞洲人”[11]341，并不反對域外強國進入。}

總之，一方面，各國矛盾和斗爭削弱了印度洋周邊國家自身的力量，是印度洋和平區遲遲不能實現的重要原因;另一方面，便利了外部勢力的進入，同時也為域外強國從中進行操縱和干預提供了方便。

最后，域外強國的干涉和爭奪，是“印度洋和平區”遲遲不能實現的重要原因。1971年《宣言》及其相關決議觸及美蘇為首的域外強國在印度洋的戰略利益，遭遇抵制和破壞。美國從40年代起在沙特和土耳其擁有軍事基地，60年代獲得迪戈加西亞軍事基地;英國和法國在印度洋也擁有軍事基地和戰略利益。因此，美國、英國和法國不支持印度洋和平區，對1971年《宣言》投了棄權票。蘇聯則擔心蘇聯軍艦的自由通行權受到限制，也投了棄權票。不過，蘇聯的立場不久發生改變，1978年蘇聯首次投票支持印度洋和平區決議。這可能源于蘇聯認為“聯合國印度洋和平區決議為其反對美國迪戈加西亞基地提供一個外交機會”^{[10]928。但美國也不甘示弱，處心積慮反擊蘇聯。1979年蘇聯入侵阿富汗為美國提供了口實。}

針對1981年印度等國倡議召開以海洋為定位的印度洋和平區會議，美國強烈反對極力阻撓。國務卿黑格在給總統的備忘錄中提出三個選擇^[12]:一，現在和盟友盡可能地從特設委員會退出;二，同意參加這樣的會議;三，繼續參與特設委員會而反對召開這樣的會議。備忘錄認為第三個選擇最符合美國的利益，既抨擊了蘇聯，使許多國家和美國一道譴責蘇聯入侵阿富汗，突出蘇聯的陸上軍事存在是對該地區安全的真正威脅;又拉攏了印度洋周邊國家，分化反美力量;同時表明美國不會參加任何形式的印度洋和平區會議，爭取在和平區問題上的主動權。蘇聯則支持該倡議，認為只要聯合國針對的是印度洋沿岸的海上力量、基地和設施，蘇聯就不會招致什么批評。但蘇聯反對討論阿富汗問題。1982年里根政府明確表明美國對印度洋和平區的政策:美國愿意參加印度洋和平區會議，參會的條件一是終止1971年《宣布印度洋為和平區的宣言》中“從印度洋撤除‘大國’軍事力量和設施”;二是蘇聯已從阿富汗撤軍。^[13]

美、蘇兩個超級大國不但以印度洋和平區為靶子，在聯合國互相攻訐，還通過簽訂各類經濟、軍事協定、設立軍事基地和扶植代理人等在印度洋地區激烈爭奪。自1971年，蘇聯先后與埃及、印度、伊拉克、索馬里、莫桑比克、越南、埃塞俄比亞和南也門等簽訂經濟和軍事條約，在毛里求斯路易港、南也門丕林島和埃塞俄比亞達赫拉克島和越南金蘭灣等地建立軍事基地，并扶植埃塞俄比亞門格斯圖政權等。面對蘇聯咄咄逼人態勢，1982年美國支持以色列侵略黎巴嫩。1987年美國利用兩伊戰爭，把大批艦只開往海灣地區。在美蘇兩個超級大國的角逐面前，1971年《宣言》及相關決議成了一紙空文。印度洋和平區成為超級大國權力對抗的靶子，印度洋周邊國家成為超級大國全球戰略的直接犧牲品。

冷戰結束以后，隨著海灣戰爭的爆發，美國和伊斯蘭原教旨勢力的矛盾和沖突不斷加劇。尤其911事件后，美國以反恐的名義，加緊實施“徹底摧毀基地組織巢穴、剿滅塔利班殘余……完全打通美國對中亞能源的戰略通道，控制通向中東大油田的海灣要沖”的印度洋戰略。美國在印度洋的干涉和擴張勢必激化該地區的矛盾和沖突，建立印度洋和平區更是難上加難。

總體而言，“印度洋和平區”遲遲不能形成是多種因素作用的結果。既有1971年《宣言》及聯大相關決議的局限性，還有印度洋周邊國家的矛盾沖突以及域外強國的干涉爭奪。如何解決這些問題，真正實現印度洋地區的和平?這既是學術界需要進一步探討的問題，更是印度洋周邊國家需要面對和解決的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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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The Secretary of State.U.S. Policy on the Proposed Indian Ocean Zone of Peace[R].NSC823 8105181.Washington: Declassified Documents Reference System. February26， 1981.

[13] The White House. U.S. Policy on Indian Ocean Zone of Peace[R]. NSC1186. Washington: Declassified Documents Reference System.March13，1982.

責任編輯:肖建新